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洒长城（64—66）

　　64
　　我默默的望着电视里的父亲，春风得意的样子，心中忽然产生一种很深的酸意，这个男人，是我最亲最亲的人，可是却离我那么那么远。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那么儿子呢？儿子是不是就是父亲前世的仇人？这辈子之所以是父子，难道是上辈子他欠我的，还是我欠他的，所以今世里，我们才是冰火不相容。如果说我不是一个好儿子，那么他绝对也不会是个好父亲。
　　电视里，主持人正在热情激扬地歌诵着父亲的丰功伟绩，什么什么给什么什么捐助了多少，什么什么给什么什么支援了多少……完全一个新世界的活雷峰。可有谁知道，这个活雷峰帮助过多少的陌生人，可他唯一的亲生儿子却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流落在外面，接受着别人的帮助？！
　　“哇，彭氏集团老总啊，好帅好帅哦。”尚清华兴奋得叫了起来。
　　“切……”我不屑地冷笑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帅什么帅？蟋蟀还不如。”
　　“额，额，额……”尚清华咧着嘴，有点惊愕地望着我，说：“阿城哥，这个我就要批评你了。你可不能有仇富情结啊？我们做不了有钱人的儿子，我们一定要成为有钱人的祖宗啊。这个人，在杂志上读过他的专访，很有能耐的一个人。虽然身价百万，最能帮助穷人。可是个难得的好人。而且我还听说，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一穷二白的，算是白手起家啊，恁是有本事的人。在北京的工地上，他可是我们心中的偶像啊，我们把他像神一样地供着。”说到这里，他望了我一眼，见我不以为然的样子，补充道：“人家有钱也是他凭本事赚来的，那叫能耐，懂不？”
　　“P的能耐。”我冷笑道。即使有能耐，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他的创业故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他从甘肃老家来到北京，在外公的珠宝行里做一个小学徒，后来的后来，就是他现在……可这些，我能跟尚清华说明白吗？而尚清华之所以跟我交心交底的谈话，他是把我当作他的一路人，如果他知道那个人就是我的父亲，那么他会用怎样的眼光来看我？
　　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别无选择，也是无能为力的。比如我们无法选择出生，无法选择父母，无法选择出生的历史时期与国家，以及成长的周遭环境。但是在这些无能为力里，却无法拒绝我们选择成长和努力的方向……
　　尚清华见我不做声，以为我被他说服了，自负地笑道：“彭氏集团在北京打得很响，很多人都以进彭氏集团为荣啊。这么大的一个集团公司老董，真的不容易啊。”
　　没看出来，尚清华这小子年龄不大，见识倒不浅啊。如果好好陪养，假以时日，他一定也是个出类拔萃的人才啊。
　　尚清华见我盯着他看，有些不好意思在脸上摸了摸，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是不是粘了什么脏东西？”
　　我摇摇头，望着尚清华淡淡一笑，问：“清华，如果给你100万，你拿来做什么？”
　　“啊？一百万啊？”尚清华挠挠头，冲我羞涩一笑，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再说，我也不可能有一百万。没影儿的事，我从来不想的。”真是个实在的孩子，不好高骛远。这样的人，我喜欢！
　　“我是说假如。”我强调道：“假如你有一百万，你用来做什么？”
　　尚清华再次挠了挠头，好像他一想问题，头发就发痒。我忽然觉得穷人之所穷，富人之所富，最最本质的区别，在于富人敢想，而穷人却不愿意去想。
　　“做什么？用来做什么呢？我真的没有想过。”尚清华冲我呵呵一笑，又恢复了先前那种喜形于色的表情，眼睛明亮如水，这个孩子，永远都是那样的快乐。我真的很希望，他的这种快乐能够保持得久一些，更久一些！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从窗子里照进来。尚清华坐在席梦思床上，双眼专注地望着电视，兴趣盈然。
