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凤舞日月剑（十一）

第十一回

葫芦镇淫贼辱歌女；一线天义侠救魔王

且说于海龙辞别南海忠和祝福生，一路加鞭催马，西行而去。这一日来至西岳华山之莲花峰前。那华山素以“奇拔俊秀”誉冠天下，这莲花峰更乃华山之奇峰。它笔立千仞，悬绝异常。登峰俯瞰，秦川茫茫，渭、洛二水若银丝飘带盘曲其间。峰前有一巨石，形如苍龙，名曰曲岭。西面为绝壁，东面乃陡峭石坡，附近林木葱郁，幽静无比。峰顶有翠云宫，前有大石，状若莲花，故称莲花峰。沿沉香劈山救母处逶迤向北，峭壁空绝万丈，名舍身岩，和神秘谷的擦鼻崖差不多，峰顶有石，高兀突起，谓摘星石。海龙牵着白龙马无心赏玩，继续行走，来至一处，只见山分两半，谷底乃崎岖小路，谷顶不远处有一独木桥，横卧在一线天，海龙正欲歇口气，忽见独木桥上有人跑过，不一时又来一人。但见后来之人刚至桥中心，只见前面那人突然冒出，端着一块大石头，约有百十斤重，将独木桥砸断，后者退让不及，啊呀一声，从万丈高处跌落下来，刚巧被半崖树枝挂住，谁知那树枝乃枯枝，汉子又重，人在树枝上摇晃了几下，猛听咔嚓一声，树枝折断，那人又重重跌落下来，倘若跌落谷底，必是粉身碎骨。
海龙见此险状，急忙丢下白龙马，向前抢救。趁那人跌至两丈余高时，虽纵身上跳，双手擎住，就是滚落地面。但见那汉子此时双目紧闭，想是吓昏过去了，海龙掐着他的人中，叫道：“壮士醒醒，壮士醒醒！”
诸位，你道海龙所救何人？乃二魔王康力是也。原来二魔王康力与秦庆打劫于府，被美人鱼穆梦梅击败，粉面二郎谢兰和众多江湖高手毙命，李歪嘴的耳朵被削掉了一个后不知逃向何处，余下之人偕尖嘴猴秦庆同奔凤翔府而去。
那秦庆在于府吃亏后，并没有改邪归正，仍是一路为非作歹。秦庆扬言：“于家损失，路上补足。”于是，见钱抢钱，见花采花，只是不单霸一处，不独占一女。抢过即溜，奸过即走。那些随行者更是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康力虽贪酒贪色，却不像那些人吹牛的吹牛，拍马屁的拍马屁，他认为：宁做强盗，不当小偷。既当婊子，就不竖牌坊。当好汉亦是硬铮铮的好汉，做坏蛋也是响当当的坏蛋。决不阿谀逢迎，卑躬屈膝。
这一日，康力随秦庆等人来之华山附近的一个葫芦镇，镇面不大，倒还热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买卖兴隆。几个人正行期间，只听前面层层人圈里，有甜甜的歌儿伴着悠悠的琵琶声传来，急忙上前推开别人，直往人圈里钻。众人一看这伙人就是流氓，谁也不敢吱声，任凭秦庆等人挤撞。秦庆闪动鼠目贼眼，往场里一看：啊哟，我的亲娘来，怎么搞的？秦庆的骨头酥了。怎么酥的？看那唱歌的姑娘看的。你瞧那卖唱的妞多嫩，嫩得犹如刚出苞的鲜花，一碰就淌水，不闻就香。你瞧那妞歌多甜，多脆，所有听她唱歌的人，无不像渴了八辈子才喝到的一碗冰糖水，从头到脚甜个透。
秦庆以为是做梦，一揪屁股，疼。不是梦。他睁大着贼眼，恨不能把卖唱的姑娘望个透：嗯，年纪也不过十六七岁，八成是个雏儿，那柳叶眉，那杏子眼，那樱桃小口，那芙蓉似的脸蛋，不是仙女下凡，就是西施转世。康力和随行之人此时也看呆了，一个个瞪着色迷迷的眼，张着臭烘烘的嘴，都想把那姑娘吞到肚里才满意。至于那老儿弹的何曲，姑娘唱的甚歌，这伙人谁也未曾入耳。
