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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昏迷》【四】

作品名称:深度昏迷      作者:米奇诺娃      发布时间:2014-08-06 18:55:50      字数:3202

  深秋季节,一个人出走,下定决心,义无返顾,没和任何人打招呼,不告诉单位,不告诉陈博非,也不告诉父母和儿子,88了一切,神鬼不觉,彻底走掉,不是一时冲动,不是旅游。冲动是要反悔的,祁小米坚信自己不悔,死也不悔,只穿一身秋装,薄薄的浅粉色羊绒外套,里面是件格格衬衫,当天上班一直穿着,回家后没再换下来,裤子也没换,还是那条米色毛麻直筒长裤,一双黄色旅游鞋。祁小米不记得多久没换衣服了,这是过去从未有过的事情,裤子的膝盖处和羊绒杉的袖口都有了污垢,即便如此,这身衣服在这个满员的车上依然十分显眼。
  售票员一直盯着祁小米。
  祁小米有些开心。在过去的日子里,她坐火车睡卧铺都已经不适应,出差或旅游,要么乘飞机,要么坐陈博非的公车,更别说一个人乘坐这样的长途大巴。陌生的前方,陌生的一切,陌生的身前身后人,自己竟然如此从容自得,奇迹一般。虽然祁小米已经做了十几年的节目主持人,可是每每走进直播间,还是喜欢不起来那三尺直播台,每每打开话筒,对着茫然的时空和不知藏在哪里无处不在的耳朵,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她都寂寥无比,十分无奈,除去每月所得薪水足以养活自己外,一切毫无意义。她不喜欢说话,不喜欢表演,不喜欢逗哄听众,不喜欢跟任何人打交道,一天一天硬撑着。如今,终于解脱了,自由了。面对一车人的争相注视,祁小米自然而然,自得悠然,不以为然。看来奇迹真的发生了!
  那名叫福利的县,难说是不是张璇的老家。祁小米只知道这个县所在的省份在北方。管它是哪里,总得去个地方,总得为自己找个方向。祁小米过去几年的方向是关注二楼,眼下的方向是北方,乌鸦来的地方。
  也许根本不寻找谁,一切都与张璇无关,就是要离开。不管寻找谁,不管去哪里,离开就是对的。除了离开,还能怎样?那么,既然已经离开,就不该再想乱七八糟的事情,要从心里告别乱七八糟的周遭,一干二净地走,质本洁来还洁去,别再多余了,接下来什么都不要想,不要问,不问方向,不问结果。
  自此,祁小米浑身轻松自在。
  汽车行驶在马路上,柏油马路显然不错,宽窄适宜,平坦无坑,开始还常有车辆穿插驶过,后来车辆明显减少。马车开始出现,拉着垛得高高的秸秆。也有冒着黑烟的三轮车,摇摇晃晃疯跑,撒着欢,让人觉出生活的紧张有序。
  车上的人一直坐得满满,走了好久也不见有人下车,好在都有座位,这是长途车的好处。刚出城的时候,路两边的村镇间隔很近,越走,间隔越远,到后来,即使有村庄,也都稍纵即逝,说明村庄的小巧。天空阴晴难辨,模糊在一起,淡淡的灰色,说不好是什么天气。车上乘客都昏昏欲睡,有的已经打起呼噜。祁小米好奇地看着车里车外的一切,没有睡意,没有心事,表情和内心都十分宁静。
  后来,车终于停了几次,有人上来下去的,说话的口音也有变化,开始有了空座。再后来,上来一个过早穿起冬天才穿的草绿色军大衣的中年男人,手上拿着半导体,里面正播放什么节目,男人黝黑的脸上漾着笑意,显然是收听的结果。拿半导体的男人上车后坐到祁小米后边的空座上。祁小米闻到了他身上的蒿草味道,很温暖,随即听清了半导体里的播放内容,是一个挺能侃的主持人在给大家讲述农民进城的种种乐子。车上乘客大都是农民,也不恼,不久都开始跟着笑。祁小米也笑,笑声很大,眼泪都笑出来了。她彻底忘掉了乌鸦和张璇。
  天色越来越暗,好久不见一个村庄。祁小米不错眼珠地向窗外看着,看不清的四野里似乎裹挟着什么。看清了又能怎样?在城里,在街上,身前身后都是人,谁又能看清什么?看清了又能怎样?
  深秋,夜长。傍晚五点,天就黑了。又行了一个小时,汽车驶进县城,天色漆黑,街道两旁亮着昏黄的路灯,乘客纷纷起立整理行囊。售票员大声喊道:福利到了!
  拿半导体的男人没动,祁小米也没动。天既然已黑,在哪里下车反倒无所谓了,有人没动,说明还有站点停靠,干脆坐到最后一站。这样一来,车过福利县城后车厢里仅剩五人,包括司机和售票员,包括祁小米和拿半导体的男人。售票员说继续走的话还得补交两元钱,祁小米找到零钱递过去。
  拿半导体的男人早就注意到祁小米,早就注意到祁小米听半导体后的大笑不止,这时凑过来问:你也去繁荣?
  口音怪怪的,尾音是升调。
  祁小米说是啊,繁荣是最后一站吧?
  是啊!是最后一站,就是我们乡。看样子你不是本地人啊!
  不是。
  走亲戚?
  不。就去繁荣。
  办事?
  不办。
  祁小米觉得对方人不错。
  啊哈!你挺逗的。你看天都黑透了,车到繁荣还得老半天,你要是没亲戚也不办事,可以住到乡招待所去,就是太贵,十元钱一宿,别的地方更贵,还有收十五的。其实用不着花那冤枉钱。乡招待所所长是我七舅,我妈的叔伯弟弟,跟我同岁。我跟他说说便宜你一块钱。
  祁小米说行啊。
  繁荣乡招待所所长是个矮墩墩的中年男人,穿着铁灰色涤纶西服,西服里面套着一件墨绿色高领毛衣。祁小米到时,他正坐在招待所门厅里一个露出黄色泡沫的黑色人造革沙发上嗑着瓜子看电视。瓜子皮撒了一地。有同龄外甥说话,所长果然只收祁小米九元钱,没要身份证。收下钱后,所长递给祁小米一个用黑色鞋带拴着的钥匙,说走廊中间,三号,你自己开门吧,睡哪张床都行,今晚招待所就你一个顾客,水房在一号旁边,厕所在院里,有事你走廊喊我就行,说完继续看电视。电视屏幕上沙沙闪着雪花,几乎看不清什么,声音也含混一片。
  祁小米谢过拿半导体的男人,穿门厅,进走廊,经过三个门,就到了三号。房间里六张床,转圈贴墙摆放。祁小米拣了最里面靠窗户的床安顿下来,检查了门窗插销。门外走廊静悄悄,窗外黑成一团,贴紧窗玻璃能看见远处有昏黄的灯光。祁小米拉上淡绿色涤纶窗帘,心想这个世界真清净啊。天亮前她不打算再出屋了,也不想洗脸洗脚,没什么了不得。
  坐了大半天车,一点东西没吃,祁小米竟没觉得饿,看来生命力够强,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是深秋的乡下招待所,偌大的房间,空旷冷寂。祁小米安慰自己说没关系,冷不到哪里,早呢,冬天还在后面呢。她从床底下拉出一只脸盆,准备半夜解手用。她不确定如果自己半夜真的解手,敢不敢去大门外,应该没问题,但目前还不确定。
  祁小米和衣倒在床上,拉过硬邦邦污痕斑斑的被子盖在身上,闭上眼睛。她需要睡眠,需要休整,明天还要赶路。赶路很重要,必须赶路,直觉里,繁荣乡不过是个歇脚的地方。
  祁小米睡着了,响起轻轻的鼾声。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黑衣男人站在桥头,望着一江黑沉沉的水,岸上人来人往,黑衣男人一动不动。这个梦似乎很长,梦中景象却始终没变,一直是男人站着,水流着,岸上的人走动着。
  半夜,有人敲了几下三号房间的窗玻璃,祁小米没听见。
  
