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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荀阿七游说苏圆圆 胡管家行贿丁知县

作品名称:元笛      作者:肖丰硕      发布时间:2014-08-11 20:59:10      字数:11512


  冥婚,是一种将死去的未婚男女按照一定礼仪合葬的传统习俗。据说只有这样,死者的灵魂才能安息。不然它们就会频出闹事,搅得生人不得安宁。因此,凡是死去的孤男孤女,家属一般都会为其择偶,操办婚礼,并且合葬到一起。以求死者安定,生者安心。那些横死的人就更是如此。
  今天,齐仲虎家出现这种丢尸的事,他自然是急得不得了。这本来就是个不讲道义、做事不择手段的人,这回遇上这种事,他能不疯狂吗,更何况小虎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从小就喜欢,就心重,他又怎么会不为儿子找回“媳妇”呢。若是此事真的毫无进展,他那老婆夏氏也饶不了他。这齐仲虎你休看在外面整天凶巴巴的,却十分惧内,尤其是怕这夏氏。总之,不管从哪种因素来说,他都只能向前不能靠后,无论如何都得把儿子的事解决好。此事他真的是连半丝的退路也没有。
  昨天他就琢磨过,要破这个案子仅凭自己的力量也许是有限的,必要时也只能是求助于官府。自己的手段几乎用得差不多了,而那两个被抓的贼人,却无论怎么用刑也不供出同党,死也不说藏尸地点,仅这一点就足以令他头疼。昨晚本想用他们做诱饵,将那伙同党一网打尽。然后找个骨头软的逼出点线索来,但是最终还是失败了。现在他苦恼透了,也心烦透了。他觉得自己眼前的路真的是太难了。
  现在他一想到那两个盗墓贼,就忿恨不已。那张力他是认得的,是张财主的儿子,至于另一个人的身份到现在也没弄清楚,估计肯定是张力请来的帮凶。对于张力,他向来看得很轻。因为那只是个破落子弟,先时凭着祖业维持生计,眼下潦倒得靠卖字糊口,一个穷得不能再穷的人。但他做梦也想不到,就是这样个人居然请来了那么多武功高手对付自己……每想到这些,他心里就恨得不行。
  还有一个迷他解不开,就是张力为什么挖那死人。要弄去个活的还说得通,挖个死的去做什么呢?他百思不解。虽然他也去孙子初家要挟恐吓过,但只不过是敲山震虎地去试探他,看他与此事有无联系,后来通过察言观色断定,这事根本与他无关,因为丢了尸体孙家和他一样着急。现在他很怀疑人们背后的议论是不是真的,因为下葬那天张力拦过轿子,并口口声声说孙美琪没死,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孙美琪岂不是被这伙人救走了,藏在什么地方了……一想到这儿,他的脑袋都快爆开了。眼下他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官府那里了,他要不惜一切代价笼络住丁知县,以求他快点破案。本来他与丁知县是认识的,而且还有一些交情,但为了更保险些,他又想到一个人,他要请他出面去催办这案子。他比谁都清楚,在这世界上除了用钱贿赂,人情的路子也是必不可少的,如果两方面的功夫都做足了,他不信丁知县不撤着欢儿地给自己办事。
  今天他要找的这个人是他一个表弟,叫荀阿七。此人也住在双水镇,他与齐仲虎家仅隔着一条街。由于住得近,又是姑表兄弟,这荀阿七几乎是齐家的常客,但齐仲虎几乎不大爱理他。这荀阿七也识相,他只是有事无事常和管家胡世宝去聊天,从不轻易去打搅齐仲虎。其实齐仲虎看不起他的原因也没别的,就是因为他馋懒奸猾、嫖赌成性、不务正业。你休看齐仲虎是个恶霸,品质很坏,但他却是个兢兢业业过日子的人,因此他对荀阿七很看不上眼。
