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洒长城（4—6））

　　4
　　我花了两天的功夫，对稿子做最后的修改和润色。望着电脑里那些美丽的文字，我的心里禁不住一阵悸动。是啊，终于完稿了。我像是一个刚刚生完孩子的孕妇，有些虚脱地摊倒在沙发转椅上，点燃了一根烟。
　　青褐色的烟雾开始在屋里飘散。紫雨说得很对，写小说也是件很辛苦的事，就像母亲生孩子一样，从十月怀孕到呱呱坠地，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这部小说，我整整写了一年，如果不是出版社催着要稿，如果不是有紫雨陪着我，我想不会这么快结稿的。
　　紫雨，紫雨，这个来自江南水乡的漂亮妹子竟然会不远千里来到北京找我，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说真的，紫雨来到北京的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一切感觉似乎还是在梦中啊。
　　我，雪城，一个身无分文的北方待业青年，要相貌没相貌，要本事没本事，极平凡极普通的一个人。但我唯一的优势就是写得一手好字，好写一些风花雪月的文章，是一个自由的撰稿人，仅靠得那点微薄的稿酬，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有了紫雨，不单单是我一个人了。我不能让紫雨跟着我受苦，所以我得努力，努力赚钱，让紫雨过上舒适或者更好的生活。
　　从紫雨那双纤纤细手可以看出，她绝对出身在南方一个养尊处优的家庭。一直困绕着我的是，这个像天使般可爱的女孩，为什么单单喜欢上我，且对我一往情深。我自知自己没有那个让别人一见倾心的魅力，可是紫雨为什么就对我死心塌地了呢？这一切来得太突然，突然得让我感觉不真实，所以许多时间，我都感觉自己在做梦。可是，紫雨的呼吸声，仍然清晰地在我的耳际萦绕。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缘？真的是缘份来了，门板都挡不住。
　　跟紫雨相识是在网络，那时候我在一家大型网站论坛里当写手，根据论坛版面需要，写着各种各样的贴子。而紫雨，也许就是我的网络粉丝吧！
　　在网络里，我给自己定下了两条原则：第一，不跟网友视频；第二，不跟网友见面。我自知我不是帅哥，也不想在网络里寻求什么刺激。更重要的是，我从来都不相信网络里有什么真的感情，也不指望在虚拟的世界里找到什么真爱，更不会为了这一个虚拟的社会投入一份真爱和感情。
　　可是，紫雨却出人意料地走进了我的生活，从网络中直接走进了我的现实，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是如何找到我住的地址并找到我的。私底下，我曾多次向紫雨询问她是如何爱上我，并找到我的，而紫雨总是故作神秘笑而不答。
　　紫雨，这个可爱的天使，从她出现到我面前的那一刻起，我就告诉自己完了。我从来都不相信爱情会出现什么一见钟情，那一刻，我却分明看到了我心中繁花盛开的声音。感觉中，我们不是初次相见，好像是相隔多年的朋友重逢一样。
　　紫雨的笑，像雨中的丁香花一样美丽中带着忧伤，有种无可言喻的痛让你怜惜。
　　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清晨，熬夜写作的我，正准备离开电脑去休息。
　　门铃响了，紫雨笑意盈然地站在我的门口，那一刻，我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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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毫无疑问，紫雨是个美女，典型的江南少女，娇小玲珑，温婉，多情，像温室里生长的一株太阳花，永远都是那样的娇嫩，充满着火热般的热情。
　　紫雨的出现，就像一道阳光，照进了我的生活，我的人生也因为她的出现，而彻底地改变了。
　　我是个忧郁而略显神经质般的男子，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大学毕业后，从来没有找过一份正式的工作，以写作为生，平日里写写画画，四处游玩。按我妈的话说，是一个不务正业的放荡不羁浪荡子。跟家人闹翻后，一个人跑到北京西郊，租了一间房子，过着我那“无忧无郁”的生活。
