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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洒长城(25—27)

作品名称:雪洒长城      作者:宋小铭      发布时间:2014-07-29 08:14:45      字数:8511

  25
  “不,紫雨。”我摸着她的脸,痛惜地说:“紫雨,我一直都在这里,一直都在。你不要睡觉,我陪你说话,好吗?”
  紫雨微闭着眼睛,点点头,声音虚弱得像游丝般的喘息,“阿城,你抱抱我吧,我好冷啊。”
  我轻轻地揽过紫雨,她的身子轻盈得像一团棉花,软软的,柔柔的,散发着墨玉一样的芬香。
  “阿城,茉莉是个好女孩……”紫雨的脸紧紧地贴在我的脸上,她小巧的嘴巴凑进我的耳朵,声音轻得像一朵云。
  泪如雨下。
  “阿城,乖,不哭。我只是想睡一觉。我睡一觉就好了。”紫雨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就像檐下落下的一滴水。
  房间归于安静,极度的安静,紫雨睡着了,脸上挂着恬美的笑,她总是笑,温柔地笑,调皮地笑,矜持地笑,温暖地笑。
  有护士进来了,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叫夏茉莉的女人,就是刚刚送这位死者来的一位女士,她刚才从楼梯上摔下来了,腿部严重受伤,在急诊外科,马上要进手术室,需要家属签字。
  死者?他们说紫雨是死者!
  我所有的愤怒一瞬间爆发出来,拳头挥出去:“滚!”
  一声尖叫,她的半边脸立刻肿起来,鼻血狂喷。
  ICU一下子涌进来许多人,他们像绑架一样把我团团围住,那个年轻的男医生甚至操起了旁边的输液架,随时准备抡过来的样子。
  “谁说她是死了!”我大叫。委屈,不满,痛苦,难过,所有的感觉全都出来了,医生护士他妈的都不是人吗?谁把他们训练得冷冰冰,不带一丝人情味——我的紫雨只是睡着了而已!
  女医生大声说道:“这位家属,请你冷静!夏茉莉腿部受伤,失血过多,在急诊外科抢救!”
  “我不去!我只要陪紫雨!我不认识什么夏茉莉冬茉莉。我只认识紫雨。”我狂喊。
  一名年轻的医生走过来,伸手翻进紫雨的眼皮看了一会儿,回头冲外面的护士,道:“她死了,送她去太平间吧。”
  两名护士小姐走了过来。
  “不——”我大叫,抡起一旁的花瓶,道:“你们谁敢过来。谁说紫雨死了啊,她在休息,你们休想打扰她。都给我滚出去。”
  “她真的死了。”先前的那名医生站在我的面前,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她真的死了。或许这样,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你……”我的眼光直逼过去。
  他后退了一步。
  他身后的是一名中年女医生,她走了出来,温和地说:“孩子,节哀吧。人都去了,好好准备后事吧。”
  望着她,我忽然想起我的妈妈,泪水一下又涌了出来了,如果妈妈在,他们就不会这样对我了……
  女医生面容慈祥,动作麻利地扯掉紫雨身上的各种管子,说:“孩子,你另一个亲人等着你签字做手术呢!快点去吧,这里交给我来处理。”
  “另一个亲人?”我还有亲人,这个世界上,除了紫雨,除了我妈,我还有什么亲人?夏茉莉,夏茉莉,她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给她签字?
  “你必须去的!”她的声音很温和,却有种从容不迫的力量,她顿了一下,“她是为救这位病人才受伤的。医院需要病人家属签字才能做手术!时间很紧张!抢救不及时就会有生命危险!”
  是的,夏茉莉是为了送紫雨来医院才受伤的……
  我忽然就全身失去了力气。
  他们架着我,闹闹攘攘地出了ICU,来到急诊外科。一眼就看见了夏茉莉,她躺在一张高高的床上,手上吊着输液瓶子。夏茉莉头发凌乱,脸色苍白,表情痛苦,很搞笑的场面,夏茉莉一向是丰姿妖娆的呀。
  她看见我,急急问道:“雪城,紫雨她怎么样了?”
  我突然心有不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受伤了,失血过多,所有的痛,让我一个人独自承受吧!