  这荀阿七今年二十五六岁年纪,在家排行数七,上面有六个哥哥他是最小的,自从父母过世分得份家业,他没用上几年就败光了,后来沦落到卖枣糕为生,那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挣点钱不是送到赌场,再不就送到妓院。但是最近半年,齐仲虎发现荀阿七忽然变得手头阔绰起来,而且糟糕生意也不做了,整天混际于赌场酒店,还有不少大户人家的管家少爷们常找他,后来和胡世宝一打听才弄清了原委。
  原来,荀阿七在三年前结识了一名叫苏圆圆的妓女,两个人情意相投经常往来。这荀阿七把变卖家业的钱几乎有一半都花在她身上,后来有一次妓院里闹强匪,还救过苏圆圆一命,为此他身中数刀差点被砍死。从那儿以后苏圆圆为了感谢他,常接济他些钱物,两个人的关系好得跟一个人儿似的。听说近几个月苏圆圆交了好运,知县丁家俊爱上了她,两个人如胶似漆的几乎日日形影不离,这么一来荀阿七便通过这层关系办了不少大事,从中捞了许多银子,要不为何那些有钱人都找他呢。今天,齐仲虎也是想利用荀阿七找苏圆圆去吹丁知县的枕边风,他相信这种风比什么都灵都好使,是钱根本无法做到的。
  这会儿,也许是清早的原故。当齐仲虎赶到荀阿七家门前时,他还没起床,仍在睡懒觉。齐仲虎让仆人敲了好一阵子门才把他叫起来。可能他昨天又去赌钱了,睡得较晚。只见他熬得两眼通红,头发也披散着,歪歪斜斜的样子十分慵懒。齐仲虎此时不由得一皱眉,但考虑到是来求人家便堆出一副笑脸来。
  这荀阿七论相貌也够得上英俊二字,高高的个子,宽宽的肩膀,白白的脸蛋儿,特别爱笑,一笑脸上便出现俩酒坑,十分招女人喜爱。但是,齐仲虎无论横看竖看都看他不顺眼。
  荀阿七见来的是齐仲虎,当时把眼睛就笑细了。心说:不用问,他也是来求我的,要不好几年都不登门儿,为啥这会儿肯来了,这回呀,我非得好好敲他一笔不可!想到这儿,忙点头哈腰地把他让到屋里。
  齐仲虎有三四年没有到这里来了,自从姑父姑母去世。眼前这是处老宅院,屋子雕梁画栋的很宽敞很明亮。原先姑母在世时一直收拾得很干净很利落,可现在却变得蛛丝满梁、灰尘满地,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了。因为原来那些桌椅家具都让荀阿七卖了。
  这时,荀阿七已把床头的被子挪了挪,让出一块坐的地方。他用手拂了拂道:“你坐这儿吧,虎哥!”齐仲虎冲他笑了笑勉强坐下了。他又张罗着去烧火,被齐仲虎拦住了。“快别忙活了,我是喝了水来的!”荀阿七道:“虎哥,你吃了饭没有啊?要不在我这儿凑合一顿儿?”说着又要去做饭。齐仲虎双手拉住他道:“吃了,吃过了,你快别忙活了……来,你也坐下,和我待会儿!”荀阿七找了个小板凳坐在了对面,笑笑道:“虎哥,这么早过来,找我是不是有啥事?”
  见问,齐仲虎开门见山地说:“可不,我不正为小虎的事为难的了吗,你大概也听说了,我捉了两个盗墓的,昨天全把他们送县里去了,可是光送去有啥用?没人给咱抻劲也不行啊,这么的,我就想起兄弟你来了,想找你帮个忙……”说着从腰里摸出两个金元宝来,往床上一放。荀阿七一见金子,眼睛当时就亮了。但他仍假装客气,道:“你看看,赶快收起来,咱哥儿俩你还客气啥?”说着,过来把金子往齐仲虎怀里塞,“你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兄弟甘愿效劳,何必这么客气呢!”齐仲虎把金子重新放到床上道:“阿七呀,这个可不是给你的,你出去为哥哥办事儿总得找人吧,找人哪有不花钱的,怎么能让你亏本儿呢!”
  荀阿七见他执意要给,便不再阻拦,道:“虎哥,你太客气了,不知我能为你帮啥忙?我又无权无钱的,一个小老百姓……”齐仲虎道:“咦!怎么是小老百姓呢?我知道现在你可不得了了……”“我个穷卖枣糕的,有啥了不得的?”荀阿七装糊涂道。齐仲虎笑着看了他一眼道:“你呀,你以为虎哥啥也不知道?你和圆圆好,圆圆和知县老爷好,对吧?那圆圆啥事儿不都听你的,现在在这县里头谁还比得了你,连知县大人不也得听你的话吗?说真的,往后我还得仰仗着你关照哩!”
