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章，悲怆何处去

第二十四章、悲怆何处去

有一件事情，使二世风流感到惊奇。在狼主冷冻知识先生房子里度过的寂寞这几个星期，对他来说竟成了一段幸福的时光。只是在邀请他参加的宴会上他才感到厌恶，才有令他有不快的想法。在这座寂寞的房子里；他还是可以读，写，思考而不受打扰。或者说他完全可以沉入非非之想。而不必时时研究一颗卑鄙灵魂活动规律，并且用虚伪的言行去对付。 “难道幸福离我这么近吗？这样的生活所需甚少，我可以选择，或者娶爱莫能助。或者与定量分析合伙……”。“一个旅行者爬上一座陡峭的山峰。坐在山顶休息，其乐无穷。可要是强迫他永远休息，他会感到幸福吗？”。
燃烧的奶球在脑子里有了一些死缠着她不放的念头。她下过决心。要和二世风流保持一定的距离，但她还是把招标的内幕，向二世风流合盘托出。
“这么一来，他会让我忘记我的所有誓言！”她想。 如果，她看见她丈夫处于危险之中，她会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的生命去救他。这是一颗高尚而浪漫的灵魂。对她来说，可为宽厚而不为，乃是悔恨之源，与犯罪的悔恨无异。可是也有一些不详的时刻，那就是她不能驱散那幅她细细品味的极度幸福的图景，那图景是她突然成了寡妇，她可以和二世风流成为夫妻了。
　　二世风流爱她的孩子们，远胜过孩子们的父亲；他管教严格但是公正，所以仍然获得他们的爱戴。她清楚地感觉到，她若和二世风流结婚；就得离开绿叶成荫，尽管她那么喜欢绿叶成荫。她还是要离开它；因为她刹那间发现自己生活在狐狸王国，继续给孩子们以受到称赞的教育。孩子们，她，二世风流，都得到了圆满的幸福。
　　乱世所造成婚姻的结果，竟是这样奇特！爱情先于婚姻，那么对婚后生活的厌倦肯定毁灭爱情。然而，一位哲学家会说，在富裕得不必工作的族类那里。对婚后生活的厌倦很快带来对平静快乐的厌倦。而在雌性中，只有那些干枯的心灵才不会因厌倦而陷入情网。 哲学家的思考使历史原谅了燃烧的奶球，然而绿叶成荫的族类不原谅她；她没有想到，全城的族类都在议论她爱情的丑闻。
由于出了这件大事，今年秋天过得比往年秋天少了一些烦闷。 秋天，还有冬天的一部分，很快就过去了，该离开吉祥如意的森林了。
绿叶成荫的上流社会开始愤怒了，因为，他们的批评对狼主冷冻知识先生影响居然如此之少。不到一星期，以完成此类任务之取乐；来减少平时严肃之正人君子的劳累，便让冷冻知识起了最残酷的疑心。然而，他们使用的词句却最审慎不过。 胡思乱想先生做得滴水不漏。把爱莫能助安置在—个颇受尊敬的贵族家，而且这个家里还有其它的五个雌性。爱莫能助只要求略当市长家三分之二的工钱。她自己说是因为担心冬天找不到工作。她自己还有一个绝妙的主意，同时去老校长漂亮先生和新校长那里去做忏悔。以便向他们两个先生细细地讲述二世风流的爱情。

二世风流回来的第二天；狼记时早晨六钟点，漂亮先生就遣族类把他叫去。 “我不问您什么，”他对他说，“我只是请求您，必要的话，我命令您什么也不要对我说；我要求您必须三日内前往野国首都师范学院。或者去您的朋友定量分析处。他一直准备为您安排一个美好的前程。我什么都预见到了，也什么都安排好了；您必须走，一年以内不要回绿叶成荫来。”
　　二世风流没有回答；他捉摸漂亮先生对他的关心是否有损他的名誉。他想漂亮先生究竟能不能算是他二世风流的父亲。 “明日此刻，我将有幸再见到您，”最后他对老校长说。
