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贺思佳思家

　　环境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可能变好当然也可能变坏，反正一个人长时间呆在与原来不同的地方，他脑袋里的思想总会发生一些变化。在这场SARS风波到来的时候，杨健平变得异常淡定，几乎就等于这件事情没有发生一样，每天依然做着他想做的事。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倘若这件事发生在一年前他刚来到深圳的时候，他肯定就不是现在的想法了，他会义无反顾地打道回府，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是现在，他接受了这个事实，他舍不得自己这一年来努力的成果。只要存在就会有机会，这是他现在对自己经常说的话。他不相信这场风波会持续太久，当这场灾难过去之后，机会还是会到来的。他从容地面对现在的一切，每天他依旧会熟悉产品的各项性能，和曾经联络过的客户沟通，他在为以后的业务做着准备。在电子市场，他也会跟各个商户聊天，看什么样的产品能用上他们公司的元件，然后再想办法找到生产这种产品的工厂。另外他还在和以前认识的采购员保持联系，尽管现在这些人有的已经换了工作，有的因为工厂停工而在家赋闲，但他知道，这些都是他的人脉，都是他将来的财富。
　　相对于杨健平的从容，贺思佳的心里渐渐地起了变化，自从学校停课了之后，她就又闲了下来。而这一闲，让她感觉无所适事，整天坐在家里，对着电视发呆。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她越来越感到窒息，虽然她想过继续出去工作，可现在这种情况下她是很难再找到什么合适的工作了。她也不好意思再找五哥了，因为前两次的工作都是他们夫妻帮助安排的。人越是在孤独的时候就会越想念过去，这个时候她想起了在原来那所学校的日子，若不是那个色鬼钱校长，她或许不会来深圳，还会在那个学校里当她的老师。在那里，她有一种满足感，那里有她荣耀的过去，她在那里收入虽然不高，但她却能在工作中找到快乐，虽然每天都会很累，可那是她自己喜欢的。当初来这里的时候，她为的是一口气，也是为了来这里看一下丈夫。而当现实的一切摆在她的面前时，她知道这一年来的盼望就要落空了，这种心里上的变化让她自己都有点措不及防。一年前，她还是那么地支持杨健平来这里工作，当丈夫的心里有些动摇的时候，她还在给他打气，给他鼓励。即使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她都没有动摇过。可当她抱着无限的希望来到这里后，虽然经过重重努力，最终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转眼几个月过去了，SARS还在蔓延。端午节快到了，街上已经飘满了粽叶的清香。贺思佳在家里准备着晚饭，说是晚饭，也只是一点米饭和青菜而已，由于这一段时间没有了收入，她们又陷入了经济危机。前一段时间杨健平的销售提成都已经兑现完毕，由于没有新的订单，他也只能靠一个月的基本工资生活，这也是公司根据现实情况特批的，要不然可能连工资都没有了。
　　杨健平从外面回来，贺思佳把饭端了上来，两个人无声无息地吃了起来。这时候办公桌上的固定电话响了：“思佳，你听出来我是谁吗？”
　　“当然了，老三，就是化成灰我也听得出来啊！”杨健平知道，这个老三是贺思佳在师范学校时的五朵金花之一，也是她现在的同事刘冰。
　　电话旁贺思佳和同学聊得正欢：“思佳，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啊，是不是发了大财了？”
　　“发什么财啊，你不在外面呆你是不知道在外面有多难！”
　　“这是肯定的了，在外面肯定不如在家，在家里有朋友，有好姐妹互相照应。今天我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那个混蛋钱校长已经被抓起来了。”
　　“是吗？为什么啊？”
　　“强奸女学生，被家长告了。”
　　“他干出这种事来不意外！就是可怜那个孩子了！”
　　“他把学生带到他住的地方，把孩子给……后来被家长发现，告到公安局了，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不承认，后来好几个人指证，他不止一次这样了，以前也有过，只是被害的学生都没敢说。”
　　“真是个畜生，那么小的孩子他也下得去手！对了，他不是有个什么后台吗，这回怎么没保住？”
　　“这么大的事谁还敢保啊，躲还来不及呢！”
　　“那现在的校长是谁？”