  他这几句话说得荀阿七脑袋晕晕乎乎的,美的心里七荤八素的。不过,这是个贪婪狡猾的人,心里盘算道:我跟圆圆好,不是外人不假,她也不会跟我要啥好处……可是要按常规讲,你拿这么点儿东西来,就让我去走动人,我去了打点别人的,自己能剩下啥?这不白给你跑腿儿吗,这年月还有白当二小子的?再说你也不是没钱呀,咱俩是亲戚咋的啦?亲戚就得白跑白干?他这么一想,便假装着为难,道:“我哪儿有你想得那么能耐,我和圆圆关系是不错,可她哪里左右得了县老爷!虎哥,你别听别人胡说!”齐仲虎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冲他微微一笑道:“你呀,你就别跟我装了,她咋回事儿我还不知道?”说着,从怀里摸出个锦盒儿来,“你把这个给圆圆,她看见准喜欢,这可是我家祖传的东西,可贵重了!”
  盒盖儿掀开后,只见是一枚耀眼闪光的钻戒,做工精美得无与伦比,非常的珍贵稀有。荀阿七一见这个,把眼睛都看花了,乐得嘴都快咧耳朵上去了。齐仲虎道:“这个你一定交到圆圆手里,等把事情办好了,我另外再重重谢你!”荀阿七接过锦盒儿,仔细地揣进怀里道:“既是啥也瞒不过虎哥,那我就让她试着说说去,只是行不行的还吃不准!”齐仲虎拍拍他的肩膀道:“兄弟呀,你就别跟我瞎说了,只要你一开口,事情还有办不成的?”荀阿七听这话,不由得笑了。接着,两个人又谈起了尸首被盗的事,一直聊了好一阵,齐仲虎才告辞回去。
  送走了齐仲虎回到屋里,荀阿七一手托着元宝,一手举着钻戒,简直都乐疯了。心说:人找钱时越找越远,钱找人时躲都躲不掉,看来我阿七真的到了发财的时候儿了!以前他虎哥哪用正眼瞅过我,现在他也得低声下气地来求我!哈哈!真是老天开了眼了,我也有这一天!他越想越美,乐得在屋里不住地手舞足蹈。疯了好一会儿,他才渐渐冷静下来。
  吃过饭,他琢磨了一下,便打算立即去趟县城,到那里去找苏圆圆,求她赶快去疏通丁知县。因齐家的事耽误不得,那盗贼已送到官府去了,如果丁知县被贼人先塞上钱,事情就真的不好办了。他这么想着,便借了头驴骑着奔县城里来了。
  杞县的县城并不是很大,城内的街道呈井字形,街道两侧买卖铺户很多,各行各业的都有,而最令人神经敏感的妓院,则全集中在东城花市大街的金鱼巷里。这条巷子聚集了不下五六家妓馆,有近百人从事皮肉生意。在这些妓馆中,红袖居是其中最大的一家,苏圆圆便是这里的头牌名妓。
  这苏圆圆非本地人,祖籍河北大名,是十三岁那年被人转卖到这里的。此人可了不得,不仅长得貌若天仙、吹拉弹唱无所不能,对诗词书画也是样样精通,曾迷倒过无数富家子弟和官场权贵。这红袖居因她而声名远播,成了全城最响亮的招牌,常吸引着无数客人慕名而来,使这里每天都很热闹。
  这荀阿七能靠上苏圆圆也没别的,只不过是舍得花钱而已。但自从家产败光之后,再到这里鸨儿便看他不顺眼,只是碍于苏圆圆的面子不好轰他出门罢了。后来又听说女儿常予他钱物就更是厌烦得不得了。今天,荀阿七一进门,便被鸨儿瞧见了。只见她把嘴撇了撇道:“哟!这不阿七吗?又来跟我家圆圆踅钱来啦?你说你,一个大男人,也不出去自己混个钱儿花,反让女人养着,你羞不羞?”荀阿七习惯了听她挖苦,并没在意,笑笑说:“吴妈妈,你休说这混账话,你这场子要不是圆圆给你撑着,你能过得这么滋润?要不是当初我救了圆圆的命,你也开不到现在,你可别忘思负义!”鸨儿见他如此嘴硬,揪住耳朵就往外拎,道:“哈!你倒神气了,你给我滚出去,不许见我女儿……”荀阿七疼得呲牙咧嘴,道:“快松手,快松手,我的耳朵呀!”他挣开鸨儿便往楼上跑。鸨儿在后面骂道:“你个短命的,挨千刀的,你上去,上去就别下来,下来我让人打断你的腿……”荀阿七冲她扮了个鬼脸,也不理她,径直就找苏圆圆去了。
