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希望变失望

　　一个星期以后，在文静伊的帮助下，贺思佳顺利地通过了考核，当上了一所刚成立的私立小学里的老师，她也很快地溶入到了这个团队之中。老板对她的业务能力非常满意，逐渐地成了这个学校里的骨干，当然她也有一个非常大的优势，那就是普通话要比其他老师标准得多。
　　而这个月的月末，杨健平收到了自己的第一份销售提成，来自佳源公司的回款给他带来了三千块的业务兑现奖。当他把银行卡放入ATM机时，看到上面的那个数字变成三千块的时候，他内心的激动无法想象，钱虽不多，可这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份业务收入，是靠自己的努力得来的，那种感觉就象小的时候，同家长磨了好长时间才得到一件自己想要的玩具一样。从银行出来，他兴奋地跑到了菜市场，买了几样贺思佳爱吃的菜，冲进厨房忙活起来。
　　杨健平正在忙活的时候，贺思佳也回来了，她听到厨房里有动静，就走进去看杨健平在干什么。当她看到杨健平正在准备的美味时，她叫道，“不好了，出事了！”
　　“出事了，出什么事？”杨健平赶紧放下手中的工具大瞪着双眼，紧张地望着老婆。
　　贺思佳一脸严肃，然后慢慢地从袋子里拿出一条大鲤鱼，然后认真地说：“撞菜了！”
　　“什么撞菜了？”
　　“看看你手里弄的什么，不就明白了。”
　　杨健平看着手里的鱼才恍然大悟，“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在外面出什么事了呢！还撞菜了，在哪学的臭词！”
　　“明星穿同样的衣服叫撞衫，咱们俩买一样的菜不就是撞菜了吗！”
　　“真是歪理，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学校没课吗？”
　　“今天是周五，只有大半天课，学生都被家长接回家过周末了。”
　　对于杨健平的这个工作来说，分不清哪天是周末，哪天不是周末。“你哪来的钱买这么些东西？
　　“我今天发工资啊。”
　　“你上班还不到一个月就发工资了，真好啊。”
　　“我们那里是到日子就发，我上班还没到一个月，发了二十天的，就这也比我在家做一个月挣得还多。我寻思着咱也好长时间没吃什么好东西了，就打算腐败一下，没想到你也买了这么多的东西。”
　　“我今天的兑现奖下来了，就是销售提成。”
　　“你说没钱的时候，连根黄瓜都买不起，这一下子又买了这么多，弄得一点成就感都没了。”
　　“怎么会呢，今天算我犒劳你的，明天再算你犒劳我的怎么样？”
　　“算了，谁犒劳谁的还不一样。还缺什么吗？”
　　“不缺什么吧，你帮我买几瓶啤酒吧，要好的，一年多了，也不敢在这里喝啤酒，一瓶最少四五块，比家里的贵两三倍，这回咱也奢侈一下，等你上来的时候我的菜也就做好了。”
　　杨健平一边继续烧菜一边想，生活应该会越来越好了，要是在去年，想都不敢想现在的生活，就是在一个多月前，大年三十，两个人过得还很寒酸，那才叫一分钱掰开两半花呢，每天都得算计着应该用多少才不会超支。现在好了，一切走入正轨了，贺思佳又找到了她喜欢的工作，自己的业务也有了转机，除了冯士坤的公司以外，自己又联系了几个客户，他们中的几个也有意向同丰合公司合作，他突然想到莫泊桑在小说《一生》中的那句话，人的一生不象想象中的那么好，也不象想象中的那么坏。
　　他做好了菜，端上了桌子，然后又把冰箱的电源通上，由于前一段时间被生活所迫，他连冰箱都不敢用，怕交不上电费，虽然房主提供的冰箱很小，但电费仍旧是一个不小的负担。现在他不用再担心这些了，他把贺思佳买回的菜全部塞了进去，冰箱很快就被装满了。
　　贺思佳提着几瓶啤酒回来，又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前一阵子，这些东西都是能省就省，可买可不买的一律不买，这一次，贺思佳买了个够，走到三楼已经是气喘吁吁。
　　看着满桌子的菜，贺思佳不知不觉流下泪来，杨健平没有劝，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只是他不能流泪，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这个权力。
