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凤舞日月剑(二十一)
作品名称:龙飞凤舞日月剑 作者:江苏黄云峰 发布时间:2010-04-19 09:44:32 字数:7897
第二十一回
梦吓痴情女里真外假复遇三箭姑以假乱真
天凤“寻”字出口,瞽目大惊失色,遂口占一绝:
一寸口工山半横,北家南国系魂天。
荆州能演风云戏,莫向燕京度少年。
天凤听了想让先生分解,先生慌道:“足下聪明绝世,何须老朽代解,自己参详,便悟妙机。”
再要问时,欧阳半仙便不理睬,又问下面谁来。
海龙见半仙打卦是有点灵验,也道:“晚生说个‘归’字。”瞽目又是口占一绝:
两口相连先后飞,山横无路意何为?
倒出龙门罩缺八,四海茫茫志成灰。
海龙欲问,先生同样不做解答。
接着,半仙又让他们二人讨彩头。
海龙抽了一张签,上写“忍”字,念给半仙听。
半仙略一皱眉道:“心上有刀为忍,诸事尚望三思而后行。反之,不可想象。”
天凤随手拈了一张签,上无一字。
天凤想重来,半仙拦道:“不可抽二签。”
天凤问他签上空白如何解答?半仙不答话。
二人无奈,只好掏些银子,放在桌上道:“些许银子,以作卦礼,请先生收下。”
半仙将银子一推,道:“二位公子,今日卦礼,分文不取,只是有一言奉送,若得安身,速离荆州。”说完收起卦摊,打点回家。
海龙见此光景,只好取回银两,暗塞在先生的卦袋内,然后和天凤、兴儿离开半仙。
本想再逛荆州,却听天凤道:“时辰不早,先回童家坞歇息,商量一下再说吧。”海龙应允,于是,三人即回童府。
一路上,海龙反复揣摩卦签中的诗和半仙的话,总觉得那诗,那话不太吉利,心中甚是不快,唯有不信,聊以自慰。
天凤占过卦后,也闷闷不乐。这个瞽目先生,根本看不见自己,为何能猜出她的行藏?那测出字的诗句,能切合自己的身世何故?那空白的签上,能道出什么禅机?这些事像一块石头压在她的心上,她一路不言不语,一反平时啰嗦的常态。
海龙初始尚未注意,后来发现不妥,知因卦事而起,便将雪狮从她怀中接过来,并用好言好语相劝。
傍晚,来至童家坞,童老爷忙备酒办菜招待。天凤说身体不适,没有用膳,海龙忙送她至书房歇息。童老爷照料了一番,方才离去。
海龙将天凤长衫脱去,扶她上床,自己也宽下外衣,只穿紧身依靠。正要躺下睡觉,忽见天凤两眼发直,靠在床头一动不动,不由大惊。心想莫非病了?便从内衣口袋里取出灵丹一粒,端了一碗水,让天凤吞了下去。
海龙哪里知道天凤得的是心病,岂是药物所能治愈?天凤服了药,海龙让她躺下休息,自己坐在一旁观看动静。不一时,只见天凤略有动弹,口中直说谵语。她一会儿叫妈,一会儿叫哥,含含糊糊,急得海龙不知如何是好。正想请教童老爷传医生,却见天凤微起杏子眼,面带泪痕道:“哥,我怕。”说这竟泣不成声,搞得海龙糊里糊涂,不知其怕从何来,只能尽心安慰。
天凤断断续续说道:“龙哥,我不愿意离开你——但又怕和你不能在一起,肯定会分离的……”说着说着,那眼泪似线穿一般,一串串地流了下来。
海龙眼圈一红,心头一酸,也流下泪来。但绝不妥,连忙擦了擦眼泪,道:“傻兄弟,你胡想什么?莫非听了瞽目先生的话,你就胡乱猜疑了?别信他的,我俩不会分离,不愿同生愿同死,你就是我的胞弟,情同骨肉,近若唇齿,哥永远和你在一起,贤弟,莫非你还不信任我吗?”