  “对不起,阿城。我没有好好照顾紫雨。紫雨向我追问你的下落。我没有告诉她,你又去了那么久。她突然间就倒在地上,我太惊慌了,手机落在家里,在医院的时候,下台阶的时候,不小心滑倒了。我,我太不小心了……”她看着我的脸色,语无伦次。
  “现在跟我说对不起还有什么用?”我冷哼一声,脸扭向别处。
  “不过你赶过来就好了,紫雨没事就好了。”她低眉顺眼地补充道,
  紫雨!我悲痛欲绝,仍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请你到检验科去采血,病人需要输血。”那个盛气凌人的男医生又走了出来,望着我,脸上挂着轻蔑的笑,说:“病人是RH型AB血液,目前医院血库里没有这种血液。你们是亲属,请你配合我们去化验一下,如果你的血型和她匹配……”
  凭什么就认定我跟她之间是亲属?我们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要抽血,要化验,好啊,尽量抽吧,反正我不是她匹配的血型,随你们折腾好了。
  我浑浑噩噩到了检验科,看见自己身体的血通过一根小小的针头涌出来,他们说:“还好血型相合,否则要另外调冷冻库的血源会浪费时间”,然后更多的血涌出来了。然后我浑浑噩噩回到了急诊外科,我听见他们让我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我签了,不就是彭雪城三个字嘛。
  夏茉莉在推进手术室的前一刻突然抓住我的手低声问道:“雪城,紫雨没事吧?”
  “没事,她睡着了。”我想我脸上浮出了一种奇怪的笑,所以旁边的护士都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夏茉莉再把手攥紧了一点:“雪城,我好怕。”
  “别怕,不过是一个小手术。我在这里等你。”
  她点点头,闭上眼睛。手术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又嘣咚一声关上了。
  我坐在急诊室外面的凳子上,狠狠地抽烟。紫雨睡了,暂时不需要我去打扰。夏茉莉全麻了,暂时也不需要我去打扰。一时间我成了全世界最闲的人,他们都不需要我了。我从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孤孤单单的,后来有了美丽的妈妈,可是后来妈妈去赴一个约会,扔下我一个人;然后认识了紫雨,紫雨为了我到京城北漂,她陪了我好多年,然后她也睡着了,不理我了;这时候和我争锋相对的夏茉莉来了,可是她也忙着去手术室了,留下我一个人……
  我狠狠地抽着烟,感觉到嘴唇麻木,口干舌燥。旁边递过来一瓶水,一个四十多岁满脸是痘的男人把脸凑过来,说:“兄弟,渴了吧,不嫌弃就喝点吧。”
  “唉,在手术室外等着真不是一件好事,心里那个急啊!不过没事,兄弟,我看出来了,你老婆和我老婆一样福大命大,全家都会没事的。”
  我看了他一眼,应声道:“你老婆在里面?”
  他点点头,语气哀伤:“我老婆啊,是难产,唉,想要个孩子咋那么难啊。我也不图别的,只要大人孩子平安就行,再不济,只要我老婆平平安安地出来……”
  我低头不语,咕嘟咕嘟灌了几口水,扔给他一支烟,男人看了看烟,惊喜道:“兄弟,你条件不错呀,抽的是大中华。”
  我的心一痛,中华,紫雨给我买的烟!
  男人很聒噪,继续说:“我老婆呀,跟着我受够了苦!年轻的时候在农村插秧打谷,上山下坡,累得怀几个孩子都掉了!现在进城了,条件好点了,老婆却查出来有什么风湿心脏病,说是不能生孩子了,可是我吴家三代单传哇!”
  他一脸愁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是后来我也想通了,没有孩子就算了哇,可是我老婆非要给我生个孩子,这不,心惊胆战怀到九个月,孩子再有一个月就生了,老婆的心脏病加重了……”
  他捶着脑袋,异常痛苦,眼里有泪花闪现,喃喃自语道:“佛祖保佑她母子平安,我就是折寿十年也愿意哇。”
  佛祖保佑……
  我的脑袋灵光一闪,如果世界上真有佛祖的话,为什么我不求它保佑紫雨平平安安呢?当然,顺便也保佑一下夏茉莉这个害人精,毕竟她为了救紫雨而生命垂危……
  如果世界上没有佛祖,为什么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善恶到头终有报”这句话呢?为什么世人这么相信佛祖呢?
