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洒长城（43-45）

　　43
　　走进孙家骨科医院，里面灯火通明，孙老爷子，孙伟建，孙姐，小郭，小燕，小虎，大家都坐在大堂里，看着我进来，齐站起来，问：“回来了？”
　　我点点头，看到大家紧张的样子，问：“发生什么事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孙老爷子不住点头，冲小虎道：“小虎，去床上睡觉吧，你可以放心睡了吧。你的阿城哥哥已经回来了。”
　　“难道你们在等我？”
　　“就是啊。”孙姐拉过我的手，递给我一个暖水袋，道：“手冻得冰凉冰凉的。赶紧捂一捂啊，免得生冻疮。”
　　“等我……”握着孙姐递给我的暖水袋，暖暖的，带着她的体温，迅速地从我的指尖一下子传递到心房深处。
　　“没事了，大家都去休息吧。”孙姐笑着了。
　　小虎睁开迷蒙的睡眼，一头向我扑过来，栽倒在我的怀里，说：“阿城哥哥，你怎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啊。姥爷和爸妈他们担心死你了。我还有个秘密要告诉你啊。”
　　“什么秘密？”我俯下身，抱起小虎。
　　小虎凑进我的耳旁，轻声说：“我今天背熟了张孜的《雪诗》，姥爷帮我的，你听听我背得好不好？”不容我回答，他挣扎出我的怀抱，在我面前立正站好，然后开始一字一句地背诵道：
　　“长安大雪天，鸟雀难相觅。
　　其中豪贵家，捣椒泥四壁。
　　到处爇红炉，周回下罗幂。
　　暖手调金丝，蘸甲斟琼液。
　　醉唱玉尘飞，困融香汁滴。
　　岂知饥寒人，手脚生皴劈。”
　　背诵完毕，他望着我，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我。
　　“小虎，你真棒！这么长的诗，你竟然一个字也没错。阿城哥哥一定要奖励你，你说，你想要什么？”我拥着小虎，泪，无声地滑落。
　　“我要阿城哥哥陪我玩。”小虎拉着我的手，喜笑颜开，刚才的睡意朦胧全然不见了。
　　孙姐走过来，拉住小虎的手，轻声说：“小虎，今天很晚了。阿城哥哥也累了，要休息了，你快去睡觉吧！”
　　“哦。”小虎望了我一眼，笑了，转身“蹭蹭”上楼了。
　　“阿城。”房间里只剩下我跟孙姐夫妻俩，孙姐望着我，笑眯眯的，然后转头望着孙伟建。
　　孙伟建从外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印着大红“喜“字的红包，递给我说：“阿城，今天已是腊月二十五了，再过几天就过春节。这是我跟你孙姐的一点心意啊！”
　　我默默接过红包，捏了捏，有点厚。好多年了，我都没有收过红包了。这份过节的红包，有种久违的亲近感。我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有股喜庆的味道！
　　幸福的泪，再次落下。
　　但是，我不能接收他们的红包。不能！
　　我把红包放进孙姐手中，摇了摇头，说：“孙姐，孙哥，你们的心意阿城心领了。但这个红包，无论如何我是不能收的。先不说你们对我的救命之恩，单就是你们肯收留我，让我有了个落脚之处，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我们能够认识，能够在你们这里，吃得好，玩得好，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这红包，我是断断不会收下的。”
　　“这是两回事。”孙伟建握住我的手，说：“阿城，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这个红包，你一定要收下。我代小虎谢谢你！”
　　两个男人的手，第一次握在一起。
　　“嗯，嗯！”孙姐点点头，说：“阿城，你不要跟我们客气啊。大家既然有缘凑到一起，就是我们前世的造化。虽然我们诊所规模不是很大，业务不是很忙，但利润还是不错的。这个红包，你就收下吧。你看，你来了这么久，帮了我们这么多的忙，没拿过一分工资。我和你大哥心中有愧啊。”
　　她说着，又把红包塞进我的手中。我知道，如果我们再这样推辞来推辞去，今晚就要睡觉了。好吧，我先收下，在我心中，已经有了另一个主意。
　　“对嘛。这才乖撒。”孙姐乐得眉开眼笑。
　　孙伟建站起来，拍着我的肩膀，附在我耳边，轻声说：“阿城，你今天这么晚才回来。真的担心死我了。知道吗？你孙姐跟小虎都差点去长城上找你去了。但我相信你，你是个坚强的男人啊！你真的没有让我失望。”