  苏圆圆的房间是套宽敞明亮的大屋子,里头装饰得古色古香。家具是清一色紫檀的,做工十分考究;博古架上摆放着许多古董,每一件都很名贵;在靠窗处放着盆景和兰花,窗外还养了只漂亮的鹦鹉。此时,她正对着镜子画眉呢。荀阿七进了门,也不言语,轻轻走到她身后,笑眯眯地瞅着她。这会儿圆圆已发现了背后有人,笑着开口道:“阿七!你咋来了?”“我咋不能来?看看你还不行?”荀阿七道。“我不是那意思!”圆圆解释道,“听说你不是在做生意吗?挺忙的,咋又过来了?”说着转过身来。
  只见圆圆描完眉,脸上更鲜艳,样子更妩媚了。今天她上身穿了件烟霞色襦衫,下身是大红的素花罗裙,头上插着金钗,额头贴着花钿,浑身上下打扮得既得体又芳香,亭亭玉立的非常可爱。荀阿七越看越喜欢,一时间不觉意荡神迷,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再忙,也得来看看妹妹呀!不然,还不把我想死……”说着摸了她脸一把。圆圆打开他的手道:“别没正经的,老实点儿!”荀阿七涎着脸道:“人家说的哪句不正经?真的是想你了吗!”说着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两个人嬉笑着温存了会儿,苏圆圆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道:“你呀,说真的!往后你真得要好好做生意,多攒些钱,将来再成个家,不能老这样吊儿郎当的了!”荀阿七道:“我才不呢,我只跟你好!”圆圆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们虽有些缘分,但终究要各走各路,这不……他又张罗着给我赎身了,要我给他做外室!”
  荀阿七吃了一惊,道:“就那狗官丁家骏?”圆圆点点头。荀阿七大声道:“你……你不能答应他,不是说好了,我攒够了钱带你走吗?”圆圆苦笑道:“他有权有势,咱怎么斗得过他,就……就不如这样算了,咋着还不是一辈子……只是你要乖乖地学好,学会过日子,别再胡混了……不然,我走到哪儿去能放下心……”“不行!你不能嫁给他……你要敢嫁他,我……我就不活了……”荀阿七一边说一边哭,此时情绪有些失控。
  其实他从三年前便真心爱上了她,从早就盘算着给她赎身,这阵子他不停地捞钱就是为了这个,现在他已存了不少积蓄,可是他做梦也想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实际上,苏圆圆也有她自己的想法,她比谁都清楚,像荀阿七这样的人是难以托付终身的,虽然他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但她决不会随他去的,这阵子帮他无非是想着给他弄些钱,好让他有本钱做点正经事,以后成个家过上正常人的日子,用心可谓良苦。可荀阿七哪里看明白这些,还以为她一心跟他好呢。
  这会儿,苏圆圆见他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闹起来没完,便故意转移话题道:“阿七呀,听说你做生意赚了不少钱,是吗?”荀阿七抹了一把泪道:“我再也不想做了……你的心都跑了,有钱也没人和我分享,有啥意思……”苏圆圆狠狠点了他脑门一下道:“你呀,真蠢得跟猪似的,我不是整天都盼着你赚了钱好养我吗!”听这话,荀阿七以为她回心转意,立刻就不哭了,并且破涕为笑,道:“我说你不会抛下我不管呢,原来……原来你说那话是逗我玩的,可……可把我吓坏了!”“我不逗你玩逗谁玩!”苏圆圆噘嘴道,“你整天吹嘘赚了多少多少钱,钱呢?挣那么多,咋不给人家买点啥?亏人家对你那么好……”说到这儿,假装着不理她。
  荀阿七听这话,忽然想起那戒指,忙摸出来道:“谁说我不给你买,你看这是啥?”说着把锦盒儿在她眼前一晃。苏圆圆斜了他一眼,道:“啥东西?是耳环?还是项链?”荀阿七故弄玄虚道:“我先不告诉你,你先闭上眼睛,我让你睁开你再睁,千万别偷看!”苏圆圆笑道:“啥东西呀,这么神秘兮兮的!行……我不看……”说着合上了眼睛。荀阿七迅速把戒指给她带好,托到她胸前道:“好了,你看看喜不喜欢?”苏圆圆睁开眼睛,看见这戒指,乐得眼睫毛都笑开花了。“哇!这么大颗钻石,真漂亮,真好看,真美!”她舞弄着手指左晃右晃,瞧了又瞧,喜得嘴都合不上了。
