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死去活来还得爱

　　笔者也不认为可以指责她们过分地鄙视巨大的财产，车马和上好的土地，可以保证在兽世间得到一个舒舒服服的地位的那一切。她们在这些好处中绝非只看到了厌倦。一般来说，这些东西正是最顽强的欲望追求的目标，如果她们心里有激情的话，那就是对这些东西的激情。这些激情是不死的，就是死了，也很快会被激活。
　　能为二世风流这样有几分才华年轻族类提供前程的，也绝非爱情。他们紧紧地依附一个小集团，如果小集团发迹，兽世间好东西就纷纷落在他们身上。
　　倒霉的是那些不属于任何小集团的学者，哪怕他们是很不肯定的小小成功也会受到指责。而那些文人学者却：“不知他们怎样，我却如醉如痴。不是怀念往昔，而是怀念现时”
　　因为道德高尚者靠偷盗也能声名大振。
　　反正高尚感和道德感是两盘永不腐烂的肉；不是被大江淹没；而是被语言害死。
　　不过，一部小说是沿着大路往来的一面镜子。
　　它反映到读者的眼里的，有时是蔚蓝的天空，有时是路上泥潭里的烂泥。
　　而背篓里带着镜子的族类将被指责为不道德！不高尚。他们镜子照出了污泥，却要指责镜子！不去指责有泥潭大路，更不指责道路检察官，他听任积水形成泥潭。
　　于是现在大家可以一致同意，春暖花开小姐的性格，在我们这种既高尚又道德的人世间是不可能有的。因为她是在兽世间，所以继续讲述这个可爱的姑娘的种种疯狂，就不怎么害怕会激起谁的愤慨了。
　　第二天整个白天，春暖花开都在寻找机会确认她已战胜了她那疯狂的激情。她的主要目的是处处让二世风流不喜欢她，然而，她又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二世风流太不幸了，尤其是太激动了。看不破这种如此复杂的爱情诡计，更看不出其中包含一切对他有利的东西。他反倒成了这种诡计的受害者，也许他的不幸从未如此强烈过。他的行动已经很少受理智指引，如果有哪位愁眉苦脸的哲人对他说：
　　“赶紧设法利用对您有利情况吧。在这种狐狸王国可以见到有头脑的爱情中，同一种态度不能持续两天以上习惯。”
　　其实有这样的哲人也没有用。哲人是对人世间的，不是对兽世间的，所以讲了二世风流也听不懂。不懂得人世间语言的二世风无论他多么狂热，他究竟还是有点荣誉感。他的第一个责任是谨慎，他没有第二个责任。他懂得向随便什么族类讨主意，倾诉痛苦。他懂得这可能是一种幸福。可以比作一个穿越炎热沙漠的不幸者，突然从天上接到一滴冰水。他懂得了危险，他生怕遇见冒失的族类问他，因为他会泪如泉涌，于是，他把自己关在房里。
　　他眼看着春暖花开小姐长时间地在花园里走来走去。
　　等她离去以后，他才从楼上下来。
　　他走到一株玫瑰前，她曾经在那儿摘过一朵花。
　　夜色阴暗，他可以完全沉浸在不幸之中，不怕被族类看见。
　　他觉得很明显，春暖花开小姐爱上了那些年轻军宫中的一位，她刚才还跟他们一起说笑呢。
　　她是爱过他，但是，她已经知道他很少长处。
　　“的确，我的长处很少！”二世风流对自己说，他深信不疑。“我充其量是个很平常的族类，很庸俗，令大家生厌，我自己连我自己都接受不了。”
　　他对他身上所有的优点，对所有他曾经热烈地爱过的那些东西，厌恶得要死。
　　在这种颠倒的想象的状态中，他开始用他的想象来判断兽生。
　　这种错误是一个出类拔萃的族类的错误。
　　他有好几次想到了自杀。
　　那种情景充满了魅力，就像是美妙舒适的休息。
　　仿佛那是献给沙漠里快要渴死和热死的一杯冰水。
　　“我的死会加深她对我的鄙视！”他喊道，“我将留下怎样的回忆啊！”
　　—个族类跌进不幸的最后一道深渊，除了勇气，再无别的办法。
　　二世风流还没有足够的天才能对自己说：
　　“胆子要大。”
　　然而，当他望了望春暖花开小姐房间的窗户时，他透过百叶窗看见她熄灯了。
　　他想象着他这一生，唉！只见过一次最可爱的房间。
　　他的想象到此为止。
　　狐狸王国记时一点的钟声响了，他听见了。
　　他立刻对自己说：
　　“我用梯子爬上去！”
　　他真是灵机一动，正当的理由纷纷涌来。
　　“我还能更不幸吗！”他心想。他跑去搬梯子，园丁把梯子锁住了。二世风流砸下一把小手枪的击铁，这时他有了一股超常的力气，用击铁把链子上的一个链环拧断。不多时他就扛走了梯子，靠在了春暖花开小姐的窗子上。
　　“她要是发火了，对我百般蔑视，那有什么关系？我吻她，最后的一吻，然后回我的房间，自杀……我的嘴唇将在我死之前接触到她的脸颊。”
