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凤舞日月剑(二十)
作品名称:龙飞凤舞日月剑 作者:江苏黄云峰 发布时间:2010-04-18 11:11:32 字数:9276
第二十回
古城觅踪无意遇丐侠长街问卦有心卜归期
海龙见茶盏下压着一张纸条,随手取出,迎着灯光一看,竟写着两行小字:“欲知个中事,荆州府里行。”字迹娟秀,像是出自闺门之手,既惊又疑,遂取出宝剑,向院内探望,隐隐地听到房外有刀剑撞击声。便对房中说了声“有刺客”,一口吹灭灯火,挑开后窗跳出。只见月光映照的对面房上,有两个黑影在交手。
这时,天凤和兴儿也都惊醒,巡更之人敲响了报警地锣,整个童府人声鼎沸。天凤持剑跃至后院,见后院的墙角处,有一身穿夜行衣靠的人,猫着腰想对海龙放暗箭。那人发现天凤赶来,一边喊道:“风扯紧啦!”一边甩出一镖,也不问打没打着来人,拔腿就想跑。冷不防迎面上来一人,夜行人连忙举刀就砍,刀剑相碰,夜行人的刀便被削掉一半,那迎上来的正是海龙。刺客见势不妙,转身又跑,越过一堵院墙,脚刚落地,被早就等在那里的兴儿,一脚踢倒。那人哎呀一声,仰面倒地,恰值天凤从墙上跳下,正巧踩在那刺客的脸上。合该他命绝,跌倒时,他的头已经掼在一块假山石上,再经天凤一踩,早已经入了阴曹地府。家丁此刻又赶到,一阵乱刀,那刺客便成了肉酱。待海龙赶到大叫“留活口”时,已经迟了。
众人又向内书房赶去。见房上两人打得正激烈。
海龙细打量二人,原来一个是黑衣壮汉,一个像绿衣女子。这两个人剑来剑往,蹦纵腾跃,各不相让。忽然,绿衣女子失足倒下,黑衣汉举剑要刺,海龙正想搭救,只见女子用剑一隔,来个鲤鱼打挺,跃身而起,紧接着左右鸳鸯拐,踢得黑衣汉连连倒退。
绿衣女子见刺客功夫不浅,伸手抓出五颗铁蛋子,嗖嗖嗖,接连打向躲闪的黑衣汉。绿衣女子的铁蛋子非常厉害,五颗铁蛋专打五个穴位:一是对口穴,击中后则舌头伸出,抬头不起;二是烟空穴,沾到则滴血不止;三是双燕入洞穴,倘若击中左边,则四肢无力,黄瘦吐血;击中右边,则半身不遂,血走七孔。四是胃脘穴,击中后则晕死在地,血流不止,气往上逼。五是血气穴,倘若中蛋,则吐血而死。
黑衣汉见五颗铁蛋,颗颗追魂夺命,慌忙用单刀遮挡,可是,他躲了铁蛋,又怎能躲过绿衣女子的飞脚?只听“哎呀”一声,便被踢下房来。早有人上去按住绑了。
当绿衣女子和黑大汉交手时,海龙看得清楚,那女子正是静修庵见到的姑娘。他见绿衣女子剑法奇特,身形矫健,暗器狠毒,知是上乘武功,愈加敬佩。又想到刚才的纸条之事,估计可能是她送来的。她到底是何种之人?是巾帼英雄,还是淫贼荡妇?那刺客又是谁呢?正在思索间,见黑衣汉被踢下房来,绿衣女子也来到院中,海龙上前一揖道:“多蒙女侠搭救,不然几遭暗害。敢问女侠,尊姓芳名,那信可是你送的?”
绿衣女子冷笑笑望了一下海龙,说了声“荆州府见”,即刻跃房越脊,消失于夜色之中。
海龙无奈,只得随众人又搜了一便童府,然后回至房内。童善人让家丁将刺客押上,天凤一看,道:“这不是长安闹灯时,参于大摆九曲黄河阵的贼囚吗?此人有铁布衫功夫,快给点破!”
