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啼血落泪唤魂归

舒童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捶着自己的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分裂成了两个人。是生活？是欲望？还是什么？让自己变成现在这样。对晓韵、雨尘，我都做了些什么呢？我有资格选择吗？有资格内疚和忏悔吗？有资格求得晓韵的原谅吗？
还有单位同事的眼光、上级领导失望的目光、对手们鄙夷的神情，都铺天盖地向舒童袭来。就像一阵飓风卷过灵魂，他一下瘫坐在椅子上。舒童多希望此刻躺在床上的是他，而非晓韵。那么他就不用面对这一切了！
平素倜傥、风光的舒童，就这样想着心事，沮丧呆滞地看着晓韵。
医生们还在忙碌，监测着晓韵的药物反应和各项指标。晓韵心跳脉搏很微弱，波动也很大。她的心脏原本就有问题，不能过喜过悲，而在极端抑郁的情况下饮酒过量，脆弱的心脏更难堪重负，随时都可能出现心衰竭。医生提醒舒童，注意观察情况。舒童木讷地点点头，呆呆地看着那些管子、仪器。
晓韵还沉睡在梦里。她梦见自己把离婚协议递给舒童，他匆匆一瞥，甚至没看清协议的内容，就签了字，没有解释，更没有丝毫的愧疚。接着，她又看见了两张苍老而凄苦的脸。是她的公公和婆婆。他们凄楚地看着她，说道：“孩子，舒童对不起你，他该死！可是你们夫妻多年，感情一直很好，他一定是鬼迷心窍，一时糊涂，你就给他一次机会，看在我们二老面子上吧！还有你们的孩子，你要为昕宇活着啊！”孩子！孩子！晓韵看见了孩子，满眼是泪的看着她，她想拉着孩子的手，可她什么也没抓住，她的手总是距孩子有一段距离。孩子也伸着手想拉着妈妈，可是指间相碰，就是抓不住。晓韵的手悬空的抓了几下垂了下去。
“我的囡啊！你没事吧！”
舒童的父亲扶着舒童的母亲，跌跌撞撞地进来了。两个老人，一下苍老了十岁。舒父挺立的脊背，似乎也弯曲了，深邃有神的眼神，变得有些浑浊。头上的白发，一夜之间竟多了许多。而舒母也消瘦了，脸颊上的肉不见了，深深的陷进去，脸上开着朵朵菊花，那根根白发在风中颤巍巍的。从进病房，舒母眼泪就没停止过。
舒童的母亲抹着泪，拉着儿媳的手，幽怨的目光看着舒童，开始轻声哭诉起来。
“你怎么这样对晓韵这个孩子啊？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这些年我们老了，不仅帮不了她，还要她时时照顾我们。她是上要照顾老人，下要操心孩子，还有工作，还要帮你赡养老人。我晓韵好孝顺啊！可你，只知道忙你的工作，只知道你的官越当越大，位子越坐越稳。你知道我和你爸爸病了，是谁在医院看护我们吗？是谁在每个季节交替的时候，来帮我们换洗床单、被套，添置新衣吗？她每个节日,都没忘记给老人做可口的饭、菜，陪我们过节，问寒问暖，可这些时候你在哪里？你就不知道是谁陪着我们过节日呢！是她，就是躺在病床上的这个，被你气病、折磨在病床上的女人，陪着你的爸爸妈妈的！”
“妈妈，求你别说了……”
舒童的母亲还要数落舒童，突然看见孙子神色悲戚地，跑进病房就缄口不言了，偷偷转过身子擦眼泪。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周末的时候你都是好好的，今天你怎么躺在这里，还满身插些了管子！为什么啊！你躺在这里，我回家冷冰冰的，再也没有热气腾腾的饭菜；再也没有整洁的房间；再也不见干净漂亮的衣服。妈妈你答应我的，这周回家做唐醋排骨给我吃啊！我还没吃着你做的排骨，你就躺在这里了。还有妈妈，晚上我学习饿了，没人给我做糖水鸡蛋，没人给我端热牛奶了。妈妈我心里不高兴，和我吵架的人都没有了！每次我们吵得很厉害，总是你能让我开心，让我想通很多事情。你从不计较儿子对你的坏脾气。我还想你给我剪指甲呢！妈妈！妈妈！