天凤心头一热,脸上泛起两朵红云。她把手伸出被外,第一次抱着海龙的肩膀道:“龙哥,我信你,像信观音菩萨如来佛一样,咱俩不愿同生愿同死,在天比飞翼,在地做连理。瞧我说的傻话,你我乃兄弟,焉能如此相比呢?我是糊涂了。”
海龙又安慰一番,天凤方才昏昏入睡。
天凤梦见了哥哥,梦见了长安的灯,梦见了自己和海龙拜了天地,入了洞房。那洞房仿佛在天上,四周五彩祥云缭绕,又像在荆州府。正当她和海龙交杯之际,突然飞来一只狐狸,抱起海龙就跑。她欲呼,呼不出;欲哭,哭不出;欲追,追不上。她着急地捶胸顿足,正在焦急之时,忽听有人唤她,睁眼一看,原是海龙。
此时,天已经大亮。海龙看天凤一脸冷汗,神色惊慌的样子,问道:“风弟,你怎么啦?要不要请郎中?”
天凤知是梦,不好意思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乏。”
海龙道:“那你今天就不要出去了,我独自去荆州看看田文举的事。”
天凤听说海龙一人出门,岂能放心。绿衣女子的信,丐侠的条,瞽目先生的卦,这里面都有玄机。荆州府看似平静,实则酝酿着一场血与火的拼杀,她不想让海龙卷进这场漩涡。她怕,怕恶势力吞没心爱之人。可是,她又不能不让海龙前去。受人之托,忠人之信,莲英之事倘若不问,岂不被人耻笑?她真想跟海龙一块前去,无奈浑身发软,四肢无力,只好让海龙一人出门。临行时,她再三关照:“出门要小心,万万不可鲁莽从事,千万早点回来,特别要防范恶人的暗算……”她还想絮絮叨叨地说点什么,只见海龙笑道:“贤弟,你今日怎么啦?凭哥哥着点功夫,孬孬好好还能对付几下,你放心好了,哥会早点回来陪你的。”
海龙安慰好天凤,又委托童老爷多多照看。童老爷自是满口答应。
海龙出了门,来到街上,找到文举所说的街口,果然见到一水果摊,一个老妈子愁眉苦脸地坐在摊边,想是马氏。便上前施礼,道明事由。
老妈子道:“文举自从回家后,便托街坊四邻询问,有一老者说,他亲眼看见那班豪奴回到伍老爷的府中,只是那辆轿车尚未停下,一路东行,出了东门,入山而去,说是去了伍老爷的什么庄园。至于那女子嘛,有人说是京城的一位郡主。恩人,你看如何是好?”
海龙道:“我即刻去山庄探寻,若有下落,即来禀告于你。”
马氏道:“多谢恩人,瞧,老身只顾说话,尚未端茶献座,文举,文举呀,瞧着孩子,到如今还不起来,昨晚也是太累了,一宿都没合眼。恩人,随我去无力少坐片刻。”
海龙道:“时刻紧迫,我且告辞。”
马氏又是千恩万谢,口念“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望着海龙远去,复折身回房,欲叫文举起床。谁知来至文举床前,连喊几声,却不见动静。伸手掀开蚊帐一看,只见文举身首分家,血泊床上,顿时吓得啊呀一声,昏倒在地上。
再说海龙出了东门,上了大道,匆匆前行,不知不觉来到一座塔下,只见这塔七级八角,高约十余丈,塔身外壁各层均有汉白玉雕刻佛像,造型庄重,神韵生动,顶有铜铸鎏金塔刹,雄伟壮观。细看,乃明袭爵于江陵的辽王朱宪尊其母毛太妃之命,为嘉靖皇帝祀寿而建的万寿宝塔。
