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银色的曙光
作品名称:狼和母亲 作者:老菜叶 发布时间:2014-11-10 09:19:09 字数:4823
自从我厌倦了寻找,
我就学会了找到。
自从我顶了一回风,
我就处处一帆风顺。
不要登上高山!
不要停在平野!
最美的世界,
从半高处看。
所以春暖花开小姐,当然不会把她还没有料到的事情告诉二世风流。
原来无足轻重不想看见二世风流就这样完了,为了他对实现野心有好处。他和耳闻目睹候爵配合得非常好,就听任人世间的法官和律师去处理。
二世风流干生气,情绪非常抵触,弄得几乎不能自制。就对春暖花开小姐说:“去为我请来那个鬼道士做一回道场子吧,让我安静一会儿。”
春暖花开小姐本来已很嫉妒燃烧的奶球前来探望,又刚刚知道她已离城。她便明白了二世风流为什么发脾气,不禁大哭起来。
她的痛苦是真实的,二世风流看得出,就更感到恼火。他迫切地需要狐独,可如何做得到?
最后,春暖花开小姐试图让他缓和下来,讲了种种道理,也就走了。
然而几乎同时,定量分析来了。
“我需要独个儿地呆着,”二世风流对这位忠实的朋友说……他见他迟疑,就又说:“我正在写一篇回忆录,供请求特赦用……还有……求求你,别再跟我谈死的事了。如果那天我有什么特别的需要,让我首先跟你说吧。”
他终于独处,感到比以前更疲惫懦弱了。这颗已被折磨得虚弱不堪的心灵。仅余一点儿力量,又为了向春暖花开小姐和定量分析掩饰他的情绪而消耗殆尽。
傍晚,一个想法使他得到安慰:
“如果今天早晨,当死亡在我看来是那样丑恶的时候,有族类通知我执行死刑,公众眼光就会刺激我的光荣感,也许我的步态会有些不自然,像个胆怯的花花公子进入客厅那样。这些外地族类中若有几位眼光敏锐的;就会猜出我的软弱……然而没有谁会看得见。”
他觉得终于摆脱了几分不幸。“我此刻是个懦夫,”他一边唱一边反复地说,“但谁也不知道。”
第二天还有一件几乎更令他不快的事等着他呢。很长时间以来,他父亲就说来看他。
这一天,他还没醒,白发苍苍的青玉水晶就来到了他的牢房。
二世风流感到很虚弱,料到会有最令他难堪的种种责备,他那痛苦的感觉就差这么一丁点儿了。
这天早上,他竟深深地懊悔没有爱过父亲。
“命运让我们在这世界上彼此挨在一起,”看守略略打扫牢房时。二世风流暗想道,“我们几乎是尽可能地伤害对方。他在我死的时候来给我最后的一击。”
就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老人开始了严厉的指责。
二世风流忍不住眼泪出来了。“这软弱真丢丑!”二世风流愤怒地对自已说。“他会到处夸大我缺乏勇气,对胡思乱想;对绿叶成荫那些平庸的伪君子来说。这是怎样的胜利啊!他们在狼王国势力很大,占尽了种种社会利益。至此我至少可以对自己说:他们得到了金钱,的确一切荣誉都堆在他们身上。而我,我有的是心灵的高尚。”
他越想越伤心,因为心里说;
“现在你们看这就有了一个个都相信的见证,他将向全绿叶成荫证明我在死亡面前是软弱的。并且加以夸大!我在这个个个都明白的考验中可能成为一懦夫!”
