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烟花醉

“很久以前，有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在一个深秋的雨夜降生到这个世界。那晚，雨很大，整整下了一夜。把他们家小院里的花朵全部打落，那夜小院也下了一夜花雨。女孩的爸爸是一个画家，妈妈是大学的教师。他们很相爱，爸爸足足比妈妈大20岁。结婚后，画家就祈祷，妻子能给自己生一个如她一般漂亮的女儿，当这个女孩来到世间，爸爸如获至宝。从小就教她画画，妈妈教她背诵唐诗宋词。她真是一个聪慧女孩。五岁的时候就获得全国少儿书画比赛金奖，唐诗宋词倒背如流。还跟着妈妈研习古筝、琵琶。那时候的她是当地的小才女。而他们的家也是众人艳羡的家庭。”
“真是奇女子，出生下花雨，五岁就成小名人，真不一般。孩子与孩子就是不同。像如此这般的女子定会有不一般的命运。”
花雨尘看了看舒童，眼里星星点点的在闪动。
“他们一家人生活得快乐而幸福。小女孩也在这样的浓郁的艺术氛围内长大。那年她十三岁，已经出落得如空谷中含苞待放的花蕾。爸爸妈妈呵护备至、疼爱有加。一天早晨，她在小院里看见自家的向日葵快开了，于是她蹲下身，双手擎着花蕾，高高举起。正在这时太阳光斜射过来，披着一身阳光的女孩是那样专注的看着花蕾，欣喜而痴迷。他的父亲捕捉那一刻的美，画了一幅《花蕾》的画。很幸运的是，这幅画获了大奖。一家人高兴异常，准备好好庆祝一下。于是那晚妈妈做了一桌子好菜，爸爸还买回了女孩喜欢的烟花。因为女孩从小就喜欢夜空中的星星点点，她告诉父亲，这些闪烁的花朵太小了，如果静静的夜空能开满一团团一簇簇鲜花该多好啊！于是父亲每缝她生气和快乐的时候，总不会忘记给她买烟花。今晚当然不能缺少烟花了。”
“女孩出世下了一夜花雨，难道是你？今晚的烟花是为了纪念？”
“那女孩是我，今晚的烟花是为了纪念。那晚，爸爸、妈妈和我都很高兴。吃完饭后，我在小院里弹琴，爸爸、妈妈下棋。快到午夜，我们开始放烟花。以前我们都在小院放，可那晚父亲很高兴，他说小院放，烟花飞不高，到楼顶去放，看着绽放的烟花会更美丽。于是我们到了楼顶。楼顶更接近天空，夜色更美。爸爸在楼顶的防护栏边点燃了烟花，看着烟花一朵朵绽放在夜空，我高兴得手舞足蹈。可就在这时，靠在防护栏上的爸爸突然不见了，烟花也跌落下楼了。妈妈惊呼着晕了过去。爸爸就这样消失在烟花里。五年后，妈妈也跟着爸爸去了。”
舒童看着雨尘，一滴、一滴的泪珠从那又大、又清澈的眸里溢出。双肩轻轻的抽搐着。舒童感觉心有一种刺痛，冲动得想借一个肩膀给她。
“烟花的故事，到这里还远远没结束。花雨尘喃喃的说。”
“你说吧！我听着。”
“后来，在我22岁大学毕业时，我遇见了紫萱。这是一个很阳光的男孩子。他是一个缉毒警察。高高的个子，黑黑的皮肤，棱角分明的脸，一笑起来洁白的牙齿显得健康而快乐。是他在我孤独的世界，燃起了火焰，也是他给了我此生最美的爱情。我们相约白首。就在我们相识相恋的四年后，准备步入婚姻殿堂。在成为别人妻子之前，我准备纪念我的父母。我和紫萱也一样在小院里吃饭、弹琴、下棋。后来我们也来到了小楼的屋顶。紫萱点燃了拿在手里的烟花，我们幸福地看着开放在夜空的烟花，憧憬着未来的生活。就在这时，噗——的一声，紫萱倒在了地上，胸前开放着血红的烟花。原来是一个毒枭的弟弟找紫萱复仇。他已经盯上紫萱很久了，一直没有机会下手。因为紫萱是一个机警的好警察，平常时间是不会给他一点机会，而今天在高兴时放松了警惕……就这样紫萱也离开了我。今天是爸爸和紫萱离开我的日子。此刻，我在烟花里看见了他们的笑脸。”
花雨尘苍白的脸上挂着迷人的笑颜，那珍珠串也一串一串的滴落。笑容是那样让人心碎。
“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几乎疯掉。我整整的把自己关在家里一年。后来我发现……哦后来我离开了家，来到这里开了这个花店。”
“谢谢你！花雨尘。让我有幸分担你的痛苦！”
“你是第一个在这个纪念日看见我放烟花，并询问的人。或许是冥冥中的安排，让你来听我倾诉这些过往。真对不起！失态了！”花雨尘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舒童此刻突然发现，自己是何其的幸运。孩子、晓韵，和那些笼罩在心中的迷雾，也随着花雨尘的烟花飞上了夜空。
他也没再说话，静静的陪着花雨尘，坐在这月华如水的夜里。
晓韵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想把疲惫深深的渗入软绵绵的枕头。很困，哈欠一个接着一个，什么也不想去想，可是一些事情就像花絮回放一样，在脑子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放，越睡越清醒。
孩子从什么时候起，对生活是这样的态度啊？是不是条件太优越？给他的空间太大？看待事情、做事是这样的方式呢？学习也没以前好了，心思不在学习上。似乎觉得人就是应该享受生活，因为生命很短暂，不应该辜负这样大好的青春年华。可孩子啊！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正在一点一点的透支着自己的未来，正蚕食着自己的生命，未来会呈现一片荒芜给他们。他们不会这样想，甚至觉得父母的担心很是多余。或许他们是具备他们的能力，有符合于这个时代的思想。可生活始终是一点一点的过啊！没有积累，到时拿什么来让自己和他人幸福啊？我的孩子，未来的你怎么办啊？
