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免费装卸工

　　怎样才能得到目标企业采购负责人的联系方式，这是摆在杨健平面前的一道难题。他刚到这里才几天，除了老唐之外，没有一个熟悉的人，但他不可能向老唐问这些内容，按照老唐的说法，如果他要是知道，自己早就去了，这句话虽然很冷，但不无道理。
　　他打开电脑，开始查找在深圳可能用到他们工厂产品的一些企业，希望能得到一些线索。但企业网站上登记的都是销售部门的电话，就象自己的公司网站一样，上面留的电话也都是象他和老唐这些销售人员的联系方式。
　　杨健平只好逐一拨打各个企业网站里的联系电话，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通过这些销售人员得到采购部门的联络方式。可他得到的回答几乎都是一样的：我们是销售部的，采购那块我们不清楚。这样的结果杨健平早就预料到了，因为如果有人问他工厂采购部的信息，他也是不清楚的，即使清楚，他也不会轻易说出去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杨健平在深圳已经呆了两个月，可工作却毫无进展，甭说是接到订单，他连一个客户的面都没有见过。这些天，他每天早上都到电子市场去搜集资料，晚上回家整理，第二天他再抽空打这些企业的电话，寻找机会。这些天他已经积累了很多企业的资料，他把这些数据在电脑上和自己的日记本上各记一遍，生怕这些宝贝东西丢了。
　　北方的五月天气才刚刚转暧，而深圳的五月已经是烈日炎炎，最高温度达到了三十多度，这让杨健平有些不太适应，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住的屋子里没有空调，在南方生活，如果室内没有空调，夏天会十分难熬，比冬天北方的屋子里没有暖气还要难受。可是按照现在杨健平的经济条件是不可能买这个东西的，不说那家伙的身价有多么昂贵，就单说那个电费就难以让他承受。他只好从楼下的二手家电铺子里花了六十块钱扛回一个旧电扇，擦掉上面的土，又找了一把螺丝刀紧了紧上面并不松的螺丝，在他的心里总有一种感觉，那个快速旋转的扇叶会在不经意间飞出来打到自己的头。
　　离开家已经三个月了，杨健平对家人的思念变得强烈起来，他知道自己是一个恋家的人，好几次他都有一种冲动，提着行李到车站买张火车票回家，他想父母，想妻子，更想儿子。每次往家里打电话，他都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特别是听到儿子问他什么时候回家的那个瞬间。在电话里他会嘱咐儿子听妈妈的话，好好学习，放下电话他会对着儿子的照片发呆，照片上那个小男孩正咧开小嘴冲着他开心地笑着。
　　给儿子打电话更多的是想念，而给父母打电话更多的是担心，他担心父母的身体，他也知道父母担心他在外面过得不好。他在电话里告诉爸妈的永远是那句话，我挺好的，你们放心，这可能是所有在外漂泊的人都会说也都无数次说过的谎话。
　　跟妻子通话时他说的更多的是工作上的事，妻子每次都会鼓励他，给他加油打气，有时候他感觉贺思佳不象是自己的老婆（在这里他已经习惯把妻子称为老婆），更象一个党委书记，专门做别人的思想工作。当然，她偶尔也会和别的女人一样对着自己撒娇，也会对着话筒亲一下，说几句让人肉麻的话，让杨健平感觉贺思佳还是那个十年前和自己谈恋爱时一脸稚气的小姑娘。在家时两个人经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也会发生冷战，甚至一个多月的时间谁也不理谁。现在两个人分居两地，却发现原来能够在一起吵架也是奢侈的。原来杨健平总是觉得贺思佳的话太多，家长里短的说个没完，可现在每天晚上都生活在没有女人声音的屋子里却静得有些可怕，这种寂静的环境让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太适应，总感觉身边缺了什么。
　　午夜的时候，对面楼里的灯都熄灭了，只有月光透过没有窗帘的玻璃照在他的床上。此时，杨健平身体里的欲望总是不由自主地涌上来，他只能拼命压抑着这种激情，在床上辗转着。他不可能去街上找一个喜欢搔首弄姿的站街女来释放身体里的欲火，那样的女人只会让他觉得恶心，和一个脏字联系起来。他也不可能象老唐一样，找一个晚间做伴的女人，且不说他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就算有的话他也不会那么做，他觉得这样做对不起贺思佳，在骨子里他还是一个思想很传统的人。有时候他会在电脑里搜索一些性爱画面的视频，用眼睛来安慰一下自己的心灵，每次在街上路过那些成人用品店时，他也会好奇地向里面望一下，他甚至想过能否买一个充气娃娃来满足自己的生理需求，但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冲进卫生间，玩那个所有男孩在没有找到伴侣之前都曾经玩过的游戏。
　　深圳的天气总是变幻莫测，睡觉前还是月朗星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下起雨来，连头一天晚上晾在阳台上的衣服都被浇湿了，杨健平只好把那些衣服重新放进洗衣机里。正在他收拾这些东西时，手机响了，是老唐打来的电话：“老杨，今天有时间吗，一会儿跟我去见个客户怎么样？”