登塔望去,只见远山淡如蓝,近树浓欲滴。野花灿烂,禾苗喷香。田中蛙鸣,空中燕语。江水似练,雪帆片片。牧笛声声,微风徐徐。此情此景,海龙见了,顿觉心旷神怡。若非有事在身,他真想在此逗留游览一番。
海龙下得塔来,正想问伍厚元避暑山庄的去向,忽闻一阵辔铃响,回头一看:只见一匹枣红马上坐着一个姑娘,她身披猩红斗篷,内衬杏黄色短襟对扣窄袖衣靠,腰系一条水红色绸带,肋下佩剑,一双大红绣花鞋蹬在马镫上。那脸蛋雪白粉嫩,眉目清秀,樱口桃腮,两耳挂着金环,鬓角插朵红花。她一手提鞭,一手执缰,风流倜傥,俨如天上仙女临凡,人间木兰转世。秋波闪动,能倾国倾城;樱唇吐语,会勾魂摄魄。
这女子后跟着四匹马,上面坐的都是年轻姑娘,清一色的青衣短靠,身佩宝剑,聪明伶俐,盛气逼人。如果说前面女子乃出水芙蓉,那么,后面衬托的姑娘则是田田荷叶。
海龙见此光景,急忙扭转头去,仍目视塔畔青松,可心里却无法平静。他觉得为首的女子有点面熟,似曾相识,待马近时,又偷看了一下,“正是静修庵的那位绿衣女子。”海龙自语。转而又想,这女子今日来此何事?莫非也是来寻莲英小姐的吗?海龙正在猜想,几匹马已经擦身而过。
那女子见一年青公子立于塔下,初始倒也未放在心上,待马过公子身旁时,这女子身不由己地扫了一眼。这眼一扫,心里突然浮出一个人来,她想,咦,怪了,这个男子怎么像他?得回去看看。
于是,那女子猛地调转马头,驰了回来。几个丫头不知怎么回事,也只得拨马尾随。
那女子拨马而回,正好和海龙打个照面。女子又惊又喜,暗想,这真是踏遍铁鞋无处觅,得来全不费工夫。想那时,在全福洞得了此人,可恨被老花子救去,自此以后,姑娘我心里时时有他的影子。长安灯会,人说他也去了,奴却未看到,想不到今日有缘相逢,合该我伍彩萍有福。想到此,意欲下马。哎,不妥。全福洞,奴虽用闷香迷了他,他昏昏入睡,不知是我。后来和老花子交手,他倘若知道迷他的是我,今日相见,岂能相容?不能下马。于是,勒马欲回。没走一步,又想,哎,不妥。奴又未曾和他照面,他又怎能知道是奴家迷他?倘若他不知道,放过了心上人,岂不遗恨终生?走不得。对,走不得!万一他知道奴家的为人,也无关紧要,大不了交交手,凭我彩萍的功夫,凭这些丫头,难道还怕他一人不成?下马!
伍彩萍决心已定,下马走到海龙跟前,福了福,甜甜一笑道:“于公子,想不到和你在万寿塔相遇,真乃幸会。”
海龙心想,这女子到底是何等之人呢?童家坞我亲眼见她威逼童公子,然后,逃回静修庵,不用睬,是个淫妇荡女,可令人不解的是,书房送信的是她,追杀刺客的是她,抢莲英的又是她,好好坏坏,真真假假,她到底是为啥?我应探个明白。于是回礼道:“哎呀,原来是静修庵的小姐,失迎了。书房送信,在下万分感谢,本想去庵中拜谢,不料,昨日在荆州府,闻听人言,说小姐乘车外出,故失望而独自徘徊于东郊之外,想不到,在此相逢,实乃幸会。”
伍彩萍一听,心想,好,这小子把奴家当成郡主了,奴也就来个将计就计,权且冒名顶替,以假乱真。便道:“此地非叙话之处,请到前面避暑山庄相叙吧。”于是,也不等海龙回话,便让大丫头腾出一匹马来,请海龙上马。