  见她这么高兴,荀阿七这会儿也很开心,道:“这玩艺儿可贵了,花了五百两银子才买到的,只要你喜欢,花多少我都愿意!”苏圆圆把玩了会子,摘下来放入锦盒儿,收进抽屉里。她返回身,斜了荀阿七一眼道:“这东西真是你花钱买的?”“可不,这还假得了?”荀阿七睁大眼睛道。苏圆圆狠拍了他脑袋一下道:“你呀,就会撒谎,一定是别人给你的,求你找我跟丁知县办啥事,对不对?”
  荀阿七见被她识破,不觉脸一红。但他咬紧了牙,非说是自己买的不可,居然为这还发了誓。苏圆圆见他认了真,便不再追问,道:“算了,你说是你买的就是你买的,我信了还不行,只是你以后别再给我揽啥闲事了,我也不想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省了搅得我成天心烦……”荀阿七听这话顿时慌了神儿,道:“我的姑奶奶……我有事儿,不找你找谁?你不帮我,谁还帮我!我求你了,可千万别这么说……”
  苏圆圆假装生气,也不理他。荀阿七便围前围后献殷勤。后来见他样子实在可怜巴巴的,便逗弄道:“你非要求我也行,给我磕三个响头,叫一百声奶奶!”荀阿七高兴道:“不要说三个响头,三十个都行!”说着趴下就磕。苏圆圆指着他的鼻子道:“还没叫奶奶呢?”“奶奶,奶奶,奶奶,奶奶……”见他喊起来没完,吵得苏圆圆用手堵起耳朵道:“算了,算了,别喊了,都吵死我了,有啥事快说,有啥屁快放,别吵我了!”
  见她这么说,荀阿七马上乐了,于是他就把齐仲虎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最后道:“齐家不是外人,是我姥姥家,亲戚求我去了,我咋说个不字,这事全仰仗你周全了,我的奶奶!活祖宗!”苏圆圆道:“你呀,真拿你没办法,老是给我找闲事儿,弄得我都快没法儿说了,上回丁知县就问我,咋你这县里就有这么多亲戚朋友的?你不是老家不在这儿吗?我就跟他撒谎,说我一个舅舅一个姨妈后来都迁到了这里来,这样才把他蒙骗过去……总之,下回可别管这等事了,我也真的很难……我不想再求他了……”荀阿七拉起她的手道:“我真的对不起你,可……可这回又应了人家,有啥法子?”“往后你别应就行了,咱可不能老求那老东西了!”“行,我听你的,下次再也不了!”两个人又嘀嘀咕咕地聊了一会子,后来苏圆圆便拉他到内室亲热去了。荀阿七在这里一直待到天黑才回去。
  再说管家胡世宝,一大早便带着五百两银票交子,去贿赂知县丁家骏。到了县城,已是辰时左右。直等衙门退了堂,才求看门人去通报,并递上了名帖。时间不大,看门人回来说丁老爷请他进去。这样,胡世宝便一个人径直去了官府后宅。说起来这几年他没少和丁知县见面以及打交道,两个人已经很熟了,所以他进衙门一般只是通报一声,进去后也没人看着他,行动非常自由。那丁知县从不拿他当外人,所以两个人平日接触也显得随随便便。
  今天,当胡世宝走进书房时,见丁知县正坐着喝茶。这丁知县年纪不算老,顶多有四十五六岁,生得中等身材,面皮很白净,五绺长须漆黑漆黑的,煞是漂亮。现在由于退了堂,他已脱去官服,身上换了件万字花褐色褙子,脚上换了双布鞋,浑身上下显得很逍遥,很自在,也很潇洒,样子非常和善。
  胡世宝进去后,便跪倒磕头。“小人,给大老爷磕头!给大老爷请安!”丁知县笑着将他扶起来道:“休要客气,快快坐下说话!”说着,把他让到了旁边的座位上。由于两个人是熟人,便毫无拘束地闲聊起来。后来丁知县问:“先时,听说贵府送来了两个盗墓的贼人,我还未来得及细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胡世宝见他主动提这事,便把前后的经过细说了一遍,最后把银票交子放到了丁知县跟前道:“此事就仰赖大人给我家主人作主了!求大人尽快查明此事,找回我家少奶奶的尸体,好使我家少爷地下安心!”
