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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洒长城(61—63)

作品名称:雪洒长城      作者:宋小铭      发布时间:2014-08-06 10:59:51      字数:8037

  颠颠跛跛之中,我在恍恍惚惚中醒来。
  正午的阳光,明艳得有些耀眼。睁开矇胧的睡眼,我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我一惊,立即坐正了身子。
  “你——怎么——也来了?”我满脸疑惑,这小子,搞什么灰机!什么时候跟着上车的?我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这小子,他不是说今年不想出去打工,想呆在家里学门技术,怎么也跑出来了?真是小孩子的心性,变化永远比计划快!
  “嘻嘻!雪城哥,我赖上你了。”尚清华调皮地冲我眨眨眼睛,指了指他面前的旅行包,耸耸肩,说。
  “你……”我皱着眉头,问:“你想好了去哪儿?就这样跟着我?不怕我把你卖了?”
  “哈哈哈!”他笑嘻嘻地望着我,说:“把我卖了?我尚清华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想买我的人还没出世呢!你问我去哪儿?去哪儿?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爷爷可说了,你可不是普通人啊,将来是个能做大事的。”
  第一次听说。难得他爷爷看得起我,如果他爷爷在我眼前,我一定会激动得上前拥抱他老人家,太给面子了!我彭雪城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夸过。“做大事?做什么大事?你爷爷是看相的么?”
  “嘿嘿!我爷爷育人无数,看人最准了,他说你将来会有出息,一定错不了。所以啊,嘿嘿,你休想甩掉我,而且我对你也有救命之恩,我知道你阿城哥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受我滴水之恩,你当然要涌泉相报了。”
  呵呵!这高帽子戴得人真是舒服啊,竟然把这个问题上升到知恩图报的高度了。这小P孩,不简单啊,还真会抓住了我的弱点,知道我是不会拒绝他跟着我的。
  我笑了:“既样这样,你就跟着我吧,等我闯出一番大事业之后,你就是我的‘开国元勋’,朕封你一个大大的‘官’做。”
  尚清华笑了,说:“先谢阿城哥了。不过,阿城哥,你的身边迫切需要一个像我这样又高又帅又有力气的保镖。你看你,一上车,睡得跟个死猪一样,我在你旁边坐了这么久,你竟然不知道。出门在外,得处处小心,不然会很危险的啊。”俨然一副老江湖的模样,这小子,我算是服了他。不过,有他在身边,我还是蛮开心的。
  危险?什么危险,劫财还是劫色?
  嘿嘿!又是傻笑。
  说真的,你怎么也想到出来的?真的是要跟着我混?
  嘿嘿!是啊。你走了,感觉呆在家里也没什么劲,想着不如一起跟着你出去啊。对了,城哥,你准备去哪儿?我已经决定好了,你去哪儿我就去哪里!今年我就跟着你混算了。趁着还年轻,还可以浪费几年光阴。
  “跟我混?”我笑道:“跟我到哪里去混?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跟谁去混呢。”
  “你跟着我混撒!”他得意地扬了扬了眉毛,冲我笑了,然后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撇撇嘴道:“怕什么?我们两个年青力壮的大男人,总不至于沦落街头吧。你彭雪城走到哪儿,我尚清华就跟到哪儿。你吃肉的时候,赏我一口汤喝就成了。”
  切!把我看成什么人?在我的世界观里,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想着这一路来,跟尚清华这小子的种种,像是拍电影一样。从陌然相识,到现在的共同创业。人与人之间,真的很微妙。我使劲地翻了他一个白眼,说:“跟着阿城哥有肉吃。我才不会让你喝汤。不过现在,老弟,你有什么打算?”
