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巧遇鞭炮女

　　可怜的杨健平到了深圳五个月，不但没有找到一个客户，没得到一分钱的销售提成，还要倒赔一万多，如果按照他现在的工资，至少得不吃不喝赔上一年半。家里不但没有收到他寄回去的一分钱，弄不好还要给他赔钱，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老婆和孩子。
　　此时，他感到胸口处有一块大石头压在上面，咽喉处也有一块东西堵着，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他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一遍遍地回想着自己来到深圳的每一个画面。那些场景就象电视画面一样，在他的眼前不停地播放着，搅得他心神不安。他对自己该不该来深圳又一次产生了怀疑，他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做销售工作，他甚至在内心里埋怨起了贺思佳，如果不是她的支持，他不可能这么坚决地离开家离开父母离开儿子。
　　深圳的七月已经是闷热难耐，湿度极大，浑身上下都变得潮呼呼的，空气中也弥漫着发霉的味道，整个城市就象一个大蒸笼，把形形色色的人们放在里面洗着天然桑拿。本来就很浑浊的空气，再加上一百多万台的机动车尾气和成千上万的空调排出的热风，把这个城市变成了一个天然的废气处理车间。电视里，偶尔也会传来有什么样的人因为不适应这样的天气而猝死于街头的报道，这样的事虽然不是每天都会发生，但还是会让人扼腕叹息。
　　这个时候最忠于职守的是天上的太阳，不到最后一刻绝不离开半步。年轻的女孩穿着漂亮的衣服打着太阳伞在街上匆匆地行走着，为这个难捱的夏天增添了一些靓丽的色彩。一些喜欢自行车运动的人组织起了一只车队，穿着专业的服装，不顾天气的炎热，在各种道路上快速地穿行，留下他们潇洒的身影。
　　此时，杨健平也在一条街上漫无无目的走着，汗水顺着脸颊向下滴滴答答地淌着，他也没有心情去擦一下。他已经走了很长时间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走出了多远。
　　心情低落的他还没有从乾浩公司的事件里走出来，虽然他知道自己这样做不会有任何作用，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来这里快半年了，不但没有赚到钱，反而要搭上一万多块。为此，他要惩罚一下自己，让自己在这样的天气中走上几个小时。马路两边的风景对他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就连那些装扮性感时尚的女孩从身边走过时，他也懒得多看一眼。
　　他的心情已经跌落到底谷，甚至有了自杀的冲动，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浑身的汗水象顿时凝固了一样，不再向下流动。他曾经听别人说过，每个人都会在自己的一生中有过几次自杀的想法，这是很正常的。但他对自己的内心说道，这样的事想想就行了，绝不能去做，家里的父母老婆儿子都在等着自己，自己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如果这样的挫折就把自己击倒了，以后应该怎么办，三十岁，而立之年，我不能就这样颓废下去吧。
　　想到这里，他竟然觉得自己的肚子有点饿了，才想起来从早上到现在他还没有吃任何东西，一整天都在街上走着，而这时已经是晚上了。他抬头看一眼附近的几家快餐店，有一家挂着“沙县小吃”的招牌，在深圳这个地方，这种小吃到处都是，价格不贵，据说味道还不错，但是他还没有尝过。
　　店内空间不大，四张长条桌子，有两张说是桌子，其实就是在墙壁上钉几根粗钉，然后在上面放一块木板。凳子也是那种很便宜的塑料凳，看上去脏兮兮的，可这并不妨碍人们的食欲。
　　店里的人很多，差不多满员了，走了两个又来了一对。杨健平在中间的一张桌子前坐下，他对面的人刚刚吃完走了，服务员端走了没用的碗筷，用破抹布胡乱地擦了一下桌子。杨健平要了一碗五块钱的云吞，就是有点象北方馄饨的东西。
　　这时，一个女孩走过来坐在他的对面，两个人几乎是脚前脚后。女孩个子很高，长得也很漂亮。杨健平心想，这应该是一个北方女孩，因为南方的女人个子都不会太高，象陈钰杰那样。女孩穿一件印有碎花图案的连衣裙，头发扎成了马尾束在脑后，看起来很活泼，她要了一份排骨面，价值9元。女孩走进来的时候，杨健平只是向她的脸上匆忙地扫了一眼，也没多看，他怕看多了让对方觉得自己不够礼貌。在印象中他好象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孩，可他一时又想不起来，自己在这个城市才几个月，也没认识几个人，更别提认识的女孩了，大概她长得象哪个明星吧，但究竟象哪个呢，他在脑袋里搜索着所有和那个女孩长得象的演员，可怎么也对不上号。
