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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洒长城(34-36)

作品名称:雪洒长城      作者:宋小铭      发布时间:2014-07-30 16:33:46      字数:8665

  34
  
  接下来的日子很无聊。
  我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动也动不了,吃喝拉撒全靠孙家人的照顾。身上许多部位的擦伤都慢慢结痂了,左手臂上的绷带也取了,只有大腿上的夹板和着石膏还牢牢地捆绑在我右大腿上,行动仍然是不便。
  孙家骨科医院里的病人似乎不是很多,楼上似乎就我一个病人,很安静。按照孙尚香每天的忙碌程度来推算,楼下的病人应该也不是很多。
  说是孙家骨科医院,其实只是一个小小的诊所,连他们夫妻在内,好像才五个人。其中一个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大家都叫他小郭,一般都跟在孙医生身后,负责跑腿什么的,身上随时揣着一个小本子,孙医生说什么他就记什么。还有一个小护士,很少到我的病房来。另外一个是他老爸,孙安树,一个退休了的外科医生,还有一个就是他们的儿子,小虎。小虎还是个孩子,自然是帮不上忙的。所以,这家医院的主要骨干还是他们夫妻两个,我很羡慕他们目前的这种生活,夫妻联手,一起打拼事业。
  孙姐是很勤劳的女人。每天很早就起床,开始打扫卫生,然后做一家人的早点,最后开门营业。
  诊所位于东城区的某社区,人流量不是很大,因此这里的病人也不是很多,一般都是些崴了脚、破皮划伤的小灾小病,似乎,只有我一个长期病人。我天天躺在病床上,常常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来来去去看天花板上的花纹,只差口角流着涎水,我就是一个十足的智障白痴了。
  幸好,每天还有孙老爷子和小虎陪我聊聊天,说说话。他们爷孙俩常常你一言我一语在病床前说着话,爷爷慈祥,孙子可爱,俩人相处十分融洽。虽然我是个好静的人,但这样动也不敢动的躺在床上,却让我很烦闷透顶。
  孙老爷子是个很和气的老头。据说退休前是酒泉市第二人民医院外科主治医生,现在退休了,才过来帮女儿女婿的忙。虽然七十好几了,但他的身体很好,每天坚持去公园里锻练,一顿可以吃三个大馒头,两根油条,一碗豆腐花,有时候还喜欢喝二两二锅头。老人看着我每天吃那么一点,总是说,多吃一点,多吃一点,营养跟得上,身体才恢复得快。
  而我,从小饭量都不大,而且很挑食,别人觉得好吃的菜,在我的嘴里,都显得索然无味。孙老爷子有时候很生气,冲我吹胡子瞪眼睛,骂我不识好歹,他辛辛苦苦熬了两三个小时的骨头汤鸡汤,我常常喝小半碗,就喊饱了。
  其实,有时候我是可以多喝一点儿,但吃喝拉撒都是别人来伺候,我有些不习惯。所以,我要尽量的少吃,少喝,以减少上厕所的次数。我一直觉得,我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什么,也不愿欠别人什么,但这一次,我确实实在在地欠了孙家一家人天大恩情。
  孙老爷子喜欢唱京剧,还喜欢东北的二人转,是赵本山的忠实粉丝。每天早饭过后,他准时来到我的房间,检查我的恢复情况。然后他坐在我的对面,端着紫砂壶,一边慢悠悠地喝着茶,一边跟我侃大山,当然,他最感兴趣的是京剧。
  也许是我经常写小说的关系,杂七杂八都有所了解。对京剧这门国粹懂得不是很多,但是陪孙老爷子聊天还是绰绰有余的。
  孙老爷子总是很惋惜地说,京剧是中国人的国粹,是几千年来文明文化的精华,可惜现在的许多年青人不喜欢。他说他最喜欢的京剧大师是谭鑫培,他说谭先生的唱功举世无双,后人中无一能及。唱腔优美,悲愤时,慷慨激昂,雄健刚劲;悲伤时,压抑感伤,悠扬婉转;台步稳健,身段灵活洒脱,干净洗炼。
  孙老爷子尤其对八大革命样板戏情有独钟,兴致所至,他常常放下茶杯,在我面前手舞足蹈一番,用男女生对唱《沙家浜》里的唱段,一会儿扮刁德一,一会儿扮阿庆嫂,完全不像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反而更像一个老顽童。
  且听他学男声刁德一唱:
