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无罪的生命

　　上天是聋子，
　　当我有事向他禀报，
　　就把一切写在纸上。
　　跟所有聋子打交道，都是这样。
　　
　　可上天看不懂我写的字。
　　当我见他面对一个连词，
　　把手伸到他的光轮里去搔。
　　我想，最方便的还是，
　　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嚷嚷。
　　
　　我这样做了，
　　可是上天摇摇头；
　　表示不理解，
　　让我把要说的话；
　　全部写在纸上。
　　
　　我绝望了，
　　走在街上，叫住行者，
　　把手里的纸给他们看。
　　纸上字迹对上天眼睛来说，
　　是最工整，最清晰的。
　　行者匆匆赶路，
　　把我的纸推到一旁。
　　请我用生动明白的语言，
　　把要说的话对他们讲。
　　
　　这时，我不由得朝他们嚷嚷。
　　声音仿佛发自深渊，
　　就像上天讲道时一样。
　　那知我自己也成了聋子，
　　把要说的话全部遗忘。
　　
　　幸亏是定量分析果然来了。
　　这个淳朴而善良的族类痛苦得要发狂了。他只有一个主意，如果他还有主意的话。那就是变卖家产引诱看守，让二世风流逃走。他详详细细地跟他谈远景规划先生的越狱。可是要执行这个计划也不是那么容易。
　　“你让我感到难过，”二世风流对他说，“远景规划先生是无辜的，我却是有罪的；你是无意，却让我想到了区别……”
　　“不过，这是真的吗！怎么？你要变卖全部财产？”二世风流说；突然间又变得狐疑和喜欢观察了。
　　定量分析看到这个二世风流，终于对他这个压倒一切的主意有了反应；他非常高兴，就详详细细地把每项产业能得到的钱一一算给二世风流听，连百把狼币都算上了。
　　“这对一个乡下业主是多么崇高的努力啊！”二世风流想；“多少次节省；多少次斤斤计较的吝啬；我过去看了觉得那么脸红。而今他却全都为我牺牲了！我在耳闻目睹候爵府所看见的那些漂亮的年轻狐狸。他们读《日，月同辉，》时；却没有一个会有这种可笑之举；除了那些还很年轻的还可因遗产而致富的族类之外。他们并不知道金钱的价值；在这些狡猾的狐狸中，有哪一个能做出这样的牺牲呢？”
　　定量分析的所有语法上的错误；所有粗俗的举止，顷刻间消失。
　　二世风流投入了定量分析的怀抱。在那狐狸王国网络城，他还从未受过定量分析如此崇高的敬意。定量分析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他有了热情；就十分高兴，还以为他同意逃走了呢。
　　目睹崇高；使二世风流又恢复了因漂亮先生的出现，而消失的全部力量。他还很年轻；依兽世间来看，这是一棵好苗子。他不曾像大多数族类那样从温和走向狡猾，年龄反而给了他易受感动的仁爱之心，那种过分的孤疑也会得到疗治……然而这些空洞的预言又有何用？
　　尽管二世风流做出种种努力；审讯还是比过去频繁了。
　　他的所有回答都以简化事态为目的：
　　“我杀了她，至少我是想致她死命，而且有预谋，”
　　每次他都这样说。然而法官首先看重形式。
　　二世风流的申明非但没有缩短审讯；
　　反而伤了法官的自尊心。
　　他还不知道法官想把他转到可怕的地牢里。
　　亏得定量分析的活动，他们才让他呆在五楼的漂亮房间里。
　　定量分析为一些重要兽物供应木柴，无足轻重代理教父就是其中之一。善良的木柴商一直找到了这位权力极大的代理主教。他真是喜出望外，无足轻重先生对他说；二世风优良品质和过去在师范学院服务，都使他深受感动。他打算在法官面前为他美言几句。定量分析看到了拯救朋友的一线希望；走的时候匍匐在地，求代理主教在弥撒上布施十个野国流动币，祈求宣布被告无罪。
　　定量分析是大错特错了。无足轻重先生绝非胡思乱想之流。他拒绝了，甚至力图让这位善良的狼农明白，他最好把他的钱留着。他看到不可能既谨慎又能把事情说清楚；就劝他把这笔钱施舍给可怜的囚犯，他们实际上什么都缺。
