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凤舞日月剑（三十二）

第三十二回
齐天凤拒婚做红娘杨世俊恼羞斗花仙
花俊卿赶至绣楼，小姐已经苏醒。老寨主忙问何故？小姐说没什么，只是中暑而已。花俊卿安慰了一番，又让丫头们好好照料，方才离去。
素珍见姑娘翠萍茶饭不思，便知有心事，询问小青小婉，两个丫头便道出端详。原来自入夏以来，红瘦绿肥，虽万物葱茏，然气候炎热，翠萍思念天凤心绪不安，直到他父兄盗宝回来后，将七星子母宝珠给她收藏赏玩，才稍有几分欢喜。但没几天，又为兄长盗得的那把七星宝剑犯气。那七星宝剑削铁如泥，吹毛立断，有词为证：
此剑则厉之以人情之翻覆，焠之以世路之炎凉。凿山导河兮为镡为铗，涵海负地兮为锋为鋩。沃丹以胸臆，摛藻于肝肠。百怪慴其锐利，万态讋其精刚。迩塞北与江南，远鸡林及扶桑。历穷尘之劫火，阅百代之寒霜。蕞尔残砾，有汉柏梁。岿然孤撑，惟鲁灵光。若乃劌目顷刻，鉥心远长。涕泪为之涟洏，精魂为之颉颃。哀乐相触，浩如汤汤。喜怒交战，兴若茫茫。固此剑之区区，曾何足以揄扬？
她从哥哥手里借来习武几天，很是趁手，正当爱不释手时，却被哥哥要回去了，甚是不悦。今日嫂子素珍前来探望，知道这个情况后，便笑道：“这妹子真傻，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婉儿，快到我房中把宝剑取来，让你姑娘喜欢喜欢。”
小青道：“大爷知道不好。”
素珍道：“有我呢，只管去拿就是。”
婉儿取来宝剑，翠萍心情果然好了许多。花占魁顺从夫人意见，对翠萍道：“既然妹子喜爱，就送给妹子吧。”
翠萍得了宝剑，便带着两个丫头，天天在后花园练剑。
再说侯老西留宿山寨，当晚就去盗宝。因山中涂鸣带着喽罗防守严密，未曾得手。第二夜又去仓库，从天窗下入库内，寻遍各个角落，仍找不到。心下犯疑，便潜到上房，从后窗外向内窥看，发现花家父子正在灯下说话。
花占魁道：“爹爹，涂鸣对我说，昨晚仓库有动静，看样子有人去过，孩儿觉得宝物藏在那里不妥。”
老寨主道：“放哪儿才合适？你看放……”
花俊卿正想说，忽见涂鸣走了进来，道：“老寨主，今晚又有人来仓库。刚才我去仓库巡夜，发现库内有人走动声息，入库内没有发现踪影，上房察看，见一处房瓦有异，仔细一看，被人揭过，再看库内，金银财宝一样未少，岂不令人奇怪？”
老寨主道：“务必严加提防！”
涂鸣走后，老寨主道：“一定是那猴头作怪！前日他花言巧语意欲哄骗宝瓶，我没上当，他眼看无法骗走，必然暗盗。那东西你可要收好了。”
花占魁道：“万无一失。”
老寨主道：“还是小心好，那猴头精着呢。”
花占魁道：“既然如此，把他赶走不就算了？”
老寨主道：“赶不得。”
花占魁道：“为什么？”
老寨主道：“一个你没抓到人家把柄，二来，你妹妹的亲事，还得指望他去跑。”
花占魁道：“那如何是好？”
老寨主道：“今晚……”
老寨主的声音很小，侯老西听不到，急得抓耳挠腮。正在这时，忽然后花园人声嘈杂，锣声四起，老寨主父子俩闻听，抄起家伙就蹿了出去。侯老西也被锣声闹得莫名其妙，不过，他大喜起来。这乱正是帮了他忙。他见众人涌向后花园，便向内宅窜去。刚到第二进院子，只见上房里面走出一个妇人模样的人来，浑身短打，她一面提着钢刀，一面对房中丫头们道：“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准离开房门一步，看好东西，若有差错，我回来就废了你们！”