　　我问紫雨：我帅吗？
　　紫雨摇摇头。
　　我再问：我有钱吗？
　　紫雨再次摇摇头。
　　那你喜欢我什么？
　　紫雨的手像藤蔓一样缠住我的脑袋，语气温暖而发腻：“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喜欢你。喜欢跟你呆在一起的感觉，感觉你就是我生生世世的恋人一样，只有靠在你的身边，我才能感觉一切都是踏实的，内心才是无比的充足而安宁的。”
　　我无力费心去揣测紫雨这话里的真实含量有多少，但我知道，紫雨真的是很爱我，甚至胜过爱她自己。我是个典型的夜猫子，习惯于在白天睡觉，在夜间写作，常常写作到很晚，而且在写作的时候，我喜欢抽烟，呛人的烟雾常常弥漫着整个房间，使本来就狭小的空间里更显得拥挤不堪。
　　每天清晨，紫雨总是很早就起床，打扫着房间里一地的烟头后，然后挎着竹篮去菜市场买菜。紫雨就像一个乡下妇人一样，开始了她的蜗居生活。
　　她喜欢打开窗子，让阳光照进来。她说房间里有了阳光的味道，心情就会永远的舒畅。
　　她还喜欢在房间窗台上摆上一盘茉莉花。她说这样整个茉莉花的香味就可以充满了整个房间。
　　紫雨，一定是上天派来的天使。只有她才会纵容我的坏脾气，只有她，才肯陪着我毫无顾及地喝酒聊天。
　　可是，紫雨，这个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却有着先天性的心脏病。她那颗美丽而纤弱的心脏，不能累，不能长时间的负荷。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带她去做心脏修复手术，那需要很大的一笔费用。
　　现在，我必须要工作，立即工作，找到一份可以赚很多钱的工作。我在许多求职网站上提交了求职申请表，希望可以得到一些大公司的录用。我，雪城，堂堂国家名牌大学出来的高材生，化工专业的优等生，找一份像样的工作应该不成什么问题吧。可是简历发出去好多天了，一个询问的电话也没有。
　　想想我毕业这些年来，从来没有过正儿八经地去过一家公司上班。什么工作经验啦，资历啊，对于我来说，统统等于零。但是，我仍然坚信，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可要命的是，我是金子吗？
　　我站起来，冲了一杯咖啡，走到阳台上。窗外，阳光灿烂，美丽的北京城在秋日里显得格外雄壮和美丽。远方，连绵起伏的长城，像一条巨龙卧在山岗上。
　　去长城上看雪。这是紫雨最想做的事。对于紫雨，感觉她有时候就像一个小女孩般的幼稚可爱，去长城上看雪。我苦笑着，这雪有什么好看的。还有为什么还要非到长城上去看？在哪里看不都一样？我呆北京呆了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发现这里的雪跟长城上雪有什么奇怪的，更没有什么值得去长城上欣赏的。但紫雨说她喜欢，而我也只能陪着她说喜欢。
　　太阳暖暖的照在身上，很暖和。长时间呆在屋子里，我对室外明晃晃的光线有种说不出的反感和不适应。我想，我就像个昼伏夜出的动物，黑暗才是我最理想的选择。站了一会儿，转身进屋。
　　回到房间的时候，紫雨已经回来了。她欢快地向我扑来，说：“阿城，今天我看到茉莉了。”
　　“茉莉？”我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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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上的女人千千万万，叫紫雨的女人多如牛毛，但我的紫雨是独一个。
　　世界上的男人万万千千，叫雪城的男人不计其数，但我是紫雨的独一个。
　　世界上叫茉莉的女人也有千千万万，紫雨的茉莉绝不会是我认识的那个茉莉。
　　紫雨说：“茉莉是我的闺蜜，我们是从小长大的朋友，一起下河捉泥鳅，上树掏鸟窝，往别人的菜园子里扔石块，摘黄瓜……当然咯，都是她办事我放风的……我们是最好最好的搭档……”
　　紫雨沉浸在她儿时的美好回忆中。
　　“不会连男朋友也和她一起分享吧？”我插了一句，突兀得让我自己都感觉到莫名其妙。也许我在嫉妒，紫雨的童年时代没有我的参与？
　　紫雨红着脸看了我一眼：“当然……如果我的男朋友是别人，我就会和茉莉分享，可我的男朋友是你呀，我才不会和她分享呢！除了你，什么都可以……当然，如果我不在了，我愿意把你交付给她……”
　　紫雨的脸红彤彤的，微微咬着下唇，显得既可爱又无助。我揽她入怀，轻声说：“傻瓜，又胡说！”
