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根兄弟（二十一）

　　又是一个新年的元旦。外面寒风凛冽，细小坚硬的雪花被风摧残得到处乱撞，打在玻璃上发出“纱纱”的响声。室内暖如夏日，盛开的翠竹散发着嫩绿的生机，把枯萎的黄叶挤下了竹杆。
　　张大哥依然看着他的《夕阳红》，二娃依然写着他的作品。外在的表现一点也没有变化，可二娃就觉得什么地方就是不对劲。到底是什么呢？是老爷子出了问题，还是他自己出了状况？二娃真是猜不透。干脆和张大哥说了声要出去办点事，穿上棉衣溜下了楼。
　　哥四个以极短的时间凑到了四娃家，大哥是喘着粗气上的楼。一进门就急得火燎腚似地说：“咋……咋回事？老爸身体有毛病了？”二娃拉了他一把说：“大哥，看你都扔五十奔六十的人了，咋还那样毛毛楞楞地不稳当呢？没事，坐下。”大娃就知道实干，没什么主意，遇到事就是一个“急”，但也是拿不出什么办法，只是听哥几个决定。“二哥，啥事，说吧。”三娃看着二哥。二娃点了一支烟，也给大哥一支，四娃一伸手：“给我来一支。”“啥便宜都占，到你家了你也不招待下，中午在你家吃饭呀。”二娃扔给他一支。四娃点起烟说：“吃饭没问题，问题是老爸怎么办？”一句话二娃还真没招了，中午他不能不管老爷子的。看了一眼老四：“不请就说不请地，拿老爸说什么事，抠！”“二哥，别哆嗦了，快说怎么回事。”三娃催促着。
　　二娃弹了下烟灰，缓缓地说：“最近我发现咱爸有点情绪不对劲呀？以前吧看看书、瞅瞅电视、写写回忆录，然后就是一会儿一觉地睡，喊吃饭肯定乐呵呵答应着直奔饭桌。可这段时间吧，就整本破《夕阳红》从头翻到尾，再从尾扯到头，脸上没有什么笑容，倒是一脸的愁容，和我常唠的一个话题就是‘他的老局长，一百零四岁了，后找个老伴过得可好了，你说人家那命，唉！真好。’，说到这里，还一个劲地叹息，我看呀，老爷子八成是……”“八成是想老太太了。”四娃嘴急直接接上了二哥的话。“对，我看也是这样的。”二娃肯定地回答。大娃琢磨了半天说：“净瞎……瞎扯蛋，老爸都九十多了，还有心找老伴？我看才……不是呢，可能是老二没照顾好吧？”“大哥，你可别胡说呀，我照顾老爸真的尽心尽力的呀。吃喝拉撒睡哪样都不差，你就说我没事就拉老爷子到外面转，只要他高兴到哪都行，油钱费我多少哇？可现在是拉着到哪他都不去呀，说是没心情，你说愁人不？”二娃听大哥胡嘞嘞急忙争辩着。
　　三娃和二娃一样想事周全，他半天没吱声，听哥几个说了一阵子后才开了口：“俗话说呀‘这满堂儿女不如半路夫妻’，咱当儿子、媳妇的照顾得再好，那也只是生活上的事，精神上的东西咱可作不到哇。”三娃说完，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老三说得有道理，人越老越孤独，身边没个说话的是不行。”二娃肯定着老三的想法，“我看不……不是那么回事，老二在身边不是经常和他说话吗？还写什么回忆录，这还不……不够哇？”大娃脑袋一直木得很，就是看不透老爷子的心里，从来都是从现象到现象，不会转弯，思维和他干的活一样，硬整。为此他是吃过亏地，但不吸取教训。
　　那还是张嫂在世的时候，大娃下班后张嫂让他到后院去劈点柴禾。大娃二话没说进屋喝了口凉水就跑到了后院，从柴禾垛里抽出几个大木头劈了起来。眼看着就要劈完了，看到了一根比较细一点的木头，大娃往垫墩上一放，木头中间还悬空着就劈了下去。一斧子下去木头飞起多高，没有劈断，大娃捡起来嘴里叨咕着：“嗨，还插硬，我看咱俩谁硬！”又是悬空着一斧子下去，还是没断。大娃这犟劲可就上来了，轮起斧子撵着木头劈。只听得“咔嚓”一声，木头是断了，可大娃把斧子一扔，一把捂住自己的半张脸“哎呀呀”叫了起来。张嫂急忙从屋里跑了出来问：“老大，怎么了？”“妈，快看看，打眼睛了。”大娃挪开了双手，张嫂看到大娃的左眼一片的血肉模糊，拉着他就往卫生院跑。结果两个月后，大娃的眼睛就彻底看不见光明了。每当说起这事，大家都说大娃做事不用脑子，净使蛮劲。