那妇人说毕，跃身上房，奔后花园而去，身段极为敏捷。待妇人离开后，侯老西贴到内宅后窗上，舔破窗纸，向里窥看，只见四个丫头，一色的青绢包头，青衣短靠，各执利刃，坐在四张椅子上，瞪着双眼，死死盯着床铺，木雕泥塑一般。侯老西心想，这大概就是花占魁的卧室了，刚才出去的妇人想必就是花占魁的老婆冯素珍。细想冯素珍的嘱托，丫头们的举动，看样子那宝瓶就藏在床铺里，得想法把这四个丫头支开。如何支开呢？
正在侯老西苦思冥想之际，忽听前面有叩门声。他急忙翻身上房，朝前面一看，原是翠萍跟前的丫头小青敲门。
里面问道：“谁？”
小青道：“是我小青，奉大奶奶之命，前来叫你们把床铺里的红漆盒子拿着，跟我到姑娘房里去。”
四个丫头连忙赶到床前，揭开被子，掀开铺板，取出锦盒，大丫头抱在怀里，小青打着灯笼头前带路，二、三、四丫头护着左右前后，直奔花翠萍绣楼。
侯老西见机会到了，便猫身下房，一腿将后面的四丫头扫倒在地。大丫头问：“怎么啦？”
四丫头爬起来道：“真倒霉，什么东西把我绊倒了。”
大丫头大叫：“啊哟，什么咬着我的脚脖子了！”
大丫头不由自主蹲到在地，放下手中锦盒，去抚摸脚脖。小青和几个丫头蹲倒一起察看，小青道：“哪有什么咬你，不要心慌，小心一……”
小青的“点”字还没出口，自己也被绊倒了，灯笼跌灭。
待点上灯笼，寻找锦盒时，哪里还有，早被侯老西拾起，一个狮子滚绣球，隐入黑暗之中。
今夜虽有月亮，但大块大块流云经过，月亮只好时隐时现，大地昏昏，万物能不朦朦胧胧？
五个丫头四下寻找锦盒不着，早已经吓得真魂出窍。丫头们一迭声地叫苦，侯老西却一连串地喜乐。他抱着锦盒，跑到荷花池边的假山上，隐蔽在假山洞里。他看了看锦盒，心想，要这劳什子锦盒带了累赘，不如扔了，少占地方。于是撬开锁，取出玉瓶，扔了锦盒。扔了锦盒又后悔，因为抱着玉瓶走更不方便。再找回锦盒，发现锦盒已经摔坏了，不能再装玉瓶。怎么办呢？对了，不如拿宝珠算了，宝珠比玉瓶珍贵。于是，侯老西取出瓶中七粒子母宝珠，装入百宝囊中，顺少将宝瓶丢入荷花池中，那宝瓶咕噜噜一会儿灌满水，便沉入池中。侯老西宝珠到手，遂翻墙越脊，逃之夭夭。
再说后花园因何乱嘈嘈，闹哄哄呢？原来翠萍带着婉儿在院中练剑，练得正高兴之时，翠萍忽然发现朦胧的月光中有人影闪过，不由心下一惊。她不愧为聪明女子，此刻不动声色，继续舞剑。三两个招数过后，她突然噌的一转身，一个燕子掠水式向左飞去，同时将百练飞爪掏出，一抖手抛向墙头。那正在墙头偷看姑娘舞剑的人，正看得出神，万万没想到有一道白光向自己打来，躲闪不及，被飞爪抓个正着，花翠萍一用力，只听咕咚一声，那人跌落在地。花翠萍举剑就要结果那人的性命，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黑影由墙上飘下，宝剑一挺，当啷一声，火花迸发，花姑娘的宝剑被挡住了。这墙上窥剑的是谁？这挡住花姑娘剑的又是谁？
原来墙上窥剑的是千里独行侠杨世俊。
杨世俊生性高傲，擅飞行术，依仗得了杨门祖传拳术剑法，又得少林寺广惠大师的真传，加上有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千里追风乌龙驹，便天马行空，独往独来。