漂亮先生想用大能力制服这个如此狡猾的狼崽；他说了很多。二世风流裹在最谦卑的态度和表情里；始终不开口。 他终于走了；他立刻跑去告诉燃烧的奶球。二世风流始料不及的是他却发现燃烧的奶球已陷入绝望。她丈夫刚才相当坦率地跟她谈了。燃烧的奶球天生性格软弱，又加上对来自野国首都的遗产抱有希望；就终于使她丈夫认为她完全的清白无辜。他刚才向她承认；他发现绿叶成荫的舆论处在一种奇怪的状态之中。公众错了；被嫉妒者引入歧途，可究竟该怎么办呢？
燃烧的奶球曾有过瞬间的幻想；二世风流接受胡思乱想先生的聘请，留在绿叶成荫。可是她已经不再是去年那个单纯羞怯的雌性了；她的生命的激情；她的悔恨已使她变得聪明。她听着丈夫讲；很快便痛苦地确认，一次至少是暂时的别离不可避免。
“离开我以后；二世风流会再度坠入他那野心勃勃的计划中去。对于一无所有的族类来说，这些计划是那样地自然。可我呢，伟大的天主啊！我这样富有，可是对我的幸福又这样地无用！他会忘掉我的。他那么可爱，会有雌性爱他，他也会爱别的雌性。啊！不幸的雌性，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苍天是公正的，我未能中止罪恶？将功补过！苍天剥夺了我的判断力。我本可以用钱收买爱莫能助，这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我甚至不肯想一想，爱情产生的疯狂的想象占去了我全部的时间。我完了。”
有一件事使二世风流感到震惊，他把离别的可怕消息告燃烧的奶球；居然没有遭到任何自私的反对。看得出来，她竭力克制，不让自己哭出来。 “我们需要坚强，我的朋友。”她剪下一缕头发。 “我不知道我将来会怎么样？”她说，“但是；如果我死了，答应我永远不忘记我的孩子们。无论你离得远还是离得近，请设法把他们培养成有教养的英雄。和你一样，如果有一次新的革命，所有的贵族都会被扼死！他们的父亲可能会因为杀死那个藏在屋顶上的狼农而流亡他乡。请照顾这个家伸出你的手。永别了，我的朋友！这是最后的时刻。做出这一重大牺牲之后，我希望我在众人面前有勇气想到我的名誉” 。

二世风流本来等着种种绝望的表示。这番告别如此简单不能不打动了他。 “不，我不能这样接受您的告别。我要走，他们要我走；您也要我走。可是，我走后三天，我会夜里回来看您。” 燃烧的奶球对现实生活观念顿时改变。他是真的是很爱她了。因为，是他自己想回来看她。她那可怕的痛苦变成了她有生以来所体验过的最强烈的快乐。对她来说，一切都变得容易了。肯定能重见她的朋友，这使她最后的时刻不再是令她心碎的了。从这时起，燃烧的奶球的举止和她的表情一样；高贵。坚定。十分得体。
狼主冷冻知识先生很快就回来了；他气疯了。他终于向他妻子谈到两个月前收到的那封匿名信。 “我要把它带到‘夜总会’去；让大家都看看。这是卑鄙的胡思乱想写的，是我把他从一个乞丐头儿变成绿叶成荫最富有的市民之一。我要公开地让他出丑；然后跟他决斗。他这样太过分了。” “我可能成为寡妇，伟大的天主：”燃烧的奶球想。然而几乎同时，她又自语： “我肯定能阻止这场决斗的；如果我不阻止，我将成为谋害我丈夫的凶手。”
　　燃烧的奶球从未如此巧妙地照顾丈夫的虚荣心。不到两个钟头，她就让丈夫看到；而且还是通过丈夫自己找出的理由。他狼主冷冻知识应该对胡思乱想表示出比以往更多的友情；甚至把爱莫能助请回家。她决定再见这位给她带来种种不幸的姑娘，那是需要些勇气的。不过，这主意是二世风流出的。化解仇恨在人世间也都是上上之策。何况在兽世间那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
