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五哥吐心声

　　2011年最后一天，贺思佳对杨健平说：“老伴，明天请武哥到咱们家聚一下吧，这一年他们帮了咱们不少忙，要不是他们两个，恐怕我连命都没了！我也做一点拿手的菜，让他们尝尝。”
　　杨健平想了想说：“应该，自从认识武哥后，他们还没有在咱们家过个象样的节日呢！”杨健平说得没错，的确，武哥只是在他们搬家的时候，在这个屋里吃了一顿饭，平时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到外面的餐馆。
　　“明天我们早点准备，你去给他们打个电话，看看他们有没有时间，歆宇，明天哪也不许去，陪你武大爷在家吃饭。”
　　“啊？我还想出去玩呢！”
　　“不行，你不是小孩子了，做事情不能按你的性子来，你也是这个家的主人之一，客人来了必须要陪。”
　　“好吧。”杨歆宇不情愿地答应了。
　　元旦这一天，贺思佳在厨房里忙了大半天，为了这顿饭她也算是绞尽了脑汁。如今最让人头疼的事，也许就是请人吃饭时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菜，好在贺思佳是一个精明能干的主妇，她知道这几个人的口味是什么样的，有什么样的忌讳。
　　下午三点，武哥夫妻二人到了，武哥的手里还拿着一瓶陈年好酒，他对杨健平说这酒是十多年前别人送给他的，始终没舍得喝，今天拿来让大伙尝一下。
　　杨健平问：“武哥，今天开车了吗？”
　　五哥掏出一张公交卡说：“今天是坐这个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和你喝个痛快！”
　　“那今天没遇到小偷吧？”
　　“没有啊，我倒是希望能遇到呢，没准又会碰到一个王健平李健平帮我一把。”两个人的对话让屋子里充满了笑声。
　　菜很快被端了出来，杨健平拿起白酒，给武哥倒了一杯，又取出一瓶红酒给文静伊倒了半杯，然后才把自己的酒杯倒满。武哥瞅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说道：“弟妹可真能干，照这样下去，你很快就能赶上你嫂子了！”
　　贺思佳忙说：“我离嫂子的水平还差得远呢！”
　　杨健平说：“你没明白武哥的意思，武哥是在夸你吗，武哥，你要是夸老婆就直接夸，不带找参照物的！”
　　贺思佳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我一定努力，早日赶上嫂子，也让杨健平在外人面前夸夸我。”
　　杨健平端起酒杯：“武哥，我敬你和嫂子一杯，上次贺思佳得病的事多亏你们了，要不是你们帮忙，后果就严重了，最主要的是得感谢嫂子，到现在为止贺思佳也没告诉我，那天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她就同意做手术了，不管过程是什么样的，结果是好的就行，谢谢武哥和嫂子。”说完喝了一大口。
　　武哥说：“今天怎么这样客气啊，不象你的风格啊？”
　　文静伊说：“谢什么谢，你们在这边又没有长辈，也没有哥哥姐姐，我们比你们大几岁，你们也瞧得起我和你武哥，把他当成你们的亲哥，咱们就是一家人，甚至比一家人还亲，等我们以后要是遇到困难还得找你们呢！”
　　“不管怎么样，只要有武哥和嫂子做后盾，我们就心里有底。嫂子，那天你到底说了什么了？”
　　贺思佳和文静伊对笑了一下，“那天嫂子跟我说，如果你就这么没了，那就会有别的女人住你的房子，花你的钱，打你的孩子，我一听这可不行啊，这江山打下来也有我的份，凭什么让给别人啊，我得多享受几年，多活一天是一天。”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也得多活几年，要不然也有别的男人代替我的位置，我也不干啊。”杨健平说道。
　　“对，咱们都多活几年。”武哥说。
　　“这是辞旧迎新，什么活啊死啊的，不吉利。”文静伊说。
　　酒瓶里的酒渐渐地少了，杨健平拿起瓶子来，摇晃了一下说：“武哥，剩下的这些咱哥俩都分了吧。”贺思佳瞪了他一眼，意思是喝那么多干吗，文静伊也冲武哥递了个眼色，两个男人都看到了，却都装作没看到。
　　武哥说：“这么好的酒不一次喝完，放时间长了就该走味了。”
　　“别找借口，你就说你想喝酒得了！”文静伊略带不满的口气说。
　　“反正今天也没开车，一会想走的时候就打辆车，不想走就在这玩个通宵，这房子虽然没你们的大，但住的地方还是有的。”杨健平说道。
　　“武哥得有几年没回家了吧？”贺思佳问。
　　“两年了。”
　　“那今年还想回去吗？”杨健平接着问。
　　“其实我每年都想回去。”五哥叹了一口气。
　　贺思佳对文静伊说：“嫂子，让他们哥俩喝，咱们进屋看电视去。”两个女人带着儿子走开了。