  阿庆嫂,
  适才听得司令讲,
  阿庆嫂真是不寻常。
  我佩服你沉着机灵有胆量,
  竟敢在鬼子面前耍花抢。
  若无有抗日救国的好思想,
  焉能够舍己救人不慌张。
  随着声音一变,又学女声阿庆嫂了:
  参谋长休要谬夸奖,
  舍己救人不敢当。
  开茶馆,盼兴望,
  江湖义气第一桩。
  司令常来又常往,
  我有心,背靠大树好乘凉。
  也是司令洪福广,
  方能遇难又呈祥。
  
  这时候,小虎也会跑过来,跟着他姥爷身后,亦步亦趋,帮腔作势,一老一少,在小小的房间里,一唱一和,虽说有些不伦不类,但也是其乐融融。
  有时候,孙姐也会跑上来凑凑热闹,哼上个一句半句的。看着这一家人,快快乐乐的,我总会想到紫雨,如果紫雨还在,我们也会有一个小宝宝的,也许还有一个小紫雨或小雪城,我们的日子一定会很幸福,很开心的。
  可是,没有了如果……
  冬天的白天总是很短,而夜晚很长。
  在这个我生活了将近30年的古老都市里,第一次感觉北京的夜晚是那样的漫长,那样的凄冷。每天晚上临睡之前,孙姐总会把我房间里的窗子小心关好,再放一个暖水袋塞进我的被窝里,然后才离开。
  可是,我仍然感到寒冷,感总是有丝丝缕缕的风夹着冷气钻进我的头发,毛孔。这时候,我会睁大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想像着许多像花儿一样开放的故事,可以上演。
  15天之后,我可以下床走路了。
  那天,老爷子和小虎陪我在社区内走了一小半圈,就累得我气吁呼呼,长时间躺在床上,把我的身体消磨得像海绵一样柔软。
  这个社区处于北京东郊边缘地带。小区里很破旧,房子都是老房子,黑乎乎的,像永远也洗不白的峰窝煤。
  孙老爷子似乎跟这里的住处很熟,小区里的住户都很热情地跟他打招呼,也有些好事的人问到我,说,这个人是你家什么人?
  孙老爷子总是乐呵呵地回答说,远房亲戚,不小心摔坏了腿,特地来治疗的。
  远房亲戚?我倒真希望是他们的远房亲戚。可是,我不是。
  第25天的时候,我彻底恢复了。除了手臂和大腿上留下几条疤痕之外,我又是一个好好的健康的完完整整的人了。
  
  35
  
  “彭雪城,现在你可以自由活动了。”孙姐笑得没心没肺,孙姐就是这样一个让人快乐,她的笑声就像传染病一样可以给人愉悦的心情,她望着我,笑得眉毛都是弯弯的,像天上的月芽儿,她拉着我,转着圈儿,说,“恢复得还真是蛮快的。去楼下称一称,肯定长胖了,瞧你的肚子,圆嘟嘟的。”
  我无声地笑笑。我好像是长胖了,裤腰勒得我肚子疼。米虫当得太久,有点儿不会走路了。拖着腿,走出房门,呼吸外面的空气。
  我终于可以扔掉拐杖,自已走路了,健康真好,自由真好!我忽然觉得生命是那样的可贵,紫雨不在了,我可得替紫雨好好活着,至少,现在。
  这近一个月来,我蜗居在小屋里,就出门了两次,还是在实习医生小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帮助下才出去的。我并不想劳驾别人,但年轻的孙医生说,骨折长好以后,要多多活动才能促进血液循环,才能恢复得更快。小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我放到轮椅上,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我从楼上搬到楼下,累得满头大汗。
  孙老爷子说:“伟建,你这个诊所弄得医院不像医院的,把医生弄得像个护工似的,不行,你还应该再请一个人。”
  孙尚香说:“爸,我也觉得应该请一个护工,打扫清洁,帮忙搬病人什么的,可是,现在的护工不好请,能吃苦耐劳的不多,而且要价也高,我们的资金,您也知道现在诊所的情况,能省就省点吧……”
  站在阳台上,呼吸着窗外的新鲜空气,望着冬日下的北京城,似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中,朝气蓬勃中更添几分神秘感。
  这就是北京城,我生活了二十七年的北京城,第一次站在这么高的地方眺望它,鳞次栉比的高楼,在我的眼前幢幢展开……
  太阳透过薄雾,发出金色的光芒,北京城似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辉,真的好美!可是这若大的北京城里,哪里才是我的安身之所?