经过三、四次引导；狼主冷冻知识先生终于怀着破财的痛苦认识到。他最难堪的是让二世风流在绿叶成荫全城纷纷议论的时候，去当胡思乱想的孩子们的家庭老师。很明显，接受兽世间乞丐收容所所长的聘请对二世风流有利。相反，二世风流离开绿叶成荫去野国首都师范学院或狐狸王国师范学院；对冷冻知识先生之荣誉至关重要。前者是胡思乱想的成功之举。后者是冷冻知识先生转败为胜的标志。可是，燃烧的奶球如何能让丈夫下定决心呢？前者对二世风流有利；后者不利于二世风流。燃烧的奶球心里面盘算着，此后，二世风流在那里将如何生活呢！
狼主冷冻知识先生眼看看就要做出金钱的牺牲，他比她妻子还要绝望。至于燃烧的奶球。经过这次谈话，已经取得勇者的地位。她不再是倦于生活；服下一剂“有口难言”的药。顺其自然，万念俱灰。也不再是弥留之际，就像即将死去的皇帝；如是说：“吾为王时。”妙哉此言。她现在是迎接胜利的新一天。
第二天一大早，狼主冷冻知识先生接到一封匿名信。此信的文笔极具侮辱性。与他的处境相应的那种最粗俗的词语随处可见。这是某个下等嫉妒者的作品。这封信又让他想起要找胡思乱想先生决斗的念头。很快，他勇气倍增，想马上就干。他独自出门，到武器店买了几把手枪，让人装上子弹。
总之，他暗自说道，即使是马到成功皇帝的严厉的行政管理制度回到狼世间，我也没有一个狼币是诈骗来的，可以受到指责。我最多是曾经视而不见罢了；但是我抽屉里有不少信件允许我这样做。燃烧的奶球被她丈夫的这股憋着的怒火吓坏了。她又想起了那个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推开的当寡妇的不祥念头。她把他关在房里，她跟他谈了好几个钟头，没有用，新的匿名信已使他拿定主意。最后，她终于把一种勇气转化成另一种勇气。把给胡思乱想先生一记耳光，转化为供给二世风流；在师范学院一年膳宿费用六百野国流动币的计划。狼主冷冻知识先生千百次地诅咒那一天；是那一天他竟心血来潮想弄个老师到家里来。这一天，他终于将匿名信之事置诸脑后了。
　　冷冻知识先生自从有了这个主意；心中稍觉快慰。但他未向妻子提起他想利用二世风流好幻想的心理；巧妙地让他保证拒绝胡思乱想先生的提议，而接受一笔数目相对小些的钱。
　　燃烧的奶球的困难大得多；她得向二世风流证明，为了她丈夫的面子。他必须牺牲兽世间收容所所长公开提出的八百狼币的工作。并且同意接受冷冻知识家的一点经济补偿；而问心无愧。
　　“可是，”二世风流却是说； “我从不曾哪怕是一时地有过接受这种提议的打算。您已让我习惯于高雅的生活，那些族类的粗俗我受不了。残酷无情的贫困用它的铁手迫使二世风流的意志就范。他的骄傲使他产生一种幻想，只把绿叶成荫市长提供的这笔钱作为借款接受；并出具一张借据，野国纪年五年内归还本息。 燃烧的奶球有几千狼币的财产一直藏在小山洞里。 她战战兢兢地把这些钱送给他，她深信会遭到他愤怒的拒绝。 “您想让我们的爱情的回忆变得丑恶可憎吗？”他会对她说。
二世风流终于离开了绿叶成荫。狼主冷冻知识先生很高兴。在接受他钱的那个要命的时刻。二世风流觉得这牺牲不堪承受。他断然拒绝了。狼主冷冻知识先生激动得热泪盈眶；是一下子抱住了他。二世风流要求他开一张行为良好的证明。狼主冷冻知识先生欣喜若狂，一时竟找不到足够漂亮的词句来称赞二世风流的品行。现在的二世风流只有五个狼币的积蓄，他打算再向定量分析要同样数目的一笔钱。
二世风流很激动。然而，当他刚走出他留下那么多爱情的绿叶成荫。他心里就只想着目睹这样的一座古城了，野国首都。在这里，迎接他的是幸福，还是灾难呢？他没有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