　　一时语塞，眼泪在眼圈里打转，硬是没有让它掉下来。
　　我前世里竟然烧了什么高香，让我遇到这么好的一家人？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我又一次失眠了。
　　孙姐，孙伟建，孙老爷子，小虎，夏茉莉，在我的眼前像放电影一样来来去去。这些人，本来跟我毫无关系，可是阴差阳错，我们偏偏结成了扯不开理不清的关系。
　　对了，还有夏茉莉，夏茉莉那一抱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喜欢我？想到这里，我的脸不禁有些发烧，心里暗暗骂道：“彭雪城啊彭雪城，你内心怎么这样的肮脏龌龊？怎么可以这样去猜揣紫雨的好朋友呢？她也许只是寂寞了，仅仅只是把你当成一个大哥哥？当你是紫雨的亲人，只是单纯的拥抱……”
　　算了，不去管她了。
　　她只是紫雨的好朋友，跟我只是萍水相逢。
　　以后，我们也许永远不会再相见了。
　　当作是一个梦吧！她回她的江南，我留我的北京，互不干涉！
　　小虎又在梦呓，嘴里纠缠不清地说着什么。我轻轻地把小虎揽在怀里，这个小男孩啊，真的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为什么我们这么投缘呢？小虎的成绩已经爬到中等水平，如果继续，我敢保镖，不出一年，他绝对是班上的呱呱者。
　　小虎，这个聪明可爱的小男孩，并不是别人眼中的笨小孩，而是个非常聪明乖巧的小孩。就像一块璞玉，虽然外面包着有泥土杂石，只要仔细打磨，一定是一块美玉。
　　孙家人没拿我当外人。难道我就甘心一辈子这样窝在这里，默默无闻地过完我的一生？还有夏茉莉说的那么话，究竟是真还是假？
　　乱，一蹋乱。脑子里一片混淆。晕乎乎的，我沉沉睡去了。
　　
　　44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一道金色的阳光照进来，房间明亮得有些眩眼。小虎坐在窗前，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本书。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本来极讨厌书本的孩子，竟然也迷上读书了。
　　阳光把他的侧影剪贴成一副绝妙的画，金色的阳光照在他明净的额头上，有种安静而娴适的美，宛如仙子般纯真和可爱。
　　“阿城哥哥……”小虎看到我醒来，扔下书本，跑过来，望着我，笑了，说：“昨天我记熟了的那个《雪诗》，今天早上起床后，我又忘记了，好多句子都不记得了。阿城哥哥，我是不是很笨啊？”
　　“谁说的？我们的小虎是天下最聪明的小孩。”我捏着小虎细嫩的小脸，说。
　　“可是，我为什记住了又会忘记呢？昨天我都背了好久的。”小虎低着头，嘟着嘴巴，有些不开心，我坐起来，准备穿衣服。小虎趁我不备，手忽然伸进被窝里。
　　“哈……“他使劲地挠我。
　　这个小鬼头啊，手冻得冰冰冷的，就往我胳肢窝下摸去。只感觉似一块冰，落在身上，游走得我身上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
　　我条件反射似的缩起了胳膊，夹住了他的手，软软的，像一团棉花，动弹不得。稍稍一放松，他的手又开始活动了。
　　这个小鬼头，真不老实。我捏住他的手，问：“昨天那首诗，是什么意思，你明白了没有？”
　　他摇摇头，说：“姥爷没跟我讲。”
　　唉，死记硬背怎么可以记得久呢？我笑了，说：“把你那本书拿来，阿城哥哥给你仔细讲讲。”
　　“长安大雪天，鸟雀难相觅。长安是当时唐朝时候的都城。这句话的意思是说：长安城里，大雪纷飞，迷茫一片，连鸟雀也迷失了方向……”小虎听得很认真，遇到不懂的词，他会让我停下，问我，比如讲到“椒泥”，他问我，啥叫椒泥，是不是花椒和成的泥巴？
　　不知不觉之间，时间已到了中午，直到孙姐喊我们下去吃饭。
　　我和小虎走下楼去，孙姐已经把菜准备好了。吃饭的时候，孙姐说：“阿城，这几天诊所里没什么病人，给你放假了，你带着小虎到街上四处玩玩吧！记得要过新年，一定买件新衣服啥的……”
　　“买新衣服？”这话听起来似乎很遥远了，遥远得我都忘记了过新年的时候要穿新衣服了。记得小时候，每年的大年初一，妈妈就会在我的枕头边放上一套新衣服……
　　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上次跟紫雨一起上王府井买衣服的情景了。那天，我掏出全部的稿费给紫雨买了一件羊绒大衣，紫雨那一刻的激动和兴奋，好像发生在昨日，一切都历历在目！