　　“新从别的学校调过来一个，是个女的，听说曾经是你妈妈的学生，和你妈妈关系还不错呢！另外，你的关系还在学校呢，上次你辞职时是特殊情况，所以档案还在学校呢。你要是在那边没什么事做的话就回来，咱们还在一起多好啊，你不知道，你走的这大半年里，大伙可想你了，没有你我们都觉得没意思，四个人在一起觉得干什么都没劲，酒桌上没了你就等于少了一道特重要的菜，我们几个常常冷场，要是有你在就不用了。”
　　“你那个意思我是个话唠呗？”
　　“何止是话唠，还是话作料。”对方在电话里笑起来，“老大，我没跟你开玩笑，要是想回来的话就回来，当然你要是坚持在那边的话，我们也希望你能过得好，这个还得你自己做决定，还有，我得提醒你一下，孩子这块你得考虑一下，总是跟老人呆在一起，恐怕对他的成长不是很有利，尤其是小男孩，我不是说你妈妈不好，你别介意啊。”
　　“你说的我都明白，我知道你是好心，这样说才是好姐妹。”
　　“好吧，今天的电话就打到这了，长途也挺贵的，我说的事你再仔细想想啊，挂了。”
　　老三挂断了电话，贺思佳站在原地，手拿着听筒，愣愣地看着桌子。
　　“电话那边都没声了，你怎么还拿着，快过来吃饭吧。”杨健平说。
　　“不，我想先往家打一个电话，我想儿子了。”
　　“妈，你在做什么呢？”贺思佳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在吃晚饭呢。”
　　“包粽子了吗？”
　　“包了，正吃着呢，你那边怎么样，非典还那么厉害吗？”
　　“没事，我在这边挺好的。”
　　“在那边注意点自己，没事少出门，离人多的地方远点。听说那东西要是传上了可了不得，连命都保不住。”
　　“妈，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小歆宇呢，让他接下电话。”
　　“妈！”电话那边的儿子叫了一声。贺思佳顿时感觉眼睛里热乎乎的，“歆宇，最近表现怎么样，听没听姥姥的话？”
　　“当然听了！”儿子在那头底气十足地回答，“妈妈，你和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我都想你们了。”
　　“我们也想你啊，又长高了吧？”
　　“嗯，姥姥说我马上就要追上爸爸了。”贺思佳拿着电话沉默了几秒钟，想和儿子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儿子，把电话给姥姥，妈，你最近身体怎么样，还去跳舞吗？”
　　“去，只要天气好就去，现在孩子也大了，懂事了，不用我操那么多心。”
　　“妈，你的腿不好，得注意一下，还有，孩子在您那肯定花了不少钱，我留下那点不一定够，等我回去就给您，你都记好帐啊。”
　　“钱就不用了，现在他花不了多少，他从不乱花钱的。”
　　“妈，你可别惯着他，该说就得说，该打就得打。”
　　“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妈也当了一辈子老师了，怎么教育孩子我还会。我知道你们在外面挺难的，要是实在坚持不住了就回来，你还回学校，现在这个校长我还认识，是我的一个学生。健平呢，一个大男人，干点什么不是活呢，实在不行，我再动用一下我这张老脸，找找关系，反正不会让你们受罪的，总比一家人离得这么远好吧，别的不说，你得为孩子好好想想，不是我不愿意给你们带，可这总是在我这呆着，他和你们的感情就该淡了，以后你要是再想重新培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妈，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
　　“我知道你们有难处，我说的话你再好好想想。到点了，我得出去跳舞了，这一天要是不出去，身上就不得劲。小歆宇自己在家写作业一点问题都没有，我回来给他检查。”
　　“妈跟你说什么了？”健平问。
　　“她让咱们注意点，别传上非典，儿子一切正常，就是上次考试的时候语文差了点，不到八十。”
　　“不是及格了吗，及格就行，我小时候不也这样吗，上了初中就好了，男孩子都有后劲，没事，吃饭吧。”
　　贺思佳端起了饭碗，却不肯往嘴里送饭，筷子拿在手里，眼睛直直地，一动不动地看着盘子。杨健平看着直想乐，他拿起一根筷子先是轻轻地挪到贺思佳手边，然后突然地重重地敲了一下她的碗，把贺思佳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啊，吓死我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接完电话就发呆，一动不动地怪吓人的。你倒是说话啊，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你别让我着急行不行！哎，你别哭啊。“杨健平正说着，贺思佳却掉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