那弹琵琶的老者见姑娘唱完，便将琵琶交给她，自家兀自站起，拿了个瓦罐，沿圈要钱。人群中有丢一个铜板的，也有丢两个三个的。有的看要钱的来了，干脆躲开，那是听白戏的。老头也不抱怨，仍旧要钱，口中称道：“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帮个人场。老少爷们，可怜可怜俺这卖唱的孩子吧，她老娘新近病丧，爹爹也不知在何方，太可怜了，帮帮忙吧！”
此时，秦庆奸笑道：“老儿，叫这妞跟我走吧，我有的是金银，够她花几辈子的，叫她不要卖唱了。”说这便去拉姑娘的手，姑娘吓得惊叫了一声，忙将纤纤小手挣脱，躲到老汉背后。
老头看面前站的几个贼头贼脑的人，量非善良之辈，只好强按下无名之火，赔笑道：“各位大爷，今日打扰，改日登门拜会。”说这便收拾行囊，拉着姑娘速速离去。
秦庆没有阻拦。他有他的打算。一来光天化日之下，听唱的人很多，下手恐有不便，毕竟这是外乡。再者，这家伙想独占鲜花。倘若此时动手抢人，即便成功，也得和其他人共享。他想暗夜下手，因此任凭卖唱的姑娘离去。
二魔王康力呢？他也巴不得姑娘走开，生怕被秦庆抢了先。其他人虽然也好色，无奈本领均在秦庆和康力之下，情知占不了先，只想搅搅混水，见秦庆和康力放走小姑娘，便知有好戏唱了。
话说秦庆看了姑娘后，那还有心赶路，干脆带着大家住进客栈。酒席中，他以方便为名，溜出客栈，探知卖唱姑娘和老头住在破庙里，心中大喜，遂赶回客栈，见大家都已经酩酊大醉，那康力也似乎吃酒过量，斜歪床上打呼噜。秦庆心想，这真乃天赐艳福，即刻就想出门，转念一想，不妥，时辰太早，不如三更过后，再去下手。于是乎躺在床上装睡。鼓敲三更，秦庆悄悄起身，奔至破庙，得知老头睡在破庙的外间，便蹑手蹑脚，挑开里间的破窗棂，纵入房内，径自来知姑娘的床前。小女子被秦庆一摸，吓得欲要呼叫，嘴却被秦庆用毛巾堵住了，叫不出声来。诸位，那秦庆力大无比，犹如饿虎，小姑娘纤小瘦弱，恰似绵羊，羊落虎口，岂能挣扎？于是，秦庆骑在姑娘身上，一手掐着姑娘的脖子，一手扯开姑娘的衬裤，七折腾，八折腾，把个小姑娘揉得像个面团。兽欲发足后便溜之大吉。
那姑娘受辱后，如何能想得开？便哭哭啼啼解下罗带，挂于梁上，欲寻自尽。正在此时，窗外又跳进一大汉，手里提着刀，脸上蒙着布。大汉道：“姑娘万万不可自寻短见。”
来人正是康力。原来康力见到如花似玉的姑娘后，本也动了歹心，只是觉得太小，不忍心下手。一觉醒来后，不见秦庆，料他可能去打姑娘的主意，便急忙起身出来寻找，生怕秦庆占了先，他这人就是这样，自己不去骚扰女子不要紧，倘若别人骚扰，那他一定要想发占先。待找到破庙，月光之下，不见秦庆，却见这女子自寻短见，便问道：“姑娘因何轻生，有话跟俺慢慢道来。”
卖唱女子哭泣道：“好汉有所不知，今日站在你面前听俺卖唱的那个尖嘴猴子，刚刚将俺侮辱，想俺这一清白女子，还有何面孔见人？”
康力听说秦庆占了先，不由得醋火高升，怒在心中。但见这姑娘，似乎面熟，便道：“听姑娘口音，好像是蒲城人氏？因何流落至此？”