　　可是，转眼之间，时过境迁，已是物是人非了。
　　吃过午饭，我带着小虎出门了。
　　再一次走在北京的大街上，心情竟然有些激动。这就是北京，我生活了二十七年的北京。太阳像个可爱的老头，温柔地注视着我们，第一次发现北京的冬天是这样的温暖。
　　无风，街道上人流车龙，一派繁华的景象。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过节时的喜悦笑容，悠哉乐哉在散步于北京的大街小巷之中。
　　街道上，许多许多的红红的大灯笼已经挂了起来，还有大红的喜字在阳光下跳跃着，像一朵朵燃烧的火焰！
　　小虎紧紧地抓着我，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显得对什么都很好奇的样子，东瞅瞅，西望望。
　　“别把我弄丢了！阿城哥哥！”小虎有些紧张，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车辆，害怕了。
　　我拉着他的小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北京真的很大，如果不小心把我们分开了，我真不知道我们还会不会再次见面。
　　路过一家儿童玩具店，小虎的眼睛停留在一个包装精美的陀螺玩具。“想要么？”我问。
　　小虎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是的，小区里的孩子们都在玩一种游戏，陀螺比赛。各种设计精良的玩具陀螺在小区院子里展开激烈地竞争。有多少次，我看着小虎呆呆站在院子里，望着他们，眼中充满了渴望。
　　小虎仔细地挑选了一个白底红边的劲爆陀螺。小虎拿在手里，兴奋地跟我说：“阿城哥哥，这个是旋风猎鹰，很历害的。小宝有个哮天神虎的陀螺，好历害哦。回去了我要跟他比赛，看是他的哮天神虎历害还是我的旋风猎鹰历害。”
　　小家伙有了玩具陀螺，乐得眉开眼笑的。我忽然觉得这孩子有点可怜，他好像没有什么玩具啦。记得我小的时候，玩具都堆了半间屋。那时候我们也玩陀螺，但不是这一种，而是一种纯木头制作，用鞭子一抽，那陀螺就飞快地旋转起来。
　　走着走着，我抬头一看，竟然来到了北京西站。许多大包小包的农民工，族拥在车站候车室。
　　“阿城哥哥，我们来这里干嘛？”小虎问。
　　来这里干嘛？我也不知道。我摇摇头，拉着小虎的手，走进了候车室，转到了开往江南的列车候车点。
　　“阿城，阿城……”多远，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在这里。阿城！”是夏茉莉的声音。
　　夏茉莉穿着一件火红的羽绒服，围着一条紫色的围巾，站在人群中，冲我挥手。
　　“她是谁？”小虎望着夏茉莉，怯怯地问道。
　　“我的一个老朋友。”我低声说道，牵着小虎的手走了过去。
　　夏茉莉异常兴奋，很开心地大声笑道：“彭雪城，我就知道你会来送我的。嘻嘻！”
　　“是吗？”我淡淡地应着，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北京西站。难道在我的潜意识里，对夏茉莉……
　　讨厌！彭雪城！我心中响起了一个声音，大声对我说：你不能对夏茉莉有什么想法。她是紫雨的朋友，紫雨的朋友……
　　同时又响起了另个一个声音，是的，你们只是朋友，朋友之间，送送也没关系的。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夏茉莉就是夏茉莉，紫雨还是紫雨……
　　夏茉莉热烈地拥抱着我，忽然看见了我身边的小虎，小虎正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有些愠怒地望着她，小虎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女人，跟他可亲的阿城哥哥是什么关系，对他又搂又抱的。
　　夏茉莉很快地松开了，望着小虎，伸手去捏他的小脸蛋，小虎赶紧躲开，藏到我的身后，怯怯地望着她，竟然有三分敌意。
　　“这个小朋友是谁？”夏茉莉指着小虎问我。
　　“我的朋友。”
　　夏茉莉嘴巴一撇，不过很快，她又笑了，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她低头从身边的提包里拿出一个小本本，撕下一张纸，拿出眉笔，在上面斜斜歪歪地写着一串粗大的字体。然后塞到我的手，说：“我马上上车了。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了。记得联系我。”