一个是过海鵰,一个石鵰过海,失算的还是海龙。因为他看错人了。他以为伍彩萍就是静修庵的绿衣女子,所以用“昨日乘车外出”之话试探。心想,倘若她是乘车外出,那莲英必是她抢的,倘若不是她外出,那莲英身在何处,还需打探。
伍彩萍刚才听了海龙之言,微微一怔,暗想,奴家抢人之事,他怎么知道得如此之快?倘若不承认此事,他定会见疑。不如承认此事,只不把因何抢莲英的实情道出就行。遂道:“公子所言莲英之事,待到山庄之后,奴家实情相告。”
海龙见伍彩萍道出莲英之事,暗喜。心想,南海忠师父真乃神人,他说“若寻马氏女,须入虎穴中”,看来这绿衣女子的避暑山庄乃虎穴了。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她邀我做客,何不顺其心,遂其意,就此走一遭,探个明白?想到此,便对伍彩萍道:“既然如此盛情相邀,不才岂敢违命呢?”说完,微微一笑,翻身上马。伍彩萍和众丫头也纷纷上马,一同向避暑山庄驶去。
四个小丫头看公主和海龙谈得投机,想必是不寻常的关系,于是故意放慢马蹄,让二人尽情谈吐。
那海龙和伍彩萍一路并鸾而行,一个是开心吐露喜悦之言,一个是留心察言观色,随身附和。行不多时,只见山中现出一座院落。红院墙,白粉墙,黑漆门。门墙苍松翠柏,门南乃平湖,波光粼粼,鸟戏湖边柳,鸭凫水中天。
伍彩萍和海龙下马,早被院内出来的一群丫环将马拉进院内,那些丫环也和彩萍跟前的丫环一样装束。入了院子,海龙顿觉清香袭人。院内花团锦簇,姹紫嫣红。海龙无心赏景,只是细心地打量周围。果见院的左侧停放着一辆轿车,墨绿色的车帘垂搭着,正如马氏说的一样。可以断定莲英是这个荡妇所抢,愈加怀恨郡主。但他仍是笑津津的,傍若无事。他遂伍彩萍踏上白玉砌成的台阶,走进五间大厅,穿过屏风,进入一个小院落。只见院内一排房子高大明亮,中间乃三见正屋,系用餐之处,两旁各有两间,一边是卧室,一边是坐地的书房。廊两厢是丫环住处。另一面通往后院的月亮门。
伍彩萍请海龙入了上房,许多小丫环急忙上前打水,献茶,顺桌椅,尽心侍候。伍彩萍对小丫环道:“不要烦了,都给我下去,有事再叫你们。”
丫环们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这时,伍彩萍把洗脸水摸了摸,觉得不烫,便让海龙净面。海龙为了不使她怀疑,也就毫不客气地洗了脸。伍彩萍看海龙洗好脸,有亲手将茶点献上。此刻,伍彩萍的贴身丫环玲儿从后院走来,见小姐带来一个漂亮的公子,两只大眼睛便对海龙上下打量着。
海龙见了这个小丫环不禁吃了一惊,因为玲儿跟侍候他姐姐的丫头英儿长得一模一样。那脸蛋,那眼睛,那嘴巴,那举止竟和英儿没有分毫差别。倘若两人站在一起,肯定分不出谁是谁来。
这时,海龙见玲儿在伍彩萍耳边小声叽咕几声,彩萍脸一红,扯着玲儿的小腮帮笑着骂道:“你这个小蹄子,再要胡吣,看我不打烂你的小嘴!还不快去后面照应,出了事岂能饶你!”