哎——晓韵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翻了一个身，再翻一个身，这些问题就似翻身一样，越缠越紧，无法入眠。我太多虑了吧！天生我材必有用，每个孩子总会有他的出路的。想办法多陪陪他，纠正他的毛病就是了，急也急不来。晓韵自己安慰着自己。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一个翻身，才想起舒童不在。这么一大晚上了，哪去了呢？哎——晓韵拿起电话，按下了一串数字，最后还是放下了，没有拨出。接着闭着眼数着1、2、3……希望能尽快入睡。不知道过了多久，睡熟了，孩子、舒童的脸一直在梦里放大、缩小、重叠。
此刻的舒童还端坐在“闲梦远”。他又坐在那红木圆凳上，看着正在泡茶的花雨尘的背影。这是一个曲线优美的背影。不是单薄、弱不禁风的，也不是丰腴而惹人遐想的，这个背影留给人的就是脱俗、安静、忧郁。没有人说话，只听见往茶盅里倒水的声音。烟花的故事让舒童有些震撼。可感觉那些好似不可触摸的故事，距离现实太远，太过唯美，不是生活。可看着眼前的花雨尘，又不能认为刚才是自己的幻听。一切又是那样真实。或许这样空灵的女人，才配有那样的故事吧。
“你有心事吗？一大晚上了还在花市漫步。”雨尘把茶水端给舒童关切的问。眼里没有丝毫的杂质，很清澈的一双眸子。
舒童很感动，觉得一股清泉正浸润着自己的心。
“我也不知道这是我的心事，还是做人的悲哀。”
“怎讲？”
“人的初衷总是憧憬着最美好的事物，希望自己的生命里有常开不败的鲜花。可慢慢发现生活并非如你预想的那样，尽管你努力去留住这些美好，创造未来，你已经很努力了，但有一天你打开攥着的拳头，才发现是空空的。你所抱有很大希望的人和事离你越来越远，感觉快不认识了。”
“你有所指？是家庭还是事业。”
“对于男人来说，事业永远是第一位，因为这是我们实现价值，体现能力的一个标尺。也是我们拥有其他的砝码。没有成功的事业，男人就无法站立，你想实现的一切愿望都是空谈。所以男人们乐此不疲，想尽一切办法为之而奋斗终身。在事业的奋斗上表现如猛虎般的矫健、霸气；如大山一般巍峨、稳健；太阳一般光芒万丈。当事业成功后，即使矮小的身躯，在别人的眼里都是高大的甚至须仰视才见。这不仅需要社会的认可和赞许，更需要女人的赞美，尤其是自己的妻子。如果你的成功已经变成妻子眼里的习惯与理所当然，那你就很悲哀了。男人也会累、会痛，当他累了、痛了时候需要一个休息疗伤的地方——家。在这里他需要理解、柔情、温暖、还有一个足以让他欣慰自豪的孩子。那样就会给疲惫的心一丝安慰，觉得自己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可没有了这些，觉得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花雨尘没吭声，注视着他，点点头。眼里露出了敬佩、理解的神情。
舒童的心一下被感动注满。
“我知道你们男人是长不大的孩子。无论在外多强悍、风光，可你们最终是脆弱、柔软的。你们把最强悍的一面和坚韧的意志力，给了你们的事业，在外完美的展现，留在家里的就是天真、柔弱的。爸爸以前就常常喜欢把头放在妈妈腿上，让妈妈为他按摩。所以在这样的时候你们需要母亲般的温暖、包容、爱护，更需要女人的赞许和鼓励。”
舒童脸上荡漾起春风般的笑意。他真的没想到，花雨尘性格柔顺，气质脱俗，还如此善解人意，温柔可人。
“中国男人其实很不容易的，很累。背负的责任很重。传统观念赋予了男人至尊的地位，也把男人推上了风口浪尖。男人成功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失败就是没本事，被人看不起。男人就该为家撑起门楣，就应该光宗耀主。其实每个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平淡而快乐的生活就好。只要能在生活中做到坚强、真实就行。女人则可以尽到自己的努力即可，成功了赞许不绝，失败了也不会遭人笑话。觉得女人理应如此。只要在家相夫教子就成。”
舒童热切赞许的目光注视着花雨尘。心想：要是晓韵能如花雨尘这样解读男人解读生活多好啊！她就是一个极其独立的人，偶尔在情感上感觉她还有女人的细腻、温和，但已经感受不到她似水柔情。她逼人的才气，常会逼得你大汗淋漓。广博的知识，让你汗颜。虽然大学是同班同学，然而从政以后，就再也没有接触过文学方面的书籍。心思全在识人、猜测、揣度、防备、做事上去了。有时候真想女子还是没有才情好一点，可是没才情又缺乏了许多的情调。既有才，又那么善解人意的真的很难找。可花雨尘似乎就是这样的女人。真是一个少见的女人！
花雨尘在舒童直视的目光中，羞涩的低下了头。
“天不早了，我要回去了。耽误你休息了。”
“没事的，能和你聊聊，我也很快乐呢！能聊到一起的人不多。”雨尘微微一笑。
“那我以后有不快，就找你聊聊，你可不能嫌我烦啊！”舒童爽朗的笑了。
这一夜，舒童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