　　贺思佳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说来也怪，那几天，当桌上只有一道青菜的时候，自己的食欲是那么好，而现在丰盛的菜肴摆在面前时，她却吃不下去了，看着杨健平狼吞虎咽的样子，她的心里也是酸一阵甜一阵的，如果去年年初的时候，她要是不支持杨健平来深圳，他也许不会受这样的苦，也会象其他人一样，找一个朝九晚五的有规律有固定工资的地方上班，甘心情愿地一辈子做一名工人。他也不会远离父母，远离儿子，自己在单位受了气也不会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自己也就没有来这个地方的可能。可生活里没有也许，现实就是现实，现实就是自己和杨健平在深圳的这片土地上为了温饱而奋斗着。
　　“健平，你少喝点酒吧，一会我想出去玩。”
　　“这么多的菜，不喝点酒多没意思，来，你也喝。”
　　“喝什么喝，把酒放好，明天再接着喝！”
　　“不行，我今天就想喝，而且想喝多，因为我高兴！”
　　“还想喝多呢，现在都已经喝多了！”
　　“我才没多呢！”
　　“你看你走路都不利索了！”
　　“谁说的，我现在不但走路没问题，而且可以爬山。”
　　“是吗，我不信，你爬不到一百米，肯定就上不去了！”
　　“不可能！”
　　“那就试试！”
　　“试试就试试！”杨健平放下酒杯，穿好了运动鞋，跟着贺思佳下了楼，走出楼梯口，他摸了一下脑袋，“完了，我上当了，被你给骗了！”
　　“行了，快走吧！”贺思推了他一把，杨健平一个趔趄，差点没坐到地上，贺思佳赶紧去扶，没想到杨健平猛地一起身，把贺思佳吓了一跳。
　　深圳的三月，是天气最宜人的时候，不冷不热，路上的行人说说笑笑，享受着这个舒适的傍晚。莲花山公园里，人群熙熙攘攘，在一棵棵大树下，人们坐在绿色的草坪上，或看书或聊天或聚餐，很是热闹。
　　都说深圳人多，在家里坐着的时候没有感觉，只有到了这里才能体会得到。在上山的台阶上，人们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往上蹭，每个台阶上都挤满了人，其中还有很多的老人和孩子。
　　站在台阶上的贺思佳说再这样等下去，登山没累着，站着等倒是让人累着了，杨健平说好吧，咱俩不走台阶了，去走土坡，贺思佳点头同意，她也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爬山方式了。土坡上其实也有很多人，但比起走台阶还是爬得很顺，两个人一边说笑，一边听着旁边的人闲聊，就这样不知不觉到了山顶，而且没感到累。
　　在山顶广场上，依旧人满为患，不知道人们哪来的兴致都要到这里来看一下。广场的正中央，是一代伟人邓小平的雕塑，被一大堆花篮簇拥着。这是深圳的标志性建筑，几乎每年的春天人们都会来到这里瞻仰一下。
　　杨健平贺思佳来到广场的边上，手扶着栏杆向远处眺望，整个深圳尽收眼底，平时需要抬头仰望的摩天大楼，好象变得不再那么高不可攀了。在迷人的灯光照耀下，整个城市的夜景灿烂夺目，看到这里，每个人的心情都会变得愉快起来，也许这就是人们愿意到这里来的缘故吧。
　　“你慢点跑，妈妈快追不上了！”一个小男孩在人群中窜来窜去，一不小心被一块秃起的石板绊了一下，正好摔到贺思佳的面前，她赶紧弯下腰，把小男孩扶起来，这时小男孩的妈妈走过来对贺思佳说了声谢谢，然后一边责备小男孩不听话，一边把他领走了。贺思佳望着男孩远去的背影，心里不禁一种酸楚，眼睛变得湿润了，杨健平知道她是想儿子了，他赶紧把贺思佳拉过来，抱了一下她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平复了一下心情后，贺思佳轻轻地说，“健平，我们什么时候能把儿子接过来呢？”健平摇了摇头，他知道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依现在的状态，肯定是无法办到的，可看着贺思佳的眼神，他又不忍心伤害她。
　　看到杨健平没有说话，贺思佳有些不太满意，“你怎么不说话，为了儿子咱也要加把劲，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最晚在明年咱也要把儿子接过来。”
