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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深处(七)

作品名称:生活深处      作者:再来一壶      发布时间:2010-04-05 15:57:43      字数:4591

村里的赤脚医生每天都要来李庆的家,并且带着两瓶毫不变样的液体。李庆的家就是那卫生员的上班的单位了,李庆每天为他的工作开着工资。李浩亮一如既往地重复着每天上午两瓶液体的点滴,漏洞的炎症也在不断地消着和长着。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呼吸也愈加粗重,那些迷糊的话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无力,头是再也抬不起来了。有一天医生给李浩亮扎上液体后,李庆问医生:“像我爸这样每天从皮管里喂饭,他是不是连那汤的咸淡都不知道呢?”

“那---他不知道。味道是舌头知觉的,现在他的饭就不经过口腔,他怎么会知道那饭的味道呢。不过你们以后喂他汤,还是要加一点盐的,这对他有好处。”医生给李庆认真地解释了一番,以显示他的医术高明。

“我爸每天这样输液,输着同样的消炎药,你认为他的那漏洞会长住吗?”李庆一脸茫然地问医生。

“你那药方是专家开的,我也不敢动。就我看来。这么长时间了,还不能长得住,我看有点儿悬,不过也说不清就能长得住。”医生糊糊涂涂地对李庆说。

“我爸那胳膊最近越来越粗,现在都粗得吓人,是不是现在输的药水都没有进去血管?”李庆望着父亲粗大发着明晃晃的的胳膊问医生。

“是啊。输液时间久了,胳膊里血管上的针孔儿太多了,到处都向外渗液体呢。”医生很符合逻辑的解释着。

李庆送走医生回来,看到低着头,歪着脖子的父亲,那只皮管还在胸前耷拉着,他的那两只粗涨得就要透明的手在被子上很随便的放着,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就像庙里的一尊受过严重打击的神仙一般,在那儿深深地思过着。李庆看着父亲只觉得一股酸楚由心底里升起,刹那间传到了鼻尖。父亲的形象模糊地呈现在李庆的眼前,李庆觉得父亲要离他远去了,父亲的一辈子就要这样过去了,父亲省吃俭用一辈子可能就要这么简简单单地走了。已有好几天了,他每天喂父亲鸡汤,看着医生为父亲扎针输液,他守候在父亲的床前,父亲都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了。现在他不知道父亲有什么想法,或者在想什么,或者什么也没想,或者每天都在胡思乱想,或者是不是在想着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李庆默默地坐在父亲的床前,看着父亲的脸,心里很难受,但是眼泪只能往肚里流。

午饭后,李浩亮的头脑异常清醒,两只眼睛也分外有神,他突然抬起头问:“庆儿,今天的天气好吗?”李庆就坐在父亲的床前,他告诉父亲今天的天气晴朗。对于二月的天来说,这样的天气还有些反常地热。

“我是不是好长时间都没有出来了,我想到外面坐会儿。”几个月来浩亮就一直在床上坐着或者斜躺着,从没有下过地儿。李庆的奶奶就是通过观察李浩亮一直在床上坐着,才感觉到儿子的病已经很严重的。自从李浩亮一直到市医院烤电,她就感觉到了,但是她从没有问过谁,因为她心里难过,很多话都不愿意说出口,尤其是涉及到李浩亮的病的话。很多天来,她就已经变得少言寡语,她心里的痛谁能理解呢?大女儿是二十二岁那年去世的,丈夫三十二岁就喂了富人家的狗了,原以为过继了个儿子要把自己养老送终的,可现在这个儿子,也才五十多岁就得了这种绝症。在她的眼前走过去的亲人那一个不让她痛苦?她经过的这样的痛苦多了,心里的伤疤也是一层一层的,她的命咋就那么苦呢?那一次的死都该是自己,然而都是让她心疼的人,她真的受够了,她在有病的儿子面前,不愿多说一句话,所以她每天都出去外面,一个人找一个地方清净地流自己的眼泪,她深深地感觉到自己是一个苦命的人,是一个拖累别人的人,然而八十多岁的人了,她还能怎么办?

