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地(十四)
作品名称:《桃花地》 作者:桃园三少 发布时间:2014-09-16 16:09:02 字数:2993
里屋李村长的女人纳着鞋底对老蔡说:“据点的鬼子怕给八路军掏了老窝,这两天要把据点周围六十多家的房子拆掉,我们当家的一大早就去了贾富雪家,商量拆房搬家的事儿,想让富雪一家搬到我们这里来。”接着又说起贾富格遇害的事来。
蔡县委说:“这事县里早就知道了。”
李村长的女人说:“外屋那闺女就是富格的妹子贾富雪,是区小队的游击队员。”
蔡县委点了点头。
外间,贾富雪又偷偷地问李品:“大姐,那要饭的是什么人呀?”
李品想了想说:“他是咱县里的干部,管着咱县的人。”
“那一定是个大官了。”说完她没再多问。
天亮了,村里开始闹腾起来。李之龙推着一辆小拱车,走进院里来,车上装着一个旧木箱和几床被子。
李之龙的女人迎上去说:“当家的,你忙看看是谁来了。”
进到里屋,他又惊又喜地说:“蔡县委,可盼着你们呢,咱任县长来了吗?这位女同志是?”
老蔡介绍说:“任县长没来,他让我们给你带好,这位是县里新来的干部叫李品。”
李品冲他点点头,乖巧地笑笑说:“我叫李品,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大哥你以后多照顾吧。”
李之龙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里也是你的家。”
饭熟了,白粥和玉米饼子的香气从锅边飘出来。
贾富雪给他们盛着饭,冲老蔡笑了笑,老蔡说:“我知道你,你叫富雪,你家里的事,县里早就知道了,你姐姐是我们的好同志,我们不会忘记她,家里有什么困难可以给我们说,我们大家都会尽力帮助你们一家子人。”
贾富雪点点头,看了一眼蔡县委,觉得这个老头不一般。
吃过饭,李之龙要去支应鬼子拆房的事儿,便推着小拱车和富雪走了出去。
李村长的女人便安排老蔡和李品进了新挖的地窖里。
这本是个山药窖,后来李之龙把窖口堵了,另开在养驴的小草棚子里。地窖有四米多深,竖着一个小榆木梯子,里面一边是新开的,但并未挖成,蹲在里面就碰头,另一边通向原来的山药窖,里面存放着李家的口粮。老蔡和李品一商量,决定在夜里把这个新洞挖成,好让李品睡在原来的山药窖中。
李家有个小后院,原来是个小菜园,后来李之龙脱坯垒墙把四周围了起来,又盖上两间小屋养牲口用,因土匪猖獗,李之龙觉得不安全,又把牲口养在了前院。这样他把里面收拾干净,准备安顿下贾家三口人。
不一会儿,村里乱起来,起了哭声、骂声,伪所长皮柿子领着蒋斗子和警备队员正在拆房子,老百姓吵吵嚷嚷赶羊打驴闹腾起来。
贾荣祥扶着富雪娘,哭哭泣泣走进李家。贾富雪推着小拱车来来往往拉着家什朝李家运,李老秀和孟宪亮他爹孟老会也拉着一辆木轮车一趟一趟地帮着拾掇东西。
李村长的女人走进屋去,劝导起富雪娘来。
外面乱哄哄,洞里俩人又不能抛头露面,蔡县委在小豆油灯下耐着性子给李品介绍起西蒲町村的情况来:
西蒲町这村四百多户,两千多口人,地处平大路(北平到大名府的公路)边上,离县城和安平都是二十五华里,是平大路一个重要的战略支点。村里驻有日军一个小队,伪警备队一个中队,还有伪县政府办事处和警察所也驻扎在这里。但是村里群众基础很好,早在一九三四年,任佩珍和王韶秋就经常在这一带活动,成立了救国会和党组织,秘密领导了抗日战争。全村四十多个党员就悄悄活动在周围几个村子里。
李品心想:这真是出了狼窝又入虎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呀!