　　她很顺从地倚在我的怀里，像一只温驯的小花猫，深吸了一口气，说：“雪城，不是胡说，我总觉得，我的生活和生命都不会完美太久……也许，明天就会终结一切……今天，我又犯了一次病……”
　　我使劲地抱了她一下，对自己说：“雪城，你不可以再偷懒，你必须努力地写，早日带紫雨去做手术……”
　　夜幕降临了，我和紫雨简单地吃了饭，然后，我坐在电脑边。
　　紫雨从来不让我沾手厨房的事，她说男人就应该主外，洗衣做饭是女人的事。于是，我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紫雨的安排，像一只肉虫，腆着肚子在电脑前发呆。
　　房间里弥漫着邓丽君的音乐，紫雨狂热地喜欢那个早逝的邓丽君，她说邓丽君是个妖娆的女子，非一般人能及。放音乐的时候，紫雨跟着轻声地哼哼，她的声音很好听，节拍也握得很准；纤长的身影，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里细细地游走，最后，终于停落在沙发上，她说：“雪城，可以给我下一首《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吗？”
　　当软绵绵的《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飘荡在房间的上空，我昏昏欲睡。
　　紫雨依旧在哼哼，很动情地哼哼，也许她的眼前浮现出儿时伙伴的生动画面，浮现出那个发小茉莉的身影。
　　壁虎破天荒地出现在晚饭后的这个时段，依然是探头探脑的，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好一朵没力的茉莉花……
　　好一朵没力的茉莉花……
　　想起好多年前，紫雨还未曾出现的时候，有一个女子问我：雪城，猜猜，茉莉花没有什么？
　　茉莉花没有什么？茉莉花没有虫呗，因为茉莉花是香的，虫子沾不了。
　　不对，不对，茉莉花没有力气。你听，人家都唱“好一朵没力的茉莉花，好一朵没力的茉莉花……”
　　漫天都是咯咯咯咯的笑声。
　　晚9点，紫雨睡了。
　　我挂上了2008的QQ。我问那边的黑暗头像：哥寂寞了。
　　片刻后，那边的女人头像亮了，一闪一闪：“你是谁？”
　　哥是你遗落凡间的相公——我说。
　　长年浸淫于网络，什么瞎话废话不会呀，就是要把丑女无敌捧成天使也不算难事。那边女子的头像又灭了。
　　我叹息，英雄无用武之地！一个女人，只要她肯和你搭茬，那就绝对有戏。可惜，她连搭茬的兴趣都没有。
　　好一朵没力的茉莉花……
　　视频却突兀地响起来，她说：让我看看我的相公长啥样。
　　一个明亮的房间里，一个明艳的女子，一张性感的唇，一头爽直的短发。她在笑，像恶魔一样的笑，打字过来：相公为什么不出来？
　　哥没有视频。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音响上那只尘封很久的多彩摄像头，许久没用了，也许坏了吧？
　　那边笑得前仰后合。然后，她戴上耳机，说，我说话吧，打字太辛苦。
　　她说，不出视频的只有两种人，一是长得太丑，二是长得太帅。
　　我打字：我太丑，丑得惊天动地。
　　唔，那不出来吓人也是一件功德。她说。
　　她依然在笑，一张性感的唇不住地上扬。她的QQ一直不停地响，好像很忙，那么她的笑并不是为了我。
　　我有些恼怒。
　　她说，对不起，我经营一家网店，群里的朋友太好玩了……
　　我打字：你不用给我说对不起，我是你的陌生人。
　　她又嘎嘎地笑起来，声音很大，说：貌似你在生气？
　　天花板上的壁虎一副受惊的模样，诧异地盯着我和我的电脑。
　　我再次恼怒：你能不能小点声？
　　她做了个“嘘”的动作，说：理解，家里有小朋友睡觉了吧。
　　这女人！有把人气疯的本事！却又让你无话可说！
　　她说，你喜欢《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我摇头，用力地摇头，可是她看不见。这个女人对我的误解越来越深了：一个很丑的无聊男人，夜半还不睡觉，身边有一个熟睡的小朋友，喜欢听《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这样软绵绵的歌……
　　可是我为什么要在乎她？
　　夜风一阵一阵地吹过来，有些冷，我的骨髓里都是寂寞的味道。
　　一个故事写完了，下一个故事在哪里？
　　人生的一站到了，下一站在哪里？
　　我突然想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