  尚清华眼珠滴溜溜地转着,歪着头,似乎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我们去南方吧。深圳,或者广州,听说都不错的。我们镇上有好多人在哪些地方打工啊!工作比较好找,而且工资也高。”
  “去深圳打工?”我沉思着,这个中国第一个开发的经济特区,在短短三十年的时间里,从一个小渔村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具有现代化国际化的大城市,创造了世界城市化、工业化和现代化的奇迹,这是古老的北京远远无法比拟的。那个超时代的现代化都市一直是我想去的地方,可是现在我却不想去,因为我的心中正在构画着我人生中最伟大的蓝图。
  “怎么样?”尚清华得意地望着我,说:“心动了吧。深圳可是个大城市啊。我们就去深圳打工好不好?趁我们还年轻,还有精力,一定要多折腾啊,等老了的时候,我们可以骄傲的跟我们的后代炫耀呢。等下汽车到站了,我们赶紧去买两张到深圳的火车票。现在是春运期间,车票很紧张的。”
  嗯,这个嘛?我迟疑着,慢腾腾地说:“我们去深圳做什么呢?我好像什么都不会呢。”
  “怕什么?有我呢!”他倒是很自信,拍了拍胸脯,笑道:“深圳那么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吧。”
  是啊,深圳那么大,总有我阿城的容身之所吧。可是,北京呢?北京不大吗?为什么都没有我的立锥之地呢?想到北京,我的心里又开始隐隐作疼,那个生我养我的城市,留给了我太多的记忆,为什么都是那样的苦涩呢。故乡,相信在任何人的心目中,无论那个地方让你多么的留恋或者多么的厌恶,都没有办法将它从你的心里完全的驱除开去。
  南方,我一直渴望的南方城市,当我真切的踏上去之后,才感觉到这个城市仍然是那样的陌生,陌生到每一次的呼吸都是那样的遥远。
  尚清华没有再说话,头靠在我的肩头,慢慢地睡着了。
  太阳从窗外照进来,温暖而湿润,软绵绵的,倦倦的。公共汽车在坑坑洼洼的泥巴路上,颠颠跛跛地行驶,振得一车旅客昏昏欲睡的。
  尚清华头靠在我的肩头,发出均匀的鼾声。我很不习惯他的这种亲昵的方式,我总觉得人与人之间还是保持点距离的好,太过于亲近的关系,会让人产生一种唇齿相依,似乎都不会长久,我更喜欢的是一种君子之交的淡如水。而眼前这个男孩,似乎对我也太过于亲近了吧!
  我默默地注视着靠在我肩头上沉睡的尚清华。阳光下,他柔软的头发折射着栗色的光泽,他的眉头因为刺眼的光线而微蹙,却无碍那张轮廓深邃的脸散发逼人的英气……
  这样一个可爱的男孩子,怎可以用世俗的眼光去看他呢?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也许在他的心里,我只是他最亲近的,最值得信赖的大哥。他竟然选择了不顾一切的相信我,这份情,这份义,是兄弟,就会永远记得。这样想着,我的眼睛慢慢地湿润了,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对我,除了紫雨。
  紫雨,我真的好想你啊!
  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和阳光下美丽的田园风光,如果靠在我肩头上的是紫雨,那该是多么美丽而温馨的画面啊!
  我一直以为,人世间最宝贵的东西,是得不到和已失去,得不到的东西永远都是美的,而失去了的,因为失去而显得格外的珍贵。
  可是,自从紫雨离开我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不是得不到,也不是已失去,而是现在。对,就是现在!得不到的,是空中楼阁,失去的,是昨日黄花,而唯有现在,现在才是我们最值得把握的时刻。
  生命的意义也许只能从当下去寻找。过去的事,均已过去而不存在。不论是多美好且令人怀念,或是多么丑陋令人追悔,都没有必要沉湎于过去的情绪中。
  有人说,人活百岁,不过三万多天,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如果夸张而简明言之,人一辈子不过有三天,即昨天、今天、明天。昨天是作废的证票,是过去的历史,是无法改变的;明天是未到期的证票,是未兑现的事实,是无法预测的;只有今天才是可以把握的,是最现实的。
  我再次转头向尚清华望去,他干净白暂的脸上,仿若一枚清新的青果,散发着纯洁而青葱的气息。这个偶然相遇的男孩,为什么会跟我如此的亲近?完全不像是个刚认识的朋友,而像是个深交多年的友人。难道人与人之间,真的是有缘吗?而这个缘,又是什么?尚清华,谢谢你如此的相信我,信任我,把你一生的前途就这样草率的交到我的手里,我一定要努力,带着你一起创业。我发誓,我们一定会有所作为的,绝不会永远都只是一个打工仔。
  尚清华靠在我的肩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发出微微清晰而均匀的呼吸声。这个像泉水般清澈的男孩子,很少看到他安静下来的时刻,好像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欣欣向荣的像一株夏日里的向日葵。而现在他安静了的时候,更像是一幅画,美丽而恬静的风景画。我从来没有想到,在我的以后的人生里,会跟这个仅仅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紧紧地纠结在一起。如果说真有命是注定的话,那么他一定是我命里注定的贵人,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天使。
  
  62
  客车摇摇晃晃地进站了。
  尚清华从座位上弹起来,抓起脚边的旅行包就往车门口冲去,回头冲我大叫道:“阿城哥,我下车了,先去售票处看看,还有没有今晚到深圳的票。你在候车室里等我啊。就在候车室里啊,不要乱动啊!”说完,他似乎不放心,望了我一眼,然后迅速地向客运站的售票大厅走去。
  谁说我要跟你一起去深圳了?我望着尚清华的背影,苦笑道,这小P孩,做事总是这样毛毛躁躁的。深圳虽好,也不一定就是我们的天堂。难道我们只能一辈子做个打工仔吗?