蔡县委讲了一会儿,便躺在干草上睡着了,李品也钻进里面的山药窖里侧身打起瞌睡来。
中午,李之龙的女人把一个饽饽篮子放下去,里面有十几个焦黄的贴饼子,一把大葱和一碗调好的干黄酱。
李品吃了饭觉得里面太憋闷,问了问情况,便爬出洞来。
过了晌午,李村长并未回家,女人便和李品叨叨起来。
李村长的女人姓杨,也是苦命人,父母带着他们兄妹三人从献县黄泛区逃荒到这里,看到李家人很厚道,便把女儿许给了李之龙,五六天后便含着热泪,叮嘱了闺女一番,继续投亲而去。杨大嫂给丈夫生了一儿一女,靠着几亩薄田糊口度日,又赶上闹鬼子,缺吃少穿,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只能苦熬着打发日子。
二人越说越亲,十几岁的儿子和闺女在一旁好奇又高兴地看着这个干姑姑。
杨大嫂望望李品说:“大妹子,你的这身打扮太像个女干部,这里鬼子这么多,不好打掩护,我给你梳个圆头或者就梳个‘扫天晴’吧,抽空再给你做一双绣花鞋,才像个农村姑娘的打扮呀。”
李品说:“好呀,我来的匆忙,头发也长了,这段时间也没顾得上剪,还是大嫂有心结记我。”
二人说着话,贾富雪在屋外咳嗽了一声,走进屋来。
“富雪,东西搬完了吗?”杨大嫂问。
“锄头铁锨耠子盖,锅碗瓢盆大水缸,通共就这么几样东西,老会伯他们帮我拉的差不多了,过几天让大亮哥帮着盘条火炕,就算能安个家了。”她笑着对李品点点头,就在外间的水缸里舀了半瓢凉水,喝了一气,说:“还有一垛秝秸要拉过来,做饭还没柴火呢,婶儿,我去了。”说着话又跑了出去。
李品真想帮帮她,直直身又坐了下来,望望富雪的背影,心有所思,说:“大嫂,富雪说她已经二十二了,怎么还没找个婆家呀?”
杨大嫂说:“有哇,是邻村北河柳的,本来打算今年先给她大姐成婚,没想到富格摊了这档子事儿,富雪她娘气得好一阵歹一阵,富雪只能当个小子使唤,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家里活地里活,就靠她父俩,起早贪黑地忙里忙外,那男方嫌累赘不愿意,婚事就耽搁下来了。”
李品说:“这么个好闺女,大嫂上上心,另给她说门亲吧。”
杨大嫂说:“他们老一辈小一辈就好,这事儿我心里装着呢!大妹子,你下地窖吧,我该后院瞅瞅富雪她娘去。”
李品点点头,说:“行!”
走进牲口棚,挪开干草,掀开洞口的那扇旧木板,下面是昏昏暗暗的灯光,她情不自禁地吸了两口带着阳光的新鲜空气。
李品是保定师范毕业的学生,那里受革命影响很深,她亲身经历了红色学潮和高蠡暴动,在暴风骤雨的生活锤炼下,毅然走上了坚决抗日这条艰苦而又漫长的道路。
在地委机关艰苦的工作中,地委书记张枫对她和她的同事们都给予了尽可能多的关怀。共同的生活理想和追求终于使他们走到了一起。她想着心事,想着想着,头一歪侧身睡着了。
民房一家接一家地被乱拆乱推,过道里轰轰乱响,被拆户都在哀声叹气地捡橼子,抬檩条。
贾富雪和她爹忙着一趟又一趟地拉柴禾。
伪警长蒋斗子是个圆脸大胖子,他撅着大屁股和一群警备队员‘嗨、嗨、嗨’地推着后山墙,轰地一声,山墙推倒了,扬起一阵尘土,人们顿时跑散了。
杜边曹长和俩个小个子日本兵远远地躲在树边的阴凉里一直是眉开眼笑。他是日本圈里有名的笑面虎,村里死了人,他都会拿上一刀烧纸去吊供,有时还会掏出一把日本糖分给大街上玩耍的孩子们。一次,王老吉的老母亲病逝,他去吊丧,李村长说:我们中国有中国人的吊丧风俗,给死者烧纸后还要跪地哭三声,杜边听了,想了想,马上跪地大声地干嚎起来。撺忙的群众知道是在戏弄他,心里都暗暗地好笑,但谁也没挂在脸上,群众都明白,他是个毒蛇爬竹竿,大大的狡猾。
蒋斗子拿毛巾擦擦头上的汗珠,瞟了一眼杜边小队长,便又拿起铁锨指挥着一群警备队上了另一家的房,喀吃喀吃地掘起房顶来,这便是贾老祥家的三间土坯房。
贾富雪狠狠瞪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便和她爹拉起一车柴禾走出去。
正是鸡飞狗跳的时候,伪中队长赵常生从一个过道里走了过来。他是新近调来的,和李金昌换了防,他拿眼瞟了一下杜边又不屑地瞅了瞅蒋斗子。
蒋斗子干了一会儿活,便登梯子下了房,假装被尘土眯了眼,不断地拿块湿毛巾擦来拭去。杜边又渴又热,二人看了一会,便带着俩个日本兵跑到村外去找西瓜吃。
李村长忙说:“天这么热,弟兄们还不歇歇。”
赵常生大手一挥,喊了一声:“歇!”警备队员们都下了房,三三五五地找地方喝水歇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