  佛祖啊,请你保佑紫雨和夏茉莉都平平安安,保佑他们活蹦乱跳地出现在我眼前!我愿意回去和我的仇人低三下四恳求他们给我二十万、三十万、五十万……我始终相信,紫雨只是睡着了,她像以前一样,累了就会睡一睡的。那么,就让我祈求佛祖,让她醒过来就有一颗健康的好心脏,和我一起过寻常男女的日子。
  我扔了烟,坐在凳子上,诚心诚意地开始祈祷。
  男人吃惊地看着我,嘟囔道:“疯了,这么贵的烟也舍得扔掉。”低下去刚捡起来,听见一声来自婴儿的啼哭从手术室里传来,男人扔了烟,着急万分又欢天喜地地冲过去:“哎哟,我的儿呢,佛祖保佑佛祖保佑,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26
  “娃他娘……”男人一声尖叫,顿没了声息,声音悲壮而激烈,像一把尖刀划开医院里静寂的天空,感觉不到他声音里是喜还是悲。
  产房里似乎忙成了一团,除了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就是嘈杂的脚步声。
  不是就为你生了个娃吗?我冷笑道,一个四十来岁的大老爷们,老婆生了个娃,至于激动成这样?似乎还乐晕了过去。简直是有损咱东北老爷们儿的形象啊!
  是个正常女人都会生娃娃?等紫雨病好了,我们也可以生一个娃娃的。
  是啊,一定要生个娃娃。
  生女儿还是生个儿子?
  女儿吧,我喜欢女儿,又可爱又听话,像紫雨一样漂亮的小公主。
  那么,紫雨喜欢女儿么?好像听紫雨说过,她喜欢儿子的,她说儿子简单,利落,聪明,调皮,像阿城一样的伟岸……
  我呸!我也叫伟岸,一米六九的身高,瘦得像个钓鱼杆,黑得像非洲的煤碳工人?还伟岸,猥琐还差不多,只有在紫雨的眼中,我才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把我捧得像天上的朵儿一样儿,而在其他人的眼里,我狗屁都不是。
  紫雨,我最最最亲爱的紫雨……
  想到紫雨,我的心“咚”的咯吱了一下,伸手在自己头上使劲地敲了一下,傻雪城,笨雪城,竟然离开紫雨后,跑到这里跟一个陌不相干的男人瞎扯,扔下紫雨一个人孤零零呆在病房里,她一定孤单寂寞了,她一定会怪我了,这么久没有回去陪她。
  我站起身,飞快地向紫雨的病房里奔去。
  “哇……”身后传来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叫声,声音低沉而悲恸,继尔是像个孩子似的号淘大哭。
  我回过头,看见刚才那个中年男人蹲在病房里,抱头痛哭。
  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忙忙碌碌的。不知道这些医生护士是吃什么长大的,永远都是那样的忙忙碌碌的,人活着的时候忙,死的时候也在忙。人啊,你什么时候才能闲下来。
  在中年男子面前的病床上,刚才还在生产的中年妇女,此时静悄悄地躺在病床上,从头到脚蒙着一张白布。
  他的老婆难产死了。
  一个年轻的护士小姐,怀抱着一个蓝色绒布的毯子婴孩,站在中年男人背后,望着怀中的婴儿,开心地笑着。
  生的生,死的死……
  原来阴阳只是一线之隔。
  忽然间,我感到有股冷冷的风,从后背上吹来,整个脊背上都凉透了,有种说不出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回到紫雨的病房,病房里已收拾得干干净净。
  我的紫雨呢?
  我拉住一个路过的护士,问:“刚才这间房子里的病人呢?出院了么?”
  那年轻的护士诧异地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冷冷地说:“她死了。”
  她死了?
  她说我的紫雨死了?
  我摊坐在地上,头脑里一片空白。
  紫雨死了?
  她不是在睡觉么?
  她只是有点累了。
  她在休息呢?
  “不……”我大声叫道:“我的紫雨没有死。她怎么会死呢?她在睡觉呢!”
  我站起来,抓住刚才的护士小姐,怒吼道:“你告诉我,你们把紫雨怎样了?她在哪儿?”
