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风铃声声

“雨尘，你怎么了？怎么不会照顾自己？我走的时候就感觉你脸色苍白，才走几天看着你就这般模样，让我……”
“我——没事——去医院看了——躺一下就好了。”
“你的药呢？快！快吃点药吧！”
“在梳妆台上。”
舒童拿着药，准备拿暖瓶倒水给雨尘吃药。可是暖瓶空空的。他觉得心里咯噔一下。雨尘不是一个懒女人，不论再忙暖瓶都是灌满了水，每天换两次，保持水的新鲜。因为她知道我喜欢喝她泡的茶。可今天居然空了。舒童没时间再多想，连忙开始烧开水。
晓韵看着这一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种强烈的眩晕感，觉得无法站立。一股怒气直冲头顶。在家玩深沉，玩苦不堪言的，没话可说，在这里柔情满怀。这是为什么啊？我做错了什么吗？你如此羞辱我徐晓韵？这些年，我对你舒童一心一意，我牢记我们当初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是你就忘了，真的有一句话说得对，男人都是健忘的。你既然这样，我也不会叫你好看。我就是要当着那女人的面，揭开你伪善的面孔。看看你舒童怎样面对两个女人。想着舒童可能出现的表情，晓韵残忍的笑了。
刚想冲进“闲梦远”，看见舒童一脸焦急的提着壶接水，忙忙碌碌的样子，好像出什么事情了。在家，扫帚倒了不会扶一下的舒童，在这里还真有男主人的模样。我还有必要进去理论吗？这样我徐晓韵不是降低了人格了吗？我是不是去乞讨爱情？这不是自取其辱吗？这样进去势必会闹出很大的动静，孩子知道后会怎样想？想了很多的晓韵含着泪默默的离开了。
舒童见雨尘吃下了药，静静的陪着。摸摸脑袋，好像不那么烧了，精神似乎好了许多。但是咳嗽声却加剧了，雨尘咳嗽声纠结着舒童的心。于是他拿起了电话：
“晓韵，我今晚和秘书要加班，不回家了。”
“嗯。知道了。”
“你，你怎么不回家呢？今天你才回来，这样不好。你回去吧！我没事。吃了药好多了，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今晚你不能留在这里。”
“看你这样，我放心不下，还是让我陪你一晚吧。明早我就回去。”
“可她，她会怎样想啊？”
“不，不管她。今晚你病了，我要陪你。电话我已经打了，不能更改。你总不能把我赶出去流落街头吧。”雨尘微笑的看了舒童一眼，眼光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愫。
“别这样看我好吗？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发展到今天都不是我们的初衷。我们当初都有一个美好的愿望，保持一种最纯洁的友情。一种没有功利和世俗的情谊，在这里我们的心灵是自由自在的，可以不用戴面具，可以好好地休息。人的一生很短暂，有很多责任和义务压得人喘不过气。这是对人性的一种桎梏，残忍。所以我认为我们在担承好了自己的角色后，可以给自己的生命增加一些色彩。你我的相遇是注定的，别想了。就让我照顾吧。”
“从人性的角度你说得有理。可是，现实是不允许这样的思想存在的。你有了自己的生活也就妨碍了别人。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你身体不好，别说了。好好休息。等你好了，我们再探讨。”
晓韵回家后，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打开电脑放上了的士高音乐，放到最大音量。从酒柜里拿出了一瓶红酒，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坐在电脑前，边喝着酒，头跟着的士高音乐猛烈的晃动着。想跟随着摇滚的旋律，抛去所有的烦恼和不快，想彻底的醉在这酒里和音乐里。晓韵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仿佛这不是酒，是一杯白开水。
慢慢的晓韵只觉得满脸都是湿漉漉的，可她分明在书橱的玻璃里看见自己在笑，笑得那样开心。她打开了文档开始迅速的敲击着键盘：
午夜斟杯红酒
看着血红的液体在旋转
端起这腥红
凝视红红的液体
和着寂寞缓缓饮下
贪婪吮吸
血液也随酒沸腾
陶醉在迷幻里
看不清自己
也看不清模糊的背影