  我随着人流挤下客车,早已看不见尚清华人影儿了。
  我快步奔向售票大厅,四处搜寻着他的影子。正值春运高峰期间,客流量相当的大,加上我有些轻微的近视眼,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尚清华的影子,只觉得这个地方异常的嘈杂和吵闹。
  还是在候车室里等他吧。我转身走向候车室,挑了一个偏静的角落里坐下。
  没坐多久,尚清华就风风火火跑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大声志叫道:“阿城哥,汽车票是没有了。不知道那边的火车票还没有?我们赶紧去火车站里看看。”
  闻言,一个小个子跑过来,冲我们诡秘地笑了笑,低声问:“你们要去哪里?我这里全国各地的票都有。”
  “深圳,深圳的票有吗?几点的?”尚清华急切地问。
  “有,下午三点四十分的。要不?”那人三十来岁的样子,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遮住他的前额,眯着一双细长的眼睛,望着我们,感觉有点像地下接头的特务。
  “真的。”尚清华惊喜的叫道:“还有几张?”
  “你要多少?”这个人说话声音低低的,还带着几分神神秘秘,他黑色的羽绒服里挎着一个黑色的小挎包。
  “你要几张?”声音仍然是低低的,慢悠悠的,像是有着严重支气管炎做过切除手术似的,听起来特别的不舒服:“420一张,你要多少?”
  “420?”尚清华叫道,说:“你这也太贵了,车站里售票才210呢。”
  “贵吗?”男人鄙视的眼光扫视着尚清华,说:“我早上还卖560一张呢!车站里的票早卖光了。不过,你们有两个人,诚心想走的话,我倒可以给你们优惠点。”
  “能便宜多少?”尚清华装作很老练的样子,问。
  “400,怎么样?”
  尚清华还想说什么,被我一把拉住,说:“走啦,210我都不想要。还400,今天不走了,行不!”
  “妈个X。”他嘴里吐出一句脏话,显然对我的这种行动严重不满。
  “你给我嘴巴里放干净点。”尚清华回过头,站住,冲那人大声吼道:“你他妈的有种的话,再说一遍。”
  那人抬头望了一眼尚清华,凶神恶煞的样子,低声说了句“你有种”,然后灰溜溜地走了。
  这人都什么素质。好歹我也算是这个市里的人,怎么会有这样没素养的人呢?尚清华十分气恼,嘴里愤愤不平地骂道。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心里冷笑道。俗话说,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更何况是万物之灵的人类?看着尚清华脸红脖子粗的样子,我既感到好笑,又感到好气,真是个小孩子脾气,总是容易那么冲动。更何况他刚才骂的是我彭雪城,又不是骂的你尚清华?
  尚清华拉着我的手,说:“就因为是骂你,我才生气呢。生意不成人情在,哪有他这种做生意的,难不成还强卖不成。在北京那么大的城市里,我就不怕,更何况回到家乡这个小小的景德镇里,我怕他个球?”
  看来,尚清华是真生气,跟他相识以来,从来没有见他说过粗话,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他竟然连爆粗口,可想而知,他内心里一定是愤怒到了极点。不过这样更好,更能说明他一个性情直爽的真性汉子。
  想当初我彭雪城,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不要说爆粗口,就是打架斗殴的事情,我也是来者不拒。也许,我们就是一类人,做不了谦谦君子,但也不是流氓地痞。历史啊,总是惊人的相似!
  算了吧,清华。我掩口失笑,想到紫雨跟我说过的一句话,让人非痴汉,痴汉不让人。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让别人的无知来影响我的好心情。还有那个谁,说过一句至理名言,生气是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我们又何必要处罚自己呢?
  尚清华听我这样一说,心里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消了。但他的嘴里还是不服气的冷哼道:“不跟他们这种人计较。我这个人向来都是恩怨分明,有恩必还,有仇当然也是必报的。”
  切,这也叫有仇?我笑着对尚清华说:“如果你不小心被一只疯狗咬了,你是不是也要咬疯狗一口?”