　　今天他对老爷子的判断还是如此，看来是没法改了。“你说咱爸也真是的呀，到公园里老头老太太多了去了，咋就不能跟人家一起打打牌、下下棋、唠唠嗑呢？”四娃感觉不理解。“咱爸是啥样的人你不知道？那清高得很，看不起那些在公园的老头老太太，觉得没有档次，他呀，眼框子高着呢。”二娃还是看得挺准的。“那这得想办法呀，不能让老爷子天天这样闷闷不乐呀。”三娃有点急了。“要不咱这样行不……”二娃把自己的想法说完，哥几个点头表示可以试试。
　　“爸，你挺好的呀？”随着大娃的一声问候，三娃、四娃一齐凑到了张大哥的身边。“今天咋邪门了，不年不节的咋凑到一起了呢？”张大哥盯着哥儿几个问。“爸，今天我哥和弟弟们都没什么事，大家一起来看看你。”二娃冲老爷子说，“哦，没事我挺好的，没啥事就别瞎跑了，花那个钱干啥呀，好好过家多好。”张大哥平时喜欢清静，他只是喜欢二娃、三娃能多陪他就够了。
　　“爸，最近怎么样？心情还好吧？”三娃开始实施计划了。“就那么回事呗，不好不坏的，反正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混吧。”张大哥表现得挺消沉的。“也是呀，天天一个人，连个说话的都没有，也没什么意思，我的一个战友的老妈，今年七十多了，身体健康儿女孝顺的，也说过得没意思，你说这是咋回事？老年人咋都觉得没意思呢？现在生活越来越好了，咋还不如从前粗茶淡饭了呢？”三娃和老爷子叨咕着。张大哥眼睛一亮，脸上马上就有了阴转睛的兆头，把《夕阳红》往边上一拨弄：“你觉得老年人总是吃好喝好就行了？这人老了有时候心里空虚呀，没事找个说话的都没有，我看你那个战友的老妈八成也是这样的。”“对对，我那个战友也说了，想给他妈找个老头，没事说说话、溜达溜达，这样老太太就不寂寞了。”三娃斜眼观察着老爷子的反应。“行，你这个战友挺孝顺的，知道他老妈想什么呀，嘿嘿。”张大哥居然还笑了两声。
　　情况再明白不过了，二娃心里更坚定自己的想法了，和哥几个使了个眼色说：“来，咱们一会做饭，吃完饭开个家庭会议。”“开会？开什么会？老二，你搞什么鬼呢？”张大哥不知道二娃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爸，俺们哥几个就是开个会研究下如何把你照顾得更好的事，吃完饭再说。”二娃没透露半点信息，张大哥愣愣看着四个儿子，满肚子的疑惑。
　　“爸，你看你现在晚年生活确实不错，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上哪就去哪，可我觉得老年人光吃好喝好不行，还得精神快乐这最重要，可我们和你差了毕竟好几十年呀，有些话也说不到一块去，所以，我想能不能帮你找个唠嗑的人，这样开开心心多好。”饭后的家庭会议上，二娃开门见山提了出来。“爸，我二哥说得对，咱就找个陪着唠嗑地，就象小品里演的一个钟头多少钱儿，挺好的。”四娃整得更一针见血。“爸，你外出溜达就没有遇到能说会道的人吗？有能唠到一块的那最好了，占用人家的时间怎么也得给点补偿才对的。”三娃也说着自己意见。张大哥看了看大娃，那意思是看看老大有什么说法。可大娃一低头一句也不坑，张大哥知道让老大说也整不出个一二三来。
　　“你们是觉得我要找老伴了？扯，我都多大了呀，九十了，如果说七十左右还能想一想，这都九十了，可没那个心喽。”张大哥说完叹了口气。哥儿几个一听心一下凉了，以为这次真的猜错了老爷子的心事了。没容大家插嘴，张大哥又说：“再说了，再找哪个有你妈好？长相好、脾气好、说话好、做饭好，哪有哇？没有喽，找不到了，如果能找到还行。”一句话又扯了回来，哥几个心里都在笑着：这老爸，还会迂回战术了。“爸呀，咱就是找个说话唠嗑的，至于什么长相、脾气、做饭那都可以不管的，看中一点就成。”二娃纠正着老爷子，“瞎扯，唠嗑不得看着呀，还能闭眼睛瞎唠？”张大哥还是不直接开口，可意思很明确地有了指向。“那成，爸，我们没事就帮着你打……打听着，如果有合适的咱就试……试试呗。对了，爸，原来咱家的那个老邻居，就是现在还和我家是邻居的那个老……太太怎么样？那人不错。”大娃终于开口了，而且说得这个老太太张大哥还很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