　　“这个二世风流是条怪狼，他的行动无法解释。”
　　无足轻重先生心想：
　　“可是对我来说不该有什么不可解释的事……也许有可能使他成为一个殉教者……无论如何；我会知道事情的底细。也许还能找到个机会吓唬吓唬那位燃烧的奶球。她丝毫不尊重我们；心里还恨我……也许我还能在这一切中。找到一种办法跟耳闻目睹先生取得为我增光的和解，他似乎挺偏爱这个二世风流老师。”
　　诉讼案的和解已在几个星期前签字了。豹子先生离开野国首都时；不是没谈过二世风流的神秘出身。就在那一天，这不幸的二世风流在绿叶成荫的寺院里朝燃烧的奶球开了两枪。
　　二世风流和他在死亡之间只看见一件讨厌的事情，那就是他青玉水晶的探访。他想写信给总捡察长要求禁止一切探望，他就此征求定量分析的意见。讨厌看见父亲，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时候。
　　这位木材商那颗正直的市民的心深感不快。他现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族类恨死这个二世风流。出于对不幸的尊重，定量分析藏起了这份感情。
　　“无论如何，”他冷冷地说，“这道密令不该用在你父亲身上。”
　　第二天，塔楼的门很早就开了。
　　二世风流猛地一惊，醒了；
　　“啊！仁慈的天主，”
　　他想，“我父亲来了。会是多么令我不快的场面啊！”
　　就在这时，一个村姑打扮的雌性投入二世风流的怀抱。
　　他简直认不出她了，原来是春暖花开小姐。
　　“你真坏，我接到你的信才知道你在哪里。你所说的罪行，不过是高贵的复仇罢了。它向我表明在你这个胸膛里跳动的是一颗多么高尚的心。这些是我来到绿叶成荫才知道的……”
　　尽管二世风流对春暖花开小姐怀有种种戒备之心，但他还是觉得她非常漂亮。
　　再说这些戒备之心他也未曾明确地承认过。
　　他如何能在她这些作法和说法中看不到一种高贵的，无私的和高踞于一个渺小庸俗的灵魂所敢做的一切之上的感情呢？他还相信他在爱着这一位女王。过了一会儿，他对她说，可是所有的措辞和思想都高尚得罕见。
　　“未来已在我眼中勾画得非常清楚。我死后，我要您嫁给鼓起勇气先生，他将娶一个寡妇。这位可爱寡妇的心灵是高贵的，但有点儿浪漫。经历过一桩奇特和悲剧性的，但对她来说是伟大事件震惊之余；转而崇拜普通族类的谨慎，这颗心灵可以理解为年轻之侯爵很现实的优点。您会甘心于快快活活地享受兽世间的幸福：尊重财富和地位……可是；亲爱的春暖花开小姐，您来野国首都，如果让他们发现了，那对耳闻目睹先生可是致命打击啊！这是我永远也不能宽恕我自己的。我已经给他造成那么多痛苦了！院士又要说候爵在怀里暖和了一条蛇了。”
　　“我承认我没有料到会听见你有这么多冷静的道理，这么多对未来的关注，”春暖花开小姐有点儿生气地说；“我的女仆几乎跟您一样谨慎，她们还为我弄了一张通行证呢，我是以唱主角太太的名义乘坐驿车的。”
　　“那么唱主角太太也能够同样容易地来到我这里吗？”二世风流问。
　　“啊！你仍然是出类拔萃的族类，是我看中的族类！起初我见到一个法官的秘书。他说我不能进塔楼，我给了他一百野国流动币。但是这位正经秘书拿到钱以后，却让我等着，还提出不少问题。我想他是要骗我的钱……”她停下不说了。
　　“后来呢？”二世风流问：
　　“别生气，我的二世风流，”她一边吻他，一边说，“我只好向这个秘书说出了我的姓名。他把我当成了一个狐狸王国小女工；爱上了英俊的二世风流……实际上；这正是他的原话。我对他发誓说我是你的妻子，我才会得到准许每天来看你的。”
　　“真是疯狂到了极点，”二世风流想，“我无法阻止她。反正，耳闻目睹先生是个如此显赫的贵族，舆论总会找到理由原谅那位娶了这位可爱寡妇的年轻上校的。我即将到来的死很快会掩盖一切。”
　　于是，他纵情享受春暖花开小姐的爱情给他带来的欢乐；那是疯狂；是灵魂的伟大，是最为奇特的东西。她郑重其事地说要跟他一起去死。