  这个,不会吧。我怎么可以去咬狗呢?尚清华显然还没有明白过来我的意思,皱眉想了一会儿,照我肩膀就是一拳,嗔怪道:“阿城哥,你……”
  我大笑。
  尚清华也跟着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尚清华一本正经地问道:“阿城哥,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哪里?去哪里呢?”我装作很认真的样子思考着,就是不回答他。
  他似乎有些着急了,扯着我的手,问:“去哪里?我赶紧去买票,春运期间,去哪里的票源都很紧张的。”
  看他着急的样子,我终于忍不住笑了,但是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他我的真实目的,这只是我的一个计划,一个伟大的创业计划。在事情还没有成形之前,我是不会张扬的,这也是我一贯的做事风格。
  在尚清华家过春节的时候,看着他家乡秀丽的风景,我心里就有个初步的雏形设想,在这里建立一个大型的休闲渡假娱乐中心,把这个美丽的尤如世外桃源的小镇推向社会,乃至推向全世界。
  我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去别的休闲渡假中心看看,学习他们的管理运转模式,回来经营我的事业。这是我的第一份事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显然,这些尚清华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如何尽快去一个城市里,然后找到一份工作,然后赚钱。这是普通人的想法,而我阿城却不是普通人。
  砍柴不费磨刀功。要想成立一番事业之前,事前的工作是必不可少的,所以我把前期的工作做足。可是,我要不要告诉尚清华这些呢?他是我前进路上垫脚石还是绊脚石呢?
  我默默地注视着尚清华,他明净的额头下,眼睛很大,很明亮,被长长的眼睫毛遮住,显得有些许的羞怯,只有他微微上翘的嘴唇上,挂着痞子似的微笑。
  “先找家宾馆先住下吧。”我淡淡地说。
  “在这里?住宾馆?”他睁大眼睛,望着我,问。
  “是啊。”我说:“难不成我们要露宿街头?”
  “呵呵!”他自我解嘲地笑笑,低手玩弄着手里的旅行包的带子,说:“现在才一点多呢,如果去深圳,兴许火车站那边还有黄牛票呢,总比在这里呆上一晚强。”
  “我说过要去深圳吗?”我故作不悦。这家伙,老是记挂着深圳,深圳有什么好,也不是遍地都是黄金。
  “我们不去深圳?难道回北京。”他又自作聪明了。
  唉,这也怪我,没有跟他交待清楚。我拍了拍他的后背,说:“老弟,我们现在是不是找个地方先吃点东西,然后找家宾馆住下,最后我再跟你讨论我们今年的行动计划。”
“好额!”尚清华快乐地应道,说:“阿城哥,我听你的,我知道你是有办法的。我们去吃瓷泥煨鸡,是我们这里最有特色的小吃,我请客。”

  63
  从饭店里出来,尚清华打着饱嗝,叨着一根牙签,望着我,问:“阿城哥,时间还早呢,要不,我带你在城里逛一圈儿。”
  “好啊!”我伸手拔掉尚清华口中的牙签,说:“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说吧。提着大包小包的逛街,可没劲的很。”
  尚清华点点头,笑了,说:“好吧。我有个同学在火车站附近住,不如我们去他哪里将就着住一晚吧。”
  我摇摇头,坚决地回拒:“我不去。首先,他是你的同学,不是我的同学。其次,我不习惯去陌生人家里玩。要去你一个人去,我就在这街上随便找家宾馆住下。”
  “真的住宾馆?”尚清华凑过来,说:“旅馆不行吗?宾馆都好贵的。”
  “旅馆里好像不怎么干净吧。”我说。
  尚清华撇撇嘴,很不屑地望着我,带着嘲讽的口气,道:“我忘了你是从首都北京来的城里人……”
  “切……”我横了他一眼。这孩子,小算盘打得真不错啊,不过心眼儿还是蛮好的。
  尚清华将旅行包横在胸前,赌气似的指着不远处的商务酒店,说:“那个酒店不错,我们去蹲一个晚上。从小到大,我还没有住过宾馆,今天也让我沾沾你的光。”
  “没问题。”我笑了,从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掏出钱夹,在他面前晃了晃,说:“只要不是总统套房,普通的标准间,我还是请得起的。”
  尚清华斜了我一眼,说:“你是不是钱多得没地方花啊。你知道吗?在那个地方住一个晚上要多少钱吗?380呢!380元人民币呢,就一个晚上。”
  是吗?我心里想道,在以前,不要说380元一晚的宾馆,就是3800元一晚的宾馆,我也是照住不误。望着眼前的这个男孩子,我忽然觉得我们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里的人,他不会明白我,我也不了解他。
  风吹过来,有一丝丝的寒气从头发丝里直往头皮里钻。
  尚清华忽然笑了,将旅行包提在手上,说:“阿城哥,我知道有家地下旅馆很干净的,价位也比较合理。我们今晚就去那里。”说着,也不容我分说,一个人先走了。
  好吧。我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现在年轻人,很少还能保持着他这种朴素的生活作风,谁不是贪图享乐,越安适越好。放弃三星级宾馆不住,非得住什么旅馆的。我不由得对眼前的这个大男孩子再一次的刮目相看。
  大街上,人来人往。
  尚清华在前面走,我跟在后面,不紧不慢,俩人保持一丈开外的距离。遇到十字路口或者拐角的地方,他都会主动停下来,等我走近了,他才开始往前走。
  我暗暗好笑,这个尚清华,显然还在生我的气,故意不理我似的。走了一站又一站,我望着他的背影,停下来,高声喊道:“还有多远?我都走不动了。不如我们打‘的’吧!”