　　杨健平听了之后心里有点狐疑，他来了三个多月了，老唐除了告诉他一些路怎么走，就没帮过他什么，今天怎么想起来带他去见客户了？正在他有些迟疑的时候，电话里的老唐喊道：“喂，老杨，听见了没有？”
　　“哦，听见了，我这就去！”杨健平答道。
　　杨健平换了新衣服，又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满意了才下楼，毕竟是见客户，不能太随便，再说也不能给老唐丢脸啊。
　　他进了老唐的房间，门口已经堆了几十箱的货物，他特意地向屋内望了望，想看看陈钰杰是否在房间里，但是他没有看到那个女人的影子。老唐正在他们两个人居住的屋子里找着什么，见杨健平走进来，忙说，“老杨，门后有一个小推车，快帮我把门口的那些货装上。”杨健平想都没想，就按照老唐的吩咐干了起来。
　　两个人推着小车上了电梯，下了楼，小区门口，一台小型厢式货车正在等着他们，杨健平帮着老唐把货物搬上车，老唐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他则和一堆货物坐在车厢里。
　　小货车在老唐的指引下开进了一个工业园区，在园区里七扭八拐地到了一家工厂的仓库。老唐从车上跳下来，对杨健平说：“老杨，你把货卸下来，我去找人验货。”然后就夹着皮包走了。
　　杨健平在司机的协助下，把货物从车上卸下来码好，司机就开着车走了。老唐为了节省点车钱，他只付给司机单程的运费，两个人的回程之路，就只能依靠公共汽车了。
　　过了一会，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人走了过来，看来是工厂仓库的验收员，手里还拿着一大摞单子，验收员清点了货物的数量，让杨健平把货物用车推到仓库里面，然后在送货单上盖了一个红色的章，又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谁都不认识的名字，递给杨健平，接着又忙自己的活去了。
　　杨健平放好签着名字的送货单，在园区的院子里等老唐出来带他去见客户。他很想知道见了客户都说什么，怎么去说，在这方面他还没有什么经验，他希望老唐能带着他和客户一起谈工作，哪怕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只要能听听他们如何说话就好。
　　可是他在外面等了很长时间，也不见老唐的影子，他只好在院子里到处转转，一个公告栏引起了他的注意，里面张贴的都是园区里各个工厂的招工信息。深圳各个工厂的用工量都很大，但又不稳定，经常是来了一批，又走一批。他好奇地看着每一个工厂的招工内容，心里想着，如果我来这里能做什么呢，是流水线上的工人，是仓库里搬货的小工，还是做回企管科的副科长，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有点荒谬，我这是在乱想什么呢，我是来卖电子元件的，又不是来做打工仔的。
　　看着公告栏里的内容，他忽然想到，这里面有这么多的电子加工厂，会不会有哪个工厂用到我们的产品呢，他赶忙拿出纸和笔，记下了所有带电子字样的工厂名称和电话。
　　过了两个多小时，老唐终于来找他了，一见面就对他说：“气死我了，那个采购经理明明说好等我的，却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让我白白地等了这么长时间，连个面都没让我见。走吧，回家！”
　　杨健平和老唐一前一后地向汽车站点走去，就在等车的时候，老唐的电话响了，他按下了接听键，“喂，刘经理，你好！……你说什么，刚才咱俩见面不是都说好了吗，这还没有五分钟怎么就变了啊，这个价格我跟工厂那边没法交待啊，你看能不能和老板再商量一下，别把价格降那么多……”
　　后面的话杨健平没有听得太清，但他的心里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自己只是给老唐当了一回免费的搬运工。他感觉胸膛里有一股怒火在往上升，马上就要到嗓子眼了，他又把这团火压了下去，心里觉得有些委屈，他暗自埋怨老唐：你要是缺个搬运工就直说吗，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呢！他不想和老唐一起回去了，连招呼也没和老唐打一下，就沿着这条路向远处走了。
　　杨健平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他上了一座过街天桥，手扶着栏杆向下望着。下面车辆川流不息，他的内心感慨万千，到这里这么长时间了，工作上还没有任何进展，一件产品也没有卖出去，再加上碰上老唐这样的同事，更让他的心里有些发堵。他从没想到老唐竟是这样的人，心胸狭隘，还喜欢利用别人，跟这样的人如何相处成了他在这里必须要面对的一个功课。
　　天气很热，他想从口袋里拿几张面巾纸擦一下脸上的汗，他的手碰到了那个写满了刚才在招工信息栏里抄下的资料，他对老唐的埋怨立刻没了，如果没老唐带他出来的这一趟，他怎么会想到通过这个方式获得企业的联系信息呢，这也算是一种意外的收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