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王老板失约

　　一连几天，杨健平都到各个工业园区的招工信息栏里去寻找可能用到他们产品的企业资料，他几乎跑遍了他所知道的所有工业园区，坐遍了所有开往关外的公共汽车。
　　他把这几天积累的资料逐一记在自己的本子上，然后逐个在网上查找这些企业的具体信息，希望能出现某个公司采购部门的联系方式，但让他失望的是在企业网站里依然没有看到任何让他感兴趣的信息。直到一天晚上，他马上要睡觉时，他才看到一家叫乾浩的企业网站上登记着采购部的QQ号码，尽管这只是一个QQ号，但还是让杨健平感到欣喜若狂，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自己的QQ，向对方发出添加好友的请求，对方也很快地答应了。
　　杨健平看了一下对方的资料，QQ名是乾浩科技王先生，年龄36岁，他打开聊天框，问了一句您好，对方也很快发了一个握手的表情，紧接着两个人互相问了对方的基本情况，那个王先生说，自己的公司刚刚成立，正在寻找各种原料的供应商，杨健平向他介绍了丰合电子元件的优势所在，对方表示很有兴趣，希望能够面谈，两个人把时间约定在明天下午的两点，地点在乾浩公司的六楼采购部。
　　第二天中午，杨健平早早地吃过饭，又精心地把自己打扮了一番，换上了雪白的短袖衬衫，打了一条花纹领带，穿上了好久都没穿过的笔挺的西裤，皮鞋也被他擦得锃亮。乾浩公司所在的地方离自己住的地方很远，要倒两次公交车，这一路肯定会很辛苦，但一想到马上能和客户见面，他就感到无比兴奋，这是他到深圳后见的第一个客户，他的心里充满了期待。
　　一路上，他都坐在公共汽车靠近车窗的位置，一边小声哼着歌，一边向外面张望。觉得路边的树叶比任何一天都绿，花开得比任何一天都鲜艳，就连那些曾经让人心烦的汽车喇叭声都变得可爱起来。
　　汽车的速度并不慢，但他的心里总觉得车速还可以再快些的，最好是所有的站点都没有上下车的人，这样就会节省点时间。当汽车行驶到了他要下车的站点时，没等车门完全打开，他就用手扶着车门上的玻璃，迫不及待地跳下了公交车，然后迈着大步向乾浩科技公司走去。
　　当他找到这家公司时，眼前的情景让他多少有些失望。这是一栋旧楼，只有六层高，楼的外墙已经很旧了，好象很久都没有粉刷过。窗户也是老式的钢窗，有的地方连玻璃都不见了。楼内很安净，没有听见机器的轰鸣声。
　　杨健平走进大楼，想找一个人问一下他要找的王先生在哪里办公。他在一楼巡视了一圈，也没看到哪个是公司的前台，只有一间小屋，里面的人正在看电视。他只好敲开了那个小屋的门问道：“您好，请问王先生在哪个楼层办公？”“哪个公司的王先生？”听到这样的回答，杨健平有些诧异，他问：“这儿不是乾浩公司吗？”“哦，乾浩啊，在六楼，你上去问一下吧！”杨健平这才明白，原来这栋楼不都是这一家公司的，乾浩只是这六层楼当中的一层，这让他的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感觉。
　　他爬上了六楼，看了一下楼梯前面的两个提示牌，向左是一家做衣服的公司，向右才是乾浩公司，原来乾浩只是占了这个楼层的一半。虽然这些让杨健平感到失望到极，但他想毕竟自己已经来了，还是和王先生见一面再说吧，说不定也能有所收获呢，因为在深圳这个地方，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家两家。
　　乾浩公司规模不大，可规矩一点都不比大公司少，前台的接待小姐很礼貌地把他拦住了，问他找谁，但这次杨健平的回答有了底气，因为自己是提前和王先生预约好了的。
　　当接待小姐听到他的回答后微笑着说：“您是不是丰合电子的杨先生？”
　　“是啊。”杨健平点了点头。
　　“实在不好意思，我们王总由于临时有点急事要出去一下，他想给您打电话，又没有您的电话号码，就让我在这等您，向您表示一下歉意，并请您留下联系方式，在他方便的时候再给您打电话，约一下见面的时间。”
　　杨健平听了前台小姐的话，心里顿时涌出一股怒火，他想骂人，想摔东西，可看到接待小姐那个微笑的面孔，他又把这股火压了下去，心想，跟这个小女孩发火又能起什么作用呢，看来只能是白跑一趟了，瞬间在车上的那种快乐心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离开了乾浩公司，杨健平并没有回家，而是上了一辆开往市民中心的公交车，他早就听说那里晚间非常热闹，只是这段时间一直忙着找客户，没有心思去那个地方看一下，今天在乾浩这里扑了个空，破坏了自己的心情，他想找个地方去散散心。