兴儿欲点,海龙道:“他的功夫早被那位侠女用铁菱鞋踢中罩门给破了。”
兴儿道:“那就用铁丝穿通他的锁骨,等明日再细加审问。”
海龙道:“别去捉弄他了,等一会儿把他押在水牢,让他自责吧。”
海龙说着,又对躺在地上痛苦不堪的黑衣汉道:“俺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因和千里迢迢来刺杀于我,从实招来,免得一死。”
黑衣汉道:“小的乃神秘谷金刚牛鼻子,受穆大人之命,来此处刺杀于你。”
“哪个穆大人?”海龙一震,“是不是京城军机大臣穆彰阿?”
“正是。长安案发后,穆大人暴跳如雷,说要将所有闹灯之人杀尽,穆大人还断定,于三泰大人之子于海龙一定参与了此事,嘱咐我等发现于海龙后,务必除之。高疤眼为此派了好几路兄弟,四处查寻。跟小的同来的还有二人,一个是神秘谷雷万春的徒儿歪三炮,已被杀死,跑的那个就是神秘谷的拐子七。”
“尔等来此几日?”
“三天。”
“住在何处?”
“荆州府。”
海龙听说他们住在荆州府,又问道:“荆州府还有什么人?”
“只有伍小姐。”
“哪个伍小姐?”
“就是江湖人称三箭姑的伍小姐。她也是从长安下来的,不过,她比小的早来几日。我等正是奔她而来的。”
众人又询问了一番,看看实在问不出啥名堂,童善人便令人带下关押,以备送官。
海龙和天凤躺回床上后,时值谯楼鼓打四更,海龙道:“贤弟,本打算天明后继续南行,以便早日见到苏大人,如今我又想在这儿耽搁几天,你看行否?”
天凤道:“莫非为信而留?”
海龙道:“正是。我天明后想到荆州府走一趟,看看荆州府到底有啥名堂。”
天凤道:“听说到处悬挂着我等画影图形,倘如你被官府认出来怎么办?”
海龙道:“荆州府在湖广也算是水旱码头,来往客商云集,哥哥稍加改扮,他们焉能认出?”
天凤道:“那,你去,我也去。”
海龙清楚天凤的脾气,留下她是留不住的。不过,这样也好,一起进城,相互还能有个照应。便道:“荆州府能人很多,进城后万不可逞强,一切照我眼色行事,不能惹祸。”
天凤句句应允。
不一时,天便大亮。二人再也睡不着,起身梳洗完毕,便对童老爷道出进城的想法,童老爷起初不肯答应,但看劝不住,便叮嘱再三,又让兴儿陪着,还让天凤带上雪狮,然后,又精心将海龙天凤按当地习俗打扮一番,看没有任何破绽,方才让他们进城。
荆州府地处长江中游,镇巴蜀之险,据江湖之会,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传为关羽所筑,原是土城,南宋时建专城,清初再次重建,可谓三起三落。
海龙、天凤、兴儿,带着雪狮,信马由缰,来至城外,但见荆州府城高三丈,长约二十余里,东西长,南北短。城墙、城门、敌台、堞垛,起伏曲折,状若游龙,景龙楼屹立于拱极门城头,重檐歇山式顶,高敞轩朗,巍峨壮观。护城河宛若彩练环绕,楼台倒影,岸柳轻拂,颇具诗情画意。
入得城门,只见城内楼房鳞次栉比,松杉成林,街上行人甚多,车水马龙,颇为热闹。三个人行不多时,忽听前面有哭闹之声,急忙赶上前去看个明白。只见人场中,有一个双手被锁、身穿蓝衫、头戴文生巾的秀才,正跪在那儿对十几个身穿号衣的豪奴苦苦哀求道:“军爷们,小生实在冤枉。小生是为了寻人才到知府门上的,你们不告诉倒也罢了,反将小生无理捉拿,请问军爷,小生犯的是何等王法?你们抓我就抓吧,可是,一个老丈看不过去,替我说了几句话,你们又打他,老丈偌大的年纪,岂能受得起乱棍?尔等要打就打我,对老丈就高抬贵手吧。”
豪奴的头目叫刘三孬,一脸横肉,瞪着牛蛋眼,破口骂道:“混账王八,你敢在知府门前闹事,真乃狗胆包天!想叫饶了老狗,可以,不过有个条件,你得爬到爷跟前,将爷鞋上的灰舔干净才行。”