  早起,祁小米在水房里用清水洗了脸,多年来第一次没用洗面奶,没用香皂,又用清水刷了牙。乡下晨风清冽,气温比城里低出三、四度,感觉不错。洗过脸后,祁小米的一双手凉得通红。她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洗漱,清净的水,洗到心里了。看来,新生活已经开始,没有熟人,没有烦扰,没有化学品,没有目的,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担心,前途愉快,后顾无忧。
  招待所所长过来打招呼,递过一只沉甸甸的热水瓶,说招待所不供应早饭,只有方便面卖,一元钱一包,不想吃方便面可以到隔壁兴隆饭店吃米粥和包子,说每次招待所来客人,兴隆饭店的人都会起早做饭。祁小米说不去了,买了一包方便面放到所长提供的一只白瓷碗里,浇上满满的开水。方便面用透明塑料包装,没有厂家地址,没有三包及说明一类,吃起来味道不错。祁小米连汤一起喝光,然后拎起自己的驼色软皮手袋,来到街上。
  天已大亮,天空晴朗,标准的大晴天,许多人家房顶冒起炊烟,正是做早饭的时候。繁荣乡规模不大,路两边的房子新旧不一,大都是砖房,有几栋二层楼,五颜六色的牌匾横七竖八地挂在房前,有食杂店,有发廊,还有杀猪菜馆什么的,门面都不大,看不出热闹。路上没见几个行人,有一头猪在沙石路上走,扭扭搭搭,偶尔有鸡叫的声音传来。一家院子里有个胖胖的姑娘在晾晒衣服,头发蓬乱,不住打量祁小米,好奇的眼神,直勾勾的。祁小米沿着明显的主干大街走着,走到看不见晾衣服的姑娘时,两边就全是田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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