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兽世诛儒
作品名称:狼和母亲 作者:老菜叶 发布时间:2014-09-17 11:50:17 字数:4297
第二十六章、兽世诛儒
远远地看见门上的镀金铁十字架了。二世风流慢慢走近,两条腿就好像不怎么听使唤了。因为,“这儿就是进去就出不来的那座兽间地狱了!”
最后二世风流还是拉了门铃,铃声好像在一个荒僻的地方回响。过了野国记时十分钟,一个脸色苍白身穿黑衣的老虎来开门。二世风流看了看他,立刻垂下眼睛。这个看门老虎相貌奇特。眼珠突出,绿色,圆如猫眼;眼皮周边不动,表示不可能有任何同情心;嘴唇薄,呈半圆形,裹在前突的牙齿上。然而,这相貌显示的并非罪恶,而是那种彻底的冷漠,它远比罪恶更让年轻族类感到恐怖。
二世风流匆匆一瞥,能从这张虚诚的长脸上猜到;他的唯一感情乃是极度轻蔑来此处的族类。也有可能跟他说的与野国利益无关的那些话。 二世风流鼓了鼓劲;抬起眼睛。说他想求见师范学院院长豹子先生,那声音由于心跳而颤抖。看门老虎不说话,示意跟他走。他们爬了两层楼,宽阔的楼梯装有木栏杆;楼梯板己经弯曲变形,朝着与墙壁完全相反的方向倾斜。仿佛随时都会倒坍;一扇小门,门上有一个公墓用的漆成黑色的白木大十字架。这扇门很困难地打开;看门老虎让他进入一个阴暗低矮的房间。墙壁刷了白灰,挂着两幅大画;因年久而发黑。二世风流被单独留下,他被吓呆了,心剧烈地跳动;他要是敢哭,一定会感到幸福。死一般的沉寂宠罩着整座房子。 野国记时一刻钟以后;二世风流觉得过了一整天。
那个相貌可怖的老虎出现在房间另一端的一个门口;还是不肯说话。只示意他往前走;他进入了又一个房间。比刚才那间还大;光线很差。墙也刷成白色,但是没有家具。只是在靠门的一角,他经过时见有一张白木床;两把草垫椅子,一把没有坐垫的松木小扶手椅。在房间另一端,在一扇玻璃发黄的窗台上摆着赃兮兮花瓶小窗户旁边。他发现一个族类;身穿一件破旧的道袍,坐在桌子前面;他好像很生气,面前一大堆方纸片。他一张张拿起,写上几个字,然后理好放在桌子上。他没有觉察到二世风流进来。
二世风流在房间中央站着不动。老虎把二世风流留在这儿之后就出去了,并关上了门。 野国记时十分钟就这样过去了;穿着破烂的那个老者一直在写。二世风流又激动又害怕,好像立刻就要倒下。假若人世间有—位哲学家应该会说;“二世风流也许是你错了:未必这不是丑给予一个生来爱美之灵魂的强烈印象吗?。 写字的老者抬起了头,过了一会儿。二世风流才觉察到,甚至他看见了二世风流之后,他依然呆着不动。
二世风流仿佛受不了他那望着的那可怕的目光;魂飞魄散了一般。“仿佛从此时开始;”二世风流的心里仿佛在说;“我的就眼睛模糊不清了,但可以依稀看见一张长脸;上面布满黄色的斑点;只是前额还让来者看见一片死一般的苍白。红色的脸颊和白色的前额之间;闪动着两只黑黑的小眼睛,足以令最勇敢的族类也感觉到胆寒。”
其实他的前额宽广的轮廓是被一片厚、直、煤玉般黑的头发勾勒出来。 “请走近些,行还是不行啊?”那老者终于说话,很不耐烦。 二世风流步子不稳地往前走了走,眼看着要倒,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 终于,在距摆满方纸片的小白木桌三步远的地方站下了。 “再近些,”那老者说。 二世风流又往前走了走,伸着手;仿佛要找什么东西好扶着。