秀才救老叫花子心切,果真爬到刘三孬跟前,刚想去舔,谁知刘三孬却抬起一脚,秀才啊呀一声被踢到丈余开外,半天爬不起来。
刘三孬和众豪奴哈哈大笑。围观的百姓,敢怒不敢言。
刘三孬转过身来又指着躺在地上的老叫花子道:“喂!老狗,没事你不跑到毛厕里吃屎,偏偏在爷们跟前绊手绊脚,你瞧你,人没人样,狗没狗形,还想打抱不平,爷看你是活腻了。小的们,老狗饭讨不到,想吃顿棍子,尔等就赏他一餐吧。”
众豪奴听得吩咐,举棍齐向老叫花子打去。谁知老叫花子根本不怕,硬让乱棍打在身上,双手只是护住脸面。两个讨饭的瓷碗压在身下。围观的百姓,个个揪着心,提着胆,不敢抬眼观看,估摸着老叫花子今天是必死无疑了。岂不知那棍棒打在老叫花子身上,如同擂在石头上、铁墩上,辟里扑通,人未伤着,棍倒打断了好几根。刘三孬一看,气得牛蛋眼珠子几乎蹦到眼眶外,他哇哇大叫,举刀就砍。叫花子就地一滚,躲过单刀,撞倒了几个豪奴,仍躺在那儿,斜瞟着刘三孬,口中还吃吃发笑。
老叫花子初时被人挡着,海龙没有认出何人。此刻一见,却是丐侠南海忠,正要相救,只见一道白影飞上了刘三孬的肩头。刘三孬本想刀砍丐侠南海忠,忽觉耳朵一阵钻心的疼痛,伸手一摸,血滴淋漓,右耳朵不知去向,吓得大叫一声“不好”!转眼一看,只见肩上一只雪白的小狗正叼着。气得连抓带打,欲治雪狮死地。
那雪狮何等精灵,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东咬一口,西啃一块,咬得刘三孬鬼哭狼嚎,倒在地上翻身打滚。众豪奴见此光景,胆小的悄悄溜走,胆大的还仗着人多,想来救刘三孬。天凤和兴儿早就看不惯,哪等海龙吩咐,窜上前去,三拳两脚,便打倒了几个豪奴。老叫花子南海忠躺在地上也不起来,凡是碰到他的豪奴,他只用脚一蹬,就将来者蹬个嘴啃地。小雪狮咬得也欢,一会儿扯着这个豪奴手上的肉,一会儿咬掉那个豪奴的鼻子。海龙站立一旁,既不交手,也不制止。没伤着的几个豪奴看大事不好,想溜,却被围观的百姓拦住了去路,挤不出去,只得跪下求饶。海龙这时才让天凤和兴儿住手,雪狮也回到了天凤的怀中。
海龙令豪奴打开秀才的锁链,扶刘三孬滚蛋,然后便去相认南海忠。他来至丐侠面前,刚开口道:“南——”师父两字尚未出口,南海忠装作不认识他们的样子,接口道:“南无阿弥陀佛,闪开,让老汉起来。”说着,他平地约起几尺高,一个鲤鱼打挺,两脚轻轻落地,双手一举,打了个哈欠,二目一睁,犹如两束闪电射出,然后抓了抓脖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对躺在地下的豪奴道:“哟嗬,尔等也来量尺寸呀,不错,不错,哈哈哈哈——”一阵狂笑过后,又道:“今日有人来拆窝了,老花子告辞。”众人纷纷给他闪开一条路,南海忠看也不看海龙他们一眼,踢踢踏踏扬长而去。
天凤望着他的背影,细细打量,只见丐侠头戴开花破毡帽,帽子无顶,露出蓬诟马鬃似的长发,说他像和尚,不是光头,说他是道士,他又未留发鬏。这天如此之热,他却穿着窟窿连窟窿的开花棉袄,窟窿里露出的皮肉,铁漆一样,墨黑闪亮。身在袖管外的一双细长的黑手,指甲足有一寸长,下身穿着一条破得仅能遮羞的短裤头,脚上踢踏着一只半截的草鞋,一只有帮无底的破布鞋。天凤也在江湖上跑过几天,当然看得出南海忠是不凡之人,便对海龙道:“这老头是个怪人,功夫不浅。”
海龙小声道:“我认得他,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告诉兴儿,我等得趁早离开。”
海龙三人正要走,这是从人群外进来一个当官模样的人,见地下躺了一片豪奴,哼哼唧唧,正想发作,见海龙和众人的一双双眼睛像把把钢刀刺向他,顿觉背后冷汗直冒,忙陪笑道:“手下人不识大礼,冒犯众位好汉,误会,误会,嘿嘿,下官任来胜,请教各位好汉尊姓大名。”
