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相煎何太急

雨中的舒童没有急于回家，撑着伞在雨里漫步。听着雨，滴答在伞面，感觉裤管被雨黏住，紧紧的包裹着，脚步更加缓慢了。
此刻，真切的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放松，身心的自由。心不用装盛担心和勇气，脑子不用思考规划和策略，一切都放下了。人真能这样活着多好！不要像一只在弓上待发的箭。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即使自己要放弃也不可能。要么就上，要么就被人所蔑视耻笑。自己已经被一股洪流卷入其中，只能在此间沉浮，何时上岸已经由不得自己了。
今晚，是自己最轻松惬意的一晚。清灵的音乐氤氲袅袅的茶香，还有空灵的女人，拂去身上与心上的尘埃，让自己感觉无比轻松。这种感觉是那么地不真实，感觉就似进入了幻听、幻想的世界，可手里这把伞，回头看见的粉红纱灯，不是真实的存在着吗？舒童自嘲地笑了笑，看看四下已经空无一人，他收起了伞，张开双臂在雨中奔跑起来，嘴里喊着啊——啊——啊——
回到家，裤管上满是泥浆，一身的雨水。晓韵狐疑地看着舒童，“你怎么成了泥猴？你下田了啊？手里拿着伞怎么不打呢？”
“好久没在雨中奔跑了，这种感觉很惬意的。今天看见四下没人，我又疯了一把。”
“哈哈，又在找大学时代的感觉了吧！那个时候我们俩确实喜欢在雨中奔跑。可是注意了啊！你已经不是小伙子了，快四十了，不要着凉了，对身体不好。再则你还是堂堂的局长，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啊！被人撞见多不好！”
换着平时，舒童一定连连点头，说不定还会很感动地吻一下晓韵。可今晚听着这话感觉有些不顺耳，有些抵触情绪，没有吭声。暗暗想：我就不可以做一回自己吗？如果是花雨尘肯定会静静听我说，兴许还会赞许我的举动呢。他捏捏手中的雨伞。突然，舒童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是很快这种不安就没有了。
这晚舒童睡得很沉、很香。梦里一直飘着一朵紫色的云。
第二天醒来，舒童还是过去的舒童了。忙着往局里赶，要主持一个重要会议，宣布自己的改革新举措。那个放下一切，只要一种最简单平凡生活的舒童不见了。看见地仍然是一个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充满智慧、谋略的舒童。他在努力实现着他的宏图大志。他已经忘记了那把紫色的伞。
这天他正为自己改革收到的成效自我陶醉时，电话响了。
“舒童，孩子出事了，你快来中心医院！”还没等舒童问完话，晓韵已经挂掉了电话。
舒童匆匆赶到医院，晓韵坐在手术门外的凳子上，哭得稀里哗啦。看见舒童到来，立即向舒童哭诉。
“舒童，孩子和人打架了，开始只感觉腹部隐隐作痛，在校长办公室解决纠纷时，孩子腹部剧烈疼痛起，一到医院检查，孩子的脾脏破裂，送晚了还会有生命危险。这会正在手术，不知道会怎样呢？我好担心啊！”
“晓韵，别紧张，既然没有生命危险就别怕。”舒童说完坐在晓韵身旁，轻轻地拉过晓韵的手，捏了捏，止住了她的抽噎。
此刻，天气阴晴不定。太阳一会钻进云层，一会笑盈盈地站在云端。
在焦急的等待中，孩子终于被推了出来。
“舒局，你放心，孩子的手术很成功，没事了。”
“谢谢仁主任，辛苦你亲自为孩子主刀，容后感谢”
“不客气，舒局，对我就别说这样客气的话，好吗？”
孩子被安排在单人病房，还有专门护士陪护。爷爷奶奶不放心也赶来陪孙子。舒童和晓韵便回家给孩子取必生活的必需用品。
回到家里，晓韵一言不发黯然神伤。默默地为孩子收拾东西。舒童见状不由说道：“孩子会好的，你别担心紧张。男孩子受点伤害也好，他才知道这个世界不是只有美好，不是自己想怎样就能怎样，随处都会有伤害、危险。只是我们必须要弄清楚孩子为何要打架，他最近到底有什么想法，为何发展成这样。孩子大了，我又常不在家，你工作任务也重，父母老了，只注重他的生活，而忽略了他已经不是小孩了。我们很少有时间关注他的思想和他交流，以后要重视了，你是老师，更懂孩子，应该多花些时间在孩子身上，今天仅是脾脏，照此发展下去还不知道是什么呢！”
“你是在责怪我吗？觉得我是老师，都没关注好孩子。你要知道，最近几年我连续上高三，工作压力之重，累得我精疲力竭，我出门孩子出门，我回家孩子已经睡熟了。我怎么关注？我也没有精力啊！别人的孩子也是孩子啊，他们巴望着老师能让他们顺利地进入大学，希望孩子有好的前途。这可是关系到孩子的一生。我是老师也是母亲，我知道家长们的心情，所以我会拼尽全力扶持他们，让他们得到自己最满意的结果，只有这一年，过了这一年，就再也找不回来了。社会的发展很快，不知道下一年又是怎样。我能有一点疏忽吗？我的责任，我的良心都不允许！”
“你总是这样！一说你就满口的道理。工作确实要做，可是不能丢掉自己的孩子啊！那可是关系到我们一家人今后的幸福啊！要不这样，我给你们校长打个招呼，给你工作安排轻松些，好好管管孩子。”
“那你怎么不把自己的工作安排好呢？他可是儿子，很多方面理所当然由父亲教育，你就不能多关注一些吗？说难听点只有千年百姓，没有千年官。你官当得再大，也是你不是你的孩子。你孩子若没真本事，没有了我们，他也无法立足。你能铺平孩子现在的道路，那今后的道路呢？”