  孙姐说:“彭雪城,现在你可以自由活动了。”我心头一阵茫然,不知所措。
  这一个多月来,孙姐,孙老爷子,小虎,孙医生,都把我当成了自己人。从进院到现在,他们没有找我收过一分钱,反而无微不至地关怀我,开导我,帮助我。
  大恩不言谢,可是我拿什么来回报他们?
  孙老爷子说,生命是宝贵的,只有一次,没有什么比活着更让人快乐,更让人幸福!
  孙姐说,死很容易,活着才是最难的。只有懦夫才会轻视生命,真正的强者是不会畏惧任何困难的。困难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了战胜困难的信心。
  孙医生说,人的一生都会经历很多磨难,承受很多痛苦,熬一熬,牙齿挺一挺,就过去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敌人往往就是我们自己……
  小虎说,阿城哥哥,你好棒耶!好历害耶,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什么问题都难不住你……
  孙老爷子,孙姐,孙医生,小虎,在这一月里,如果没有他们,我真不敢想象我会不会熬过来。
  我一直觉得我是一个孤单的人。妈妈走了,我孤单,紫雨走了,我孤单,可是现在,我忽然觉得我并不孤单……
  “想什么呢?阿城!”孙老爷子端着紫砂壶出来了,站在我身旁。
  “阿城——”孙姐走了出来,望着我,笑道:“中午我们一起去‘聚仙楼’庆贺一下,祝贺你康复出院。你说说,你喜欢吃什么菜,我先电话订座。”
  “我,我不想出院了。”我低着头,声音很低,恐怕只有我自己才听得见。
  “不想出院?”孙姐嘴巴张成一个大大的“O”形,然后蹲下来,摸着我的腿,问:“怎么了,腿不舒服么?”
  “没有。”我拿开孙姐的手,故意活动了一下腿部,以示无碍,说:“我想留下来,可以么?”
  她仍然是诧异地看着我,随后笑了,说:“我知道了,小孙还没给你下医嘱。医嘱嘛其实我都知道,不外乎要定期照片,要多活动。”
  她话还没说完,孙伟建就进来了,听着孙尚香叨咕,说:“尚香,你怎么嘀嘀咕咕个没完。”
  “你,要留下来?做什么?”孙老爷子望着我,说:“你恢复得很好啊。出去后,记得不要做太剧烈的运动,是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的。但是,每个月要记得回来复查一次。”
  孙伟建接过话茬,说:“是的。雪城,没有什么特别注意的,不过等一段时间,你还是要到医院里复查一下,看有没有错位。如果完全长结实了,就可以放心了。”
  这位孙伟建,身材颀长,虎背熊腰,却长着一双很亮的眼睛,仔细看去,比孙尚香还要秀美几分。
  我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孙老爷子拍拍我的肩,说:“放心吧,阿城。你这么年轻,身体恢复得又快,不出三五个月,你又是生龙活虎了,什么问题没有了。怎么了,病好了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啊。先吃饭吧,吃完了赶快回去看看你的爸爸妈妈吧,他们肯定担心死了。”
  我低着头,望着脚尖。我脚下穿的是一双“adidas”的运动鞋,昨天孙老爷子特地给我买的。这一家人,真没有拿我当外人啊。可是,我出去之后,去哪里?哪里才是我的立锥之地?
  老人把手伸出来,我握着这个老人的手,粗糙的,干净的,有点温热,传递着一种情义,眼里有一种湿湿的东西想要流出来。
  是这位老人,像朋友一样照看着我,又像严父一样监督着我,这份情谊,岂是“谢谢”两个字说得清楚的。
  “雪城哥哥,雪城哥哥……”直听见“咚咚咚”上楼梯的跑步声,虎头虎脑的小虎,手举着两个大面包跑了上来,多远就听见他在喊:“雪城哥哥,你今天要走了呀?我把所有的零花钱都拿出来了,请你吃面包,你一个,我一个。”
  果然是两个大面包,足足有小虎的两张脸那么大,面上沾着细细的肉松。接过他手里的大面包,我摸了摸他的头,说:“小虎,我不走了好不好?”