　　武哥接着刚才的话题说，“我不是不想回啊，我是不敢回啊，不出门不知道出门的难啊，我家里哥五个，你嫂子家哥三个，每家都有孩子，哪次回家都得十几万啊，谁家的孩子也不敢少给啊，也不管孩子多大，小的要押岁钱，大的读书要学费，再大的一点要做生意的本钱，都指着你，他们都认为，你们在南方挣那么多的钱，拿家里几万算什么啊！可他们不知道啊，这钱挣得有多难，虽然说不上省吃俭用，但也不敢大手大脚吧，我一个侄子，前年要了五万开化妆品店，去年借了七万卖什么电脑，今年又向我借了十万，说是做服装生意，说是借，实际就是要，哎，我真供不起啊，我还不敢说，我一说，他爸就说我只顾别人，不管他儿子，搞得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说到这里，杨健平看到武哥的眼睛红了，眼泪在眼圈里打转，看到杨健平在看自己，武哥赶紧把身子向椅子的后背上靠了靠，闭上了眼睛，努力地不让眼泪流出来。
　　“武哥，同病相怜啊！”
　　听着武哥的诉说，杨健平心想，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呢，哪一年回家他不犯愁，几万块钱根本不够，双方的父母，哥哥嫂子还有两个侄女以及内弟哪个不得给一笔钱啊！他所庆幸的是他还没有那么多的哥兄弟，要不然身上的压力也会和五哥一样大。
　　武哥的眼泪在杨健平的预料之外，这个他在深圳最好的朋友，一直是以高大伟岸的男人形象出现的，他关照身边的每个人，包括他从家里带出来的老乡，他严肃幽默，处理问题干净利落，他怎么也想不到五哥还会有这么多的烦恼，也许这就是酒后吐真言吧。
　　杨健平摇了摇酒瓶说，“儿子把啤酒搬出来！”
　　“兄弟别喝了，弟妹会不高兴的！”
　　“只要嫂子没意见，弟妹肯定没意见！”
　　“那就没问题，来，打开！”
　　杨健平把啤酒打开，要给五哥往杯里倒，五哥一把抢过来说：“还费那个事干吗，一个啤酒，又不是毒药，对着瓶吹吧！”说着就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武哥爽快！”杨健平也拿起啤酒瓶喝了一口。
　　“武哥，咱刚才说的是不是太伤感了，说点有意思的事吧！”
　　“那咱就说点好玩的事！”
　　杨健平转了一下眼珠说：“那是好多年前吧，那时候住的是平房，上班的路上尿急，看到路边有一个公厕，直接就进去了，正准备解裤子，发现里面没有小便池，当时还纳闷呢，这是什么厕所，连个小便池都没有，这时候就听一个大姐喊‘抓流氓啊’，当时把我吓坏了，骑上车子没命地跑啊，其实我是真的没看清哪个是男厕哪个是女厕呀！”
　　“你这算什么，我跟你嫂子认识半年的时候，我喝多了之后去她家，走进你嫂子的屋，正好看到她在睡觉，我抱起来就亲了一下，结果挨了一个嘴巴，原来是她妹妹在她那屋睡觉，她姐俩长得特别象，岁数也差不多，我愣没看出来。”
　　“那武哥你可太合算了，只一个嘴巴的代价，就能亲到小姨子，我想找这样的机会都没有，我没有小姨子，只有小舅子……”
　　两个男人此时更象两个孩子，说说笑笑，哭哭闹闹。或许男人只有在这个时候展现的才是他们真实的自己，才会放下那个虚伪的装扮，而这样的机会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很多，在这个多姿多彩而又纷繁复杂的世界里，能找到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或许明天酒醒了以后，他们依旧会沉稳地来面对这个世界，面对自己的工作，面对自己身边的一切。但是在这一刻，他们需要的是放松，需要的是解脱，需要的是无拘无束。
　　人们对于即将远行的亲人往往会祝愿他们在外面有所成就，嘱咐他们不要给家乡人丢脸，对于从远方回到家的亲人会说他是衣锦还乡，可是大部分人不知道，离家远走的人不是因为外面有多么大的诱惑，而是心中有着各种各样的无奈，他们才不得不离开土生土长的地方。其实在那一刻，他们的内心也是极其复杂的，但凡有一点办法，很多人都会选择留下来，而不是远走他乡。像杨健平这样，由公司派出的还要是一个个例，倘若让他回到十年前他还会做这样的选择吗，可能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了，对于武哥来说，他完全是靠个人的能力拼到现在，他没有一点社会背景，而到了这里以后，等着他的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深圳这个充满压力的城市，没有谁敢承认自己是地地道道的深圳人，就算已经买了房子有了户口，也没有多少人敢大大方方的说自己就是深圳人。当有人提出让杨健平也办一个深圳户口时，他拒绝了，虽然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可是在他的心里，他还是一个北方人，不管这里的条件有多么好，自己的未来肯定不在这里，而是在北方，在那个他出生和成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