舒童看着晓韵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摇了摇头，点燃了一支烟。晓韵看着舒童的眼光有些幽怨，也就没再吭声。
接下来的日子，晓韵学校医院来回跑。终于熬到孩子出院。
孩子已经在康复中，打架的事情是必须得处理，晓韵来到市二中了解处理结果。这所学校是本市最好的单设初中。一流的设施，一流的师资，集中了全市最优秀的老师。把孩子放在这所学校，真的让人放心。他们的重点班升国重100%。很快找到了班主任老师的办公室。
昕宇的班主任叫贾勉韧，是省级骨干教师，市级优秀教师，是她们这个年级的年级主任。晓韵刚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高声的喝斥声：“你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看见你就龌龊，就想呕吐。你父亲不也是教师吗？滚回他那所中学去读。”
“老师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下次再也不犯错了。求你了……”
“滚！别和我说话！”
只见一个学生泪流满面的从办公室出来了。看着这个学生，晓韵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刚要进去，又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
“贾老师，我知道孩子学习懒惰，没有用功，学习不理想，我会督促他的，我也是老师，我能理解贾老师的难处，也能理解贾老师的做法。但是我家在乡下，在市里没有亲戚，你不准他住校，我们真没法接送啊！他爸爸去世得早，我还有一个有病的婆婆，情况特殊，要不老师那次给我说孩子学习劲头不够，我就想把孩子交给贾老师，让他在你家住着，你教导他我就放心了。”
晓韵一听有些明白了，她早就听说有些老师为了挣钱，把班上一部分有经济实力的学生弄家住，每月收费1500元左右。可能是贾老师要叫这位同学到她家住吧。
“你把他带回去吧！在你身边，也好教育他，你孩子很不好管，他老犯错误。”
“贾老师，孩子犯了哪些错误，你给我说说，我决不袒护，好好教育。”
“第一，他下课老与同学谈论NBA。第二，期中考试完那下午，不回教室上自习，在操场打篮球。第三，是最恶劣的。熄灯后居然在寝室里唱歌。”
“贾老师，求求你了，我一定好好教育。今年我们学校灾后重建，条件很差，你就让他住校再读一学期吧！下期我一定把他转回去。”说到这里晓韵只听见碰的一声。伸头一看，原来是那孩子给老师跪下了，“老师请你给我一次机会吧！我知道错了，我一定听老师和妈妈的话。”
“孩子，起来！别这样！”他的母亲流泪了。
“不行，读书可以，住校不行！怎么说都不行！”
那位母亲——老师，一脸凄楚的带着孩子走了。走时也没忘记叫孩子给老师说声：“老师再见。”
孩子的眼睛里，已失去了纯真，满眼的愤怒和仇视，看着一脸哀怨的母亲，孩子低下头跟在母亲身后，消失在晓韵的视线里。
晓韵的心被深深刺痛了，同是同行，同是母亲，为何就这么容忍不了孩子的小错，母亲的哀求啊！这可是学校，是孩子的乐园，是父母放心的地方。现在的教育怎么了……
看着这对离开的母子，晓韵真担心他们将来的命运。孩子幼小的心灵会对老师怎看啊？从此后他怎么和老师相处？而那位母亲，自己辛辛苦苦教书育人几十年，可到头来，自己的孩子却为自己的同行所不容。那她会以一种怎样的心态对待自己的学生呢？
贾老师走出办公室看见晓韵，马上热情洋溢的招呼道：“徐老师里面坐，你看最近工作太忙，都没去医院照顾好昕宇。不过他落下的课程你放心，我已经给其他几个老师说了，下来一定给他补上。舒局长还好吧？真是很对不起！这次都是我工作不到位，给你们家带来如此巨大的痛苦。”边说话，边为晓韵泡茶。
“没什么，既然打架，肯定大家都有错，我想了解一下打架的情况，和处理的结果。”
“这事不是昕宇的错。昕宇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在班上成绩不错，表现也好。因为一个女生喜欢上了你们家昕宇，而另一个学生也喜欢这个女同学，所以出于嫉妒，就打伤了昕宇。真对不起！医药费伤人的学生家出，还要给出5000元的营养费。学校会对这位学生进行转学处理。”
“真没昕宇的事吗？昕宇脾气不好，恐怕言语上也不好听吧！这个孩子虽说成绩不错，但还是很要强的，我是知道他性格不好的，还是要加强教育。营养费不用了，只是下来找两个孩子沟通一下，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也请学校不要让这个孩子转学。”说到这里，晓韵眼前浮现出那张凄楚的脸。
“徐老师谢谢你这样大度！同是家长，同是老师，素质就是不同。真是稂莠不齐啊！就你刚才看见出去的那老师。太骄纵她孩子了，那孩子总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还很有思想，我这可是最好的班级，是不能容忍这种老鼠屎的。”
晓韵的心被猛烈的撞击着。仔细的看着贾老师，只感觉她的上下唇在自己眼前翻动，说的什么一句也没听见，思绪已经游离了此景、此地。只想远离这样的噪音，去觅回心里最干净的那方天空，不想看见贾老师脸上的肉挤在一处，高高耸立，给自己造成一种威压，并且坐在自己面前遮住自己的视线，看不清前方的景致，只想努力回味脑子中留下的最纯美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