  小虎跳起来:“真的吗?那你又可以陪我下围棋吗?”
  “可以啊,我不止会下围棋,还会下跳棋、飞行棋、五子棋、军棋……”
  “我知道雪城哥哥很厉害的!”小虎高兴得使劲啃了一口面包,“我的寒假不寂寞咯。”
  孙家除了小虎,人人都面带诧异地看着我,好像我说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孙姐还在迟疑,问:“你不走了?你要干什么?”又说,“医药费先记得啦,反正你现在也没有钱。”她又瞄了一眼我手腕上的劳力士手表。
  我笑笑,说:“你们医院不是没有护工吗?我来当护工吧。”
  “小伙子,你知道护工是干什么的吗?”孙老爷子看着我,“护工是医院最辛苦的活儿,接病人送病人,甚至伺候病人拉屎撒尿,遇到脾气不好的病人还要挨打受骂呢,说白点就是打杂的,你愿意干?”
  孙伟建点点头,说:“雪城,可不要意气用事,不是所有的活所有的人都干得下来的。再说,你现在还在恢复期。”
  小虎眨巴眨巴眼睛,问道:“雪城哥哥不是陪我玩儿的吗,还要干活呀?”
  “不干活,你当阿城哥哥是寄生虫啊。”我低下身子给这个小不点说,“我有手有脚,是应该赚钱养活自己的,小虎,你说是不是?”
  小虎挠了挠头,不太明白似的,一边啃面包一边说:“反正有雪城哥哥陪着我就是好。”
  快言快语的孙姐大声说:“你这小伙子挺倔的,呵呵,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欠我们医药费,你手上不是有一块劳力士手表吗,去当了来给,还有剩余的呢。”
  我看看手上的表,劳力士,名牌,值好几万块钱,它确实也当之无愧,已经好多年了,就在紫雨不在的那一天晚上停摆过,后来自动恢复了正常。关键不在于它一直陪着我,而在于它是我妈妈给我的最后一件戴在我身上的遗物。带着它,妈妈就永远在我身边,换言之,就是丢了我自己,也不能丢了它。我又怎么可能拿去当了呢!
  孙伟建拽拽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说话。
  孙老爷子叹了口气,道:“阿城,你还是先回家吧!跟家里交待一声……”
  “不!”我摇了摇头,说:“我没有家人了,我就一个人……”泪,大滴大滴地从我眼中滚落下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流泪,我不想用眼泪来换取别人的同情,可是它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孙姐显然是慌了,大声说:“你,你,你,怎么会是这样的呢?”是的,这一个月来,无论多大的手术,我眉头都不皱一下,而现在我竟然哭了。
  “无论你们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努力去做的。只求你们可以让我留下来。”看他们还在迟疑的表情,我赶紧说:“我不要工资的。而且医药费我以后也会还你们的。一分钱都不会少的。真的。”天下之大,北京之大,本就无我的所去之处,天下没有我的家,北京没有我的家,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走到哪里不是走,活在哪里不是活?我要留下来,好好报答这一家人的救命之恩。
  世间再无一个惦记我的人!世间再无一个我惦记的人!想起自己一个月前在电脑上敲的那些颠三倒四的文字,恍如隔世,那时候,我还是一个躲在屏幕后的智者,看红尘笑红尘,对夏茉莉之流嗤之以鼻。这么些天了,我一直经营着的文字,它们可曾思念我?可曾惦记我?
