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五哥家做客

　　南方的春节冷得让人难以承受，这是许多在屋里穿着睡衣看外面飘雪的北方人不能体会到的。当一阵小雨过后，空气中更增添了许多寒意，不知何时刮起的南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想必这些大树也感受到了天气的变化，悄悄地落起了叶子，一片片飘零在空中，落在雨水里。
　　马路上变得十分寂静，看不到以往那种车水马龙的场景，即使在平时最繁忙的主干道上，经过的车辆也是廖廖无几，整个城市就像是一座小山村，安静而祥和。街面上大部分商铺已经关门歇业，只有少数的便利店还在勉强支撑着，店主也大多是懒洋洋地坐在电脑后面，一边听着音乐，一边打着盹。整个城市就象是一座空城，人们都在这个时候返回家乡过年，这也是这种移民城市的最大特点，虽然很多人已经有了深圳户口，但回家的渴望还是让他们早早地抢了车票，带着一年的辛苦和收获，返回家乡，过个团圆年。
　　此时，贺思佳和杨健平两个人正坐在家里，瞅着外面的天气发呆。忽然，贺思佳猛地站起来说，“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不能等了，得赶快想办法。”
　　“你怎么了，一惊一诈的？”杨健平问。
　　“健平，从昨天到现在，特别是听到儿子的话以后，我一直在想，我们得加把力了，我们要在深圳活下去，我们要有自己的房子，我们要把孩子接过来，也要把老人接过来，难道你不想吗？”
　　“我觉得这个目标离我们太远了，要我说你还是先回去吧，别在这跟我受罪了。”
　　“我才不走呢，深圳这个地方再难，我也得坚持下去。”贺思佳坚定地说，“等过了年，我就把这个工作辞了，重新再找一份。”
　　“你能干什么，除了教书之外，你还能干什么。”
　　“那就去教书。”
　　“刚来的时候你不是说不喜欢这个工作了吗，怎么今天又变了？”
　　“喜欢不喜欢已经不重要了，生存是主要的，活下去才是真格的。”
　　“哎，可是要找到这样的工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两个人正在商量的时候，健平的手机响了，来电号码显示的是武国鸿，“健平，你回家了吗？”
　　“没有。”
　　“那好，你在家哪也别去，我一会去接你，咱俩家在一起热闹一下，要早知道你没回家，咱们昨天就应该在一起好好过个年。”
　　“五哥，你别来，我怕打扰你们。”
　　“自家好哥们，有什么打不打扰的，你别走啊，我这就开车接你去啊！”
　　“五哥，五哥——”健平还想说几句，但电话那边已经没动静了。
　　放下电话，杨健平开始犯愁了，今天是大年初一，到别人家去空着手肯定是不合适的，可自己现在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应该怎么办呢，他赶紧让贺思佳换上了看上去还算体面一点的衣服，又到楼下的水果店买了一点水果，用掉了三天的生活费。
　　很快，五哥的车就到了他的楼下，把他和贺思佳带进了一家小区。在小区的地下停车场，杨健平的眼睛有些不够用了，似乎所有的男人都有一个爱好，喜欢汽车，这里的汽车让他看得眼花缭乱，各种名车几乎都有，有的他只是在报纸和电视上看过，而这些高档的名车就摆在自己的眼前，几百万上千万的都可以找到，他暗暗地在心底发了一个感慨，自己就是再努力，努力一辈子，也买不来这里的一辆车。
　　三个人坐着电梯上了楼，一进门，贺思佳就在心里啧啧了几声，好大的房间，足有二百多平，仅客厅就比自己在老家的整个房子都大，门口放着一个鱼缸，里面游着叫不出名字的鱼，在绿油油水草的映衬下显得充满活力，就连里面的石头都发着亮光，一根长长的胶皮管伸到鱼缸里面，里面的水冒着泡泡，显然这是换气用的。客厅正面放着一套组合沙发，杨健平瞅了一眼，又用手摸了摸，知道那是真皮的，因为他在张瑞冬的家具店里学过怎么样认识真皮沙发。沙发的对面是一套实木的组合电视柜，上面的电视机足有五十多英寸，正在播放着一部电视剧。武国鸿对他们说，“先随便看看，我让你嫂子给你们泡茶，静伊，给客人泡茶。”“好的！”武哥的老婆文静伊从厨房走出来，“不好意思，刚才在厨房忙活，没出来迎接一下弟妹。”
　　“嫂子太客气了。”贺思佳的回答有些拘谨。
　　“嫂子，那下回我来的时候，你一定要在楼底下摆好方阵，找几个漂亮姑娘，再放点迎宾曲啊！”这一段时间，杨健平和五哥俩口子已经混得很熟悉了，也就随意地开起了玩笑。贺思佳赶紧推了他一把，“别乱说。”
　　“没事的，他到我这就这样，没个正形，以后弟妹你得好好管管他。”文静伊说。
　　“弟妹，你别不习惯，就这几个月，你家的杨健平跟你嫂子混得比我还熟呢。”五哥笑着说，带着一口大连腔。
　　文静伊开始在茶具前忙活了起来，先是把茶具挨个用开水烫了一遍，又在一把酱紫色的小茶壶里放了好多的茶叶，倒入开水，晃了几下，又把里面的水倒掉，再倒满开水盖上泡了几分钟，然后在一个白色的杯子上放了一个类似漏斗的东西，把茶壶里的水通过这个漏斗倒入白色的杯子，然后再把白色杯子里的茶水倒在一个个的小杯子里，小杯子比老一辈人喝酒用的酒盅大不了多少，文静伊把小杯子分别放到贺思佳和杨健平的面前，杨健平把杯子端起来，轻轻地闻了一下，果然和家里用大茶缸沏的红茶不同，散发着清馨的草香味，让人感觉非常舒服，想起了那个四个字的成语：沁人心脾。
　　“你们几个先坐着聊，我去厨房。”文静伊说。
　　“我也去吧。”贺思佳跟在后面。
　　“不用了，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就剩下炒了。”