　　“好好好，我们争取明年把这件事办成。”杨健平说这话的时候很是没有底气。
　　两个人在台阶上坐了一会，准备下山。这时，杨健平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是林梦丹，那个曾在过年的时候卖过鞭炮并且在吃云吞面时碰到的女孩，女孩穿一件半袖T恤和一条运动短裤，显得很有精神，她正扬起笑脸，冲着杨健平笑呢。
　　“你怎么到这来了？”
　　“怎么，许你来就不许我来啊？”
　　“一个人来的？”
　　“没有，和男朋友。”
　　“哦，他人呢？”
　　“还没上来，他没我走得快，你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我和你嫂子。”杨健平指了指旁边的贺思佳。林梦丹冲贺思佳礼貌地笑了一下，贺思佳也回了她一个微笑。
　　“快点，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老乡，杨哥，这是我男朋友冯士坤。”杨健平和冯士坤两个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笑了，把林梦丹弄得莫名其妙。
　　“不用你介绍了，我认识他比认识你还早呢。”冯士坤说道。
　　“那你是怎么认识林梦丹的？”杨健平问冯士坤。
　　“这个你还是问她吧。”冯士坤瞅了一眼林梦丹。
　　“上次在吃云吞面的时候我不是说在找工作吗，后来就到了佳源公司，在技术部，和冯士坤他们的采购部接触得很多，慢慢地就认识他了，我一看这孩子不错，有安全感，就想这样的男人可不能落到别人手里，我得自己先留着，于是他就被我俘虏了。”林梦丹兴致勃勃地说。
　　“这事情也太巧了，有点象电视剧。”杨健平说道。
　　“走吧，咱俩别耽误人家谈恋爱了。”贺思佳对杨健平说道。
　　与冯士坤和林梦丹告别后，两个人下了山，回到住处，洗了澡，躺在床上，杨健平很快就睡着了。可贺思佳却很久不能入睡，刚才在山顶广场，那个小男孩的身影总是挥之不去，他太象儿子小时候了，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她最快乐也最难过的时候就是想儿子的时候。几次她都看着儿子的照片发呆，特别是重新当上老师以后，看着班里的孩子又让她加深了这种思念。一定要把儿子接到身边，她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贺思佳也因为工作能力突出得到老板和同事的认可，被推选为教研组的组长，收入也较之前有了很大的提升，学校的老板也把她视为教学骨干，每逢有上级领导检查听课，老板都推荐她的公开课。
　　杨健平现在做得也越来越好，不但佳源公司的订单逐渐增多，在五哥的关照下又开发了几个小客户，收入也在逐步增加。
　　这时候的他们已经不用再为吃饭的问题犯愁，他们正盘算着租一个大一点的房子，再把儿子接过来，每当想到那一天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时候，贺思佳都会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而就在这时，一场让全中国，不，是全世界都震惊的灾难到来了。非典，这个国人以前从未听说过的传染性疾病就活生生地发生在自己身边，人们恐慌至极，药店里的板蓝根卖到脱销，就连做菜用的调料八角也被抢购一空，据说这东西可以起到预防作用。口罩成了人们出门时必须的装备，所有的KTV酒吧等夜场全部停业，就连到餐厅吃饭也受到了很多限制，许多已经订好的婚宴也被迫取消，公交车出租车都要贴出今日已经消毒的提示，首都北京也专门成立了一个新的医院——小汤山。
　　贺思佳的学校停课了，由于是私立学校，没有政府的经费扶持，所有的老师因此断了经济来源，贺思佳也不例外。
　　而随着疫情的不断蔓延，许多工厂都已经接不到订单，处于停工状态，而给这些工厂供货的供应商们也受到了牵连，杨健平刚刚树立起来的信心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又将接受严峻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