舒童被孩子的呼喊声惊醒过来。他看见儿子扑倒在晓韵的病床前，哭得就似一个泪人。只知道拉着妈妈的手，哭喊着叫妈妈。十四岁的儿子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可是此刻，一点也看不见平日里儿子的模样。他已经不是意气风发、满脸阳光，还有些不羁的儿子了。此时儿子就像一只无助的羔羊，哭喊着看着妈妈，又转过头来看看爸爸。他多希望听到爸爸说，妈妈没事，只是累了想睡会啊！可是看着爸爸那一脸的落寞，他感到了恐惧，看到了不幸的阴影中，一只魔爪正向妈妈扑来。而他无可奈何。只能抓住妈妈的手不停的哭，不停的呼喊。泪水就像断线的珠子，从眼眶里流出来，镜片被泪水浸花了，也顾不上擦。舒童心里像锥子在钻，不论他长多高多壮，他都是孩子，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啊！
“爸爸，妈妈到底怎么了？她为什么躺在这里？妈妈体质虽不好，但是从没像这样过。爸爸，是不是你和妈妈吵架了？是不是！”
舒童无言，摸摸孩子的头，眼泪不自觉的掉了下来。
“昕宇，你妈妈会没事的。我们都在这里守着她，她会醒来看我们的。相信奶奶！”说完把孙子楼在怀里、
“妈妈，你一定会没事的。妈妈昕宇还没长大，昕宇正需要妈妈呀！以后我一定听妈妈的话，不淘气，不贪玩，好好学习，做一个优秀的孩子！妈妈只要你醒来，让我做什么都成！”
许是听见了孩子的呼喊，晓韵醒过来了。她看见哭得像泪人的儿子，心再一次的疼痛起来。
“妈妈！妈妈你终于醒了！你可把我和爸爸、爷爷、奶奶吓坏了！”昕宇抽噎着。
“妈妈，你可不能沉睡不醒啊！那样我就没有妈妈了，我和爸爸怎么过呢？我的衣服谁给我洗呢？我的饭谁给我做呢？节假日谁带我出去玩呢？”
晓韵无力的摸摸孩子的头。“妈妈爱你！妈妈怎么会舍得离开你呢？”
闭上眼睛的晓韵，泪水从眼角溢出。儿子懂事的拿着毛巾给晓韵擦拭着泪水。
“妈妈你别流泪！你好好休息，我和爸爸会一直在这里守着你，你会没事的。”他边说边搓着晓韵冰凉的手。
“妈妈，我去找一个瓶来，装上水，给你暖手吧！。”
“你在这里陪着妈妈。”舒童接过话茬，连忙就出去了“我去找瓶子。”
“爷爷、奶奶，妈妈是不是没事了。爷爷你是医生，还是专家，你来看看妈妈，确定她是不是没事了。”
“昕宇，妈妈没事了。但是你不能使劲吵妈妈，让她休息休息就没事了。”爷爷很肯定的告诉昕宇。
舒童找来瓶子，机械的给晓韵敷手。晓韵有些抗拒，可看着孩子那焦急的眼神，晓韵把推开舒童的手放下了。
“舒童，好好照顾晓韵。昕宇，你也和爷爷、奶奶先回家给妈妈熬点稀饭。妈妈睡了这么久应该饿了。”
昕宇听话的跟着爷爷奶奶走了。看着公公婆婆离开后，晓韵把脸转向了墙壁，再也不想看着舒童。
舒童注视着晓韵欲言又止，见晓韵的表情，没说出半个字，低下了头……

花雨尘登上西去的列车离开了这座城市。
看着窗外熟悉的江岸杨柳依依，还有高大枝繁叶茂的橡皮树，宽阔的街道，干净的水泥路面，清幽而宁静。行道树下长长的椅子，悄悄情话的情侣，还有抱着小狗、小猫的散步的人们。高楼林立的城市，已华灯初上，灯红酒绿的人们开始苏醒了。喧嚣的音乐开始练声，它们要彻夜高歌。然而那粉色纱灯的荧光，幽幽的花香一直氤氲在心际、脑海驱之不散。还有那张让心饱满而碎裂的脸，在眼前闪现。
随着自己的西去，这一切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在自己的生命中慢慢如烟、如雾的散去，随着自己生命终结后，就不会再留一点痕迹了。看着远远的向后退去的一切，想抓也抓不住，就如即将消失的自己一样。泪水不争气的落下来。
自从得知自己身患肺癌晚期后，雨尘就决定离开这里，她不想舒童看见自己陨落。不想舒童看见自己憔悴不堪的模样。不想在他眼里成为一个躺在病床上等死的人。更不想看见他满含泪水的眼眸，也不想让他感受痛彻心肺的生离死别。更不想在最后的时间里，再加深另一个女人的苦难。自己的存在，注定会伤害另一个善良的女人，还有和这个女人有关的所有人。花雨尘并非是一个喜欢巧取豪夺的人。面对那个女人，她很愧疚，所以她不想留下来。在最后的时间里让自己独自回味生命中最值得记忆的一切。如果有来生，自己一定会再踏入红尘的路口等他。
她就这样决绝的，没和舒童告别，只留下了一份书信，走了。她要把美丽留下，带走一切的恩怨，让这里恢复昔日的宁静。时间是医治伤口的最好良药，或许随着时间的流逝，舒童和晓韵会回到从前。她在天国为他们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