李庆先是把家里的已经露出海绵的沙发搬到屋门口,然后又把父亲慢慢地架了出来,安顿在沙发上。浩亮坐在沙发上,就像是襁褓里的婴儿,头向一边歪着,身子随着头在同一个方向趔趄着,两臂在沙发的扶手上很随便地耷拉着,两腿随意地放在地上,这时候的他实在没有力气再抬抬腿和东东自己的胳膊了。胡须毛楂楂的很长,白的黑的相间,让人看这是很无力的灰色,这些杂乱无章的胡子,衬托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那苍白瘦削的脸叫人看起来感到害怕。李庆的母亲看着浩亮骨瘦若柴的两脚,就端来一盆温热的水,然后把浩亮的瘦柴脚轻轻地搬到水盆里,一点一点为他洗得干干净净。李浩亮半睁半闭着双眼,也不理会李庆的母亲。他对为他洗脚毫无反应,随便怎么摆弄他,他都不声不响。阳光似乎更加强烈了,浩亮好像不适应“高温”和阳光的直射,李庆看得出父亲很难受,就拿出一把雨伞为他遮阳。

李庆的妈专心致志地为李浩亮洗着脚,洗着洗着,她的两眼也潮湿了,然后是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过脸庞,最后就噗噗嗒噗噗嗒地落在了地上。似乎每一滴泪都要把脚下的地面砸一个坑。李庆的妈心里难受极了,没有了李浩亮,她觉得自己就迷失了生活的方向,他是自己心里的支撑和依靠,她不能没有他;没有了李浩亮,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就无滋无味,他是她生活中的主心骨,她不能没有他;没有了李浩亮,她觉得一家的重担就落在了她身上,可是她拖着那腰腿的酸疼怎么能担当得起呢?她不能没有他;她抬头看看院子里的那棵老榆树,觉得现在自己的家就像那棵老榆树,老的没有了生机的树干上还没有长出嫩芽,或者刚刚长出了嫩芽,远远不能挡风遮雨,她很担心这个不能经风雨的家会在这风雨中飘摇、折断或者枯萎。她仿佛看到了一棵大树在狂风暴雨中那些粗壮的树枝被折断的情景,只剩下那些被劈裂的残枝在仰天叹息,这是何等的悲惨的场面啊!李庆的妈端起洗脚盆一瘸一拐地走到那棵榆树跟前,把盆里的洗脚水用力地倒了出去。她刚扭过身,看到李浩俭从门外走进来了,连忙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哟,大哥今天出来外面了?”浩俭好像很高兴。李浩检一直为大哥整天坐在床上而闷闷不乐,他觉得大哥坐在床上是病情没有好转或者是恶化的表示,今天看到大哥坐在了外面,就觉得可能是有点儿好转了。

“他想出来坐一会儿,我就把它背出来了。”李庆一脸愁怅地对三叔说。

“你没上班?”李庆的妈问。

“下班就来了,几天没见大哥了,顺便给他带来一点儿药。”浩俭说。李浩检是多么地希望大哥赶快好起来呀!有了健康的大哥,自己就能为家里少操许多的心。自从大哥有了病,他也一下子里里外外地忙的不可开交,好几次都因为家里的活儿没能出差,已经少挣了几千块钱呢。假如有大哥在,他只要和大哥说一声,大哥就会帮他处理好家里的事,他就能安心地办好外面的事,就能销售更多的药,就能挣回更多的钱。可是现在他已经受到了很大的损失了,所以他也觉得自己离不开大哥。他走到大哥跟前,轻轻地叫了两声自己亲爱的大哥,然而大哥却像不认识他似地,不但没答应他,甚至连头都没有抬,好像自己在一门心思地想自己的事。李浩检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突然间觉得好像自己的心理好像很卑鄙似地,自己怎么能因为想大哥为自己多干一些活儿才希望他好起来呢?因此他心里很不安生地看着自己身边形象高大的亲爱的大哥,默默地坐在了一旁。李浩亮好像根本和外界没有一点关系,只管想自己的事,只管呼自己的吸,只管迷迷自己的糊糊。

太阳按照自己的运行规律向西移动着,移动着,大自然的温度随着太阳的西移已有所下降,小树的摇动表明现在也有了一些微风,李浩亮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什么,似乎对什么都毫不在意,只是按照原来的姿势坐着。李庆的妈仰起头看看天,又看看李浩亮,对李庆说:“李庆,你和你三叔把你爸弄到屋里吧,天又起风了,别再把他凉了。”