别人没有搭话,只有海龙冷笑笑道:“在下名叫盛来人。”
乖乖,我叫任来胜,他叫胜来人,那就是要胜我了。光棍不吃眼前亏,先忍着。他贼眼珠子转了几转,干笑笑道:“胜壮士,手下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诸位,还望海涵。”
天凤道:“堂堂大清天下,光天化日,他们竟欺负百姓,伤天害理,难道尔等眼里就没有王法?”
任来胜道:“壮士息怒,下官管教不严,有罪有罪。”
任来胜又是鞠躬,又是作揖,奴性十足,但对手下人却飞扬跋扈。他见众豪奴仍呆站在那儿,喝道:“混帐!还不快给我滚回去!”
众豪奴一向作恶多端,今日可算吃尽了苦头,他们有的捂着胸口,有的捧着上胳臂,有的按着鼻子,有的拖着手,架起刘三孬,跟着任来胜,抱头鼠窜。围观的老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海龙对众人拱手道:“诸位老少爷们,请速速散去,免得官府寻事。”
众人一哄而散。
兴儿将秀才架扶着,随海龙和天凤来至一个僻静茶馆,秀才对三人纳头便拜,口称:“三位恩公,今日若不是碰上你们相救,小生性命难保。三位恩公的救命之恩,小生终生难忘。”
海龙连忙将他扶起,问起事情的根由。
那秀才叹了一口气,未曾开口,已经泪流满面。他被悲切切地讲事情的始末叙了出来。
原来此人姓田名文举,本城人氏。祖代教读为业,家学渊博。只是家境贫寒,全赖舌耕度日。到文举出生时,父母觉得仅靠教书终究脱不了一个困字,便想让儿子立志功名,也好改换门庭。文举幼即勤学,为人也忠厚老实,到了一十八岁,果然中了乡试。从此足不出户,更加潜心攻读。田家隔壁是个开水果小铺的,姓邹。不幸老头儿早死,撇下母女二人,仍靠卖水果糊口。那姑娘名叫邹莲英,母亲马氏。母女俩见田家厚道,便相处较深。马氏看文举生得眉目清秀,又非常用功读书,料次子非久居糟糠之人,就有心将女儿许配给文举为妻。一次闲谈时,马氏将心中意图透给田家老夫妇。但这二老是个憨厚之人,怕苦了莲英,于是婉言推辞道:“我乃草木穷家,文举虽是用功读书,前程如何,尚不得知,恐后来连累令媛受苦,此事还请三思为之,免得后来抱怨。”
马氏以为田家没有看中女儿莲英,也就将此事搁置下来。
文举一心读书,莲英也不愿意嫁人。谁知田家老夫妻俩命短,三两年内,竟先后去世。文举年轻又不会理料家务,家中原本就清贫,如今愈加困苦。俗话说,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文举虽有几门亲戚,但见田家如此窘状,躲闪之不及,哪个还敢前来问事?文举虽然家无隔宿粮,灯无当夜油,但穷不失志,从不求亲告友。他深知事态的炎凉,人情的淡薄,穷人即便终日低头哈腰,也换不来富家的怜悯。只有发奋读书,博取功名,方可成为人上之人。
那莲英虽是小家碧玉,却生来贤淑。她见文举家境如此悲苦还勤奋读书,心中又爱又敬又疼。于是时常送些吃物给文举,见文举衣服破了,就给他补。脏了,就给他洗。久而久之,两人愈加相爱。马氏见女儿对文举有意,文举对女儿有情,心中分外喜欢,就常常叫女儿照顾文举。
莲英慧眼识真才。她认定了的事,就像扛竹竿进巷子,一杆到底。这天她又来至文举家中,见文举正在伏案写字。莲英虽然没有什么高深的文化,但时常看别人写字,倒也颇晓得字的优劣。她见文举笔走如飞,挥洒自如,那字虽比不上王羲之,却也苍劲有力,挺拔俊秀,超过她看过的所有字。于是,灵机一动,道:“文举哥哥,你的字写得如此之好,以奴家所见,不如多写几张,拿到长街去卖,挣点银子买粮度饥,这样,即可练字,又可以糊口,岂不是一举两得,两全其美?”