　　我斜靠席梦思床垫上，望着眼前这个大男孩，我忽然想到紫雨的弟弟薛紫枫，他应该跟尚清华同龄吧，他现在在哪里？上次分别之后，他和他父亲带着紫雨的骨灰回到了江南。紫雨说，她一生中最爱的男人只有两个，一个我，一个是她弟弟薛紫枫。
　　那时候，我和她坐在院子里的枣树下，望着蔚蓝的天空下，飘浮的朵朵白云。紫雨向我讲述她们姐弟之间的故事。
　　她说，父亲常年不在家，母亲体弱多病，弟弟是家里的顶梁柱，是她们家中的骄傲。她甚至恳求我，一定要好好地帮她照顾好她的弟弟。
　　她说，弟弟是她们家族中最懂事的男孩子，从来不惹妈妈生气，学习成绩特好……
　　她说，弟弟很小的时候，就会帮着父亲打理业务，长大了一定是个优秀的经理人。
　　她说，弟弟是他们家族的骄傲。
　　紫枫，紫雨。
　　我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伸手触到内衣口袋里那个窄窄的纸条，慢慢地在我的眼前展开，一行龙飞凤舞的阿拉伯数字展示在我的眼前，那是紫枫留给我的电话号码。
　　电话拔通了，一个清涩稚嫩的声音从话筒里热情洋溢的传来。
　　我手一颤，差点没有握住听筒，声音有些激动：“紫枫……”
　　“姐夫啊。”只有两个字，他就听出了我的声音，音量一下子提高了许多，声音中充满了喜悦，问：“姐夫，是你吗？”
　　“是我。”我点点头，泪，就差一点儿，倾巢而出。彭雪城，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的婆婆妈妈，小女人一样的容易感动。这可不像以前那个意气风发，桀骜不驯的彭雪城啊，你可是京城里最无聊的荡子啊。
　　“真的是你啊，姐夫。”他的声音仍然很激动，说：“姐夫，你在哪儿？我看这号码是江西的。你在江西吗？”
　　“嗯。”我控制了一下情绪，装作很淡然的声音，问：“你还好吗？”
　　“还好。你呢？姐夫，你的手机怎么老是打不通啊。是不是换号码了啊。我打了好多次，都提示无法接通。还有，你怎么去了江西啊。你不是呆在北京的么？”紫枫的声音显得有些急不可待，语速特快。
　　“我手机丢了。一直没有换新的。”我说。
　　“这样啊。你把新的号码发给我吧。”紫枫笑了。
　　“我没有手机。”我有些尴尬，说：“我马上去买手机，上号了告诉你。”
　　“一定要告诉我啊。”紫枫的声音里充满了期待。
　　这时，尚清华回过头，问：“雪城哥，你跟谁通电话啊？”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低声对紫枫说：“你在哪里，我想过来看你。”
　　“真的吗？”紫枫停顿了一下，然后报出一个地名，说：“你坐车来吧。到站了，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
“嗯。”我挂掉电话，对尚清华说：“清华，陪我上街买个手机。”

　　65
　　走出移动公司大门，我的手上多了一部时尚手机，诺基亚E71，时下最流行的款式，依尚清华的话说，很牛B的潮流手机。他说，阿城哥，把你的新手机借我先玩会儿。说着，也不容我回答，从我手中夺过手机，双手举在头顶，对着太阳光，仰望道：“阿城哥，你看这机身，通体都由重金属打造，背部还刻有花纹，拿在手中非常的有质感，非常的有派。
　　我无所谓地笑了笑，我不知道他所说的派是什么意思啊。其实，我看中的是一款3G版苹果iPhone黑色手机，有3.5英寸的超大触摸屏幕，有1600万色的成像效果，成像质量特别高。而且我特喜欢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时那些惟妙惟肖的3D图像。更重要的是，那款手机还有GPS导航功能，对于近乎路痴的我，无疑是个最好的伴侣。
　　可一看到价格，尚清华咋舌道：“额滴个神啊，5000多块呢，相当于我好几个月的工资。阿城哥，你可不要太奢侈啊，不然，我会嫉妒的。”想想也是，在尚新华的眼里，我们都只是个普通的打工仔，购买这种高档次的手机，不是每个打工仔都舍得掏钱的。想想这个诺基亚的也不错，而且价格只有苹果那一款的一半，我可不想在尚清华的面前表现得太奢侈，就选了这款实用性的手机。
　　尽管这样，尚清华还说，阿城哥，你好浪费啊。现在的山寨手机仿真度足以以假乱真，而且价格却便宜好多啊。对于尚新华的这套省钱理论，我只能一笑了之。跟尚新华呆在一起久了，我越来越发现，这个小男孩的单纯和可爱，还带着一股小市民般的小家子气。
　　回到招待所的时候，尚清华还是握着手机，在研究这款手机的新功能，他一会儿说，阿城哥，这款手机还有MP4功能，一会儿说，哇噻，还支持蓝牙功能啊。我听了，无可置否的笑了笑，对他说：“你能不能让我先打个电话？”
　　“哦。”他点点头，将手机递给我，说：“打吧，是不是打给先前那个人啊。”