谁知这一问，问得姑娘更加伤心起来。她哭道：“奴家乃蒲城康家庄人，爹爹六年前出走，至今杳无音信，奴与奶奶和母亲相依为命，苦度岁月。谁知连续三年村中大旱，颗粒不收，奶奶饿死炕上，临死的前三天，整日呼唤爹爹，直喊得口吐血沫，可爹爹又在哪里？他能听到奶奶的呼叫吗？他能知道奶奶哭他哭得双眼变瞎吗？奶奶死后，母亲变卖房窑，埋葬了奶奶，带着奴家一路乞讨，寻访爹爹。谁知屋漏偏遭连阴雨，行船尽遇顶头风。母亲因日受饥累，夜遭寒欺，卧病不起，无医无食，可怜她数月前含泪而死。临死时，母亲她，她拉着奴家的手，望了又望，看了又看，有气无力地含着泪说，‘儿啊，为娘不行了，不能再带你寻你爹爹了，最使为娘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太小，孤身一人，生活无着，还不知何时能见到你爹爹，儿啊，你乃康佳一条根，倘有不测，为娘死在九泉之下，焉能瞑目……’”姑娘说到此处，悲痛欲绝，险些昏厥过去。
康力闻听此言，心中暗想，此女子莫非自家女儿不成？遂问道：“你爹娘姓啥名谁？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道：“爹爹姓康，单字力，奴家叫康菊芳。”
“你娘乃张圩张员外之女，名叫张慧英是么？”
姑娘道：“好汉，你怎么知道俺母亲之名？”
康力此刻捶胸顿足，拉着姑娘大哭道：“菊芳，我的乖孩子，俺就是你的亲爹康力呀！”
康力想到自己非但没有照顾好家人，相反要污辱自己的女儿，真乃禽兽不如，自己连连打着自己嘴巴，道：“天哪，这都是报应！这都是报应呀！”
菊芳看是自己爹爹来到跟前，一头扑在康力怀中，双手不停地捶打着康力的胸膛，大哭道：“爹爹呀，爹爹，你怎么才来？你如何才来！你白天因何不认女儿？因何缘故啊！”
康力痛哭道：“乖乖，爹爹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对不住你奶奶，对不住你娘，也对不住你呀，爹爹有罪呀！”
妇女俩的哭声早惊动了外边的老汉，老汉慌忙敲开了里面的破栅门，菊芳对康力道：“爹爹，这位大爷乃女儿的救命恩人哪。”
康力连忙拜谢老头。
菊芳道：“自从母亲死后，孩儿沿街乞讨，饿昏郊外，多亏这位大爷收留了女儿，故而跟随大爷四处卖唱。一来谋生，二来寻找爹爹，不像今日祸从天降，贼子将女儿——”说道此，又泣不成声。
康力劝慰女儿道：“儿呀，事已至此，这乃爹的罪过，你想开些，万不可哭坏身子，眼看天亮了，爹爹这就去杀那贼子，给儿报仇，你再此处等爹爹回来，俺带你回家种地。”说完，对老汉深施一礼，将菊芳拜托给老头后，提刀愤愤而去。
一路上，康力越想越恨，越思越悔，悔自己这几年跟着狐群狗党胡作非为，今日里又险些干出伤天害理乱伦乱纲的事来，恨秦庆贼猴糟蹋了女儿，不杀此贼，难平心头之恨。不一时来到客栈，康力牙咬得格崩崩，刀把攥得汗津津，肚子气得鼓膨膨，恨不能立刻将秦庆的首级斩于刀下。走至门口，他又踅了回来，仔细一想：“不妥，公开厮打，他虽说武艺与我不差上下，却有一帮狐朋狗友跟随，即便那些狐朋狗友不帮助他，事情张扬出去，岂不坏了俺康力和女儿的名声？唯有暗杀方为上策。”想到此，便潜入客房。
秦庆的几个狐群狗党还在蒙头大睡，秦庆却不在。哪里去了？何该秦庆这贼徒今晚不死，上茅厕了。白日酒肉吃多了，晚上又去破庙干坏事，经风受了寒，回到床上，肚子竟疼起来，跑到茅厕，扑通通，咕叽叽，哗啦啦，泻起稀屎竟没完没了，原还穿上裤子，想上床休息，岂知一上床，屎就来，干脆就蹲在茅厕不出来。
康力做梦也没想到他蹲在茅厕拉肚子，东找西找，寻到雄鸡四啼，当康力出了店门，还在寻找秦庆时，只见卖唱老头慌慌忙忙跑来，拉着康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不，不好了，你女儿她，她死了….”