文举叹口气,道:“贤妹,我这样的蹩脚字,能买什么钱?”
莲英道:“不妨试试,说不定有识货的。”
文举道:“可以倒是可以,只是小生生活乃你母女所助,哪有分文买纸?”
莲英听后,沉吟半晌,忽然眉毛一扬,说声有了,便回到家中,把那些包糖果用的纸,取了一抱,拿到文举跟前,道:“哥哥,你看这些可行?”
文举大喜,便拣那光泽平整的纸,铺在桌上,挥笔写了起来。他大多写的是唐诗宋词,抒发心中之情感。不一时,便写了几十幅,莲英道:“奴家先拿到水果摊上卖试试。”
起初,来人看看就走了。后来,外地一位白发老者路过此处,见文举之字,如此美妙,甚为惊奇。心想,这荆州府真乃藏龙卧虎之地,如此美妙的字竟摆在水果摊上叫卖,遗憾遗憾!遂打听莲英道:“这位大姐,不知此字何人所写,多少钱一幅?”
莲英见来了买主,忙喜滋滋地答道:“此乃田家公子所写,老爷若看中,随便出几吊钱即可取走。”
那老者道:“能否让老夫与那位田公子见上一面?”
莲英道:“这有何难。”遂将田公子引荐于老者。
老者见田公子如此年少,更是赞叹,又请田公子当场写了几幅,然后丢下十两银子,道:“公子才高,老夫改日再来拜访。”说毕,匆匆告辞。
那莲英望着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喜出望外,对文举道:“哥,这下可好了,几张就卖了十两银子,够你花销一时呢。”
文举忙谢道:“此乃贤妹成全之德。”
莲英又道:“哥,你不是会画画吗?再画一些画一起卖,想是更好。”
文举应诺,便请莲英拿银子去买些颜料和纸张,画起了丹青。这些画一摆出,即被抢买一空,供不应求。自此,文举便边攻诗书,边画画写字,学起了唐伯虎,“不炼金丹不坐禅,不为商贾不种田,闲来写就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
人一富,沾亲带故的便挤破了门。这个说文举是文曲星下凡,那个说文举是唐伯虎转世。说媒的也三天两头上门。此时文举心中早就有了莲英,即使大户千金也不会扯动他的心。文举和莲英虽然没明说过自己的心事,但各自心有灵犀一点通。马氏早也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以前只因田家父母耽误了亲事,如今二老去世,马氏就当了家,她打算等秋试之后,便将亲事说开,完了他们的婚姻大事。
再说文举因心中只有一莲英,所以画中皆是莲英的影子。诸如《昭君出塞》、《西湖浣纱》、《弄玉吹箫》、《貂蝉拜月》等,皆像活的莲英。那姿势,那神态,那妙处,无不使人流连忘返。就是莲英自家也看得呆了。文举的画扬名于世,莲英也就成了人们交口称赞的美女。谁知在这万事如意的时刻,漫天里却飞来一场横祸。
这一天,莲英刚把文举画的《碧波仙子》挂在墙上,预备出售,忽见众豪奴簇拥着一辆五马驾驭的大轿车,横冲直闯来到画前,车刚停下,从打开的轿车帘里探出一个美貌女子的脸儿,车中香气几乎薰到周围的人。只见轿车中的女子对《碧波仙子》端详了一阵,便对身边的侍儿道:“玲儿,把那些闲散之人驱散。”