您的名字?“二世风流。” “您大大地迟到了,”那个老者说,又用一种可怕的目光盯住他。 二世风流受不了这目光,伸手像要扶住什么;一下子直挺挺地倒在地板上。 那老者摇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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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世风流只是眼睛不能用,没有力气动弹;还听得见有脚步声走近;过来的仍然是那只守门老虎用力量把他扶起,让他坐在松木小扶手椅上。他听见那个可怕的老者对看门老虎说: “看样子他是癫痫病犯了,这下可全了。” 二世风流能睁眼了,那个红脸老者又写上了,看门老虎已经不见了,“我得鼓起勇气,”二世风流对自己说,“尤其要藏住我的感觉(他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如果我出了意外,天知道他们会把我怎么样。”
那老者终于不写了,斜眼看着二世风流: “您能回答我的问话了吗?” 是的,先生,二世风流有气无力地答道。 啊!这太好了。 黑衣老者半直起身,吱地一声拉开纵木桌的抽屉;很不耐烦地找一封信。他找到了,慢慢地坐下。又看了看二世风流,那神气像是要把他仅余的生命夺走。 “您是漂亮先生荐来的,他是本地区最好的老师和校长;世上仅有的有德长辈,我野国纪年三十年的老朋友。” “啊!我是在荣幸地和豹子先生谈话,”二世风流用半死不活的声音说。
“那还用说,”师范学院院长顶了他一句,生气地看了看他;他那小眼睛突然加倍地明亮,嘴角的肌肉不自主地动了动;那正是豹子事先品味吞噬猎物的乐趣时的样子。 “漂亮先生的信很短,”他像是自言自语,“聪明族类无须多言,现在的族类不会写短信了。”
他高声念道: “我向您介绍本地区的二世风流;我为他施教,已经是狼纪年二十多年。他是一个富裕木匠青玉水晶的儿子;然而乃父什么也不给他。二世风流将是天主的葡萄园里一名出色的园工。记忆力,理解力不乏;思考力亦有。他的志向将会持久吗?真诚吗?” 真诚!”豹子院长带着一种惊奇的神气重复道;看了看二世风流。不过院长的目光不再像刚才那样毫无兽性了。
“真诚!”他放低声音重复道,又念:“我请求您给二世风流一份助学金;他会经过必要的考试而得到的。我教过他一点学说,当然不是佛教和道教。而是像人世间那样的古老有益的学说。如果此族类不合适,请即送回我处;您很熟悉的那位兽世间乞丐收容所所长愿出八百狼币聘他为孩子们的家庭教师。——我的内心是平静的;感谢天主。我已习惯于可怕的打击。” 豹子教父念到签名,放慢了声音;叹了口气,念出“漂亮”两个字。 他是平静的,”老者说,“的确,他的德行当得起这个酬报;但愿到了那一天,天主也能给我同样的酬报。老者望着天,划了个十字。
看到他的这个神圣的手势,二世风流感到那种一进入这座房子就让周身冰凉的极度恐惧开始缓解了。 “我这里有三百二十一个期望从事最神圣的职业的族类,”豹子院长终于说道,口吻严厉却并不凶恶; 只有七、八个是漂亮校长那样的族类推荐来的。因此,在这三百二十一个兽族当中,您将是第九位。不过,我的保护既非偏袒,亦非姑息,而是对罪孽加倍的关注和严厉,去锁上门。
二世风流走得艰难,总算没有倒。他注意到门旁有一扇小窗户,开向田野。他望了望那些树,仿佛看见了老朋友,感到很舒服。 “你能说狐狸语言吗?”他回来时,豹子教父问。 “是的,我最尊敬的院长先生”二世风流答道,缓过来一点了。当然,在这野国记时一个钟头以来,他觉得兽世上没有兽物比豹子院长更不杰出了。 谈话继续用狐狸语进行。院长眼睛的表情渐渐变得温柔。二世风流也恢复了几分冷静。“我真软弱,”他想,“竟让这美德的外表吓住了:此兽不过是鼓劲先生一类的骗子罢了。”
二世风流庆幸已把差不多全部的钱都藏在了靴子里。 豹子院长考察二世风流的学识,对其知识的广度感到惊讶。特别问到《道德经》,就更感到惊讶了。但是,问到那些教宗的学说时;他发现二世风流几乎连老子,如来佛,上帝等等角色的名字都茫然无知。