康力一听，啊呀一声，推开老汉，拔脚就向庙中奔去。来至房内，只见女儿吊在梁上，他顿时天旋地转，几乎跌倒，强忍住悲伤，颤抖抖用刀割断罗带，轻轻托着菊芳，放在炕上，按按鼻息，听听心房，哪还有半点气息。原来菊芳待父亲走后，躺在床上，左思右想，总觉得身子受辱，愧对爹娘，无脸见人，惟有一死。她支开老汉，重新将罗带挂于梁上，然后面对苍天哭道：“爹爹，孩儿不等你了，俺要到母亲和奶奶那儿去了。俺天天盼你，想你，念你，找你，可是未曾见面，孩儿身体遭辱，给爹爹脸上抹了灰，俺不想活在世上，爹爹呀，请恕孩儿不孝，不能在跟前侍候你，待来世再报答爹爹的生育之恩。还望苍天保佑爹爹，报女儿受辱之仇！”哭罢，念罢，便悬梁自尽。
康力望着躺在床上的女儿，不哭不嚎，不悲不泣，魔王不是魔王，成了木雕泥塑。那卖唱老汉见康力凶神恶煞，像个疯子坐在女儿身旁，生怕他骂他没有照顾好女孩，便悄悄地蜷在角落里，暗暗哭泣。
“嘻嘻嘻嘻，康老兄，你好艳福，竟招呼不打，偷偷跑来吃独食呀！美事，美事！”正当康力发呆之时，破庙的窗外，飘来秦庆一串淫荡的奸笑声。这笑声如同万把钢刀刺在康力的心头，他脸色煞白，怒辫直竖，提刀便奔秦庆。原来秦庆拉过肚子，天已经大亮，瞧那帮打手昨晚酒多，再加上懒惰，此时谁得正香，看样子，不见日出竿头是不会起床的。可康力床上无人，想是为那美妞去了。秦庆知道康力也乃酒色之徒，便又赶去庙中想看看热闹。倘若康力不在，他再玩玩那妞，所以，顾不上身体虚亏，又一大早赶来，谁知到庙里一看，康力坐在床边，那妞躺在床上，想是入港，便笑起康力来。
此时康力看见秦庆也不答言，举刀就砍。秦庆大惊，急把身子一闪，只听咔嚓一声，康力砍人未着，竟砍在石头墙上。刀被砍为两断。秦庆一看：好乖乖，这要碰在头上，那吃饭的买卖岂不成了两半？遂怒道：“康兄，你这是为何？”
康力道：“你这个畜牲干得好事！你知道昨晚被你糟蹋的是谁吗？”
秦庆道：“卖唱的妞呀。”
“呸！操你奶奶，那是俺的闺女。如今俺闺女受辱自尽，老子今天就要尔的狗命祭奠俺的闺女！”说着将半截刀猛地向秦庆掷去。
秦庆知道大事不好，急忙躲过，道：“康兄，小弟实实不知她乃你的千金，若知道，我纵然有九个头也不敢呀！不错，我是和她做了好事，可女人迟早迟晚总归嫁人，即使不失身于我，也会失身于人，给人给我岂不一样？”
康力闻听此言，气得嗷嗷直吼，一纵步来至秦庆面前。那秦庆见势不妙，不敢怠慢，决定先下手为强。于是，右手一伸，便掏向康力的心窝。康力一个“海底出珠”，左手拨开来拳，左脚后退一步，一个右弓拳对秦庆腋下捣去，秦庆忙用“两抢手”搁开，急出左掌直插康力咽喉，康力的螳螂拳颇有功夫，遂用左右两撮脚，不仅拆了对方的招数，还把秦庆打翻在地。紧跟着一个“饿虎扑羊”，欲结果秦庆的狗命。秦庆岂能等死？来个就地十八滚，避开康力，然后“鲤鱼打挺”立了起来，拔腿就跑。
诸位，论武艺，秦庆不低于康力，但此时秦庆一来做了亏心事，心虚胆怯。二来早晨拉肚子，夜里干坏事，至今两腿发软，身体发飘，那康力呢？是拼了命要杀秦庆的，俗话说，一人拼命，十人难挡。你想那秦庆怎能是对手，三两招就被打败了。他不跑能行吗？不行。他的几个狐朋狗友还在做梦，每人帮他，他若不跑，焉有不死之理。所以，他死命地逃。
秦庆一个劲向山上跑，康力就一个劲在后面追。秦庆虽说有病，可两条腿跑起来比兔子还快。三绕两绕，那康力竟被甩有三丈之远。眼看秦贼就要逃脱，谁知前面那山就想刀劈的一样，一分两半，中间乃万丈深渊。秦庆心想，今日看样子命该断绝此处了，可细一瞧，两山之间竟有一根独木横搭两岸，心中大喜，便上前，急忙走过独木桥。回头一看，康力也到了桥边。他慌忙隐在大石块的旁边，待康力走至桥中间时，遂搬起大石块，向独木桥狠狠砸去。康力见石头砸来，仓惶闪开，不想独木桥被砸断，康力退回不及，啊呀一声，跌下深渊。也是康力命不该绝，恰巧于海龙路过，将其救起。倘若迟到一步，康力就只能含恨深渊了。那秦庆后来也就不会死于康力之手，穆彰阿老贼也不至于被刺伤。