　　老板把云吞端了上来，杨健平边吃边琢磨，这个女孩到底象谁。由于一天没有吃饭，他早就饿了，只是没有发觉，等吃完了才知道，一碗云吞只让他勉强吃了个半饱，可他又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再要第二碗，那样的话其他人会认为自己是一个饭桶，他只好喊了一声“老板结帐”，老板走过来，瞅瞅他又瞅了瞅对面的女孩，接过杨健平递给他的二十块钱，然后找给杨健平六元零钱。
　　老板的这个算帐方式让杨健平很纳闷，他刚想喊你算错了，老板却转身走了。他反复想这是怎么一回事。终于想明白了，他的云吞是五元，那个女孩的排骨面是九元，加在一起是十四元，老板肯定误以为他们是一起的，所以就把钱一块收了。不怪老板误会，因为他们坐在对面，离得很近，又是一前一后相跟着进来的。老板这样的买单结果让杨健平不知所措，想让老板重新算帐，说那个女孩和我不是一块来的，可当着女孩的面又觉得不好，好象自己很小气似的，不找吧，又觉得亏的慌，自己才吃了五块钱的云吞，却要花十四块，多花了的那九块，是自己的两顿饭钱。
　　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那个女孩说话了：“你怎么不找老板啊，他是不是算错帐了？”
　　杨健平轻声地说：“可能是老板误会了吧，算了。”
　　“你这个人可真有意思，算了你可就亏了，反正我的饭钱还是要给的，如果你不要回来，只能是老板白白地多赚了九块，我呢，也不会搭你的人情，你自己看着办吧！”
　　杨健平听女孩说话的时候，又开始回忆那个问题，她到底象谁，在哪里见过。当他把六块钱往兜里装的时候，一个钢镚掉到了地上，杨健平弯下腰去捡，在起身的时候，他仔细地瞧了一下对面的女孩，猛然想起一个人来，但他又不敢确定，只是试探性地问道：“您好，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你这人可真有意思，这么没创意的搭讪方式还在用啊？无聊！”
　　“不是的，我觉得确实是在哪见过你。”
　　“别逗了，我来这还没一个月呢，你怎么会认识我呢！”
　　“我肯定不是在这认识你的，我想想，你是不是在今年的春节卖过鞭炮？”
　　听到这个提问女孩一愣，显然对杨健平的提问有了反应，但她很快平静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天对我来说印象太深刻了，你是不是在除夕那天最后一个收摊，还说每逢放假就用赚来的钱去旅游？”
　　“你怎么知道？”
　　“当然知道了，因为那天你把我害苦了。”
　　“我怎么害你了？”
　　“你先说说那天是不是你吧？”
　　“你先说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卖鞭炮的？”
　　“当然知道了，那天你还赚了我七十块钱呢！”
　　“哦……想起来了，那天是你啊，可别说了，我还想找你呢，你说你给我的是不是一张一百元的假币？”
　　“没有啊，绝对没有，我那天给你的可都是零钱，你是不是把别人的事安在我身上了？”
　　“你别害怕，我是说着玩的，不过那天我可真没赚到你的钱，真是三十五进的三十五卖的，连跑腿钱都搭上了。”
　　“终于对上号了！你怎么到这了？”
　　“我毕业了，到这边来找工作了。你呢？”
　　“我，做销售的，被单位派来的。”
　　“哦，销售什么的？”
　　“电子元件。”
　　“哦，那我们以后还可能成为关系户呢，我正在做的那家公司就是做电子产品的。”
　　“那当然好了，到时候你可想着我啊。”
　　“当然了，老乡嘛！”
　　“老乡，那今天你的这碗面我就替你买单了。”
　　“那我就不谢了，就当是我赚的鞭炮钱。”女孩笑着说，然后又从包里拿出笔来，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和名字，对杨健平说：“以后有时间找我玩，今天太晚了，我得回去了，要不宿舍的门该进不去了。再见！”
　　“再见，卖鞭炮的！”杨健平调侃道。
　　杨健平拿着女孩留给自己的纸条看了一下，女孩有一个特别好听的名字——林梦丹。看着女孩渐渐远去的背影，想着她刚才甜美的面容和爽朗的笑声，杨健平阴郁了一天的情绪很快就消失了，他走出小吃店，望着天上的星星，心里默念道：深圳，我会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