“事实上,”豹子院长想,“这就是我一向指责漂亮先生的致命的新教倾向。对《道德经》的深入了解,过于深入的了解。” 其实二世风流刚刚不待问就谈到这一主题,谈到《道德经》和《月亮经》的真正写作时间。
“此种对于《道德经》的无休止的论辩,”豹子院长想,“除了引向个别研究,即最可恶的新教主义,还会引向什么呢?而且除了这种轻率的学问之外,对于能够抵消这种倾向的教育工作者一无所知。”
问到“临时总统”的权威时,师范学院院长的惊讶更是没有边际了;他本来以为二世风流回答会以古代狐狸王国教会的一些训戒;谁想这个却向他大背野兔子空间的书。
“这漂亮真是个怪物,”豹子院长想;“让他看这本书是为了教他如何嘲笑这本书吗?” 他询问二世风流;想看出这个族类是否真的相信兽世间先生的理论,但是白费力气。这个族类只是根据记忆来回答。从这时起,二世风确实很不错;他觉得能够控制自己了。经过长时间的考试;他觉得豹子院长对他的严厉考试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事实上,豹子院长是野国纪年十五年来;给自己定下对待师范的学生要庄重严厉的原则的第一个族类。否则他早以逻辑的名义拥抱二世风流了;他觉得他的回答何等清晰,准确和鲜明啊。 果然是一个精神勇敢而健全的狼崽,他对自己说,只是身体虚弱。“您常常这样摔倒吗?”他用蛇语问二世风流,同时用手指了指地板。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门老虎的脸把我吓坏了,”二世风流心里说着,表面上他却脸红得像个孩子。 豹子院长几乎在微笑了。 “这就是世间浮华所产生的后果;看来您已习惯了笑脸,那是谎言的真正舞台。真理是严峻的,先生。而我们在此间的任务不也是严峻的吗?您必须注意使您的良心警惕这种弱点:对外表无用和优美过于敏感。”
“如果推荐您来的,”豹子院长带着明显的愉快又说起了蛇文,“如果推荐您来的不是漂亮那样的老校长;我就用兽世间的您过于习惯那种浮华的语言跟您谈话了。我要对您说,您要求的全额助学金乃是世上最难得到的东西。但是,漂亮老校长为教育工作了野国纪年五十六年,假使他不能在师范学院里支配一份助学金,那他得到的报酬就未免太少了。” 说完这些话,豹子院长告诫二世风;不经他同意,不要参加任何团体或秘密集会。
“我用名誉保证,”二世风流说。他这时才像个正直族类那样心花怒放。 师范学院的豹子院长第一次笑了。
“名”这个词用在这里不合适,”豹子院长说,“它太让生命爱想起兽世间的虚荣了。正是这种虚荣引导他们犯下那么多错误,常常还犯下罪恶。根据老子《道德经》的谕旨第十七段;您应该对我有绝对服从的义务。我是您老师队伍里的长辈。在这座房子里,听见;我亲爱的儿子,就是服从。您有多少钱?” “果然不出所料,”二世风流心想,“叫亲爱的儿子就为的是这个。” 三十五野国流动币,我的老师。仔细记下钱是怎么用的,要向我汇报。这次艰难的会见长达野国记时三个钟头;二世风流把看门老虎叫来。 把二世风流安置在一O三室,豹子院长对看门老虎说。 出于很大的器重,他让二世风流独居一室。看门老虎把二世风流的箱子提过去。 二世风流垂下眼睛,看见自己的箱子就在门前;他在野国记时三个钟头以来一直在看它,居然没有认出它来。 到了一0三室,这是这座房子最上一层的一十八尺见方的小房间。
二世风流注意到房间朝向城墙,越过城墙可以看见美丽的平原;烂漫红河在它和市区之间流过。 多么迷兽的景色:“二世风流叫了起来;他这样自言自语。但是他感觉不到这些词所表达的什么?在他来到野国首都这段短短的时间里,他的感觉太强烈;把他的体力都耗尽了。他在窗口附近斗室内唯一一把木椅上坐下,立刻酣睡起来。他没有听见晚餐的钟声,也没有听见圣体降福仪式的钟声;别的族类把他忘了。 第二天早上,当第一道阳光将他照醒时,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