  丁知县把银票塞回胡世宝怀里道:“我与齐员外非是外人,这件事我会尽快查办的,这个就不必了,快快收回!”胡世宝道:“此乃我家主人一点儿心意,来时还再三叮嘱小人一定送达,您老要我这么拿回去,主人定会怪罪小人的,请老爷不要为难小人了!”说着将银票强塞进丁知县怀里。丁知县又客气了几句便半推半就了。两个人又聊了会儿闲话,胡世宝见自己的目的已达到,便告辞回去了。
  胡世宝走后,丁知县犯开了合计,心说:这年月也怪了,偷钱偷物不新鲜,咋还有偷尸的?难道偷那玩艺儿也有啥用?不对,他偷那东西十有八九是为了敲诈钱财!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听门外一阵脚步声响,时间不大,进来一个人。他抬头一瞧,却是师爷冯国文。一见是他,丁知县马上笑了。
  几年来,丁知县和冯国文在公务上是搭档,在私下里是朋友,关系相处得很融洽。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现在越来越离不开他,不光是公事上依赖他,就是有些私事也依靠他出谋划策。为此,冯国文在丁知县面前向来是言听计从,非常受尊重。他也是这里的常客之一,有事没事都爱来坐会儿。丁知县也愿意他来,正好一些事能随时咨询他,两个人亲密得如鱼水一般。
  今天,冯师爷进来行过礼之后,就很随便地在旁边坐下了。两个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后来便谈到了齐仲虎家的盗尸案。丁知县道:“虽说齐家这次抓了两个人,但我分析着这伙人还不会罢休,他们不敲诈些银子,哪能痛痛快快地把尸首还回去?这案子我估计要有难度,弄不好还得发愁呢!”冯师爷道:“大人说得有道理,小人也这么看,他们挖尸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钱,以我看此案要不快破,齐家还会有麻烦!”丁知县道:“齐家的管家刚才来过,大体的情况我已了解,眼下他们最盼的就是快点找回尸体,别的还没有考虑那么多!这也难怪他们,人都是遇事则迷!话又说回来,丧葬毕竟是人伦大事,他们着急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要破案,还得从抓住的这两个盗贼身上下手,我就不信没办法让他们说出同党……”
  冯师爷听这话心里一惊,暗想:他要动大刑酷刑就坏了,那两个人如何招架得住……不行,我得给他们开脱些!想到这儿,他笑了笑道:“那些顽固不化的死硬盗贼老爷见得还少?这里边有几个是怕刑罚的?有的凶恶之徒,就是打死他,也不说一字!哪有平民百姓那么好对付,有的一见刑具就招了……”丁知县此时不免发了愁,道:“打也打不出啥来,这可咋办?这可是件棘手的事……”说着,愁得他站起来,在屋里不住地打转,转着转着,他忽然想起两个人来,道:“都说许忠和李能侦办案子有两下子,可从我上任也没啥大案,所以也没觉出他们咋特别来,你说这回让他们去管这事儿行不行?”