话说康力，本未受伤，只不过是吓昏过去了，此时经海龙呼唤，便苏醒了过来。睁眼一看，见一年轻公子站在面前，知道被救，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忙双膝跪地，拜了三拜，道：“感谢英雄的救命之恩，不知恩公尊姓大名，宝居何地，能否告知，以便日后登门拜谢。”
于海龙道：“俺乃河北保定人氏，姓于名海龙，不知壮士姓啥名谁，因何遭此厄难？”
一听到河北于氏，康力浑身鸡皮疙瘩直蹦。诸位想想，在鬼见愁刺杀钦差的有他康力，于府中想侮辱于小姐的有他康力，他对于家犯了弥天大罪，于府人若知道此事，生啃了他也不解恨呀！如今呢，于家人竟救了他的命，你说此时他康力能是个啥滋味？转而一想，也许这位英雄不是于三泰之子，又道：“恩公可知钦差保定于三泰于大人？”
“那乃是家父，怎么，你知道家父？”
得啦，这真是不是冤家不碰头，所幸海龙不知俺康力是他仇人，否则，他这剑一挥，嚓，俺这个吃饭买卖就没有了。便谎言道：“于大人的忠孝，天下人尽知，小某当然也略知一二。恩公，你问俺为何遭人毒手，俺说与你听。小的姓胡名旋，陕西蓝田人氏，因秦庆那小子将俺闺女毁了，俺那独生女受辱不过，悬梁自尽，为给女儿报酬，俺才追杀那贼子。”
海龙一听，什么？刚才那人就是秦庆，这真是踏破铁鞋无处觅，得来全不费工夫。他高兴地问道：“那贼果真是秦庆？”
“果真是秦庆。”
“家在陕西凤翔府？”
“一点不错。”
“其父原在保定做官？”
“半点不差。”
“好个贼子，俺可找到你了！”海龙心想，遂对康力道，“这位壮士，你在此稍候，待俺去寻那贼子替你报仇。”
康力道：“俺也随你同去。”
海龙将白马拴好，急速速赶至山顶，举目四望，哪有秦庆半点人影。两人又反反复复漫山遍野地搜了一遍，看到的尽是山石树林，飞禽走兽，别的一无所有。海龙无奈，只得回到谷底，牵上白龙马，打算继续寻找。
康力道：“想那贼子诡计多端，狡兔三窟，一时难寻，不如先去客栈，那里还有他的五个狐群狗党，也是坏种，杀了他们再说。”此时康力想立功赎罪，那五个大坏蛋，也是杀害于大人的凶手，何不让海龙去杀掉他们。
海龙一听，也好，抓了他们，可以知道内情，便随康力直奔客栈。可惜，晚啦。秦庆已经将五个人带走了。海龙道：“想那伙贼人，逃回凤翔府无疑，以后找吧。胡兄，你不说你女儿死在破庙里，还不快去料理后事？俺同你一起去看看。”
两人又来至破庙，只见卖唱老汉仍坐在菊芬身旁，咦咦哭泣。康力见状，鼻子一酸，忍不住也爬在女儿的尸体上大哭起来。
“人已经死了，哭也无用，理应买棺安葬才是。”海龙劝道，接着掏出二两白银递给老汉，“老人家，麻烦你快去置办棺材，以便料理小姐的后事。”
康力见海龙如此侠义心肠，愈觉惭愧，哭得更伤心。海龙劝了多时，康力方止住了悲伤之情。
当天，康小姐被葬在青山之上，海龙又在小姐坟前献上一束洁白的野花，以表哀思。
康力此刻捶胸顿足，又哭又诉，这也是康力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的流下的热泪。这泪乃是伤心之泪，悔恨之泪，自责之泪，惭愧之泪。眼见红轮西坠，天至黄昏，海龙连说带劝，将康力带回客栈住下，又给了卖唱的老汉五两纹银，让他替小姐看墓。康力说，以后还会给老头银两，活养死葬，只要他看好墓。老汉感激不已，磕头而去。
海龙又劝康力吃了晚饭，看一切安排妥当后，才上床歇息。