  年轻的护士小姐显然是呆了,望着我,瑟瑟发抖,然后“哇”的一声哭了。
  很多人围了过来。
  我紧紧地抓住护士小姐的衣领,问:“紫雨呢?我的紫雨呢?你们把她送哪去了……”
  “我,我……”她望着我摇摇头,眼眶中盈满了泪水。
  “紫雨,我的紫雨,207房的哪去了?”我冲着人群,大叫。
  “她,她,她死了,在太平间。”她微闭着眼睛,声音小而缓慢。
  紫雨?她死了。我手一松,放开了她。
  她点点头,一滴晶莹剔透的泪,从她长长的睫毛里滚落了下来。
  她的眼睛细而长,睫毛弯弯的,轻轻颤动着,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微微发抖。
  许多人围着我,冲我指指点点。
  几名穿着蓝色制服的保安来了,气势汹汹地手持警棍,在手里拍了拍,傲然地问道:“谁,谁在这里闹事啊。”
  “没有。”她轻轻一笑,拦在我的面前,说:“刚才这位先生有点激动啊。现在没事了。谁让你们上来的?”
  “哦。“他们傲然地扫视了我一眼,为首的保安,大个头,满面横肉,警棍在手里拍了两拍,冷哼道:“想在这里撒野,哼……”
  人群慢慢地散去了。
  我站在医院里的长廊里,呆呆的,像一个木偶。
  太平间,紫雨躺在太平间。
  我机械地向太平间走去。
  这是我第二次去太平间了,第一次是妈妈……
  风,冷冷地吹进来,脖子里凉凉的,空气中充满了福尔马林的气味,有些晕,有些软。
  “碰”一个飞奔进来的人,跟我撞在一起,撞得我七荤八素的,眼睛直冒“金花”。
  谁这么不长眼睛?忙得赶去投胎啊。我揉了揉太阳穴,看清了眼前这个撞我的人,是个中等身材的年青男子,约莫十七八的年纪,长得一双好看的单凤眼,明净的额头,很干净很清爽的一个人。
  看着他,我忽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感觉这个人在什么地方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正在踌躇之间,他抬起头,满怀歉意地望着我,嘴巴呶动着,刚想说什么,忽然眼光一亮,说:“你就是彭雪城?”说着,他从外衣内装里掏出手机,迅速地打开,望着手机,又望望我。
  “彭雪城。对,你就是彭雪城!”他补充道,殷切地望着我,半是期待,半是兴奋。
  “是啊,我是彭雪城。我们认识么?”我一愣,再次抬头望着他。是的,这个陌路相逢的,尽管眼熟,但我可以确定,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他兴奋地抱着我,似乎很激动,双手紧紧地搂着我,大叫:“彭雪城,彭雪城。我终于找到你了。”
  “找我……”
  他羞涩一笑,松开我,伸出手,大大方方地说道:“我叫薛紫枫。“见我还在疑惑,赶紧补充道:“我是紫雨的弟弟,紫枫。”
  “紫风,薛紫风?紫雨的弟弟?”我再次愣住了。
  
  27
  薛紫枫望着我,笑容满面:“是啊,我是薛紫枫,不是风雨的风,是枫叶的风,是停车坐爱枫林晚的枫。”他说话很快,语气很急,跟紫雨温和娴静的性格完全相反,最后他终于问到了紫雨,笑了:“我姐姐呢?听说她病得严重么?你现在要去哪儿?先带我去看看姐姐吧。还有,那个茉莉姐呢?”
  “我……”
  “怎么了?”他望着我,有些迟疑。
  “她,她……”我低下头,欲言又止,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向前一把抓住我的衣领,紧张地问:“我姐,她,她怎么了?”