这天傍晚，他单人匹马路经桃花岭，见山势险峻，巡山严密，不知是何等处所，出于好奇，便想探个明白。因天色尚早，便在树下打了个盹，一觉醒来，竟月挂东南，于是，拴好宝马，鹤行鹭伏来到山寨的后墙，本想投石问路，只听墙内有刀剑撞击之声，但听不到人语，就纵身上了墙头，借着朦胧月色向院内窥望，只见一个身穿鹅黄色短袖紧身衣靠的女子，正在习武。那手中的七星宝剑，在月光里闪着寒光。内行一看便知，那不是普通的宝剑。那女子闪展腾挪，身法灵敏，剑法纯属。她正和一个身着水红短衣靠、外罩碧绿背心，手持钢刀的小丫头刀来剑往，打得正欢。他看得正带劲时，突然有一点寒光奔向面门，正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直觉前胸衣襟被一物钩住，杨世俊久经江湖，当然知道那是飞爪，不可强行挣脱，只好顺着对方拉劲，跌下墙来。
花翠萍最恨别人偷看她练武，今见窥武之人被拉在地上，一挺宝剑，就要结果杨世俊的性命。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光闪入，只听当啷一声，花翠萍的宝剑被格开了。花翠萍大怒，挺剑就要迎战来人。就听婉儿道：“小姐别打了，你看是谁来了！”
花翠萍借着月光一瞅，嗨，那真是大水淹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原来格挡她宝剑的，竟是她朝思暮盼的未来夫君齐天凤。
原来天凤在大破九连环龙心楼时，偶然发现海龙和伍彩萍站在一起的亲密画像，很不是滋味，心里犹如醋瓶倒翻一样，他深恨海龙喜新厌旧，一气之下就独自向北而行，欲回秦岭。走不数里，转而一想，自己女扮男装，也曾骗得桃花岭花翠萍小姐的痴情，说不定，此刻她还在害相思病呢，将人心比自心，我与海隆闹这么点别扭，心里就如此滋味，那花翠萍对我还不知如何想呢！她肯定昼思夜盼，盼我早日去接她成婚，可数日来踪影皆无，她能不难受吗？如此下去，岂不害了她的终身？不行，我得去桃花岭，跟她说个明白。于是，她单人独骑直奔桃花岭。
到了前山，早听到后山寨锣鼓齐鸣，不知出了何事，遂绕至后山，刚进树林，忽听林中传来马嘶声。原来那乌龙驹听到林外有马蹄声，便叫了起来。天凤抽出宝剑，向林中走去，只见乌龙驹，不见马的主人，联想山寨里的锣鼓声，估计有人夜闯山寨。便将马系在树上，脱下外套搭于马背，整理一下紧身衣靠，径向后宅院墙奔去，到了墙根，刚跃上墙头，以便观看动静，协助山寨捉拿坏人，正好碰上杨世俊被花翠萍的飞爪抓下，举剑欲杀，便挡了一下。
花翠萍听婉儿说“你看谁来了”，怔了一下，然后仔细一看，原是天凤，便道：“好呀，你这负心人，竟和别人来偷探我山寨，且吃我一剑！”
花翠萍柳眉倒竖，杏眼圆瞪，一摆手中剑，劈面砍向天凤。天凤一边让过来剑，一边解释道：“姑娘息怒，听我说个明白。”
花翠萍此刻的确对天凤有气，心想，你大门不走为何走后门？你白天不来为何夜里来？你来就来，为何不正大光明，而是鬼鬼祟祟？你一个人鬼鬼祟祟也就罢了，为何还带一个人来？花翠萍越想越气，剑剑紧逼天凤。天凤不敢怠慢，急忙用了个“脱袍让位”，胸一收，“白鹤展翅”，向后一跃，躲过了花翠萍的剑。花翠萍又是一个“秋风扫落叶”，剑势更为凶猛，天凤急吸丹田气，怀中抱剑，一个“旱地把葱”飞跃而起。她看姑娘急了要跟她拼命，便借蝴蝶穿花之式跃上房顶，道：“姑娘，有话房中说吧。”
也不问花翠萍答应与否，一个珍珠倒挂，两脚落地，进入翠萍房中。翠萍也紧跟进屋，用剑指着天凤道：“你说，你说，你一走为何没有音信，今天为何与他人夜闯山寨？”
花翠萍一边责问，一边流着泪。天凤见此情景，深责自己当初不该戏言允亲，有心想把自己的真面目和盘托出，又怕以后不好再女扮男妆闯荡江湖，便道：“姑娘，不管如何，请你暂歇雷霆之怒，容我说话。我把话说清楚后，任凭姑娘如何处置。”
花翠萍看天凤情真意切，也就消了气，长叹一声道：“冤家，你害得我好苦！”
