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根兄弟（二十三）

　　自从张大哥跟着二娃一起生活，可真把二娃两口子“折腾”够呛。不仅要天天陪好、吃好，更主要的是还得经常招待好前来看老爷子的哥儿几个。二娃倒没什么想法，可时间久了媳妇总会有想法的，为这事两口子没少伴个嘴吵个架什么的。“二哥，我知道你最辛苦了，可老爷子也真特性呀，人家老人都各家走走，串个门住几天，咱老爸盯住一个人不放了，也为难我嫂子呀。说实在的，有时候我们想来都打怵，担心给你们添麻烦。”三娃知道兄弟好处，妯娌难缠呀。“我多谢哥哥和弟弟们的理解呀，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女人心眼小，咱当男人的可得往远了看，只要老爸身体好，多活几年，那比什么都强。原来咱妈不是说过吗‘过家就是过孩子’，现在呀应该说‘过大家就是过老人呀’。没事，你们该来就来，想老爸就来看，你嫂子那儿有我挡着呢。”二娃一直都有一种勇于担当的情结。“二哥，实在不行给嫂子一跪就行了，嘿嘿。”四娃奸笑着看看二哥，“滚！老四就是不会吐象牙……”
　　天气渐渐暖和了，张大哥每天早晚各一圈地在外面转，回来就开始做他的“事业”。编手工、看杂志、瞧新闻，可自己的回忆录整了一半一直没动了。一天，二娃问道：“爸，你的回忆录咋不整了呢？”张大哥放下手中编了半截的一个小灯笼说：“老二，这段时间脑子咋象空了一样呢，有好多事都想不起来了，看《夕阳红》也没多大的启发，这就怪了，是不是也开始脑子缩了？”“哪里有哇，爸，你的脑子灵着呢，没有缩呀。”二娃没顺着老爷子的话去唠，“别蒙我了，都这个年龄了能不缩？那还成神仙了呢，哈哈。”张大哥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爸，回忆录不是写到七十年代初了吗？其实越离自己近的历史越不好写呀，特别是‘文革’中的事，太多了，没事，慢慢想。”二娃宽慰着老爷子。“是呀，总觉得好多事就在眼前，可总是想不起来是什么个来龙去脉。”张大哥叹了口气，“爸，要不我带你去你曾经工作过的地方走走？找找感觉？”二娃认为这样既能带老爷子散心，又能对写东西有帮助。“好哇，那咱找个好天就去……”张大哥又开始激动了，这可能是老年人的通病，遇到就好激动，血压升高。
　　“大哥，快到医院来，老爷子住院了！”在二娃的通知下，哥四个疯了一样往医院跑，心一个比一个揪得紧。张大哥已经有快三年没有住院了，按说这个年龄段的人，有个病住个院也是正常的事，以前经常往医院跑也就习以为常了。可现在有好几年都不住院了，再加上九十多岁了，让哥儿几个着实担心不少，就怕出现意外。
　　“你们几个咋来了？老二，你通知的吧？”张大哥躺在病床上，手背扎着输液。“爸，你有病我们必须来看你，怎么样了？”三娃关切地问。“没事没事，还不就是老年病呀，高血压、心脏病，老毛病了，没事。”张大哥是个坚强的人，身体不舒服了，能吃药不打针，能打针不住院。可现在年龄大了，他不想住院儿子们也都把他往医院整，就怕老爷子有什么闪失。早先老爷子吃药就跟吃饭一样，到点就吃，因为吃得多记不住吃那种药，就列了单，照单吃药。所以三娃来看老爸吃药时开玩笑地说：“爸，你这象是饭店里的菜单呀，咋吃这么多呢？”“医生给开的我就吃呗，一个医生一个样。”老爷子无可奈何，“总吃不好，吃多了也不好。”三娃说，“我知道，是药三分毒，可哪个不吃都怕有病呀。”张爷子还很明白的。“爸，按一个医生说的吃，木匠多盖歪房子。”二娃帮老爸出了主意，这才让老爸的药量减下来一半多。
　　“爸，打上针是不是好……好多了？”大娃也关切地问，“这不是废话吗，打上针哪有不好的？”张大哥一句话给大娃整了个大红脸，立刻站在边上不出声了。“爸，咱多住几天吧，把病治利索再出院。”二娃对老爷子说，“对对，反正也不花钱，住呗。”四娃补充道。“净瞎扯，不花钱就多住哇？好了咱就出去，浪费那钱干什么？”张大哥就是这样的人，不是什么领导干部，连个党员的边都没沾边，却比某些党的领导干部还廉洁。记得前几年住院的时候，出院后还有一些住院费没花了，二娃想让老爸自己开点营养药，或者给大哥开点治气管炎的药，可老爷子愣是把钱退了回去，说是公家的便宜不能占。哥四个知道，老爸也许是真不想占便宜，也许真的是怕那场运动再来呀。