李庆就架着父亲,浩俭搬着沙发放到屋里,然后和李庆一起把李浩亮搀扶到屋里,放在沙发上。浩节在沙发上坐了有一支烟工夫,突然抬起头微笑着对着门口说:“姬全,你来了,你说的那种药不行,我都吃过了。”姬全在几个月以前就已经死了。然后深深地低下了头,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一会儿又两只手紧抠着地面,好像地下有什么他舍不下的东西,或者是和别人在争抢什么东西,他越抠越紧,越抠越紧,渐渐地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地响。“三叔,我爸是不是……把我爸扶到床上吧……”李庆眼里含着泪水仰起头看着三叔问。

“李庆,快点儿,把你爸扶到床上,让他到床上休息一会儿吧吧。”浩俭看着大哥的脸色铁青,眼睛里也缺少了应有的光泽,嘶哑着喉咙急急忙忙地说。

等他们刚把李浩亮抬到床上,他就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浩亮的呼吸声一阵紧似一阵,由粗重渐渐地细切,然后就渐渐地消失了。李庆发觉到父亲的呼吸的变化,就大声喊着:“爸爸……爸爸……爸爸呀……爸爸呀……你醒醒呀……你睁开眼看看我呀……”失声的痛哭的声音就充满了屋子,院子,甚至村庄,甚至原野……

李庆的妈看到自己的主心骨说没就没了,也禁不住就地坐下,放开声音痛哭起来:“你这个狠心的人呀,你咋能丢下我一个人先走呀……你看着家里难过,你就先去生了呀……你一撒手,就把我们娘儿几个扔下不管了呀……你咋恁狠心了呀……我好生生地伺候你这么长时间,你一句话不说就走了呀……你这个狠心的人呀……”她的声音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无边的原野上狂奔,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和李庆的肆无忌惮的哭叫缠绕在一起,会让人刹那间感觉到一股股悲凉之气油然而生,屋里浓浓的悲哀之情由里向外弥漫,笼罩着整个小院的周四和上空。

李浩俭看到大哥的眼慢慢地闭上,连看都不看自己一下,想起了以往大哥对自己的种种帮助和种种的好处,心底里只感觉一酸,两眼里的泪水扑簌簌地就流了下来,他用嘶哑的喉咙哭喊着:“我的大哥呀……你咋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呀……我的亲大哥呀……”

李庆的奶奶正从街上回来,听到家里乱作一团的哭声,就知道是儿子……她走到家里,发现真的是儿子已离开她远远地走了,也紧走两步,走到儿子的床前大声痛哭了起来:“你这不孝的儿子,我要你为了啥?你乍现走了呢?哎……”“我这个老太婆,咋不早死呢,要让这么结实的人先死呢,哎……老天爷呀,你咋能舍了你的老娘先走呢……”

一时间李庆的家里乱作一团,痛哭声充斥着整个房间。李浩亮在床上轻轻地闭着双眼,似乎很安详地躺在那里,他永远地不再考虑李庆的生活了,他也不在乎她女儿的以后的日子了,他再也看不到他的两个亲爱的孙子了,他走的太匆忙了,甚至没有顾得上为李庆的妈看好病。李庆知道。父亲是带着许多的不满而去的,父亲的许多心愿都没有来得及了结,他是很不情愿地死去的。

李浩亮的生命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完结了。李浩亮曾经对李庆说过,他自从记忆起,就从来没有无缘无故地在家里休息过,家里的活儿地里的活儿,他总是忙个不停,他觉得他这一生是匆匆忙忙的一生,但从来没有多花过一分钱,可也从来没有富裕过,他没有对不起过别人,他觉得自己的一生很问心无愧,除了为女儿上学而苦了儿子这件事,但这是很出乎自己意外的事。

李庆回忆着父亲的一生,每日里起早贪黑,披星戴月,风里来雨里去,泥里土里挣钱,默默地在农村崎岖的路上奔波了一辈子,他是坚强的,他是勇敢的,他是伟大的。

按照农村的礼仪把父亲殡埋后,家里暂时平静了,李庆的工资每月大部分用来偿还借款,捡着要紧的还,到大半年时间就要基本还完。如洁一边领着孩子上学,一边做着小生意顾着家里的开支,就在这窟窿快要还完时,母亲的腰腿疼也日益严重起来,几乎是不能独立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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