  “她……”
  我实在说不出口,嘴角嗫触了几下,话到了嘴边,终始还是咽下去了。
  “呯——”一记重重的拳头打在我的胸口,一个趄趔,我身体晃了晃,险些倒了下去。
  “朴——”又一拳迎面打来,我头一偏,落在我的肩头,身子一歪,头碰到旁边的柱子上,眼前金花四溅,额头上顿时鼓出一个包来。
  没有疼痛,只有麻木。
  当紫枫第三拳打来的时候,我没有躲闪,反而把头迎了上去。
  打我吧,使劲打我吧,我就是欠打,往死里打。
  这样我就可以去陪紫雨了,紫雨在黄泉路上,她就不会寂寞了。
  他的手停在半空,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血,一点一点从我的鼻子里滴了下来,暖暖的,热热的,落在洁白的地板砖上,像一朵朵盛开的腊梅花。
  紫枫显然是愣了一下,望着我半晌,忽然一把抱住我,“嗡嗡”地大哭起来。
  我的思想已经麻木,只有我的泪还是忍不住地倾巢而出。
  两个大男人就这样站在医院走道的长廊里,孩子似的抱头而哭。
  “对不起,阿城。”
  许久,他松开我,伸手替我擦去脸上的血迹,黯然道:“我,我太混了。我怎么可以打你呢?我……”
  他说着,抓起我的手,举到他的脸旁,大声说:“要不,阿城,你打我吧。狠狠地打……”说完,他仰着头,闭上眼睛,一副甘愿受罚的样子。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还真是个孩子。
  有着紫雨一样光洁干净的脸,细而长的眼睛,弯而上翘的眉毛,挺直的鼻梁,薄薄而红润的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嘴唇上面还有一圈淡淡的胡须。颌下的喉结微微地突起,还是个处于青春期发育的孩子呢。
  这样一个可爱的大男孩,我怎么可能去打他呢?况且他还是紫雨的弟弟,不要说他打了我几拳,他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动他一个手指头的。
  紫雨的弟弟?
  他是紫雨的弟弟,好像以前紫雨跟我说过,她是有一个弟弟的,小她十来岁的弟弟。
  跟紫雨这么久了,第一次看到她的家人。我心中更加难过。
  我竟然不知道紫雨也是有家人的?她也有爸爸妈妈,兄弟姐妹的。而我真笨啊,笨得从来都没有跟她聊过她的家人,还说自己爱她!除了紫雨,我对她一切似乎是一无所知。
  她说她来自江南的一个水乡,水乡哪里?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雪城,你真是个笨蛋。大大的笨蛋。
  紫雨那么那么地爱你,时时刻刻地关心你,你关心过紫雨没有?亏你还口口声声说紫雨是你这辈子的最爱?最爱,什么是最爱?最不该让她爱上你!
  我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紫枫吃惊地望着我,紧紧地抓住我的手,生怕我神志不清而疯颠。
  半年了,我竟然不知道紫雨的家乡在哪儿?紫雨不说,或者是她说了,我也没有用心去听。以为天底下的孩子,都跟我一样……
  紫雨,我的天使,我的宝贝,我的紫雨,她的一切一切,我竟然是什么都不知道!
  泪,再一次汹涌而出。
  雪城,你这个十足的大傻瓜,大笨蛋。
  你竟然忽视了你身边最爱你的那个人!亏她那么爱你,她走了,你竟然连她的家人信息一点儿都不知道!她的父母呢?她除了眼前的这个弟弟,她还有什么亲人?
  怆然之间,我感到自己特别的自私,自私地占有紫雨的全部生活,包括她对亲人的爱。我扶着胸口,触动一个硬硬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先前从他那里要来的钱,用报纸包着,厚厚的一叠,整整齐齐的,四四方方的,像一个豆腐块。
  5万块,我从他那里要来的5万块。可是这钱,现在对于我来说,一点儿用处都没有了。有钱了,有钱有什么用?它也换不来紫雨的命。
  紫雨,紫雨,我的天使紫雨,我的宝贝紫雨,我可怜的紫雨,此时还躺在太平间冰冷的柜子里,孤孤单单的,我得去陪她了……
  我把钱放在紫枫的手里,转身向太平间飞奔而去。
  紫雨,我来了,我来陪你了……
  第三天下午,紫雨的父亲来了。
  机场上,一个很和蔼的小个子老人,戴着一副金色眼框的墨镜,文质彬彬的样子,很淡然地望着我,神情不愠不佯。我不敢抬头望他,这个看似儒雅温和的老头,却天生一股威严的霸气,令人望而生畏。
  “伯父,您好!”我低着头,声音很轻,很弱,显得格外的底气不足。这就是紫雨的父亲,她至亲至亲的父亲,而我们的见面,却是在紫雨的离世之后。
  “爸,他是阿城。姐姐的男朋友,彭雪城先生。”紫枫走过去,攀住老人的肩,说。
  “嗯。”他礼貌性地冲我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很落寞。