　　也不容我回答，拖着笨拙的行李箱，向验票处走去！
　　
　　45
　　回来的时候，我和小虎的手里都拎满了大包小包的袋子。小虎一脸喜悦，刚看到“孙家骨科诊所”几个大字，就兴奋得大叫：“妈妈，妈妈，我们回来了。”
　　孙姐没有像往常一样笑容可掬地出现在诊所门口，院子里有些静，门口却停着一辆红色的保时捷轿车。
　　“妈妈，妈妈……”小虎一边大声喊叫，一边奔跑着冲向诊所里。
　　孙姐这时才出现在二楼楼口，望着奔跑而来的小虎，脸上有种淡淡的落寞，拉住小虎，伸手拭去他额头上的汗珠，问：“今天跟阿城哥哥出去玩得开心么？跑什么呢？小心摔倒了。”
　　“妈妈，你看，阿城哥哥给我买了好多东西呢。有衣服，裤子，鞋子，还有这个……”小虎从袋里翻出那只劲爆陀螺，满脸骄傲地说：“这是旋风猎鹰，限量版的，很历害的哦。”
　　孙姐望着小虎，有些心不在焉，低声说：“你先回房吧。”说着，她望向随后而来的我，目光有些飘移，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阿城，你回来了。有客人等你呢。快随我到会客厅里来一下。”
　　“有客人找我？”我眉头一皱，问：“谁啊？”
　　孙姐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接过我手中的东西，低声道：“去吧，客人都等你好长时间了。去吧。”
　　“等我？”我迟疑着推开了二楼会客厅的大门。
　　客厅里，孙伟建正和一名烫着红色卷发的女子低声交谈着。看见我，推门进来，俩人同时站了起来，齐声叫道：“雪城——”
　　“是她？”我一愣，转身回头向门外走去。
　　“蹬，蹬，蹬。”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由远而近。她已经追了过来，抓住我的胳膊，满脸的惊喜，道：“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放开我。”我低声吼道。
　　“雪城。”她似乎不情愿地松开了我的手臂，满脸堆笑道：“雪城，我们找了你好久。你爸爸很担心你的。你……”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要找的雪城。”我冷冷地说着，随即向门外走去。
　　孙伟建走了出来，拦在我的前面，温和地问道：“雪城，怎么回事？刘女士她说她是你小姨。是来接你回家的。”
　　“我没有小姨。”我避开孙伟建，准备上楼。
　　“不要这样嘛。”孙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站在我的面前，说：“雪城，不要这样耍小孩子脾气。听话，刘女士是好心来找你回家。我说嘛，你雪城怎么会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这话说得有些尖锐，似乎在抱怨我先前的否认。
　　“我的家人早死光了。”我站在那里，像个木头人般的呆立，头脑一片昏乱。是的，我没有家人了，早在十年前妈妈去世，爸爸跟小姨结婚的那一天开始，我都没有了，我就是一个孤儿了。
　　“抱歉！抱歉！让你们看笑话了。”她脸上挂着淡淡的歉意，冲孙氏夫妻淡淡地笑道：“不好意思啊。让你们见笑了。雪城这孩子就是这个怪脾气。自从十年前他妈妈出车祸去世之后……”
　　“不要再提我妈妈。”我转身冲她大声吼道，泪水却在那一刻里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你凭什么在他们面前提我妈妈，你有什么资格提到她。”我像一个发怒的狮子，向她大吼大叫。
　　她没有生气，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失望，但我可以看出她在拼命地伪装自己，脸上挤出极不自然的笑意。
　　孙老爷子也下来，莫名其妙地望着我们，问：“发生了什么事？”
　　孙姐低声向她父亲解释。解释完毕，孙老爷子用狐疑的目光望着我，又望向她，说：“大家不要站着嘛，坐下来，有话好好说嘛。”
　　“是啊，是啊，有话好好说吧。都是一家人。”孙姐跟着打圆场。
　　“哼。”我气鼓鼓地站在那里，没有动。孙姐将我强行按在椅子上。
　　刘群群冲孙老爷子微微一笑，说：“孙老，我是刘群群，也就是雪城的小姨，也是他的继母。”
　　“哦！”孙老爷子显然有些吃惊，望着刘群群，说：“雪城不是说他没有一个亲人了吗？现在怎么多了个小姨还是继母，这关系很复杂，怪不得阿雪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既然这样，也蛮好的。还有刘女士，你们对阿城一直很不好吧，不然阿城怎么会选择在长城上自杀？”