　　“那你更得去了，好好跟嫂子学学怎么做菜。”杨健平说。“这有什么好学的，厨房油烟大，还是在这看电视吧。”
　　文静伊把贺思佳按在了沙发上。
　　“在这坐着吧，你嫂子不太喜欢客人进厨房，不过她做的菜绝对好吃，绝对是进得厅堂入得厨房的好女人。”
　　“我说五哥，可不带这样夸人的啊，你这样说让我怎么办啊！”杨健平一边说，还一边冲贺思佳眨了眨眼睛。
　　酒菜端了上来，色香味俱佳，杨健平看着桌上的菜，想起昨天和老婆一起吃的年夜饭，不由得又在心里感慨了几下，唉，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也太大了，别人能住着这样好的房子，开着那么好的车，而自己呢，还在为每天的吃饭问题发愁。
　　四个人依次倒了酒，文静伊说，“欢迎两位贵客来到这里，我先干一杯，以后在深圳这里就是你们的家，如果有什么为难的事，只要我和你五哥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嫂子我可不是什么贵客，你弄得这么客气，我都不敢喝了。”杨健平说。
　　“去，我又没说你，我说弟妹呢。”
　　“嫂子你别在意，他这人就是这样，都三十多了还不着调。”贺思佳说。
　　放下酒杯，文静伊问，“思佳，过年你们怎么不回家，家里的父母和孩子都好吧？”
　　“他们都好。”
　　“什么回家不回家的，人家俩口子是为了体验一下深圳过年是什么样的，看看这里的年和老家的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五哥给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杨健平打了圆场，这让杨健平的心落了地，他总不能说是因为买不起车票而回不去家的吧。
　　“思佳，你在酒店干得怎么样，还顺心吧？”
　　“还好，不过我不太想干了，累不累好说，一个是不太喜欢，再一个是收入也不高。我和健平商量过了，我还是想做回本行，找一个老师的工作。”
　　“是吗，原来我听健平说你不愿意干了，所以也没往这方面使劲，不过要是找的话我给你找的也只能是私立学校，不知道行不行？”
　　“那样更好，我已经厌烦了原来的那种教学方式，正想换一个新鲜点的。”
　　“那就好办了，咱们酒店的老板他还有一个私立学校，特别想招一些普通话说得好的老师，不过他们对老师的教学水平要求很高，因为他们是靠这个来赚钱的，学生交的学费高，所以……”
　　“嫂子，我明白你的意思，别的我不敢保证，业务上我肯定是没问题的，这个可以请他们先考核一下，在这方面我还是很有自信的。”
　　“那就没问题了，等过了这个七天假期，你就做一份简历给我，剩下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那太好了，还不谢谢嫂子，给嫂子敬杯酒。”杨健平笑着插话。
　　“哪都有你，思佳，你不用考虑那么多，只要你有能力，就能站住脚。再说了，要不是你家健平那么勇敢地救了你五哥，我们也不可能认识，说句俗一点的词，这也是缘分。”
　　贺思佳心里十分佩服眼前的这个女人，文静伊不但长得漂亮，而且言谈举止都充满自信和亲和力，虽然今天只是第一次见面，但就象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一样。
　　武国鸿问健平，“现在的业务进展得怎么样了？”
　　“现在只有一家客户，还没找到更多的，虽然这家的用量挺大，但对于自己来说还远远不够。”
　　“那天在KTV我的朋友给你介绍的那个还跟你有联系吗？”
　　“没有，上次他要的那个不是我们公司的产品，是我们市另一家公司的。”
　　“那以后他就没再找过你？”
　　“没有。”
　　“那你怎么不去找他？”
　　“我……”健平犹豫了一会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话我有点听不懂，再说他们公司不知道需要不需要我们工厂的产品。”
　　“这个就是你的问题了，不管有没有用，联系一下总没有坏处的，所有的客户都是以点带面的，你认识他了，他还会认识别人，别人再认识别人，这些人里就可能有你的客户，这也是我这些年来的一些经验。”
　　健平点了点头，他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前一段时间，他客户没少跑，人也没少见，可效果并不好，因为他们对自己不太熟悉，缺少信任，大都是留了个联系方式就草草了事。
　　接着，四个人又聊了一些家常事，直到快黑天的时候，杨健平和贺思佳才从那个豪宅里走出来。本来文静伊是要把他们送到小区门口的，还要给他们打辆出租车，被武国鸿拦住了，他知道如果下楼的话，他们两个人就不好意思去走很远的路去挤公交，而要是打车的话，他又不好意思让文静伊付钱，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又是一个负担。事实就象武国鸿想的那样，健平思佳两个人走了很远的路，来到公共汽车站，好在这里和老家不一样，即使在春节期间公交车也要营运到很晚。
　　回到家后，贺思佳很兴奋，今天的见面又解决了她的一个大问题，虽然她说过不想再做老师了，但经过仔细考虑她发现，她还是留恋这个职业的，她不想把自己说得有多么高尚，因为这份职业让她感觉到自信，让她做得从容，如果不是碰到那个变态的钱校长她也许还会在那个地方做下去的。与昨天那顿二十元的年夜饭相比，今天的心情是完全不一样的，虽然花了三天的生活费，但他们的收获却是最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