　　我点点头，拔通了紫枫的电话。紫枫似乎一直在等我的电话，仅仅只响了一声，他就接通了电话：“姐夫，是你么？”
　　他的声音有点颤。
　　“嗯。”
　　“你什么时候过来啊。”
　　“嗯……”我犹豫着，我真的要去紫雨的家乡，去见她的家人吗？去，还是不去？电话一打通，我又有些纠结。去吧，紫雨可是最爱你的人，你去她生长的地方看看，是代表着紫雨回故乡啊。而在我的脑海里，分明还听到另一个声音在说，干嘛去？紫雨都死了。你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你去干什么？干什么？
　　两种声音在我的脑海里纠成一团，吵得我头晕欲裂。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感觉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中午了。我睁开眼睛，尚清华伏在我的床前，睡得正香。我略一动作，他就惊醒了，望着我，惊喜地叫道：“阿城哥，你终于醒了。”这话一说完，他眼角的泪水就涌了出来。
　　“怎么啦？”我一愣，望着他，满脑的疑惑。
　　尚清华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擦去脸上的泪水，说：“阿城哥，你昨天吓死我了，怎么聊着聊着就倒了下去。”
　　“昨天？我？”我抬头一望，四周都是洁白的墙壁。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一个空了的方便面盒子。
　　“发生了什么事？”我活动活动了四肢，感觉并不大碍。
　　尚清华站起来，跺了跺他有些发麻的双脚，给我倒了一杯开水，递给我，说：“阿城哥，没看出来，原来你的身体这么差啊。接了个电话都晕了，我以为你遭雷击了。”
　　这孩子啊，一张臭嘴。张口都没好话。
　　“你才遭雷击了。”我喝下一大杯开水，准备下床。
　　“别动。”尚清华赶紧按住我，说：“医生说你神经衰弱，还有一点点贫血。要好好休息几天，而且不可以用脑，也不可以乱动的。这几天，本公子委曲求全，免费给你做几天保姆啊。不过，俺们兄弟是兄弟，你好了之后，可得加倍偿还。”
　　加倍偿还？你也当几天病人，让我伺候你？我狐疑地望着尚清华，好好的我怎么会晕倒呢？尚清华不屑地望着我，叫道，瞪什么瞪，让你好好的养病，你就给我乖乖地呆着。
　　“唉，真当我是病人啊。”我又想起身。
　　“怎么？”尚清华再次按住我，叫道：“还不听话了。医生说让你好好休息，你就得给我好好休息。你知道吗？你晕倒的时候，碰到以前的伤腿。医生说，休息不好，会落下病根的。我可不想跟一个瘸脚的人一起创业，会影响我的前程。”
　　瘸脚？你瞧不起残疾人？我翻着白眼，可看到尚清华那一副关切的模样，心里又开始乐了。这小子，嘴巴是臭了点，可为人还不错。可是，我要上WC了。我窃笑。
　　尚清华脸一红，站起来，背朝着我，说：“那我背你去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的。”我坐起来，动了动，先前那只受伤的腿，隐隐有些作疼。没想到，昨天那一摔，还真挺严重的。
　　尚清华不容我再说什么，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拽在背上，就转身朝走廊外围的卫生间走去。
　　躺在尚清华温暖宽厚的后背上，我的心情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平静和淡然。我们第一次相遇，也是以这种方式。从没有想到，偶然的一次相遇，竟然会给我们留下如此美丽的结局啊。
　　病房外面的走廊很长。走廊上没有人，安静得只听见尚清华大头皮鞋传来的“噔噔”的声音。不一会儿，我看到尚清华鼻尖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这个男孩子，应该是我一生该交的朋友。我发誓，今生今世，我都不会亏待他，当他是一辈子的兄弟。可谁知道，后来的尚清华竟然会做出那么多伤害我的事情，可我仍然无法去恨他，只得由得他，没想到因为我的纵容，他最终的下场竟然会落得如此的凄惨啊。
　　在拐角的时候，我听到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姐夫——”
　　紫枫？
　　我回过头，看见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斜挎着一只黑色的背包，望着我，笑容满面。
　　
　　66