　　北方的五月中旬人们正在欣赏刚刚盛开的桃花，而深圳的天气已经是热得让人难以承受了，天上的太阳象是在跟人们做对，从早到晚都固执地挂在那里不肯离开半步。白天人们都倦缩在装有空调的房子里忙着自己的事情，到了晚上，人们才敢从那间死气沉沉的屋子里走出来，透一口气，晒一下阴霾的心情。
　　在市民中心的广场上，人们各自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有年轻的父母带着孩子在草坪上嬉闹的，也有一对对情侣挽着胳膊，在铺着青石板的人行道上边走边说着悄悄话的，还有白头发的老人摇着扇子注视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知从何时起这里聚集了十多个街头画家，他们大多是长胡子长头发，从面貌上根本看不出他们的年龄，他们一边卖着绘画用品，一边给路过的行人画像，每张收费十到几十元不等。在广场的一角，几个人一边摆弄着手里的乐器，一边唱着可能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听懂的歌曲，那声音带着演唱者或喜或悲的情感，随着微微的南风飘向远方。
　　杨健平走在青石板路上，向两面望着，他看得特别仔细，包括每一个店面的招牌，橱窗里的摆设以及门厅迎宾人员的服装，生怕错过了每一个精彩的画面。当他走过一家咖啡店时，他听到身后好象有人在叫他，他转过身来寻声望去，看见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在向他招手。
　　杨健平认出来那个女人是陈钰杰，就是和老唐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南方女人。此时，她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衫和一件白色的短裤，坐在那个全世界都知名的咖啡连锁店外的椅子上。这也是本地的一个特色，在天热的时候商家都会在店外准备几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在上面配一把大遮阳伞，为那些喜欢一边喝咖啡一边看街景的客人提供服务。
　　陈钰杰坐在椅子上，桌子上摆着一本书和一杯咖啡。杨健平走过来，坐在她的对面。她合上书，问杨健平要喝什么口味的咖啡，杨健平哪里懂得这些，只好请她代劳了。陈钰杰喊来服务员，在点餐单上用笔画了一下，不多一会，服务员端上来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还带着浓烈的奶香。
　　“今天怎么有心情来这里散步啊？”陈钰杰微笑着问道。
　　因为老唐的关系，杨健平和她已经不那么陌生，陈钰杰偶尔也会去杨健平的出租屋坐坐，所以杨健平也就没有隐瞒什么，一五一十地把刚才去乾浩公司的事情对她讲了一遍。
　　陈钰杰听完之后笑着说：“是不是觉得被人耍了，你可千万别这么想，这种事不算什么，咱们这些做业务的人，什么样的事都会碰上，你今天遇到的肯定不是最坏的，或许真的是老板有事也说不定，这种事经常会有的，按照常理明天他会主动给你打电话的，咱们做销售的就不能怕这些，要是因为这点事你就往后退了，那以后就什么也做不成了！就是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得去争取，要不机会可不会主动找你，这样吧，以后如果有合适的客户我也给你介绍几个。”
　　介绍给我？她不是在逗我吧，要是有合适的客户你也得介绍给老唐啊！杨健平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没有说，满眼疑惑地盯着陈钰杰，似乎要从她的脸上找到答案。
　　陈钰杰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你心里是不是想我在乱讲啊，你和老唐做一样的业务，要是有合适的客户也得先介绍给他啊？”
　　杨健平点了点头。
　　“我没说错，这几天我确实想过这事，以后再有客户我就介绍几个给你，老唐那边手里已经有十多个不错的客户了，收入还过得去，你刚刚到这边，肯定会遇到不少困难，也需要大家帮一把。”
　　“陈姐，你这么做老唐不会有意见吧？”
　　“不会的，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而且现在也只是说说，能不能帮上忙还是另一回事，况且我已经从老唐那里搬出来了。”
　　“是吗，我说前两天去他那没看到你呢，怎么，你们吵架了？”
　　“没有，我们没什么事，是老唐的老婆要过来了，而且是可能再也不走了，我呆在那里肯定就不合适了！”
　　“哦，就这么分开了，会不会有点不舍呢?”
