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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4)

作品名称:太阳每天都在升起      作者:罗安谋      发布时间:2014-08-20 21:07:09      字数:2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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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甫辰对甄凡舟说,“公安六条”为我们指了方向,我们必须紧跟。好多地方把五类分子一家家斩草除根了,连几个月的小孩子都没放过,我们应该向那些地方学习。甄凡舟觉得有道理,这才是最彻底的革命行动。但是不是把五类分子一家家都杀完,他还没这个胆,现在做一些准备,隔些日子再说吧。
  这一天的斗争大会有点不同寻常,全大队的二十多个五类分子站在台上后,从大队部里走出了三十多个年轻的男女,有几个只有十来岁!
  这是开展阶级斗争以来从来没有过的现象,所有人都不解:这是一回什么事?
  不过,不一会儿,大伙儿都明白了:这些年轻的男女都是黑五类子女!啊,他们也要挨斗哇?
  更令人吃惊的,是多了两个五类分子和他们的两个儿子:就是李卫平的父母和他的弟弟。他们不是地主呀!
  这是李贤树的丰功伟绩。
  当赤脚老师的李贤树时刻没忘汕湾大队的阶级斗争,现在不是要再一次清查阶级队伍吗?他在一次和父亲的谈话中,知道土改时李卫平的父亲还有十亩湖田的面积土改时没有报上来,如若把十亩田算上,他家的成分就是地主。李贤树顾不得他父亲后来还说了什么,一溜烟地报告给了甄凡舟。甄凡舟如获至宝,立即把情况上报。李卫平的父亲闻讯,飞快地跑到县里,申明:那十亩湖田是一块河滩,他一家人整整用一个冬天筑了一个围子,第二年没有涨大水,筑土围成的十亩河滩收了三千多斤谷子。但后来就年年大水,河滩从此就没种了,这怎么能算是他家的正式田产呢?但这样的申诉没用,夜里,一根绳子把他的双臂往后绑在柱子上,天亮后,昏迷了醒过来的李卫平的父亲发现他的面前摆着一张漏网地主的证书。
  他父亲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站在台上的那二十多个阶级敌人尽管早已习以为常,但看到自己的儿女们也受此凌辱,一个个都绷紧了一张张愤怒的脸。只是台下前排的这三十多个男女青年们,他们是头一回莫名其妙地被勒令陪他们的父母接受贫下中农的斗争。有的吓得大气不敢出,有的露出要拼命的脸色,年龄最小的那个只有十岁的任斌斌不住地嘤嘤地抽泣着,他的脸色已吓得惨白。他还是个学生,是被人从学校揪着衣领押回来的。
  李卫平站在他的漏网地主的父母前面,僵硬了又气又羞的脸色,白莲和父亲一样气得脸色发青。袁泉的父亲还在劳改农场,他的后面没有人,便排头站着。已经被斗了很多次,今天,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笑。
  斗争大会在震耳欲聋的“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和“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口号声中开始了。首先是甄凡舟作报告,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展以来,全国的形势一片大好,从来没有的大好,我们的朋友遍天下。世界上三分之二的受苦受难的人民,正等着中国完成了自己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后去解放他们,因此我们必须再大力强化无产阶级专政的手段。今天的斗争大会就是强化专政手段的第一个措施。接着是民兵营长和治安主任列举了全国各地阶级敌人的新动向,告诫广大贫下中农时刻警惕阶级敌人的反攻倒算,以十分严厉的口吻警告阶级敌人:如若不老实,小心狗头。
  下一个议程就是阶级敌人交代自己半个月来的滔天罪行。有的说,那天出工没有出力,这是仇视社会主义建设;有的说,那天回去后没有学习毛主席语录,这是反动思想的支配;有的说,他家里还保留着几十年前用过的一个烂风车架,虽然不能用了,但保留它就是想向贫下中农反攻倒算;有的说,那天出工比别人慢了一袋烟功夫,这是想拖社会主义后腿;还有的说,那天感冒后是在公社卫生院买的药,没有在大队赤脚医生那里买,这是对新生事物不满;还有的说,有一天唱《大海航行靠舵手》时,声音嘶哑了,这是对毛主席的不满……
  每一个阶级敌人交代完自己的罪行后,被人抽几个耳光,再听别人述罪。
  黑五类们一个个交代完自己的罪行后,主持斗争大会的贫协主席说:党的政策是有成分,不唯成分论,重在无产阶级政治表现。今天这些五类分子的子女能不能揭发他们父母的反革命罪行,就是最大的政治表现。要想靠拢贫下中农,这是唯一的出路。
  站在台下的这些黑五类子女,平日里不敢大声说笑,不敢偷机躲懒,他们知道他们也是另类人。今天把他们拉到斗争台,虽然心里有怨、也有恨,但不敢吱声。现在也要他们交心交罪,一个一个和他们的父母一样,开始检讨自己思想上和贫下中农格格不入的所作所为。他们实在没什么话可说,只好说些诸如没有把集体的事业当作自己的事业,出工时没有卖十二分力气,“老三篇”还不能一字不漏的背下来,《南京政府向何处去》还不能背,对自己的爹妈没有彻底划清界限之类的问题。
  不少人坐在台下,心里一个劲地骂:这些年轻人难道也犯了罪?缺德!
  但有的革命群众对这样的交代不满意,台下有人举起拳头高呼:“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
  口号声刚落,一个大胆的地主女儿黄瑞英向贫下中农交代:“我向大家认罪,我不该出生在地主阶级家庭……”
  立即有人质问她:“这么多贫下中农的家庭你不投胎,为什么偏选阶级敌人做父母?今天要说清楚!”
  立即有人响应:“对,要她说!”
  问话者和响应者大概意识到这个问题太荒唐,台下立刻静了下来,有人骂了起来,也有人吃吃笑了。
  倒是那个黄瑞英打破了沉默:“感谢贫下中农对我的宽宏大量,没有让我们挂木牌,也没绑我们,这真是对我们太宽大了。为了弥补我的罪行,我向贫下中农保证:一生不嫁!不然,恐怕生一个地主阶级的外孙,又来做我的陪斗……”
  说完,她哇哇地大哭起来,其他陪斗的子女们也动了情,台前呜咽声一片。
  参加斗争会的好多婆婆姥姥们,都偷偷地流下了同情的泪水,一个个在心里说:造孽哟!哪个想的这个绝代主意哟!
  斗争大会会场一刹那出奇的静了!
  “不许哭!”马甫辰一声断喝,跳上台,大声吼道:“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这个骚丫头几声哭就把好多人的心哭软了!”
  甄凡舟从这呜咽哭泣声中找到了阶级斗争的新动向:“这是阶级敌人妄图用哭声瓦解贫下中农的斗志!”
  黄瑞英被揪上了台,有人赶紧做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挂上了她的脖子。她“啊”了一声,晕倒在台上。
  治安主任又有了新发现:黄瑞英的父母在咬着嘴唇哭,你看,他们的下巴上流出了血!分明是一家子早有预谋唆使自己的女儿说出那样的话。
  陪斗的那天夜里,白莲悄悄来到袁泉的家,他流着泪,拳头捏出了水。对袁泉说:“老子要控告这些没人性的东西!”
  袁泉说:“我已经麻木了,我用你当初劝我的话劝你,千万要忍了,你没见贺方支、陈文雷的可悲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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