　　“姐夫，你怎么啦？”紫枫飞奔而来。
　　听到喊声，尚清华已经站住，我从他的后背滑下来，望着紫枫就这样风尘仆仆地向我扑来，既是惊喜，又是难过。
　　“姐夫？”尚清华疑惑地望望我，又望望紫枫，有些不相信地指了指紫枫。
　　我点点头，算是默认了。我从来没有跟尚清华讲过我的故事，忽然听到有个男孩叫我“姐夫”，我想他心里一定冒出了千万个问号。可是，就是这一声“姐夫”，让我好不容易平静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紫雨，我的紫雨……如果你还在，那该是多么美好的画面啊！
　　我注视着眼前的这个男孩子，有着紫雨一样光洁的皮肤，明净的额头，修长的眉，忧郁的眼神，恍然中，仿佛看见紫雨俏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眉目含笑。
　　“紫雨，你长胖了……”我欣喜地伸出手……
　　“姐夫，我是紫枫啊。”紫枫笑了，握住了我的手。
　　我脸色一红，这姐弟俩长得太像了，一时间我有些不知所措。“嗯，嗯”直到尚清华假装咳嗽的声音，我顿时明白了，望着紫枫，不好意思地说：“紫枫，你怎么来了？”
　　紫枫抿嘴一笑，羞涩的样子又让我想起了紫雨，他望着我，很认真地说：“昨天电话讲得好好的，咋就忽然断线了？幸好我电话打过来，你的朋友告诉了我你的情况。吓坏了，一着急，特地赶过来照顾你的。”
　　原来是尚清华告诉他的，这小子，真够八婆的。我瞟向尚清华，只见他冷冷地打量着紫枫，一句话也没有说。这小子，好像对紫枫不怎么友好啊。先不管他了，难得紫枫一片心意。不辞千里，专程从浙江跑到江西来。
　　此情此景，让我不由地又想到第一次见到紫雨时的情景：她也是这般的突然地出现在我的眼前，带着她温柔的笑，和满眼的疲倦和风尘，也是说来照顾我。难道我就是三岁小孩，非得他们姐弟俩照顾？是我前世里积了什么阴德，还是他们姐弟俩前世欠了我的？值得他们这样的，不辞千里？这个世界上，除了妈妈，除了紫雨，从来没有人这样关心过我，我的眼眶渐渐地有些湿了。
　　紫枫终于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尚清华，冲他微微一笑，说：“谢谢你。”
　　尚清华不屑地皱着眉头，道：“什么谢不谢的。你也太见外了吧！阿城哥虽说是你的姐夫，但他也是我的朋友啊。其实你也不用不远千里来这里，有我照顾他，也是兄弟我份内的事。”
　　紫枫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挽着我的胳膊，向卫生间走去。
　　尚清华迟疑了一下子，也跟了进来。
　　三天之后，紫枫为我办理了出院手续。
　　走出医院的大门，呼吸了一口室外新鲜的空气，整个人也显得格外的清爽起来。尚清华和薛紫枫一前一后地跟在我的身边，都没有说话，似乎都各怀着心事。
　　“紫枫。”我回过头，望着低头走路的薛紫枫，笑了，低声问：“什么时候开学？”
　　“还有几天呢，不急的。”紫枫抬头冲我温柔一笑。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线，像极了紫雨。
　　我心里一阵恍惚，分不清眼前这个人是紫雨还是紫枫？他们妹弟长得太相像了，性格相似，甚至边说话的腔调也有几分相似，眉目之间都隐藏着一丝淡淡的忧郁，像一朵雨中绽放的丁香花。
　　“你还是学生，在哪里上学啊？”尚清华忽然插话进来。
　　“XXXX外国语学校。”紫枫说完这几个字之后，就没有再说话。
　　空气忽然变得沉重起来。
　　大街上，仍然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川流不息地从我们的身边掠过。阳光有些晕暗，像一枚发酵的面包，毛茸茸地发出惨白的光。
　　身后的影子短短的，缩成一团，像是被这寒冷的气息冻得直不起腰。我停下来，望着对面的一颗香樟树，墨绿色的枝叶在阳光下竟然透出了一丝新绿。
　　江南的春天来得真早啊！
　　尚清华和紫枫也停下来，莫名其妙地望着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忽然停止不前？我笑了笑，指了指肚子，说：“在唱空城计了，我们是不是找个地方先解决一下温饱问题？”
　　“哦。你饿了啊，那我们找地方吃饭吧！”尚清华想了想，说：“前面不远处有一家‘阿勇汤包’的快餐店，味道还不错。”
　　仍然是沉闷地走路。
　　不大一会儿，阿勇汤包快餐店就到了。可能是因为正月里关系，店里的生意并不怎样，稀稀落落的几个客人，零零散散的坐在大厅里，几个戴着小红帽，系着红色围裙的小姑娘分散在大厅里的各处。