  “你真没有家人了?”孙老爷子问。
  他算吗?在他的心里,他应该没有把我当过儿子吧!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即被我否认了。我点点头。
  “那好吧,你就暂时先留下来,什么时候想走了说一声就行。”孙老爷子拍了板。
  我笑了,终于,留了下来。
  
  36
  
  护工的工作远比我想象中的要麻烦困难得多。
  先不要说帮助那些病人吃喝拉撒这些日常生活琐事,单是帮病人打扫病房,就累得我够呛,有些病人一边吃,一边吐,更有甚者有些病人常常大小便失襟,加上他们的不配合,帮助他们换个床单,衣裤什么的,常常累得我上气不接下气。有些病人看到我个子小,像是故意欺负我似的,偏偏指定要我背他们去上厕所,体重不足一百斤的我,背着有我身体两个大的患者,简直像是在谋杀。
  而这些,我都能忍受,苦一点,累一点,我都不怕,咬咬牙挺挺就过去了,更要命的是,我有严重的晕血症。
  那天,诊所里来了一个刀伤患者。几个染着黄毛的小青年抬着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年青小伙子,小伙子的背上被人砍了一刀,肉向外翻着,露出里面白骨嶙峋的骨头,鲜血直往外冒。
  看到他的第一眼,直觉得眼前一黑,摔倒在地,晕了。吓得孙姐方寸大乱,误把碘酒当作葡萄糖挂在输液架上,被病人同伙一顿臭骂。
  事后,孙姐埋怨我说,阿城啊,你有晕血病,咋不早点跟我说呢?这样啊,你是不适合做护工的。特别是在我们诊所里,每天接触的患者大都是外伤,免不了会看到鲜血。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有晕血症,可是为什么上次我手上流血了,我没有晕呢?我有些不明白。
  这以后,孙姐就不让我去前面急诊处帮忙,让我留在后面陪小虎做作业,教他做功课,陪孙老爷子下棋聊天,需要的时候叫我一下。这让我感到一种深深的失落和挫败感,我竟然连医院里一个小小的杂工都做不好,我真的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小虎是个聪明而乖巧的孩子,可是对学习的兴趣不高,甚至可以说有点小白。小学四年级的混合运算,他偏是搞不明白。一道简单的加减法运算,给他讲了N遍,再问他,他还是一片茫然。
  我开始怀疑我的智商,堂堂北京某高校出来的优等生,竟然教不好一个小学四年级的学生,气得我都想跳楼。
  孙老爷子说,这几年小虎的爸妈只顾在北京发展,将小虎留在甘肃老家里,而小虎的奶奶大字不识一个,疏于对小虎的管教,所以小虎的成绩才很差,这不才从老家赶到北京来学习,希望不会误了孩子的一生。
  小虎的成绩不是一般的差,是特别的差。看他对课本知识的了解程度,似乎还停留在小学一年级的水平上。很难想像,这样一个十岁的男孩子,竟然连100以内的加减法都算不好。
  要说,小虎的智商IQ应该说不低,对于玩具,动漫等除了课本上的知识,他的理解和记忆能力特好,无论多么复杂的玩具,他都能轻松自由地拆开,然后重新组装,甚至还可以改装成更好。而且动画片里的各个人物,各个故事情节,包括各个人物名称,他都能如数家珍,倒背横流。
  可是一道简单的数学公式,几个稍为复杂的词语,他往往都回答不上来,更不用说要他背诵什么唐诗宋词了,很多基本的字,他连写都不会写。
  孙姐说,小虎刚来的时候,本来是可以读五年级的,就是因为学习跟不上,被迫留了一年。即使这样,他的语文数学课成绩加起来从来没有超过100分。孙姐总是一副无奈的样子对我说,阿城,对小虎的学习,我跟他爸没有抱多大的希望,会写自己的名字,能识数就成,只要不被人当作马大哈就好。
  我超级无语。
  小虎学习的时候,很容易分心,注意力不集中。你前一分钟给他讲的话,后一分钟他就忘记了。你冲他发脾气,他总是一脸无辜的样子,望着你,可怜兮兮的。我心一软,只得从头再来。
  我也暗暗给自已鼓气,如果这一个月下来,小虎的学习成绩还没有明显的提高,我是坚决不再给他辅导功课了。而目前最大的问题,如何让小虎克服注意力不集中的毛病,为此我绞尽脑汁。
  最后我想到一种“快乐教育法”。就是把学习跟玩结合起来,完全丢开课本,以娱乐的方式进行学习。
  比如我们学习数学应用的排水运算题:一个水池有两个排水管甲和乙,一个进水管丙。若同时开放甲、丙两管,10小时可将满池水排空;若同时开放乙、丙两水管,15小时可将满池水排空;若单独开丙管,30小时可将空池注满。若同时打开甲、乙、丙三水管,要排空水池中的满池水,需多少小时?