  紫枫拉住我的手,向父亲介绍道:“阿城是个很好的男人……”
  “卟嗵”我在老人面前脆下,泣不成声,说:“伯父,我,我,我……没……没有……照……照顾好……好……紫雨……”
  “傻孩子。”老人摇摇头,双手搀扶道:“这不怪你,这是她的命啊!”说完,我看见他的泪从镜片后面滑落了下来。
  紫枫默默地搂住我们两个,三个人,三颗头,第一次碰在一起。
  这三天里,我已经跟紫枫成了最好的铁哥们儿,这个有着紫雨一样血统的青春男儿,跟紫雨一样的乖巧,可爱。
  他跟我讲了许许多多关于紫雨的故事,紫雨过去的一切,像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里播放着。紫雨是他们家族里唯一的女儿,从小聪明伶俐,乖巧可爱,是大家的掌上明珠。自三年前离家来到北京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去。只是隔三差五地发一些VCR回去,所以,紫枫才能够在看到我的第一眼里,就认出了我。
  他还告诉我,他们家族里有种可怕的遗传病——先天性心脏病。他们的妈妈死于这种病,他们还有个姑姑,也是死于这种病,她们死的时候都很年轻,不到三十岁。
  他说他们家族里都知道紫雨的病,紫雨出这样的事,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会是现在这么突然,虽然他们已经做好了各种思想准备,但一时间还是无法接受啊。
  他还说他三天前接到夏茉莉的电话,说姐姐病重,让他赶紧来北京一趟啊。当时,他就意料到是凶多吉少,而没想到这么快,竟然没能见上她最后一面……
  我再次愕然,这就是紫雨的弟弟,她嫡亲的弟弟啊,对于她的死,竟然是这样的淡然。这可是一条生命呢!一条鲜活可爱的生命,就这样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永远的不见了。
  紫枫说,阿城,我知道姐姐的离去,你难过,我也很难过。我们大家都不好受。你知道么,我的父亲,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是多么难过。所以,我们要振作点,坚强点。好好地活着,这样才不会辜负了姐姐的在天之灵。
  可惜姐姐没这个福气,不能和你白头偕老。但我知道,姐姐一定很爱你的。她一定不希望看到你不开心的样子。
  阿城,你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姐姐曾经跟我说过的,她最喜欢的人是你,最爱的人也是你……
  算了,不说这些了。逝者已逝,我们还要生活,还要好好地活着。
  我扳过紫枫的肩膀,望着他,有些不认识地望着他,这,这些话,出自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之口,他的成熟都让我刮目相看。
  紫枫被我看得不好意思,伸手摸了摸下巴,说:对了,上次,茉莉来的时候,姐姐还给我传过一段你们三人在一起吃饭的视频呢!
  咦?夏茉莉呢?我来了几天,怎么没看到到她。紫枫问。
  夏茉莉,这个名字从我的脑海里划过,好像是前世的事情了。
  夏茉莉?
  就是这个夏茉莉。
  好像从她一出现,紫雨就没有安静过,三天内住了两次院,还把命也搭上了,她真是我们的灾星。
  可喜的是,这个灾星现在也受灾了,正躺在医院里接受治疗,真是老天开眼啊!
  按照紫雨遗嘱里的交代,紫雨的骨灰分成两份,一份由紫枫和他爸爸带回她的故乡,落叶归根吧。另一份留给我,让我把她的骨灰撒在长城上面,她说她喜欢长城,更喜欢下雪后的长城,她说她要生生世世以长城为伴,与落雪为舞,永永远远地留在北京,留在长城。
  我用一个紫檀木做成的小盒子,装着紫雨的骨灰,我要选一个下雪的天气,带紫雨去长城上赏雪。
  紫枫走了,这个十七岁的大男孩,竟然跟我一见如故,短短几天内,我们成了生死不离的朋友。
  临上车的时候,他留给我一个电话号码,他说:“姐夫,明年我就高中毕业了,我一定要考到北京的大学来的。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我点点头,泪水再一次模糊了我的双眼。这个小家伙,竟然叫我姐夫了,只可惜我没有那个福份。不能跟紫雨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送走紫枫他们,我才带着紫雨回家,回到那个我们生活了三年的温馨小屋。
  天阴阴的,几朵晕黄的云彩无精打采飘浮在半空中。风吹过,墙头上的草,瑟瑟作响。
  “紫雨,我们回家了。”我望着紫檀木盒子,温柔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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