小玲从车上跳下,指使群奴驱散买画和围观之人,车中女子对身边的丫环又叽咕几声,车上又跳下几个丫环,一起走向摊头,一个丫环伸手揭下《碧波仙子》,另一个将银钱两串放在马氏怀中,道:“此乃小姐恩赏。”
其余几个丫环对莲英道:“姐姐,你让俺家小姐寻得好苦,姐妹们跑得腿软,你竟在这儿卖字画,快随小姐回府。”
道罢,不由分说,连拥带架,将莲英拖上轿车,驱车就走了。
莲英哭喊蹦纵,想挣脱下车,都无济于事。可怜弱小身体,怎禁得众位粗壮丫鬟的架拖。
马大娘见此形状,吓得哆哆嗦嗦,颤颤抖抖,不知如何是好,话都说不出半句,瘫在地上爬不起来。
众街坊见是知府的小姐所为,又有众豪奴保驾,谁敢上前多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莲英抢走。等到文举得讯,这伙人早已经无影无踪。文举将马氏扶至家中,问明情由,便不知高低深浅地向荆州府奔去。
一到知府大门,就被刘三孬拦住,文举将来意向刘三孬言明,刘三孬不听则罢了,一听是来找知府小姐后帐的,非但不禀报此事,相反大骂文举道:“好个狗奴才!竟敢诬陷伍小姐,着实讨打!”
遂吩咐众豪奴,驱打田文举。
这是从街旁走出一个要饭花子,双手一揉惺忪眼,打了个哈欠道:“何处来得鸡巴毛,乱喊乱叫,吵得大爷不能安睡!”
要饭花子说着便上前挡住众豪奴。
众豪奴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就撇下田文举,向要饭花子打去。谁知棍尚未沾到叫花子,叫花子便躺到了地上。
文举怕老叫花子无缘无故为他的事丧命,于心不忍,便跪下求饶,正在这时,碰上了于海龙三个人,才脱了险。
海龙和天凤听罢文举的诉说,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些狗奴才都砸死,方解心头之恨。天凤吩咐兴儿取出二两银子交给文举,并劝文举不要伤悲,先回家安顿好马氏,然后再打听莲英的去向。
海龙道:“我等在这儿替你打听,你回去也打听。你打听得越快越好,我等明天去你府上听信。”
文举感激不尽,连连作揖,道:“小生回去即托人打探莲英去处,恳求三位恩公明天能来到寒舍。”说罢便告辞。
海龙惦记着丐侠南海忠,不知他因何来至此地,又因何装作不认识他。三个人跑遍三街六巷,也不见丐侠踪迹。兴儿提议到附近村庄集镇寻找,仍未找到。天凤道:“龙哥,你是否看清了,那老花子可是南海忠师父?”
海龙道:“这还有错?”
天凤道:“那,这老头因何装作不认识你?”
海龙也不知啥原因,想自己在祝福生家同南海忠虽说相识不久,但彼此交情笃密,中间相隔也没有十年八载,老英雄为何不认识他呢?莫非荆州府有何秘密勾当,那老侠不便道出?海龙反复考虑,找不出头绪。三人漫无边际地向前走去,不一时,来到一座庙宇前,便想进去歇息片刻。
此乃古庙。因年久失修,断墙秃垣,煞是凄凉。门上一匾,尚显露几个字:三圣宫。三人进内,果见大殿之下的台阶上坐着几个乞丐。兴儿大喜道:“找到了!”