  冯师爷听这话不禁暗自窃喜,心说:这俩都是我的好友,要是案子交给他们就好说了,我从中运作一番不愁此事不平!想到这儿,赶忙说:“这两位可了不得,都是破案高手,以前侦办过不少大案件,我想,要让他们放手去查,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查个水落石出……”丁知县道:“要是这样的话,明天过一堂看看,要问不出个啥来,就把案子交给他们去办……不过,也得给他们点压力……”“那是自然,没有压力,何来动力,这是必须的!”冯师爷道。两个人讨论完这件事,接着又聊起了别的,直到快晌午时,冯师爷才告辞出来。
  回到家,他立刻写了字条让人送到狱里,托人关照张力和郭锦虎两个。夜里,又派仆人到狱中叮嘱了他们一些事情。其它人对此毫无察觉。
  第二天一早,县衙门前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因为齐仲虎家尸体被盗的事全县都知道了,听说今天审理此案,百姓们谁不过来瞧瞧。今天,丁知县升堂后先处理的都是些杂事,直到最后才把齐家的仆人庄丁带上大堂。
  时间不大,衙役们将张力和郭锦虎也带上来。只见这两个衣服全都破损,身上血迹斑斑,脸上也红肿发青。已走不了路,是衙役们架来的。看得出两人在齐家受过私刑,而且伤得不轻。他们低着头,连眼皮都抬不起来。这时,冯师爷见此情景,不免心里阵阵隐痛。现在他也没别的办法,只有相机而动,尽量多维护他们。
  此时,丁知县见人已到齐,便一拍堂木喝道:“下面都是何人?因何来到本县大堂?所为何事啊?”齐家的管事赶忙跪倒叩头道:“草民齐长泰,叩见青天大老爷,求老爷给我家主人齐仲虎作主,追回被盗走的尸体,严惩贼犯,还我们一个公道!”丁知县看了他一眼,问:“你口口声声说丢了尸体,那尸体是谁的?是何人所为呀?有没有见证?”那管事叩头道:“被盗的是我家少奶奶的尸体,盗贼就是那两个人!”他一指张力和郭锦虎,“我和我家守墓的人,还有庄丁们都是见证!这两个是偷运尸体时被我们捉住的!”这时,几个看坟的和庄丁们纷纷跪倒叩头,道:“小人们,亲眼看见他俩伙同其他贼人偷运尸体,我们当场捉住了他俩,可惜其他贼人都跑了……”
  丁知县用鼻子哼了一声,道:“你们说他们偷运尸体,那么尸体又在何处?你等怎知偷运的就是你家少奶奶的尸体?你们掘开坟墓察验过尸体少了吗?”几句话问得这些人哑口无言。丁知县往堂下喊道:“许忠李能何在?”这时,只见两名皂吏出班施礼。“老爷有何吩咐,小人们在这儿候着了!”丁知县道:“你们骑快马到双水镇齐仲虎家去一趟,去那儿查验一下,看他家少奶奶的尸体是否真的丢了,速去,速回!”两个人答应一声便下去了。
  丁知县把俩人派出去后,便吩咐原被告退到侧厅等候讯问,他则抽空批阅起了公文。衙役们也不敢吱声,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大约过了有一个多时辰,许忠和李能回来了。只见他们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上堂来禀报说:“老爷,我等到齐家坟场去过了,经开棺检验,发现里面确实是空的,这里有乡邻保甲的见证!”说着将纸证文书递到堂上。丁知县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们且站到一旁!”他又把原被告众人传到堂上,将书证举了一下道:“刚才我派人查验过了,齐家少奶奶的尸体确实被人盗走了,这个乡邻们也都见证了,一点疑问也没有!那么有件事我必须查明……”他一指齐家众人,“你们能确定是他俩挖的坟吗?谁亲眼看见了,出来见证一下,有则有,无则无,不可乱讲!”众人跪倒叩头道:“我等只是看见他们背着尸体流窜,然后就捉住了他们,没见过他们挖坟!”丁知县道:“好了,你们且站到一旁去!”
  只见丁知县把脸一沉,猛地一拍堂木道:“把两个被告带到前面来!”转眼间,衙役们就把张力和郭锦虎押到了案前。但是没等讯问,两个人便喊起冤来,众人都吃了一惊。丁知县诧异道:“尔等盗走了人家尸体,图谋不轨,现在有这么多人指证你们,你们反倒冤枉了,这是为何?尔等有何冤枉快说,今日要说不出个正当的因由来,非重责不可!”