放一首乐曲
和寂寞共舞
真实的落寞——沉积于心
品那醇香的美酒就如品自己的心事
然后醉在零落的心事里……
碎裂
如一粒尘埃……
一缕轻烟……

朦胧的眼
呆视眼前的散乱
耳边响起经典老歌
回到从前
时光倒流
惆怅悠悠

此去经年
花为何开放
也为何那般易落
我还是我
可再也看不见他
只见那白茫茫
一片 一片的
荒芜
……
晓韵写完后再次斟满酒杯，一饮而尽。酒杯摔落碎了一地。
此时，舒童正扶着花雨尘在梳妆镜前为她描眉。窗户上吊着的紫色风铃在夜风中发出悦耳的叮呤声。他们相视对望着，花雨尘的眼眸是那样明澈，像一潭清澈见底的小溪。舒童的眼里满是柔情。轻轻的描着这弯秀美，就像雕刻着一件精致的瓷器，怕出现败笔，更怕碰碎了。
“舒童，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给我描眉吗？”
“因那举案齐眉吗？”
“不完全是的。我想为我们写点什么，做今生的念想。”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可能是因为生病了，多愁善感了些。难道你都不满足我的愿望吗？”
“好吧！”
花雨尘提起了笔。
疏淡的暗香，摇曳着梦的心扉。如泣如诉的琴韵，如素签流泻的轻梦；像晚风中的留香；若渺渺飘散的云烟。那描眉的画笔，孤独的躺在紫红的盒中，思念着晨昏里秀眉的欢悦，还留着你点点的温润，贴在心间只为在奈何桥上不与你走失，在饮下孟婆汤时仍不忘记你的容颜。来生，还想你还握着眉笔，在那幽幽的灯下等我踏月而来。
舒童接着写道：留一绾青丝在你手中，让你嗅着我的气息，十指穿过的思念散落每夜的梦境。清风拂过处，是絮语的低吟，是花开花落时花瓣述说花语。
花雨尘微微一笑继续写道：梧桐花开的季节，在夕阳中、晚风里，留下多少的惦念。那绵长的思念瘦弱了今年的花事。谁与君斟上一杯香茗；谁与君砚墨和诗；谁与君弹奏高山流水；谁与君款款深情的凝视……
舒童接过笔写下：做一个长长的梦，在梦里续完今生，唱吟来世。生生世世与君同甘红尘的轮回……
早晨，舒童回家，看见晓韵躺在地上，身体已经冰凉,电脑音乐还在狂欢，文档里,竟赫然是晓韵昨晚写的那首诗。舒童才明白，晓韵知道了一切！他迅速拨打120，把晓韵送到了医院。
舒童一直守在晓韵床边，心里涌上百般滋味。说不出是痛还是苦，是累或是悔、愧……各种滋味交织在一起，心就像浸泡在黄连水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苦，只感到一团乱麻搅在一起，没有丝毫头绪，还把心死死缠住，不能动弹，沉溺在一个深深的黑洞里。
看着脸色苍白、浑身插满管的晓韵，一种莫名的恐惧、深深的罪孽感，向舒童袭来。他怕晓韵就此离开自己，永远不再醒来。这是高危病房、急救室。一进门就让人恐惧，一些暴死病亡的幻影，也在眼前虚晃。还因为医生告诉他，这个病人，如果五小时后醒来，一直清醒着，就脱离危险了；如果醒来又昏迷，就很危险。医生递给他病危通知书，叫他签字。他一接笔，那笔也“嚓”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似乎有种不祥的预兆。竟连他抖抖索索签下那字，也像具僵硬的女尸。
舒童心头一紧,人就瘫软了。
急救室，惨白肃静，鸦雀无声。
苏医生眉梢紧蹙，神色凝重，一双眼睛紧盯着两台仪器，随着各项指数的变换，他不停地指挥着护士调控点滴的快慢；苏医生的助手和护士们，也失去了平时天使般的微笑，眼睛都盯着液体，数着每分钟能输进多少滴药液；查看输液是否有渗漏的护士，也一脸凝重。病房除了轻微的脚步声，只有心跳的声音。
舒童真的害怕了，深感生命的脆弱。那一点一滴，他看到的是晓韵的生命在慢慢流失，她的脸也模糊了。一下才强烈意识到，晓韵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没有她生命就有缺失，不再鲜活。虽然她不能像花雨尘那样，让自己砰然心动，心旗摇荡；不能给他前所未有的轻松、安宁，只有心如死灰的沉重和他最不想面对的一切。可此刻他很怕，怕失去了她家就冷了散了，没有热度，寂寞了。自己也就失去了左右手，失去了双腿，成了一个废人。她和自己，已经溶在一起了，是根骨相连，血浓于水的亲人。
花雨尘，我也不能失去！舒童意识到，花雨尘留在这个世界，就是他最洁净的灵魂，一张最纯净的面孔，一块栖息的芳草地。在这个喧嚣的世界，如果没有她，就如无所依托的空气，再也找不到灵魂安放的地方了。永远戴着面具生活，不知道他本是面具，还是面具是他，分不清真实还是虚幻，只有被活活累死。
如果晓韵是物质，是他躯体安放的地方；雨尘就是精神，是他灵魂栖息的家园。他怎能失去她们呢？二者失去其一，都是个不完整的人。可是他能同时拥有吗？绝无可能！他必须做出选择。可这两个女人，现在都在病中。一个憔悴不堪，一个生死未卜。
他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