　　我们选了一个靠近窗子的位置，透过窗子外面，刚好是一家移动公司的大厅。尚清华叫来服务员，点了三笼小笼包，三支鸡腿，一盘酱菜，一盘花生，一碗排骨海带汤，三碗南瓜粥。然后从怀里掏出手机，低头玩游戏。
　　紫枫把头瞅向窗外，望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五分钟之后，服务员上菜了。
　　我端过一碗南瓜粥，呼呼啦啦地一下子全下肚了。回头，紫枫像个大家闺秀般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小笼包，而尚清华却没有动，只是拿着一把汤匙默默地调动着碗里南瓜粥，一口也没有吃。不管他们，我可不想装什么斯文，先填饮肚皮再说。一碗南瓜粥，一支鸡腿，一笼小笼包风卷残云般下肚。
　　“阿城哥，接下来我们有什么打算？”尚清华终于开口说话了。原来他在担心这个啊，怪不得今天有点反常呢。我想我不回答他，他是没有心思吃完这顿饭的。
　　我偷偷一笑，这小子心里在打着什么主意，难道我不知道么？于是，我故意说：“接下来我去江南，去紫枫的家乡看看。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你真的要去浙江啊？”尚清华似乎有些急了，望着我，挠挠后脑勺，说：“不是说好我们一起创业的吗？”
　　“创业？还早着呢。先玩玩再说，不急在这一时。先玩几天了再说吧。”我有心逗他。
　　“还玩啊？”尚清华叫道：“我的大哥啊，我们都玩了好几天了，再不找份事情做，我看我们得露宿街头了。”
　　“露宿街头？没这么夸张吧。”我笑了，拍了拍尚清华的肩头，说：“放心吧，有你阿城哥在呢，饿不死你的。”
　　“这么说，我也要陪你一起下江南了？”尚清华狡狤一笑，随即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耍赖道：“反正我们有约在先，你去哪我跟到哪。伟大事业我们共同打拼……”
　　我暗自好笑，这小子终于露出他的狐狸尾巴了，原来是在担心这个，害怕我跟着紫枫去了江南，丢下他一个人。想到这，我冲紫枫微微一笑，说：“我还没有去过江南呢，趁着现在有空闲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江南好好逛逛，顺便欣赏一下水乡的秀丽风景。”
　　“这个没问题，姐夫。”紫枫一脸的欢天喜地。
　　“姐夫。”我望向紫枫，说：“以后不要叫我姐夫了，这两个字我可承担不起！”想到紫雨，我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姐夫，你怎么哭了。”紫枫赶紧从怀里掏出纸巾，递给我。我背过身，平静了一下心绪，望着紫枫和尚清华，笑了：“好了，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就是兄弟。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次，咱兄弟三人，在江南好好玩几天。”
　　“哦。”尚清华弱弱地应着。
　　“怎么？你不想去？”我望见尚清华一脸的落寞，问。
　　“去，当然去啊。有你这个大地主做东，我凭啥不去啊。权当作是免费的旅游吧。”尚清华这小子，心思就像夏天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阿城哥，我们真跟着这小子去浙江啊。那去多久啊！”背着薛紫枫，尚清华偷偷问道。
　　“顶多也就呆个三五天吧。然后再继续我们的创业大计。”
　　提到创业，尚清华立即笑了，眼睛眯成一轮弯弯的明月，精神气儿也足了，眉目生动的样子，让我想起那个躺在火车卫生间外的大男孩，满脸热气的背着我穿过人群……
　　我望着眼前这个大男孩，感悟人生的奇妙。做梦也没有料到，就这样一个陌路相逢的人，竟然会跟我的人生扯上千丝万缕的关系。
　　或许真是世事无常，人生难料！空调的风吹过来，紧一阵，缓一阵的，望着店里忙碌的人们，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们的明天会发生什么？
　　紫枫吃得很少，只喝了一小碗南瓜粥，三只小笼包，便停箸不前了。相反，尚清华食欲出奇的好，不仅吃完了他自己的那一份，而且也吃完了紫枫的那一份，按照他的理论，浪费粮食是可耻的。直到我们面前的碗跟盘子里都像风卷残云一般，干干净净了，他才打着饱嗝，嚷嚷着叫服务员过来结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