玲儿笑嘻嘻地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向后院跑去。
海龙见伍彩萍对下人如此亲昵,心中颇产生一点好感。
天渐近中午,伍彩萍分赴丫环送来午餐。她笑着对海龙道:“荒村僻野,无物可敬,蔬菜薄酒,请公子谅解。”
海龙谢了谢,然后入座用餐。他早就肚饥,此刻顾不得许多,端起酒就喝,挟起菜就吃。伍彩萍看他吃得狼吞虎咽,暗自高兴。
酒过三巡,又叙了一通古今,伍彩萍方才请海龙入房歇息,只是不提莲英之事。
海龙装作酒醉的样子,进了书房。
但见书房幽雅清静,四壁净是名人字画。诸如隋唐“虞、欧、诸、薛”四大家的手笔,“韩、柳、欧、苏”的字,唐白虎的画等。书架上名书满列,诸子百家、唐诗宋词等,应有尽有。见到书斋,海龙便思想起自家书房,虽也如此之状,却很少在家静读。如今四方奔波,为父报仇,更无闲心读书。他真想安安心心在家读它几年,可惜,没有如此福气。他偷偷地望了伍彩萍一眼,心想,不知此女文才若何,如此处境,她若不入邪门歪道,定是女中豪杰。
海龙正在呆想,忽然觉得一支软绵绵香喷喷的酥手搭上他的肩头,浑身一惊,闪坐椅上。伍彩萍噗嗤一笑道:“看你这个大英雄,怎么发起痴来,有何心思,只管说来。”
海龙搭讪道:“今蒙赐酒过多,又看到贵处宝藏之丰,不禁心旷神怡。不才走江荡湖也到过不少地方,却曾为见过比这儿强的地方。”
彩萍道:“不瞒公子,君之所见,乃豹之一斑,请随奴到另一处看看。”说毕立起,前面引路,海龙正中下怀。待来至彩萍卧室,海龙却又止步。彩萍笑道:“汝乃正人君子,奴虽无知,岂敢有欺君之念?尚希见信,以诚相待,绝无恶意,请进内一视,便知端详。”
海龙止步不前,是提醒自己,时刻小心,免得误中奸计,细看伍彩萍似无恶意,况且一仗自己武义高超,不怕明枪暗箭;二是救人心切,生死不顾,所以,也就大胆与彩萍前行了。
但见那卧室门帘低垂,彩萍忙上前掀帘,让海龙进内。
室内窗明几净,桌上兽炉里香烟袅袅,幽香扑鼻,壁上也挂着名家的山水画和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字幅。四周是靠背竹椅,上首一张竹榻,想是彩萍纳凉歇午之处。彩萍走此经过,未让坐下,又挑起内室套间的软帘,让海龙入内。
套间内奇香袭人,迎面是穿衣镜,左有写字桌,右有梳妆台。自动转椅,一色的墨绿色椅披。地毯、桌布、窗帘,皆为绿色。房间上首有一张八步象牙床,床上被褥簇新,低垂两层帐幔,碧罗纱蚊帐,金钩吊悬。拂尘、蒲扇,样样俱全。房顶也是素绿画纸裱糊,整个内室,凉爽、清香、优雅、寂静,没有一点暑气之感,没有丝毫绣房闺阁之迹。
海龙向床壁望去,只见上面悬挂一幅美人图,近前细看,乃是碧波仙子。但见那仙子,目波澄鲜,眉无连卷,朱唇皓齿,临风飘袖,栩栩如生,整幅画以形传神,“不特取其丽,正以使形者,犹可意色得之,更觉神明顿异”,确是好画,系文举手笔。写字桌上挂有一幅字幅,上书:“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字写得龙飞凤舞,也系文举手书。
海龙正在观看,只见伍彩萍斟上香茶递了过来,海龙接过茶杯,望着伍彩品那副情迷迷的样子,心想,这女子对我倒是一片痴情,只是她看错了对象,枉费心机。
伍彩萍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道:“今日蒙君不弃,千里相投,贱妾心中万分感激。”
海龙道:“前夜静休庵相见,得知小姐功夫甚为了得,不才万分敬佩。今日有心相访,却不知小姐尊姓芳名,可否见教?”
伍彩萍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道:“实不相瞒,妾乃当朝郡主,僧格林沁乃妾的兄长。妾自幼随玄衣师父学艺,艺成后,回至京城,因厌烦官场应酬,故又回静休庵修身养性。”
这位伍小姐装得特别像,海龙差点上当,道:“久闻郡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相见,实乃天福。只是不知郡主因何同荆州府这等熟识?”