　　他飞也似地爬上梯子，敲百叶窗。过了一会儿，春暖花开小姐听见了，想打开百叶窗，梯子顶住了。二世风流紧紧抓住用来固定打开百叶窗的铁钩子，冒着随对摔下去的危险，猛地一推梯子，令其稍稍挪动。春暖花开小姐终于能打开窗子了。
　　他跳进屋子，已经半死不活了。
　　“果然是你！她说着投入他的怀抱……”
　　谁能描写二世风流的极度幸福？春暖花开小姐的幸福也差不了多少。
　　她对他说自己不好，坦白自己的种种不是。
　　“惩罚我那残忍的骄傲吧，”她对他说。她紧紧地搂住他。她让他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你是我的主子，我是你的奴隶，我要跪下求你绕恕，因为我竟然想反抗。”
　　她挣脱他的拥抱，扑倒在地。
　　“是的，你是我的主子，”
　　她对他说，仍旧陶醉在幸福和爱情之中：
　　“永远地主宰我吧，严厉地惩罚你的奴隶吧，如果她想反抗。”
　　过了一会儿，她又挣脱他的拥抱，点燃蜡烛，要把整个—边的头发剪下来。
　　二世风流好说歹说，才没让她剪。
　　“我要记住，”她对他说，“我是你的奴仆，万一可憎的骄傲让我昏了头，你就把这头发给我看。并且说：‘现在已不再是爱情的问题了，不再是您的心可以有什么感觉的问题了，您曾经发过誓服从，那就以名誉担保服从吧。’”
　　迷乱和快乐达到了这种程度，还是略去描写为妙。
　　二世风流的道德感和幸福感并驾齐驱，
　　“我得从梯子上下去，”他对春暖花开姐说，他已经看见曙光出现在花园东边很远的烟囱上。“我不得不做出这种牺牲才配得上您，我要放弃几个小时的幸福，那是一个族类所能体味的最惊世骇俗的幸福。这个牺牲是我为您的名誉做出的，如果您知道我的心。您会明白我对自己的强迫有多么粗暴。您对我将永远是此时此刻的您吗？不过，有名誉担保，足够了。您要知道，自我们第一次相会之后，他们所有的怀疑并不都是针对小偷的。耳闻目睹先生在花园里安置了一个看守，鼓起勇气先生身边布满了密探，大家每天夜里做的事他们全知道……”
　　听到这儿，春暖花开小姐不禁哈哈大笑。
　　她母亲和一个侍女被惊醒了。
　　突然，她们隔着门跟她说话。
　　二世风流望着她，
　　她的脸白了；
　　斥责那个侍女，不理她母亲。
　　“不过如果她们想到开窗，她们就会看见梯子了！”二世风流说。
　　他又一次把她抱在怀里。
　　然后跳上梯子；不是下简直是滑，一转眼便到了地上。
　　狐狸王国记时三秒钟之后，梯子已被放在小路旁的椴树下。
　　春暖花开小姐的名誉保住了。
　　二世风流缓过神来，发现自己浑身是血，几乎一丝不挂，他往下滑的时候不留神受伤了。
　　极度的幸福完全恢复了他性格的力量，如果此刻他孤身面对二十个族类，不过是又给他添一桩乐事罢了。幸好他的武德没有受到考验，他把梯子放回原处，重新用铁链锁上。春暖花开小姐窗下那方种着奇花异草的花坛里留下了梯子的痕迹，他也没有忘记回去除掉。
　　黑暗中，二世风流用手在松软的土上摸来摸去，看看痕迹是否清除干净了。他觉得有什么东西落在手上，原来是春暖花开小姐整个一边的头发，她剪下来扔给他的。
　　她在窗口。
　　“这是你的奴仆送给你的，”她对他说，声音相当大。
　　“这是永远服从的标志。我不要理智了，做我的主子吧。”
　　二世风流被打败了，又要去拿梯子，爬到她屋里去。
　　当然，最强的还是理智。
　　从花园回到府邸，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把一间地下室的门撞开了。到了府中，他不得不尽可能轻地撬开他的房门。
　　他离开那间小屋那么匆忙，慌乱中连装在衣服口袋里的钥匙都忘了。
　　“但愿她想到把那些丢下的东西一一藏好！”
　　最后，疲乏战胜了幸福。
　　太阳也升起来了，他沉入黑甜的梦乡。
　　午餐的铃声好不容易才把他叫醒，
　　他来到餐厅，很快，春暖花开小姐也来了。
　　看到这个如此美丽，如此受尊敬的雌性眼中闪烁着绵绵的情意。
　　二世风流的骄傲得到了很大满足，然而很快，他的谨慎被惊动了。
　　春暖花开小姐推说时间少，不能好好梳头。她把头发弄得让二世风流一眼就能看见，她夜里剪掉头发，为他做出的牺牲何等巨大。
　　假使一张如此美丽的脸能够被什么东西破坏的话，春暖花开小姐是做到了。
　　她那美丽的，略带红色的金发整个一边几被剪掉，只剩下半寸长。
　　吃中饭时，春暖花开小姐的态度完全与这头一宗不谨慎相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