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根兄弟（十七）

　　随着救护车尖叫着警笛呼啸而去，两起车祸的伤者被一同送进了医院。听到大哥大嫂出车祸的噩耗，二娃扔下正在炒菜的勺子，抓件衣服冲下楼去，边拦截着过往的车辆，边操起了电话：“老三，快快，大哥出车祸了，到县医院……”
　　二娃第一个冲进了病房，只见大哥胳臂上缠着绷带，脸肿起多高，都变了形了，血迹尚未擦净。“大哥，怎么样？怎么样呀？”二娃冲到大哥床着，急切地问。“老二，我没事，没事，医生说皮外伤。你嫂子严重呀，正在手……手术室，两……两处骨折。”大娃结结巴巴地说。二娃看大哥没大事，急忙跑到手术室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叮叮当当”的声响，门框上方“手术中”三个红字特别显眼。
　　前后脚的工夫，三娃、四娃也都脸上挂着汗珠带着焦急冲上了楼。三娃看到大哥就喊：“他妈的，肇事的抓住没有？报警没有？饶不了他。”“对，哪有这样开车的，不行告他。”四娃也冲动得愤愤不平。大娃摆着手说：“你们都消停点吧，这事警察都在场的，肇事司机也主动承担责任的，这不已经付了医药费了，人家也不是有意要撞的，同意承担一切后果的。”大娃说完，指着门外一个四十左右岁的中年男子和一个女人，那是他的老婆。看到哥几个，中年男子面带愧疚地走进病房，冲哥四个深深鞠了一躬：“兄弟，真是对不起，都是我的责任，我一定负责到底，就是倾家当产也要承担责任，一定把你哥你嫂子治好……”
　　说话间，手术室的门“哗啦”一声开了，嫂子面色苍白地被手术车推了出来。三个兄弟马上围上去：“嫂子！怎么样？嫂子！”大嫂睁开眼睛，只是笑了一下又闭上了。“病人需要休息，你们尽量少打扰。”医生叮嘱着，“医生，病人手术怎么样？会有后遗症吗？”二娃撵上一个医生追着问。“手术很好，能不能留后遗症那得看恢复情况，现在不好说。”医生留下这句话，又钻进了手术室。
　　“大哥，到底咋回事呀？都把俺们哥仨吓死了，多危险呀。”二娃问，大娃扬着肿得跟猪八戒的脸详细讲了当时的经过，然后叹了一声：“唉，这真是飞来的横祸呀，做好事还摊上事了，唉……”
　　大娃一周就没事了，在医院又照顾媳妇快一个月两人出院了。经交警部门调解，与肇事方达成了赔偿协议。值得庆幸的是大嫂并没有落下什么后遗症，只是阴天下雨骨折处会有些不适。此后，哥几个经常去大娃家看哥哥、嫂子。嫂子是个乐天派，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有一天看到哥仨开车接着张大哥一同来了，马上做了一桌子的菜招待。二娃问：“嫂子，是不是爸来了你才做这么多好吃的呀？”嫂子一瞪眼：“二弟这么不会说话呢？谁来我都这样招待。今天也算吃个‘喜’，我和你大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嘿嘿。”哥仨就是佩服嫂子这股子开朗乐观的劲头，不论遇到什么事，她都不急不愁、不温不火，她经常说着张嫂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
　　自从大娃出了车祸后，哥几个生活态度似乎有了一个明显的变化了，这种变化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也许就是人生苦短，兄弟情长吧。因此，只要是都赶上有时间，肯定就聚到一个哥们家中，大家好好在一起乐呵乐呵。时间久了，也就形成了挨家轮的惯例。大家是想让父亲体会到兄弟几个的关系融洽，也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增进兄弟间的情意。
　　生活过日子，哪有舌头碰不到牙的时候，兄弟间也会有矛盾产生的。这不，又临近春节了，哥几个之间积累的矛盾，通过另一种方式去释放了。父亲一直和二娃生活，每逢年节大部分时间都集中到二娃家，可今年春节大娃、二娃、三娃一致同意，都到四娃家过年，这让四娃感到意外，这可是多年来没有过的事。为什么如此？说来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四娃是老疙瘩，所以哥仨都很照顾他，凡事让着弟弟。可随着年龄的增长，特别是四娃成家后，仍改不掉喜欢多吃多占的坏毛病。到了哥哥家，经常做“空手套白狼”的事，当哥的也不好说什么，可当嫂子的看不下眼了。有一年在大娃家过年，四娃又是空着手进来了。大嫂瞟了一眼他，仍表现得很热情地说：“哎呀，四呀，又来蹭了？大嫂做饭好吃是不？”“嗯哪，大嫂家的饭就是好吃，真的。”四娃边说，边回头对媳妇说：“你向大嫂学一学，看人家做的多香，你就不会做，笨。”四媳妇瞪了一眼四娃：“你是吃馋了，还是没饿着你。”说完，两口子往炕上一坐，抓起瓜子就嗑。大嫂在厨房把瓢碗摔得“叮当”响以示抗议。大娃瞪着眼睛说：“行了行了，别和弟弟计较，他不是小吗。”“孩子都快大学毕业了，还小什么小呀？就是惯的。”说完，水舀子往菜墩上一扔，弯腰添起了柴禾。