二世风流濒临绝望。他不知道如何打发父亲走。装假来欺骗这个目光如此锐利的老头,此刻完全是他力所不能及的。他迅速想遍一切可能的办法。
“我攒了些钱!”他突然高声说;这句话真灵,立刻改变了老头的表情和二世风流的地位。“我该如何处置呢?”他继续说;他平静多了,这句话的特别效果使他很快摆脱了一切不请而来的自卑感。
青玉水晶心急火燎,生怕这笔钱溜掉。
二世风流似乎想留一部分给两个哥哥。他兴致勃勃地谈了许久,开始可以挖苦他的父亲了。“好吧!关于我的遗嘱,天主已经给了我启示。我给两个哥哥每人一千狼币,剩下的全归您。我看你这一生也够了”
“好极了,”老头儿说,“剩下的归我,既然上帝降福感动了您的心。如果您想死得像个好老师,您最好是把您的债还上。还有我预先支付您的伙食费和教育费,您还没想到呢……”
“这就是父爱呀!”他在和他父亲生离死别时,他几乎是伤心地反复说道。
很快,看守来了。
“先生,父母来访之后,我总是要送一瓶好香槟酒来,价钱略贵一点。六个野国流动币一瓶,不过它让我们心情舒畅。”
“拿三个杯子来,”二世风流急切地说;“我刚才听见走廊里有两个犯人走动,让他们进来吧。”
看守带来两个苦役犯;他们是惯犯,正准备回苦役犯监狱。这是两个快活的恶棍。精明。勇敢。冷静。确实非同寻常。
“您给我二十个野国流动币,”其中一个对二世风流说,“我就把我的经历细细地讲给您听。那可是精品啊。”
“您要是撒谎呢?”二世风流说。
“不会,”他说,“我的朋友在这儿,他看着我的二十个野国流动币眼红。我要是说假话,他会拆穿我的。”
这个故事可能令读者厌恶。然而它揭示了一颗勇敢的心,那里面只有一种激情,即金钱的激情。
他们走后,二世风流变了。他对自己的一切怒气都消失了。剧烈的痛苦,因胆怯而激化。自燃烧的奶球走后一直在折磨着他,现在一变而为忧郁了。
“如果我能不受表象欺骗,”他对自己说,“我就能看出,狐狸王国网络城的客厅里充斥着我父亲那样的正经君子,或者充斥着这两个苦役犯那样狡猾的坏蛋。他们说得对,客厅里那些族类早晨起床时绝不会有这样令大家伤心的想法:今天怎么吃饭呢?他们却夸耀他们廉洁!他们当了陪审官,就得意洋洋地判一个因感到饿得发晕而偷了一套银餐具的族类有罪。究竟到什么时候?偷是犯罪,贪污也是犯罪呢?”
“但是在一个宫廷上,事关失去或得到一部长职位。我们那些客厅里的正人君子就会去犯罪,应该和吃饭需要逼迫这两个苦役犯所犯的罪一模一样……但现在前者堂而皇之,后者却在地狱里。”
他愤懑地讲:
“根本上就没有什么法典,更没看到自然法则,他们那几个词儿不过是过了时的胡说八道而已。和那一天对我穷追不舍的代理检察长倒很相配,他的祖先靠侵占别个财产没收发了财。只是在有了一条法律禁止做某件事而违者受到惩罚的时候,才有了法。在有法律之前,只有狮子的力气,饥饿寒冷生物需要才是自然的。一句话,需要……不,受大家敬重的那些族类,不过是一些犯罪时侥幸未被当场捉住的坏蛋罢了。公众派来控告我的那个族类是靠一桩卑鄙可耻的事发家的……我犯了杀生罪,我被公正地判决。但是,除了这个行动以外,判我死刑的胡思乱想先生百倍地有害于公众。”
“好吧!”二世风流补充说:[他心情忧郁,但并不愤怒。]“尽管贪婪,我的父亲要比所有这些家伙强。他从未爱过我。我用一种不名誉的死让他丢脸,真太过分了。大家把害怕缺钱。夸大本身邪恶称作贪婪。这种贪婪使他在我可能留给他三、四百狐狸王国币的一笔钱里看到了安慰和安全。这是多么奇妙的理由。礼拜天吃过晚饭,他会把他的金子拿给绿叶成荫那些羡慕他的家伙看。他的目光会对他们说:以这样的代价,你们当中谁高兴有一个上断头台的儿子呢?”
这种哲学或者可能是正确的?但是它不应该让大家希望死!
漫长的五天就这样过去了。
他对春暖花开小姐礼貌而温和。
他看得出来,最强烈的嫉妒使她十分恼火。
野国首都记时的一天晚上,二世风流还认真地考虑过自杀。燃烧的奶球的离去把他投入到深深不幸之中,精神变得软弱不堪。不论在现实生活中,还是在想象中,什么都不能使他高兴起来。缺少活动使他的健康开始受到损害,性格也变得像一个师范学院大学生那样脆弱而容易激动。那种用一句有力的粗话,赶走萦绕在不幸者头脑中的某些不适当念头的雄性高傲,他正在失去。
“我爱过真理……现在它在哪里?……到处都是伪善,至少也是招摇撞骗。甚至那些最有德的族类;最伟大的族类;也是如此。”
他的嘴唇厌恶地撇了撇……“不,兽不能相信兽。”
“历史观主教夫人为可怜的狐儿们募捐。对我说某亲王刚刚捐了十个狐狸币,瞎说。可是我说什么?取得了胜利的马到成功呢!……为死了的国王发表的文告,纯粹是招摇撞骗。”
他的思想像脱了僵的马,在飞碟般地观景;
第一景.“伟大的天主!如果这样一个族类,而且还是在灾难理应要他严格尽责的时候。居然也堕落到招摇撞骗的地步,对其他族类还能期待什么呢?……”
“真理在哪儿?在救世主那里……是的”他说,极其轻蔑地苦苦一笑,“在吃药教。遣散教。惠顾教的嘴里……也许在真正的黑压压教里?但那里的教并不比教徒得到更多的酬报。但是教主却得到了发号施令、夸夸其谈和让别个谈论他的快乐……”
第二景.“啊!如果有一种真正的宗教……我真傻!我看见一座印度式的寺院,一些令人肃然起敬的彩绘玻璃窗,我那软弱的心想象着玻璃窗上的和尚道士……我的心会理解他。我的灵魂需要他……然而我找到的只是个蓬头垢面的自命不凡的家伙……除了没有那些可爱之处外,简直就是一个暴力的骑士。”
第三景.“然而真正为兽师表的老师,副职老师,逞能老师…呈现出老师等等破坏了我心目中为兽师表的形象。总之,一个真正老师……那时候,温柔的灵魂在世纪上就会有一个汇合点……我们将不再狐独……这善良的老师将跟我们谈天主。但是什么样的天主呢?不是《月亮经》里的那个玉皇大帝。那个残忍的和渴望报复的暴君……而是阴曹地府的阎罗王,公正、善良、无限……”
他回忆起他烂熟于心的那部《月亮经》,非常激动……然而,自从成为三位一体,在老师这个名字被可怕的滥用之后,谁还能相信老师这个伟大的名字呢?