　　半个月，哥几个轮流照顾着老爸。老年病只能维持不能治愈，差不多就出院了。出院哪天，大家把老爷子整到饭店吃了一顿，看着老爷子吃得挺香，哥几个真是高兴。因为张家遗传，都不会喝酒，所以三娃举起饮料杯说：“来，为老爸康复出院，为老爷子长命百岁，干杯！”张大哥也举起了杯子说：“谢谢孩子们呀，我可别百岁了，这就够了，没有病就好。”嘴里还在嚼着一块软软的、粘粘的“拔丝地瓜”，刚说完话就“啊”地喊了一声：“坏了坏了，牙没了。”原来是镶的牙被地瓜给沾了去，好不容易才找到。“这算真完了，没牙根本吃不了东西了。”张大哥说着话，一下子有些不清楚了，是牙掉了漏风了……
　　总算是虚惊一场，也算是老爷子又度过一个难关。哥几个觉得老爸一天不如一天了，还是勤沟通了解情况更重要，于是四个人达成了共识：一是一周和老爸聚一次；二是电话二十四小时不得关机；三是老爷子身边时刻不能离开人；“对，这样能保证及时知道老爷子的情况，也好大家一齐想办法。”二娃觉得这样更稳妥一些。“对了对了，还得有一条，二哥车要始终保证足够的油。”老四很聪明的加了一条所谓“关键的”，“老四，什么叫足够的油哇？你干脆给二哥加满得了呗？”三娃逗着四弟，“我没钱，你们都比我强，还熊我干什么？”四娃开始放赖了，三个哥哥看看他，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能让老爷子每天开心高兴，这成了哥四个的心头大事儿。花钱雇孩子听老爷子讲历史这都试过了，老爷子反复地讲，哥几个一个劲地掏，这也受不了哇；老爷子也不能总做手工呀，天天闷在家里也不是事儿；天天看书、看电视躺在床上那时间久了再活动就费劲了。能用的办法都用了，可愁坏了哥几个。“诶，二哥，你不是说带老爷子出去玩吗？那能行。”四娃突然想到了这个事，“对对，让老头出去散心不……不错。”大娃表示支持，“得了吧，老爷子九十多哪敢往远带呀，万一有什么事那可来不及的。”三娃提醒着。“嗨，这话让我想到了，住院前老爸不是说要到他工作过的地方看看吗？咱就边旅行边回忆历史，一举两行，还走得不远，我看这招成。”二娃兴奋地说，“行，就这样了，只要老爸想……想去，咱就轮流陪着，只是老……老二辛苦了，开车呀。”大娃有点不太好意思了，“没事，你们给我点补助费就行了，嘿嘿。”二娃扫了一下仨人。“不干，你不开我开，能咋地？”四娃一拍胸脯。四娃的驾驶证是二娃给送到驾校学的，考完都十几年了，也没怎么开过车，估计技术都忘得差不多了。“老四，你别吹，多少年不开车了，能行呀？”二娃斜眼看着四娃，“开不了我推着走行吧？”四娃的眼睛比二哥斜得还厉害。“得瑟，说话就是不着调。”三娃瞪了一眼老四。
　　张大哥的身体已经无没什么大碍了，哥几个看着老父亲挺健康的，心里比什么都高兴。四个人都是奔五奔六的人了，还有一个这么硬朗的父亲，这可让其他人羡慕坏了。有了老父亲，就有了一个家，也有了凑到一起享受大家庭欢乐的气氛。
　　“诶，我说老二呀，你不是说带我去以前工作过的地方瞧瞧吗？咋了说话不算数了？”四月的一天，张大哥突然问起了二娃。二娃愣了一会儿，突然一拍脑袋：“哎呀呀，老爷子，你看看我都忘了，嘿嘿，这也快老了。”住院前的事，老爸还是没忘。“爸，你的脑子不赖呀，这事没忘呀？”二娃惊奇地看着父亲，“忘什么忘？你以为你爸我老糊涂了，这不是写回忆录的需要吗，哈哈。”张大哥有点怪罪老二的意思。“诶，爸，今天天气就不错，不冷了要不今天咱就去？”二娃是怕老爷子心里总当回事儿，索性就立即办了算了。“好，走走，就今天。”张大哥慢慢起身，开始全副武装起来了。二娃也顺便给三娃打了个电话，一同陪着老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