  “就在前面。”他回头望着我,咕嘟一句之后,马上又向前走。这样走了约十分钟,来到了一个小巷子里。
  穿过一个圆形的拱门,顺着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小路,弯弯折折的拐进一个大院。大院的门口,写着“XX路文工团招待所”。
  在这里?我满眼狐疑着打量着这个地方,陈旧的墙壁上,石灰已经发黄,有些地方斑驳得脱落下来,露出里面褐色的墙。
  “阿姨,还有空房吗?我们要个双人间。”尚清华已走到门口的招待处。
  招待处里坐着一位中年妇女,胖胖的,圆圆的脸上顶着一头的羊毛卷卷,从窗口里伸长脖子望了我一眼,说:“还有个三人间,你们住不住?”
  “住。”尚清华赶紧说。
  “把你们的身份证拿来先登记一下吧。”羊毛卷卷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白色面夹的笔记本,望着我们,说:“一个铺位20块,两个人40块,先交100块钱的押金吧。”
  尚清华从裤兜里摸出一张100元大钞,递给羊毛卷卷,回头望着我,说:“阿城哥,你的身份证呢,拿来登记一下。”
  “哦。”我从钱夹里取出身份证,说:“给。”
  尚清华接过身份证,“啊”的叫了一声,我一愣,凑过去,没错啊,是我的身份证啊。我还以为我给错了呢。
  尚清华笑了,默默地把他的身份证递给我,我接过一看,也乐了。原来我俩的生日竟然是同一天,都是11月11日。只不过的是,他比我小六岁,1990年出生的。
  有缘啊!尚清华笑了,说:“我以前很讨厌这个日子。你说,一年有三百六十五个日子,为什么我偏偏就选择在这一天出生呢?4个1,多具有个性的日子啊!不过现在,我不讨厌这个日子了,因为有你阿城哥陪我一起过。”
  我也笑了。是啊,11月11日,大家都叫这一天为光棍节!想想,也蛮有意思的,我们两个人竟然会在同一天生日,真的是凑巧,还是天意使然。尚清华望着我,满面笑容,刚才的不快一扫而光啊。这个人,真是个孩子,什么都写在脸上,来得快,去得也快。
  羊毛卷卷终于登记完毕,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然后从身后的墙边提上一个热水瓶,走出来,说:“你们的房间在402房,跟我走吧。”
  走进房间,光线有些暗,羊毛卷卷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屋子里一下子明亮起来。室内的墙壁很白,像是刚粉刷过的,地板也很干净,三个床位,收拾得整整齐齐。
  “我说不错吧。”尚清华得意地望着我,笑了。
  “嗯。”我点点头,在床上坐下,顺下打开墙边的电视。
  “今天上午10点,彭氏集团下属南方科技公司在香港成功上市……”中央电视台某财经频道正在播放着这条新闻,随着主持人的话音,彭耀华出现在电视面前,我赶紧转台。
  “等一下。”尚清华赶紧叫道:“阿城哥,将频道转回来一下,这个人咋看起来那么面熟啊。”
  “是吗?”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转回电视频道。
  电视上,彭耀华正在接收着记者采访。他仍然是那副矮矮胖胖的样子,微微有些秃顶,国字形的的脸上挂着很威严的笑容,一副成功商人的精明派头。尚清华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摸摸脑袋,自言自语道:“这个人,我好像见过。”想了一会儿,忽然一拍大腿,叫道:“对了,他就是我在北京工地上时,那个房产开发商老总。曾经来过我们工地,难怪有印象。”
  他说完,斜了一眼一旁的我,又望望电视,忽然笑了,说:“阿城哥,这个人怎么跟你有几分相像呢?”
  “哼!”我从鼻子哼了一声,装作不理会的样子。是的,这个人就是我的父亲!怎么会不像呢?可是,他仅仅只是我血缘上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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