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冷雨除夕夜

　　第二天一早，贺思佳从外面抱来一摞报纸，杨健平问，“你这是想干什么啊？”
　　“找工作，这里面有不少的招工启示，我看看有什么适合的，我不能老这样在家里呆着，否则还不得把我闷死啊。”
　　“你呀，还是算了吧，除了教书你还会干什么。”
　　“我就不信我什么都不会做，你说我去超市做促销怎么样？”
　　“我看够呛，不信你就去试试。”
　　“你也太小瞧你老婆了吧，我现在就给他们打电话。”果然，对方请贺思佳马上就去面试，但是她去了没到两个小时就回来了，气哼哼地说，他们说我不像促销员，象给顾客讲课的，我不就是介绍商品的时候多讲了点注意事项吗！”
　　“你肯定是把买东西的顾客当成你的学生了！”杨健平大笑道。
　　“哎，我这职业习惯还改不过来了，你还笑，我都快愁死了！不行，我还得接着找。”
　　两个人正在说着的时候，传真机响了，这可是件出奇的事，自从上次乾浩公司传过订单之后这个东西就再也没响过。
　　等打印出来一看，杨健平喜出望外，原来是佳源公司的订单，金额还不少，有五万多，但他很快就从喜悦变成了冷静，他怕乾浩公司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他赶紧给冯士坤打了一个电话，从冯士坤的口里得知这次不会出现上回那个问题了，这是一家正规公司，所有的事情都按照合同来办，对供应商的货款支付一直很正常。他还说，公司之所以在许多的同行中选中了他们丰合电子，一个是经过检测质量非常稳定，再一个就是价格上的优势。对于这样的公司，因为用量比较大，虽然一个元件的采购成本只能便宜几厘钱，但积少成多，加在一起就是一个很可观的数字。
　　冯士坤还说，虽然丰合公司只是他们供应商中的第三类，每月只能获得百分之十的份额，但他让杨健平不要着急，如果这批货能得到生产和研发部门的认可，以后的份额很可能会逐渐增多。
　　听了冯士坤的话，杨健平的心才算是落了地，他把订单传回公司，让他们赶快安排发货，自己则在心中盘算着这笔货物能给他带来多少收入。虽然他拿到了订单，可按照工厂的规定，要在货款到帐后才能发放销售提成，那就意味着他还要等到三个月以后才能拿到这笔钱，而眼下马上就要过年了，他还在为一张回家的车票发愁。
　　“健平，现在咱们手里还有多少钱？”
　　“还有450元，你问这干吗？”
　　“现在是腊月十五，到过年还有十五天，离你们发销售费用还有三十天，哎，看来每天只能花十五块了，过年回家是不可能了，只能呆在这过年了。”贺思佳说。
　　“甭说不想回家，就是想回家的话，现在你连车票都买不到了，刚才五哥还打电话跟我说，他们酒店的服务员都去买过年回家的车票了，过年期间人员严重不足，还问我有没有合适的人可以到他们那当服务员呢。”
　　“是吗，太好了，我去啊！”
　　“你不是胡说吧？”
　　“我是认真的，明天你就跟五哥说，我去当服务员，既能开源还能节流，开源是有工资，节流是酒店能管我饭吃。”
　　杨健平想劝又劝不住，只好任由她去了，他知道依照贺思佳的性格，这份工作她也不会做得太久。
　　以后的几天里，贺思佳真的到了酒店去当服务员，而杨健平也陆续地接到了佳源公司的少量订单。
　　时间在不知疲倦地向前奔波着，无情地摧残着那些热爱生命的人们，当杨健平还在为自己的经济情况犯愁时，2002年农历的最后一天到了。
　　那天早上，杨健平早早地起了床，开始收拾起屋子，贺思佳是昨晚的夜班，要八点多才能回来。杨健平一边打扫卫生，一边琢磨，这个年应该怎么过。
　　按照现行的消费计划，每天只有十五元的预算，是两个人一天的生活费，就是过年也不能超支，十五元，又能买什么呢，如果是普通的一天也就对付了，可今天是除夕，是和老婆在外地过的第一个除夕，总不能和以前一样寒酸吧。
　　正当他为这件事发愁的时候，贺思佳回来了，一进屋，她就高兴地说，“老公，你猜，我今天有什么特殊收获？”
　　“你能有什么收获，不就是打扫了几个客房吗，还能捡着钱啊！”
　　“你真聪明，看，这是什么？”
　　“五块钱啊。”
　　“是啊，就是五块钱，刚才在路上捡到的，怎么样，你老婆今年的运气好吧，这样我们的年夜饭就可以变得丰盛了。走，跟我买菜去。”
　　“就算加上你那五元，这不才二十元吗，能丰盛到哪去。”
　　“那你得看我的安排，你不要低估你老婆的能力。”
　　两个人走出了房间，贺思佳拉着杨健平的胳膊，两个人又象谈恋爱的时候一样，边走边聊。在一家超市里，贺思佳买了两根黄瓜，半斤花生，四个鸡蛋，一把菠菜，然后还买了一瓶来自北方的小烧白酒，一袋最便宜的速冻饺子，总共花了十九块二角。
　　回来之后，贺思佳就走进了厨房，开始忙起来。杨健平想进去帮忙，被贺思佳轰了出来，她还说，每次过年都是王月梅做饭，今天你就尝一下你老婆做的年夜饭吧。
　　杨健平在厨房门口看着老婆，她的动作非常熟练，那些食物在她的手上变得乖巧听话，锅碗瓢盆在她的调动下象是在演奏着一首快乐的打击乐。
　　菜被一盘盘地端了出来：凉拌黄瓜，油焖花生，摊黄菜，蒜泥菠菜。
　　杨健平打开白酒给自己和贺思佳各倒了一点，然后仔细地端详着老婆的脸，虽然她到这边只有两个多月，可已经变得比原来憔悴多了，头上的黑发也有几根变白了，手也变得不再那么嫩滑了，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