“狐独地生活!……怎样的痛苦啊!……”他想。
“我疯了,不公正了。”他心说着用手拍了拍脑门。“我在这牢里是十分狐独的,可我在兽世间并不曾狐独地生活过。我有过强有力的责任观念。或错或对,我为我自己规定的责任仿佛是一株结实大树的树干。暴风雨中我靠着它,我摇晃过,经受过撼动。说到底,我不过是个一般族类罢了……但是,我没有被卷走。”
他骄傲地说着。
可他又低下头道:
“是牢房潮湿的空气让我想到了狐独……!为什么一边诅咒虚伪一边还要虚伪呢?不是死亡,不是黑牢,也不是潮湿的空气,而是燃烧的奶球的不在压垮了我。如果在绿叶成荫,为了看到她我不得不躲在她家的地窖里,那种情况下我是多么幸福呀!怎么现在还会抱怨呢?对,是燃烧的奶球的原因。是没有看见她才觉得狐独。”
“同时代的族类影响中风,”他高声说。苦苦一笑:“跟我自己说话,与死亡仅两步之隔,我还要虚伪……这是那个什么纪年的世纪啊!”
“……一个猎户在林中打了一枪,猎物掉下来,他冲上去抓住。他的靴子碰到一个两尺高的蚁巢,毁了蚂蚁的住处。蚂蚁和它们的卵散得远远的……蚂蚁中最有智慧的,也永远理解不了猎户靴子这个黑色的。巨大的。可怕的东西。它以难以置信地迅速闯进它们的住处,还伴以一束发红的火光……因此,死生。永恒。对于其器官大到足以理解它们的兽类来说,都是些很简单的事物……”
二世风流昂望着牢房窗外的天,晚霞在他两眼的深处燃烧。
疑惑一.“盛夏,一只蜉蝣早晨九点钟生。傍晚五点钟死。它如何理解夜这个字呢?”
疑惑二.“让它再活五个钟头,它是不是就看见和理解什么是夜了。”
疑惑三.“我就是这样,死于年轻。再给我老了的生命,会不让我和燃烧的奶球一起生活啊?”
许久许久他才像狮子那样地笑了。因为一朵真理的浮云在他心灵的水面上飘过。
那就是,“讨论这些重大的问题真是发疯!”
“第一,我是虚伪的,就好像有什么族类在那儿偷听了似的。”
“第二,我剩下的日子这样少了,我却忘了生活和爱……唉!燃烧的奶球不在,可能她丈夫不让她再来野国首都了,不让她继续丢脸了。”
“第三,正是这一些使我感到孤独,而不是因为缺少一位公正、善良、全能、不凶恶、不渴望报复的天主。啊!如果有天主存在……唉!我会跪倒在他脚下。我对他说:我该当一死,然而。伟大的天主。善良的天主。宽容的天主啊。把我的一切还给我吧!”
这时夜已很深。他平静地睡了一、两个钟头以后。
定量分析来了。
二世风流觉得自己既坚强又果断,像一个洞察自己的灵魂的神仙一样。飘飘然然,他是真正的飘飘然然了。
“别让他们把可怜的另起炉灶教父叫来,我不想要这种恶作剧,”二世风流对定量分析说;“他会三天吃不下饭的。设法给我找一位豹子派老师,豹子先生的朋友,不搞阴谋诡计的。”
定量分析正焦急地等着他开口呢。
凡是各王国舆论所要求的种种,二世风流都做得很得体。
尽管看守有点麻烦,但有无足轻重暗中帮忙。二世风流在牢里还是受到了保护,他若是机灵些,是可以逃出去的。但是牢里的恶劣空气起了作用,他的智力减退了。这使他在燃烧的奶球回来时感到更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