  我找来一个大盆子,然后找了三根管子,模拟着运算题里的要求向小虎演示,然后让他跟着我计算时间。这样下来,许多数学题在我们边玩边讲教的过程中,他竟然也可以接受了。
  在最近一次考试的时候,他的总名次竟然从班上最后一名升到倒数第5名,虽然还是倒数,但这可是小虎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
  我很开心,小虎也很开心,学习的劲头似乎更足了,但更开心的还是小虎的姥爷——孙老爷子。当天晚上,孙老爷子说,为了庆贺小虎学习的进步,晚上他请客,请大家去“醉仙楼”小聚。
  “醉仙楼”是离诊所不远的一家三星级酒店。这家酒店里的特色招牌菜是——兰州烤乳猪。
  这是一道甘肃的名菜。先用40天左右的小猪,重量以不超过10斤为宜,去毛刮洗干净,除去内脏,挂上烤叉,用木炭火直接灸烤。然后将皮切成1.5寸长,8分宽的长方块装盘上桌,配以春饼,合叶饼,芝麻饼等主食,再将头、脑、尾、骨等摆成小猪自然形状装盘,浇上少许辣油后上桌。整个看起来烤乳猪色泽金黄泛红,外脆内嫩,肥而不腻,味鲜异常,深受中外顾客喜爱。
  据说这家酒店每天只推出10只,需要提前一个星期预定,否则,你钱再多也很难吃上的。但今天,运气很好,有一只预定的客人因某种事情临时改变,我也有幸第一次品尝了这道极具地方色彩的名菜。
  “今天,我市著名企业家彭耀华先生一行六人,从南非考察回国……”电视里,新闻正在播放这条新闻,一个年青的女记者拿着话筒,向他采访投资南非那边的情况。
  听到这条新闻,我心里本能地“格吱”一下,小虎的座位刚好对着电视,他抬头望了望电视,大声说:“阿城哥哥,这个人长得有点像你呢!而且他也姓彭呢!”
  此言一出,大家都停了下来,一起望向电视。孙姐笑了,说:“别说,这人跟阿城长得还真有几分相像呢!阿城,你认识他吗?我看他长得有点像你爸!”
  “我爸?我哪有那么好的福气啊。”我摇摇头,低着头吃饭。我想告诉孙姐,是的,这个人就是我爸,但仅仅只是名义上的父亲。如果他们知道了这样,该是什么样的表情?惊喜还是失望?
  小郭接过话题,说:“这彭耀华,生意做得很大,除了珠宝生意之外,涉及到房产,食品,电子工业等多个领域,是个最富传奇主义色彩的人物。据说他的身价已突破百亿元,是北京市里的首富。”说着,瞅了一眼一旁默默吃饭的我,笑了,道:“如果阿城真有这么一个有钱爸爸,怎么可能在这里打杂工。”
  “是啊,是啊!”我低声附和,脸上却带着明显的不悦。是的,我再也不想跟这个人有任何的瓜葛,哪怕是听到他的名字,我就感觉到浑身不自在,可是,为什么偏偏阴魂不散的跟着我?
  “嗯。”孙伟建道:“听说彭耀华的祖籍也是甘肃酒泉,上次报道上说,他向酒泉捐赠了1.2亿,用于家乡的道路基础设施的建设。真了不起啊!”言语之中,对彭耀华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是吗?他会是这样的人?1.2个亿?我心里冷笑道,一定又是商业炒作吧。
  小虎的眼睛直盯盯地望着电视,然后望着我,说:“阿城哥哥,这个人长得真的很像你呢!连眉头都跟你一样,像一个倒八字,左眼眉毛尾部里都有一颗黑色的痣。”他说着,手指在我左眼眉毛上,接着说:“还有,他的鼻子也有点往下蹋,你也是……”
  他这话一出,大家把目光全集中我这来了,我笑了,说:“不一定长得相似的都有亲缘关系啊。那个模仿赵山本的山寨演员赵本水,不是跟赵本山长得差不多么?还有,电视上的那么多的明星脸……”
  “就是,就是!”孙姐乐了,往小虎碗里夹了一个乳猪尾巴,说:“我们阿城如果有这么好的靠山,有这么一个有钱的爸爸,我们这家医院是不是也可以翻新了。”然后她夹着一个猪腿放在我的碗里,道:“先贿赂一下我们未来的大财神啊。”
  我心头一暖,感觉有股热热的液体从鼻子里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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