　　“没什么不舍的，我们就是各取所需，他要我的陪伴，我要他的关照，仅此而已。”陈钰杰喝了一口咖啡，又接着说：“老唐这个人其实不错，除了在钱上有些计较以外，其他方面对我还是挺关照的，我刚来的那几年，谁也不认识，是他给我介绍了不少客户，在生活上，他也是挺细心的一个男人，特别会照顾别人，和他在一起，是挺快乐的一件事。”
　　“那老唐会舍得你离开吗，他会不会和她老婆离婚，然后再和你……”
　　“不会的，我们事先都约定好了的，谁都不准要求对方离婚，这样的事，只要女人不提出来，男人一般不会主动提离婚这个事情的。”
　　这时一个小女孩跑过来，拿张画像说：“妈妈，你看我这张画像好看吗？”
　　“好看，比拍出来的照片都好看。”
　　“那妈妈你也去画一张吧？”
　　“妈妈不画，妈妈在跟叔叔说话，你去那边玩吧，小心点，别摔了！”
　　女孩答应了一声，又跑去看画像了。
　　“什么画像，我能看一下吗？”
　　“小孩子的。”陈钰杰说着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杨健平的身边，把画递给他，在那一瞬间，杨健平眼睛的余光扫了一下陈钰杰，正好看到她纤细的腰，他顿时有一种想用手搂一下的冲动。
　　“这上面画的是你的孩子？”杨健平问。
　　“嗯，我的小女儿，我前两天刚把她带过来，准备让她在这边上学。
　　“小女儿？你有几个孩子？”
　　“两个，他还有一个哥哥。”
　　“他爸爸也在这边工作吗？”
　　“没有，他在老家，我们已经离婚了。”
　　杨健平睁大了眼睛，感到有些吃惊。让他吃惊的不是陈钰杰离了婚，而是她在说这件事情的时候语气竟是那么平和，就象发生在别人身上一样。
　　“其实我们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我的家在农村，本来也是想在家好好过日子，照顾好老公和孩子，当个贤妻良母。可我那个男人不是喝酒就是打牌，家里的什么活都不干。打牌输了喝酒喝多了就拿我出气，非骂既打。一气之下，我把女儿放在我妈那里，就跟着同村的姐妹来这边找工作，先是在工厂做工人，后来到了一家工厂做业务员，是那种没有底薪的，卖出去才有收入，卖不出去就什么都没有。自从我离家后，我的前夫就在家又找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可比我厉害多了，别看我在家的时候他经常打我，这个女人来了之后挨打的却是他，这也算是报应吧。后来儿子长大了，也不愿意看见他爸和那个女人，就自己出门打工去了，你知道南方的小孩做事都比较早，十五六外出干活挣钱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前两天我回家，看到女儿都有点不认识我了，心里酸酸的，我最怕的就是我和女儿之间产生距离，所以就赶紧把她带过来。”
　　陈钰杰说这些话的时候，显得很平静，平静得让杨健平觉得意外，他弄不懂这个女人的内心为什么那么强大，与她那娇小的身材极不相称。他感觉这个女人的身上有很多故事，不只是她刚才说到的那些。
　　正如陈钰杰所预料的那样，乾浩公司的王总在早上给杨健平打来了电话，先是对昨天没能如约等他表示了歉意，然后寻问杨健平今天是否有时间去他们公司。杨健平听了他的话后想了一下说：“王总，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天我确实有点忙，上午要给一家公司送货，下午还要和一个客户谈关于样品确认的事情，恐怕是不行了，王总您看看能不能改在明天？”
　　电话那头的王总不知向谁问了一句：“我明天有什么安排吗？”过了一会他对杨健平说：“这样吧，明天下午四点你来公司找我，我们见面谈。”听到杨健平肯定的回答后，他挂断了电话。
　　杨健平故意说自己今天有事，是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还没有任何业务，还有就是不能让对方感觉自己只是为他一家公司服务的，所以才对王总撒了个谎。但他的心里还是有些兴奋的，乾浩公司能主动来找他，说明他对自己的产品感兴趣，要不然也不会再一次打电话给他，想到这里，他也就不再为昨天对方的失约而抱怨什么了。
　　第二天下午，杨健平睡了一个午觉后，把自己又像上一次那样打扮了一番，坐着公交车来到乾浩公司，走到公司楼外，他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指针指向了下午的三点五十五分，这个时间刚刚好，既不会因为迟到而显得自己不守信用，也不会因为来得太早而让对方觉得自己无事可做。
　　他正准备往楼内走，手机响了，又是那个王总打来的，莫非是着急了怕我不来，他心里想。他按下了接听键说：“您好王总，我已经到你们公司楼下了，这就上楼了。”
　　“实在对不起！”对方在电话里又开始道歉，“杨先生，刚才税务局把我找去了，我以为四点之前能回来呢，可没想到他们的办事效率太低了，有些事情到现在还没有处理完，你也知道，这税务部门我们得罪不起啊，太不好意思了，又让您白跑一趟。”
　　杨健平听说又要白跑一趟，愣在那里足有半分钟，对方一直在电话里喊着，问他听到了没有，虽然他的心里很不痛快，但还是说了句“没关系”，就转身往回走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杨健平还是多多少少有些准备的，也是他在来之前就曾经想到过的，但是当这样的结果最终变成事实的那一刻他还是觉得非常别扭，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命运有问题，还是象算命先生所说的那样自己的名字不好，到了三十之后变得越来越倒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