　　“自杀？”刘群群显然是吃了一惊，转身望着我，好像现在的我很不真实似的。
　　“是的。”孙尚香也插言进来，说：“你们也太不负责了。阿城在这里住了三个月的院，从来没有一个人来看过他，今天是怎么了舍得来看他。”孙姐的语气非常不友善。我很奇怪像孙姐这样乐天派而特开朗明快的人，怎么说话中有这么重的火药味。
　　刘群群一脸佯笑，从手提包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孙老爷子和孙姐，说：“这，这，这是我们不对。对不住雪城。感谢您们一家人对雪城的照顾，我们一定会好好补偿您们的。”
　　“补偿？”我冷笑道。“你拿什么补偿？人民币还是你的良心？我欠孙家的，我自已来补偿，不用你假腥腥地装什么好人。”
　　“彭氏集团总经理？”孙老爷子差点叫了起来，忍不住抬头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高贵美丽中带着一丝丝霸道气。
　　“彭氏集团？”孙老爷子终于发现了其中的端倪，望望刘群群，又回头望望我，问：“难道雪城跟你们彭氏集团有关系？”
　　“嗯。”刘群群点点头，望着我，道：“他就是彭氏集团董事长彭耀华先生的独子——彭雪城。”
　　“不会吧。”孙老爷子笑了，道：“这阿城看起来极为普通啊。怎么一点儿也不像个有钱的公子哥呢？富二代我见得多了，可没有见过雪城这样的孩子，不要说是富二代，连个普通家的孩子还不如。”说完，孙老爷子转头望向我，问：“你真的是彭耀华的儿子？”
　　我望着眼前这个亦父亦师亦友的老者，默默地点点头。是的，我是彭耀华的儿子，虽然我有多么的不情愿，可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哦。真好。真好！”孙老爷子说完，冲孙伟建和孙姐挥挥手，道；“我们先出去吧，让他们亲人间好好聊一聊。他们的事情，我们外人还是少插手为妙啊。”老头子显然也有点生我的气，怪我没有向他坦白所有的事实。其实，这世界上的许多事情，并不一定非得要弄得个水落石出不可啊，有时候，不明白反而比明白要好得多。
　　屋子一下静了下来，只听见墙上的石英钟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
　　“很抱歉。是我们做得不够好。你这些年流落在外面，一定受了不少的委屈和吃了不少苦吧。”刘群群的脸上竟然挤出几滴眼泪。
　　哼！猫哭耗子！我冷笑道：这女人也太会演戏了。平时日的那些飞扬跋扈哪里去了？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们竟然会记得来找我？
　　“雪城。”刘群群像是在央求我，说：“你跟我回去吧。你爸真的很记挂你的。他真的很想念你。这些年来，我们没有好好地照顾好你。你跟紫雨的事，我们也知道了。你爸爸他真的很愧疚。”
　　我心头一颤。
　　“紫雨出事了，我们都很担心你。你爸爸一直在找你。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找到你了。雪城，要过年了，你跟我回来吧。我们一起过个团圆年。好吗？”
　　“回去？我为什么要回去？这么些年来，没有我，你们不是也过得好好的吗？”
　　“雪城，你怎么能这样呢？你这样，你知道你爸他有多么伤心吗？”
　　“他伤心？”我笑了，问：“这个人还懂得什么是伤心？他伤什么心？有你和雪莲陪着他，他开心都来不及，还会伤心？”
　　“你……”
　　“……”
　　我拉开门，发现小虎站在门口，一看到我，就扑进我的怀里，稀里哗啦地哭了起来。我捧着小虎的脸，问：“怎么啦？小虎。”
　　“阿城哥哥，你不要走。留下来陪我，好吗？小虎很乖的，一定不会惹阿城哥哥不开心的。”小虎抬起一双泪眼，望着我。
　　“我走，我往哪里走？”我捏着小虎娇嫩的小脸，笑道：“谁说我会走啊。我还要教你做作业呢！”
　　“嗯。”小虎破涕为笑，拉着我的手，说：“阿城哥哥，你说话要算数哦。要不，我们拉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小虎快乐地叫道。
　　我偷偷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刘群群，轻轻一笑，拉着小虎的手，上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