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紫色的忧伤

　　张子昊放下手，不言不语的呆呆地看着王霞。血从头上流到脸上，再从脸上流到嘴里，最后流到了心里。张子昊开始傻笑起来。哈哈哈……笑声震颤了整个房间，甚至整栋大楼。人摇摇欲坠地倒向地面。
　　王霞吓得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子昊，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我们快去医院好吗？你的血流得好厉害！”
　　王勇愣了一下，马上一把抱起姐夫。
　　“姐带上钱，走医院！”
　　到了医院，剃光了张子昊一头乌黑的头发，把伤口缝合上了。共十二针。整个缝合的过程中子昊没吭一声。好像这个脑袋和他无关。他就那样呆呆地，一言不发，好像傻了。
　　“医生，他没事吧？”王霞怯生生地问医生。
　　“他的身体没问题，是心理原因。他的伤是怎么回事？是谁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你们一定要让他好好休息，他失血也多了些。你们距离医院远吗？应早一点来缝合伤口，就不至于流那么多血了。”
　　王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哭。
　　出了医院张子昊终于说话了，“你们回去吧，我到办公室去住。”也不管王霞是否同意，他径自走了。
　　王霞站在原地，看着子昊从她身边走过。嘴翕动了几下，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子昊回到办公室，天已经黑了。往那破藤椅上一趟，又习惯性的燃起了他的香烟。在烟雾袅绕里，只见子昊的眼里闪着亮光。但是终究还是忍住没溢出眼眶。
　　他打开了电脑。点开自己最喜欢的音乐，把自己完全沉浸在音乐里。慢慢地心里好像涌动着什么，于是不经意的写下了：
　　远方
　　我很向往
　　一个很远的地方
　　能让心安放
　　不用猜想
　　明天是雨天还是有明媚的朝阳
　　不用张望
　　风中携带的是寂寞还是忧伤
　　
　　
　　很想在今夜
　　化成明月
　　让灵魂在空中徜徉
　　不用被禁锢
　　在一个狭小的黑房
　　任由心痛苦地清唱
　　不用去顾忌
　　鄙视装满的眼眶
　　让脊背弯曲而悲伤
　　我真的向往
　　那样一个远方
　　……
　　情绪稍微平复一点，他登陆了自己的QQ把这首诗挂在了空间。子昊就这样看着自己写的诗歌，听着空间的音乐。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有了提示信息。紫色淡香对你的《远方》进行了回复。子昊的诗歌内容宽泛而激进，并且都放博客里。很少写这样灰色情感类诗歌，因此没放博客，而放在了空间。居然有人回复。原本懒得去看，可看见紫色淡香很有意蕴的名字，就想看看这人的文字是否也有紫色的淡香。于是点开了回复。
　　文字从我心上流过
　　嗅到淡紫的忧伤
　　孤寂的芳香
　　熏染着心殇
　　凝词成句点染凄凉
　　
　　看
　　月高挂
　　清风在流淌
　　盈握的痛苦和忧伤
　　已慢慢退往岁月的洪荒
　　只留下心泉清凉
　　……
　　看着这些灵动的文字，淡紫的香气从心海漫过。仿佛抚平了裂开的伤口。子昊慢慢平静下来。他没有回复就这样看着。
　　此刻，才感觉头剧烈的疼痛起来。这个模样，头这样疼，明天是无法上课了。请假会弄得所有人都知道，还会扣钱。哎，找个人帮忙代一下课算了。想了想，同年级的只有徐晓韵老师的课和自己的课不抵触，最重要的是，徐晓韵老师是一个很善良的女老师。她不会因为自己是局长夫人而高高在上。虽然不是主管局长的夫人，但是她的丈夫和主管局长是铁哥们。这是学校老师都知道的公开的秘密。但她没有因为自己身份特殊而自傲，反而看见不公平的事情会挺身而出。并且也是一个不去争夺之人。虽然学校老师都说她是矫情，但是张子昊从内心深处感觉徐晓韵的本质就是这样。她和学校老师关系并不密切，也不疏远，总是保持一种很适当的距离。因为同是一个年级，又是一个教研组，两人都喜欢写作，所以共同的话题比别人多一些。因此找徐老师帮忙应该是比较合适的。