　　经过最初的狂热；当春暖花开小姐饱尝了见到二世风流的幸福之后，她的心突然被一种强烈的好奇心握住。她端详她的情夫，发现他远远地高出她的想象。她的二世风流似乎复活了，并且更有英雄气概。
　　春暖花开小姐会见了当地最好的几位律师。她过于露骨地提出给他们钱，冒犯了他们，不过，他们最后还是接受了。
　　她很快明白，在野国首都凡是可疑的重大的事情，都得靠无足轻重来解决。
　　她发现，顶着唱主角太太这么个卑微的名字。要见到教师协会中最有权势的兽物，真是难上加难。那知；城里已经盛传，一个时装店的漂亮雌性。疯狂地爱上了二世风流，从狐狸王国网络城跑到野国首都来安慰他。
　　春暖花开小姐孤身独来，在野国首都的街上走来走去，她希望不被族类认出来。无论如何，她也不相信在兽众中造成轰动，会对她的事情没有用。她甚至疯狂到想鼓动他们造反，在二世风流赴刑场的途中把他救下。春暖花开小姐以为穿戴简扑，适合一位忧患中的雌性，实际上她的穿戴仍然颇引人注目。
　　经过了八天的请求，她果然成了兽世间注意的目标，她获准会见无足轻重先生。
　　有势力的佛教会和道教会成员，种种精心策划的行为，都在她的脑海中联系得如此紧密。所以尽管她很勇敢，在拉主教府的门铃时仍免不了要发抖。她登上楼梯，走向首席代理主教的房间，几乎迈不动步了。主教宫邸空阔寂寥，使她感到浑身发冷。
　　“我可能坐在一张扶手椅上。扶手椅抓住我的胳膊，我就消失了。我的女仆找谁去打听我的下落呢？宪兵队长也不会轻易采取行动……我在这座大城市里孤立无援！”
　　第一眼看见代理主教的房间，春暖花开小姐就松了口气。
　　首先，来给她开门的仆从是穿着华丽的号衣。她等候召见的那间客厅，展示出一派精美细腻的豪华。与那种粗俗的富贵气大不相同；在狐狸王国网络城也只能在几个最好族类家里方能见到。无足轻重先生来了，她一见他那父执般神情，所有有关残酷行为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她甚至在这张漂亮面孔上找不到一点那种刚毅和有些野蛮的，颇令狐狸王国上流社会反感的印记。这个在野国首都执掌一切的老师协会总头目的脸上浮动着浅浅的微笑。显示出他是一个有教养的老师；有学问的高级教师，精明的行政官员。春暖花开小姐简直以为自己是在狐狸王国的网络城中的QQ街。
　　没有多久，无足轻重先生就使春暖花开小姐承认，她是他的劲敌耳闻目睹侯爵的女儿。
　　“事实上我不是什么唱主角太太，”她说，完全恢复了高傲的态度。
　　“承认这一点对我并不难，因为我是来向您，先生，询问有无可能安排二世风流先生越狱。首先，他是一时糊涂才犯了罪。他开枪打伤的那个雌性现在身体很好；其次，为了收卖下面的族类；我可以立即拿出五万野国流动币，我还保证加倍。最后，我本姑娘和我全家为了感激救出二世风流先生的恩德，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
　　无足轻重先生对这个名字感到惊奇。春暖花开小姐给他看了好几封陆军部长给二世风流先生的信件。
　　“您看，先生，我父亲负责栽培他。我和他已秘密结婚，我父亲希望在宣布这桩对耳闻目睹候爵的姑娘即我有些奇怪的婚姻之前，使他成为高级军官。”
　　春暖花开小姐注意到，无足轻重先主随着一些重要情况的获知。仁慈和快活的表情迅速从脸上消失了，呈现出来的是一种杂有极端虚假的狡猾。
　　无足轻重还有怀疑，又慢慢地把那些正式的文件读了一遍。
　　“我能从这奇特的心腹话里得到什么好处？”他暗想。“我一下子和元帅夫人的—位朋友搭上了密切关系。元帅夫人可是历史观主教大人最有权势的侄女呀，通过她就能在狐狸王国当上主教。我过去还只是在未来才能看见的东西，不料想一下子出现在眼前。这可以让我实现我的一切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