　　“老婆，我给你倒了白酒，我知道你平时是只喝啤酒的，可现在老公没能耐，买不起，只能先喝一点这种低档的白酒，你跟着我到这里，受苦了。”
　　“受罪也好，吃苦也罢，只要咱们两个人为了父母，为了儿子，也为咱们自己，好好的再奋斗一次，我就不相信咱们就只能花二十块钱过年。”
　　“其实我去年刚来的时候，我也没认为自己会这么差，我知道自己能力不强，没有什么经验，但没想到这么差，我曾后悔过，想过当逃兵，回家，可最后都没有实行，是因为你，因为儿子。”
　　“我知道，也明白，当你在这边吃苦的时候，我在家那边其实也不好受，你的那个大嫂她还骂过我，我也很想在你离家的时候多看看你的父母，但我只能等你那个大嫂不在家的时候赶快看一下就走。在学校，那个色鬼钱校长总是找我麻烦，让我根本不想上班，一提到学校我就感到恐惧，我不是不想留在家，我是不敢留在家，我怕，我真的怕，我怕在学校时被那个姓钱的找麻烦，我怕在家的时候，儿子问我爸爸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更怕，一个人面对天黑的夜晚，有的时候我一晚上都睡不着觉，原来我以为自己很坚强，可自打你走后，我就发现自己还只是一个弱女子，是一个希望老公在身边陪着的小女人，所以我就来找你了，我不怕苦，咱又不是没苦过，当年结婚的时候，别人用的都是什么轿车，我呢，只是一个公共汽车，当时房子还是租的，一个十多平米的平房，这些年不也是挺过来了吗！”
　　“那时候家家条件都不好，我的就更差了，其实谁不想过上好日子呢！”
　　“还记得咱们结婚时放的背景音乐吗？”
　　“当然记得，这一辈子都不能忘。‘风起的时候笑看落花，雪舞的时节举杯望月，这样的心情，这样的路，我们一起走过，希望我能陪你到地老到天荒，希望我能陪你到海角到天涯……”杨健平唱起了那首当时非常流行的《选择》。
　　贺思佳端着酒杯，看着杨健平的眼睛，听到最后，她再也忍不住了，伏在杨健平的身上，任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淌。
　　恰在此时，贺思佳的电话响了，她看了一下说，是我妈打来的，杨健平示意她把眼泪擦一下再接。
　　贺思佳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对着手机叫了一声“妈！”
　　“思佳，你在那边怎么样啊，过年吃的习惯吗？”
　　“妈，我在这边挺好的，现在我和健平正吃饭呢，四个菜还有酒，挺丰盛的，妈，你是和思哲在一起过年吧？”
　　“是，思哲还把他的女朋友带过来了。”
　　“哦，是吗，什么时候交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是才知道，这女孩不错，漂亮还能干，懂事。歆宇过来，跟妈妈说两句话。”
　　电话那头传来儿子的声音，“妈，我想你了。”
　　“妈也想你啊。”
　　“妈，你那边好玩吗，啥时候也带我去玩呗。”
　　“好玩，有很多好玩的地方，等你再放假的时候，妈妈就带你来玩，在家要听姥姥的话，好好学习啊。”
　　“妈妈放心，这学期期末考试我又提高了五名呢，我就是想你和爸爸。”
　　“那就跟爸爸说句话吧。”贺思佳怕孩子听到自己的哭声，马上把电话递给了杨健平。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都想你了，爸，你不说过带我去玩过山车的吗，我们什么时候能去啊？”
　　“好，好，等爸爸回家的时候就带你去，先把电话给姥姥，妈，您的身体挺好的吧，上次住院我也没能回去，觉得心里挺对不住您的。”
　　“没事，我的病都好了，你在那边也多注意，照顾好思佳，她的适应能力不太强，什么事你都多想着点，我刚才听她说话的声音不对，是不是她刚才哭过？”
　　“没有，可能是吃辣椒呛的吧。”
　　“这样啊，没事你让她少吃点那个东西，她的胃不好，受不了那个刺激，对了，你们包饺子了吗？”
　　“一会就包，馅都买好了，羊肉的，可香了呢！”贺思佳抢过电话说，她很怕杨健平说走了嘴，“妈，你们该吃饭了吧，那就先不聊了。”贺思佳不愿意再说下去了，她的心已经变得越来越乱了。
　　屋里的空气变得紧张起来，两个人似乎都想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沉默变成了酒桌上的另一道菜，只顾低头喝着酒，一瓶白酒很快地见了底。
　　杨健平扶着贺思佳去了卧室，给她盖好被子，然后开始收拾桌子上的残局。
　　天色渐渐暗了，窗外不时地传来了阵阵的鞭炮声，似乎在向人们宣告，旧的一年又过去了，新的一年已经开始了。
　　北方的这个时候，屋外已经是冰天雪地，但屋内应该是温暖如春，而在南方，屋外和屋内是同一个温度。不知何时起，外面又下起了小雨，天气变得又冷又潮，屋内阴冷的感觉令人难以忍受，杨健平走到阳台上，呼吸着冰冷的空气，看着从天而降的雨丝，内心深处泛起层层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