　　于是张子昊拨通了徐晓韵的电话。
　　“徐老师，你好！我是张子昊。在不为难你的情况下，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吧，张老师。没什么为难的。同事之间本来就应该帮忙。你是信任我才找我，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答应你。”
　　“谢谢你！徐老师我想请你帮我带几天的语文课。我的头受伤了，头发剃了，缝合了十二针，形象很不好看，脑袋也确实很疼……”子昊的显得有些忐忑不安。
　　“没问题！怎么受伤了？要紧吗？”
　　“没——没事的——不要紧，明天去输一下液，吃着药，不感染就没事的。我是——不小心——碰伤的。”
　　徐晓韵从张子昊吞吞吐吐的语言中，已经感觉到他的难言之隐了。也就不再追问了。
　　接着了解了一下进度，爽快的答应下来。
　　张子昊连声道谢。
　　徐晓韵说：“张老师，别客气了！你再谢我就要生气了！去年我生病不也是你给我代课的吗？那你休息吧！我明天就去上，你安心休息，好了再来吧！学校那里我给你打招呼。再见！”
　　张子昊瞬间被感动了。去年的事情，他早忘记了。其实那没什么呀！没想到她还记住，这次还这样帮自己。以后希望能回报她一二，这个学校这样的人不多了。除了她，恐怕只有于博文了。去年徐老师病也很奇怪，白天还是好好地，晚上突然就说不行了，住进了医院。后来听卿月娥四下乱说，说徐老师是吃安眠药自杀未遂。这个长舌妇的话十句只有半句是真的。徐老师的家庭很不错的，怎么会吃药呢？不过人啊，也不能看表面，或许徐老师也有不为人知的苦楚。
　　张子昊此刻心情好一些。突然有一种感触，兴许天下不幸的人不止我一个。还有和我同样痛苦的人。于博文不是吗？别看他一天没心没肺的和那些妹妹调笑，夜夜春宵，是学校有名的作风不好的老师。可是他从不找未成年人，更不会当第三者，那些女人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从没听说他和那些女人有纠葛，也没因为女人和谁有纠纷，而他的教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那些嫉妒他，想整他的人也拿他没办法。可子昊却能从他的眼底看见深深的孤寂。
　　张子昊突然感觉自己不是最不幸的人了。于是关了电脑，躺在破藤椅上，用衣服盖在身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徐晓韵接到电话后，心里明白了几分。估计张老师可能又被“河东狮”的“狮子吼”给伤害了。张老师的境况学校很多老师都知道，都很同情他，可又能为他做什么呢？人啊！真的无法说清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幸和隐痛。张老师一个才华横溢的人，教学能力很强，淡泊名利，与世无争。对学生尽心尽力，与老师谦和友善。这样好脾气的人，也一样难逃命运的责难。在学校张老师和自己都是喜欢文字的人，性格清冷、安静，但很乐意助人。
　　去年，自己遭逢厄运。张老师整整为我代了一个月的课。叫我安心养病，还不要代课费。（因为代课费要从我的绩效工资扣除，然后给他，他说什么也不要。）想着去年，徐晓韵心里一阵绞痛。
　　去年，一个无法远去的噩梦改写了徐晓韵的命运。
　　徐晓韵一位出生在书香世家的女子。爸爸、妈妈都是高校的教授。爸爸是学哲学的，妈妈是学历史的。从小在书香的熏染下长大。她一直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城市，给一群孩子当老师，白天和孩子们无拘无束的看蓝天白云、绿树红花。夜晚坐在自家的阳台上聆听夜风唱吟歌谣……这里没有城市的喧嚣、灯红酒绿、更没有城市人僵硬的微笑，和骨子里的冷漠。她喜欢单纯真实的生活。喜欢小城市的纯净安宁。于是她毕业后，没去大城市，也没回父母身边，而是选择来到这样一个小城市，当一名中学教师。因为这里不仅有她梦中的“世外桃源”，还有她倾心相爱的人——舒童。