可是近前一看,皆非南海忠。向他们打听,他们齐说不知。三人又在古庙里转一遭,无人。到古庙后,见有一棵高大的白果树,天凤怀中雪狮唁唁不安起来。天凤抬头一看,只见树杈上蹲着一个乞丐,正玩耍小松鼠。那松鼠在乞丐身上乱钻,忽而钻进破衣服洞里,偷偷从袖笼中爬出;忽而爬到乞丐的破毡帽里,又从耳边溜下来。海龙仔细一瞅,正是丐侠南海忠,欣喜万分。此刻就见小松鼠一不小心从丐侠身上摔了下来,这时三个人都以为松鼠会摔死,这个小东西从那样高的树上摔下来,还能活命吗?皆为松鼠惋惜。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丐侠微一嘘气,手掌一伸,对小松鼠一招,那小松鼠像是被线提的一样,又回到南海忠的手里。三个人不由得齐声叫好。
海龙又要开口招呼南海忠,谁知丐侠手中松鼠嗖的一声,竟纵到了海龙的胸口。海龙冷不防被松鼠一撞,愣了一下,待一定神,却见松鼠又回到丐侠手中。丐侠点了点头,道声“后会有期”,人影便闪入树丛中。
天凤道:“这老头真怪,怎的又跑了?”
海龙道:“其中定有缘故。”
兴儿道:“两位公子爷,这个老花子功夫真高,他行踪无定,动若惊龙,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真了不起!尤其是他逮松鼠的本领不知是如何练成的,小的要能学会,逮个鸡,捉个鸟,那可方便极了。”
海龙笑道:“他这空中汲物术,乃内家绝技,非一日之功,须自幼选一口深井,每日早晚运气,用手掌向下打去,要练得能把水压到井底,再一提掌,井水跟着上升,日深月久,能练得把井水吸出井口,方算功夫到家。”
海龙正说着,觉得脖子痒痒,伸手抓了抓,竟从衣领内抓出个白布条来,抽出一看,上面歪歪斜斜写着几个字:“若寻马家女,须入虎穴中。”
天凤接过布条看后问海龙道:“龙哥,你看怎么办?”
海龙又将布条看了看,干脆说道:“见死不救非君子,仗义岂惧虎狼窝。不找到莲英小姐,誓不罢休!”
三人又上了大街,但见集市颇为热闹,豪门笙歌嘹亮,人语喧喧,富户行拳猜令,莺语细乐。海龙摇摇头道:“大清山河破碎,遍地疮痍,这里的豪门权贵,却花天酒地,纸醉金迷。想那前方军民,为抗击英夷倭寇,浴血奋战,就是为了这些贪官污吏过上醉死梦生的日月吗?”
兴儿道:“荆州府虽非京城,可伍厚元的官邸比皇上的宫殿也差不了多少。”
天凤道:“这些狗官,也不知喝了百姓多少血。有朝一日,非把他们杀了不可!”
兴儿嘘了一声,道:“隔墙有耳,公子爷,说话可得注意。”
三人边说边走,只见前面有一瞽目先生,坐在卦桌旁,朝着来人喊道:“客官,占个卦吧。”
兴儿道:“此人复姓欧阳,名子都,人称欧阳半仙,测字打卦灵验极了。”
天凤道:“龙哥,咱们去占一卦吧,看看他能不能算出莲英小姐的下落。”
海龙道:“我等乃有眼之人,尚不能知道马小姐的下落,他是一个瞎子,岂能晓得?”
天凤道:“试试看吧,倘若他的卦准,莲英小姐的下落不就是晓得了吗?”
海龙无奈,只得同意。
三人来至欧阳半仙面前,细打量,只见先生头戴九梁道冠,身披八卦衣,足登云靴,生得仙风道骨。天凤道:“请老先生赐一卦。”
欧阳半仙道:“山人卦摊,一不摇金钱,二不摇六肴,只给人测个字儿。猜得准,不夸口;猜不准,莫取笑。请客官说个字来,要不就在签筒里抽一签也行。”
天凤稍一沉思,说了个“寻”字。
半仙一听,大惊失色。
这正是:神祗原随信有无,
祸福本与人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