此时康力焉能入睡？他想，眼前这位少年英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却是他的仇敌。世上竟有这样的奇事。天理昭昭，善恶分明，同是七尺男儿，自己禽兽不如，人家却如此仗义，事到如今，如何是好呢？自杀，不妥。秦庆未杀，孩儿之仇未报。何况自己愧对于家，理应帮助于甲捉拿贼徒才是。可是，这位小侠，倘若知道我的底细，他能容忍吗？也许能容，凭俺的眼光，能看出他的人品。然而自己有何脸面再见他呢。唉，不如偷偷走了吧。想到此，便悄悄爬起，看海龙睡得正香，抬腿想走。刚迈步，又觉不妥。如此离开，太不仁义。怎么办呢？忽然，他见案上有笔墨纸砚，便决定写封书信留下。于是，挑灯夜坐，写了起来。
信中写道：“实不相瞒，俺本姓康名力，绰号二魔王。乃陕西蒲城康家庄人氏，自幼拜螳螂门姜化龙为师，六年前去山东朝拜师父，途中银两被盗，贫困无奈，被高疤眼利用。后投入军机章京聂沄的幕下。几年前，于大人奉旨去虎门讨夷，聂云派高疤眼在保定府行刺于大人未遂，后听说于大人被削职还乡，高疤眼又带人在神秘谷拦截于大人，于大人被高疤眼毒镖打中，若不是一个姑娘相救，当场即会遇难。那高疤眼，名叫高俸禄，山西高家沟人，乃昆仑长老之高徒，同秦庆和俺都是把兄弟。原来也在聂沄手下办事，如今投到谁的门下不知。秦庆大闹于府，雷万春知道，高疤眼可能也知道，不过他没去。俺参与了。这也是俺对于家犯下的两大罪过，若非小女遭秦庆侮辱，俺也许不会悔悟。如今见公子如此仗义行侠，俺内心愈加惭愧，实在无脸相见。今夜不告而别，万望恕罪。倘若他日大难不死，俺定会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信写毕，见海龙仍在酣睡，便悄悄压在案头，轻手轻脚，带上包裹，潜出房门，穿房越脊而去。
诸位，海龙一向精明，因何今夜睡得如此之酣？实际并非如此。二魔王康力挑灯书信时，海隆醒过。他并不在意。人家写信何必过问？就睡了。康力二次出门回手轻扣房门之时，海龙被惊醒，看康力不在，以为去毛厕方便，也未在意。你想想，跟一个被救之人睡在一间屋里，他能防备康力吗？当然不会。待康力出门时间过久时，他才注意。他怀疑康力病在毛厕，或出了意外。不过，他还没想到康力不告而别。当看到康力床上东西皆无时，毛厕里又没有，才知道康力走了。走就走吧，他也没想让康力感恩，走与不走无所谓，只是觉得此人太不懂道理。待看了书信后，才如梦初醒。原来这个康力竟是杀害父亲的仇人，好在他幡然醒悟，古人云：“不贵于无过，而贵于能改过。”能知错也就谅解他，毕竟他不是主谋，直接去找高疤眼和秦庆才是。只是不知高疤眼身在何处，先去凤翔府找秦庆算账再说。主意已定，见天露晨曦，便收拾行囊，付了房钱，骑上白龙马向凤翔府驶去。

约行有月余，来至荒山野外，前不见村，后不见店，四处不见人烟，海龙无奈，只得在树林里歇息。谁知夜来风起，竟飘下一场鹅毛般的大雪，天亮一看，白茫茫一片，涧满沟平，哪里还有路。海龙骑着白龙马，乱闯乱钻，不一时便转了向。虽然不知东西南北，但他凭着感觉，仍然向前走。夜里就把个雪窝避风避寒，白天顶着风雪挪行。身上那点干粮自己舍不得吃，留给白龙马，就这样，撑了三天三夜，仍不见人家。海龙咬牙还欲前行时，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身不由己，跌落马下，不一时，那大雪就掩盖了他的身体。白龙马站在主人跟前，哀哀长嘶，可怜，这荒郊野外，冰天雪地之中，有谁能来相救呢？
这正是：善恶到头终有报．
只是或早与或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