　　大学四年她与舒童手牵着手，走过多少缀满花香的日子。他们有过花前月下的浪漫生活，更有着相同的志趣和爱好，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于是晓韵和舒童定下了白首之盟，双双回到舒童的家乡，这个依山傍水的小城市——若城。
　　这是一个很美的小城，三面环山，一面临水，一年四季瓜果飘香，冬暖夏凉。是一个很温情的小城市。舒童就生长在这个温情的城市。爸爸妈妈都是当地医院的名医。是一对善良、真诚的老人。他们对所认识的人，就像对待他们的病人那样关爱、热忱，因此在这个城市里赢得尊重和爱戴。
　　舒童是独子，继承了他父母的一切优点。热情、乐观、上进、善良。回来后考取了第一市长的秘书。而徐晓韵顺利进入若水中学当了一名高中的语文老师。命运之神看着徐晓韵和舒童微笑。
　　他们时常在朝阳里，沿着河岸晨跑；在晚风中，依偎着河畔的垂柳；在月夜里，细数着天上的星星；在雨中共撑着一把小花伞……在若城的每一个角落，都印下了他们的足迹，留下了他们的笑声。
　　三年后他们步入了婚姻殿堂。甜蜜的生活也就拉开了帷幕。早晨舒童总是骑着自行车，送晓韵上课，晓韵坐在后座上，搂着舒童的腰，心理充满了甜蜜、踏实，中午总要打电话问对方吃什么午餐，晚饭两人总是争着去做。舒老夫妇看着儿子儿媳这样恩爱，脸上的褶皱也少了许多。他们一家是若城传颂的幸福之家。
　　好事连连来到。舒童因为工作出色，上挂学习。
　　徐晓韵永远都记得送舒童走的那一幕。
　　那天，下着绵绵的小雨，就如他们缠绵的情感。上挂学习，本是一件好事，可是从未经受分离之苦的舒童和徐晓韵，感觉惆怅难舍。原本坐车半小时就可达到火车站，但他们两选择了步行。徐晓韵挽着舒童头靠在舒童的胳膊，另一只手撑着伞，舒童一手拖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搂着徐晓韵的腰。
　　“晓韵，我走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早晨早点起床，一定要吃了爸妈做的早餐才走，外边的早餐不卫生。中午，在学校记得买最好的饭菜吃，晚饭后，记得推上昕宇，叫上妈妈去散步。还有不要在工作上太亡命，身体要紧。还有看上漂亮的衣服，就去买，一定要让自己漂漂亮亮的，每天记得给孩子讲故事，还要记得给我打电话……”
　　“童，我觉得你有点像一个小老头，怎么唠唠叨叨地没完没了，我不是小女孩，我是昕宇的母亲了，一个完全成熟的女人。你太宠我了，闹得你走后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心里空空的没着没落。我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你不再爱我离我而去，我怎么活下去啊！”
　　“傻丫头，怎么又说疯话！刮你小鼻子，算是惩罚，以后永远也不准这样说。我们说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别忘记了我们过去的誓言。还有我们的昕宇，我们是他的太阳和月亮，要让他的脸上永远都挂着幸福的笑容，快乐健康地成长。以后永远、永远都不能说这样的傻话了。”
　　“我听你的！不说了，永远不说了。”晓韵眼睛红红的。就这样默默的依偎着舒童，手拉得更紧了。
　　到火车站时，都快到点了。晓韵送舒童上车后，火车就起动了。舒童一直站在车窗前看着晓韵，晓韵也站在原地注视着车里的舒童，火车由慢到快在眼里滑过越走越远。彼此也在视线里，越退越远。晓韵呆呆的站在小雨里，握着伞把，感受空气中舒童留下的气息，眼泪不自觉的滚落出来。
　　此刻，徐晓韵已泪流满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