伍彩萍心中暗道,那荆州知府乃我的大伯父,焉能不熟?可嘴上却道:“荆州伍知府,乃家父的至交,妾在八宝龙山修身,家父曾委托伍知府照料,妾也常来荆州,因此交谊笃密。”
海龙道:“童家坞郡主救不才一命,并丢下书信一封,言道,欲知个中事,荆州府里行。不知郡主送此信的用意。”
伍彩萍听说郡主到了静休庵,甚惊。她从长安回荆州,高疤眼曾请她相助,共除海龙。她嘴上应诺,心里却不以为然。她认为杀不杀海龙,无关紧要。高兴了,就杀;不高兴,就拉倒。她不想缠绕这些事。她有她的用意和目的。她要为父亲的洋行服务,海龙尚未妨碍洋行的生意,她无须结怨。相反,她想笼络海龙。因为她听说海龙的武功非凡,倘若能拉到自己的怀里,那定会受益匪浅。如今,她最担心的是真郡主和峨嵋的玄衣玄清。她想不到郡主会来到荆州。不过,能使她不至于丢魂丧魄的,还有荆州府。这里有的是清兵,还有一些武林高手在此。因此,她照旧按自己的所作所为行事。她稳了稳心神,继续哄骗海龙。实际上,除了她的丫环,除了她的伯父,除了她的狐朋狗友,诺大个荆州,都被她哄骗。谁不知她就是当朝皇上收为螟蛉义女封为郡主的奸相穆彰阿的掌上明珠穆梦梅。
伍彩萍此刻望着海龙道:“于公子有所不知,因妾在江湖生性高傲,得罪了一些人,他们图谋刺杀于我,妾只是请一些朋友说和,不愿意同室操戈,有伤武林和气。”
海龙道:“人非圣贤,岂能无为。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过能改,是为明智者,郡主能闻之于言,踵之于行,励精明德,亦实可嘉,不才万分佩服。”
海龙见伍彩萍似有悔过之意,便想规劝于她,望她能交出莲英,改邪归正。
伍彩萍听后,以为海龙上钩,暗喜,道:“公子,不弃卑微,金玉良言,铭刻五衷。君遗知己相许,为愿足也。以妾之愚见,似君之才华盖世,武艺高超,倘若以身保我大清江山,定能官居显赫。君若有意,妾愿告知皇上,管保你公侯之位,不难即得。如此岂不荣宗耀祖?也不负君之一身才华,满腹的经纶,况君身怀绝技,报效朝廷,即可抒安邦定国之志,又能搏万世流芳之名,想君乃诗礼簪缨之族,历代忠良之后,理应有所作为,岂能默默无闻?妾谨秉承上言,尚请三思。”
海龙道:“承郡主抬爱,甚是惶恐。不才乃一介草民,岂敢有此奢望,只是生性愚拙,实有难言之隐,待日后有机会时详告便了。”
彩萍道:“君当年少,壮志凌云,有何难言之苦,可否见告?妾虽愚钝,愿为君剖之如何?”
海龙道:“此非三言两语所能述明,且待日后斟酌。”
此番伍彩萍的这番话说给海龙听,并非真想他精忠报国,而是想探探海龙的志向和做人的准则。她想,倘若海龙被名利所诱,那用钱财美色诱引,定能让他钻进圈套。
海龙呢,听了伍彩萍的这番诚意之话,不免生点敬重之意。只是他还不能全信于她。他来是为的救出莲英,倘若她能放了莲英,那比她说出万千条大道理要好得多。于是又问莲英之事。
伍彩萍正要答言,忽见门帘启动,玲儿走入,对她使了个眼色。伍彩萍知道有要事相告,便起身对海龙告辞,道:“今夜时辰不早,莲英之事,公子放心,明日告知。妾回后房歇息,若有事情,即可叫应。”
卧室里只剩下海龙。他常常地吁了一口气,舒展了一下手脚,四处暗暗地打量一番,然后净面,洗脚,漱口,闭目躺在床上,佯装睡觉,只等更深人静之时,再去搭救莲英姑娘。
再说伍彩萍从卧室出来后,忙问玲儿道:“莲英那死丫头怎样了?”
这正是:虎穴探险,义胆为弱女;
以假充真,色心梦云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