　　张大哥也知道四儿子喜欢占小便宜，能混就混。可都是自己的孩子，他能说什么呢？俗话说得好，当父亲的总是最喜欢有出息的那一个，但最心疼的是老儿子。有些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毕竟不是什么大的原则性问题。可这些小问题，在妯娌之间可就不是小事儿了，因为这事还闹了个全家的不高兴。
　　那是当年的“五一”节，踏青的惯例大家都聚到了大娃家。一进家门，二娃就发现嫂子脸色阴沉，很不高兴，立刻猜到可能是和大哥吵嘴了。于是，关切地问：“嫂子，咋地了？是不是我哥欺负你了？”大嫂一看有人提起了由头，马上把二娃拉到一边说：“老二，你给评评理儿，我让你大哥给我买只金耳环，他说啥也不给我买，说我戴那个东西象角瓜上挂链子不好看。你瞧瞧，你大哥会说话不？”“嗯，这就是我大哥的不对了，咋能这样说你呢？到时候我找他说说。”二娃有些气愤，但他心里明白，两口子的事还是别参乎好。“老二呀，你说说，老四的媳妇都戴个大金戒指，我凭啥不能买个耳环？他家还欠钱不还都能戴，我非得戴。”大嫂说出了非得买的充分理由。这时，三妯娌凑了过来插嘴道：“哎呀，那这事做得可不地道哇，老四还欠我家的钱呢，咋能这样呢？”
　　四个妯娌各有特点。大媳妇心直口快，心里藏不住事，属于敢放炮瞎放炮型的；二媳妇有事放在心里，不言不语，没事就自找点气生；三媳妇表面温和内心倔强，不逼急眼了不轻易说话的；四媳妇心眼不少，能占点就占点，和四娃也算是配套。张大哥就经常叨咕着：“哎呀，还是老话讲得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呀，一大家子总不能斤斤计较太多，总得有大度‘吃亏’的呀，否则不就乱了套了吗。”二娃就属于为了大家肯吃亏的人。为这个媳妇也没少埋怨他，他只得两面说好话，里外做好人呗。唉，也难呀。
　　大娃不知什么时候也跑了过来，似乎是听到了大嫂的说话，冲着媳妇扯脖子喊：“你一个老娘们瞎传啥老婆舌？我当老大的能不大度点吗，要不怎么当大哥呀？”“啧啧，就你能耐？也不看看你自己，二弟、三弟那是照顾你，你啥事还不得和人家商量呀？占着大哥的位置，不干大哥的活，得了吧。”媳妇没给大娃好脸子看。这大娃可急了，脸红脖子粗地说：“你看……看你这个得瑟，还越说越来劲了呢？”大嫂没有让大哥的意思，还在瞪着眼睛。“好好，明天给你买，成了吧？你以为你挂上两个圈子就能上路当车推呀？切！快去烧火去。”大哥开始挺不住服软了。大娃就这样，叫得欢，关键时候不行，所以有个“假横”的外号。大嫂一看大娃吐口了，也就借坡下驴扭达着屁股走进了厨房，大娃斜着眼睛一直瞄着她，咬牙说不出话来。
　　“大哥，老四这事做得真不咋对，要不我吃饭时说一说，给他提提醒，别总是一副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不愁的样，这样长久会伤兄弟们心的。”二娃似乎有点要主持公道了。“老二，你可别瞎整，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为了那两个钱儿多伤感情呀。”大娃表示反对，三娃则支持着：“我看行，说说老四，有了钱先把债还上，买什么金戒指，这样哪行呀……”二娃还真就在饭桌上把这事提了出来，整得四娃红着脸，可能连饭都没吃好。
　　春节一到，哥仨带着父亲一起集中到了四娃家，算是对四娃的一个“考查”。每个哥哥都拎着大包小裹的礼物，四娃在门口满脸笑容地迎接着，四媳妇一个劲伸手接东西。当大媳妇把鱼递过去时，猛然发现四妯娌手上的金戒指不见了，傻呵呵地问：“哎呀，金戒指哪去了？咋地怕干活弄脏了呀？还是怕走道甩丢了呀？”说完，晃荡一下自己的脑袋，显摆一下自己耳朵上的金耳环。四媳妇多精明呀，哪象大媳妇“缺心眼”，马上笑着开口道：“看大嫂说的，哪是那么回事呀，我把它卖了，哎呀，赶紧还上钱吧，也好没压力。大嫂，你的耳环真漂亮呀，比我那个戒指克数都重，好看。”大嫂经不住两句好话忽悠，那嘴咧得没耳朵挡着得到后脑勺去。四妯娌一拉大嫂：“快进屋，茶几上有水果。”三妯娌瞟一了眼大嫂，心里在说：大嫂真不扛忽悠，两句话就找不到北了……
　　四娃两口子真做了不少的菜，除了大家带的，还添了不少东西。大娃心眼实，冲四弟说：“老四，行了，整几个就成，别太浪费了，看给你媳妇累的。”二娃、三娃觉得今天太阳真从西边出来？开始有点责备自己错怪弟弟了。饭桌上，四娃举起杯子说：“爸，哥嫂，这些年大家都照顾我，我也以自己最小而没有更多去关心哥哥们，今后放心，我知恩图报，一定努力挣钱。等明年儿子大学毕业，我一准把欠的钱还上。”二娃也激动了，站起来说：“老四这外道话了，只要你心里有这几个哥，那还有什么说的？欠我的免了。”三娃下面一踩二哥的脚,瞪了他一眼。二娃媳妇也斜眼看着他，意思是说又得瑟上了吧。张大哥看在眼里，心里甭提多高兴了，他是希望孩子们能一直和睦相处，至少在他闭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