花翠萍说这把剑往床上一扔，一头栽在床上哭泣起来。小青不解，道：“天天想，夜夜盼，今日盼来了，理应欢喜才是，怎么反而闹起小孩子脾气来了？”
天凤笑道：“是呀，别哭了。小青，你给小姐倒杯茶去。”
小青走后，天凤编起谎话来：“姑娘，恕我之罪，今将实情相告。小生回到家中，无论如何叙说姑娘的好处，父母就是不准这门亲事，所以不敢前来，也无法书信相告。前不久，我与海龙去天津，适逢肃亲王的千金白兰格格摆擂比武，我生性好强，便不知高低上台，和格格比了起来，我以为只不过比武罢了，万万没想到，她是比武招亲。我打败白兰格格，正欲下台，被人拦住，原来肃亲王和格格看中了我，竟强逼我定亲。”
花翠萍道：“你答应了吗？”
天凤道：“当时不答应走不了。”
花翠萍气道：“这么说，你还是答应了？”
天凤故意低头表示抱歉。
花翠萍怒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贪图荣华富贵的伪君子，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你如今有何脸面来见我？”
天凤道：“姑娘，我若是无情无义，也犯不着来和姑娘相见，今天一来向姑娘赔罪，望姑娘宽恕。二来向姑娘倾诉衷肠，以表心迹。此事非我所愿，无奈势迫难违。现在生米已经做成熟饭，难以更改。耽误了姑娘青春，我实在有愧。不过，今日我有一个弥补的办法，不知姑娘能听我说否？”
花翠萍怒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天凤道：“我有个朋友，就是刚才之所以不让你杀的那个人。他乃江湖上传说的千里独行侠杨世俊，其父乃当今有名的杨家拳掌门，人称北方大侠杨义坤，杨老英雄与令尊大人乃至交。杨世俊为人憨厚，人也长得帅气，令尊大人若是看了，一定疼爱，也不会让你杀的。依我之见，你俩不如——”
花翠萍冷笑道：“你想得好主意！竟给我做媒？你想过没有，你我已经定下婚事，如今你喜新厌旧，抛弃了我，又把杨世俊给我，你把姑娘看成什么人了？”
花翠萍越想越气，一手举起宝剑，就向脖子抹去。天凤以为她想跟自己拼命，想不到竟自杀，吓得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宝剑。此时小青、婉儿也赶了过来，一个抱住姑娘，一个夺下宝剑。
花翠萍自杀不成哭道：“尔等别拦我，让我去死，我不愿意看到这个喜新厌旧嫌贫爱富的家伙！”
天凤道：“姑娘此言差也，你我过去虽有议婚之意，并无订婚之事，怎能说我喜新厌旧？”
花翠萍听了，也不说话，遂从剑上摘下红穗来，这是她自从得了七星剑后，便将红穗子作为信物系在七星剑柄上，如今，心上人已经被她人夺去，留着它还有何用？花翠萍将红穗子扔还给天凤。
天凤接过红穗子，还想解释什么，忽听外面房顶有人喊道：“黄毛丫头，若不怕死，快出来吃小爷一刀！”
花翠萍一看，原来是杨世俊挣脱飞爪来找事呢。花翠萍正想着出气，提起七星剑，就要出门。
天凤道：“姑娘，我话已经说到，那房上叫的正是杨世俊，此人很不错，姑娘好自为之，我告辞了。”
天凤不等花翠萍回话，急忙越房而去。
且说那杨世俊年轻气盛，没料到今天栽在花翠萍手里，又气又窝囊，哪肯罢休。他趁海龙和花翠萍争吵之际，悄悄挣脱飞爪，便跃到房顶叫阵。
花翠萍窜出门外，剑指杨世俊，怒道：“黄毛小子有种下来！”
杨世俊飞身落地，道：“我害怕你不成，看刀！”
这回分教：比武艺两小倾心；
识宝刀老霸道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