  郭锦虎道:“小人叫吴二,家住宿州,是来杞县探亲的,那天我与表兄张力去双水镇薛家庄看望表姐,没想到刚到庄头儿就被这伙人抓去了,他们还私设公堂,把我们打成这样,求青天大老爷给我们作主!”张力也向上叩头道:“我表弟说的句句属实,他们凭白无故抓了我们,还打我们,天理何在?求大老爷给我们作主啊!”这时,齐家的仆人庄丁们也喊:“他俩胡说,捉他们时,他们正抬着少奶奶尸体,只是他们同伙儿背着尸首跑了……”
  此刻,就见丁知县把脸沉得跟墨一般,他一拍堂木道:“大胆的狂徒,到了大堂还这般狡辩,难道这么多人看见你们搬运尸体还会有假?如果不是你们挖的坟墓,你们抬得是何人?”张力道:“小人冤枉,我们根本不曾抬什么尸体,是他们捏词诬陷我们,他们的话大人千万别信,全是他们编造的!”郭锦虎也喊:“老爷,您千万别听他们的,他们是一伙儿的,谁向着我们说话,我们实在太冤了,老爷您给我们做主啊!”
  此时把丁知县气得大怒,道:“我真没见过这么猖狂的盗贼,明明无理,非要强辩,看来不严厉惩治,难讲实话……来呀,大刑伺候!”他用手点指道:“要是识趣,赶快如实招供,说出同党,说出藏尸地点,不然有你们受的……”张力道:“我们没做什么,有啥可招的?”郭锦虎也道:“是啊,老爷!我们真的是被冤枉的!”
  丁知县一挥手道:“不打,量他们也不招,给我拖下去,各打四十大板,看还胡言乱语不……”听这话,衙役们如狼似虎般扑上去,把两人拖到堂下,轮棍便打。直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由于先前就动过刑,二人身体虚弱,板子没打完就昏死过去了。有人报告丁知县,他用手示意了一下。一会儿,他们又被水泼醒了。
  把两人拖回堂上,丁知县狰狞笑道:“你们招还是不招?如现在说出实情,还为时不晚!不然,免不了再受皮肉之苦……”张力咬紧牙关,一言不发。郭锦虎道:“我们压根儿没做什么,你让我们招啥?难道胡编不成?”丁知县道:“只要你们说出同党,说出他们家住哪里,说出尸首的藏匿地,我就饶了你们!不然,我这儿各类刑具样样齐全,都让你们尝一遍,看是你们的嘴硬,还是我的刑具硬!”
  张力道:“我们真的是被冤枉的,您老让我们招,我们招啥呀?”郭锦虎道:“您老不能光听一面之词,他们说我们盗尸,那尸体呢?啥证据也没有,这不明显着血口喷人吗?这事儿您一定要明断明察,可千万别犯糊涂啊!”
  他后面这句,可真戳到了丁知县的痛处,因为在别处做官时,当地百姓就骂他糊涂虫,人们背后都叫他丁糊涂。后来调到杞县这几年没人知道,也就没人叫了,不成想今天从郭锦虎嘴里又冒出来。这时他不禁恼羞成怒,一拍桌案吼道:“来人哪,赶快给我拿夹棍来,给我狠狠夹他们,看他们还猖狂不……”
  衙役们听见吩咐哪管别的,转眼拿来了刑具,往堂上一摆,捉住张力和郭锦虎的腿就夹。这时,听有人喊了一句:“且慢动手!”衙役们闻声停住,抬头一瞧,见说话的是师爷冯国文。只见冯师爷在丁知县耳边嘀咕了几句,接着丁知县便开口道:“那么的,就先放他们一马,暂把这二贼押下去好好看管,待抓到同党后一并处置!”
  衙役们听见吩咐,便撤了刑具,将二人架了下去。丁知县又对齐家人道:“今日案子先审到这儿,尔等都先回去吧,以后有事再传你们……”众人听这话,只好退出公堂。
  等齐家人出去后,丁知县把许忠和李能叫到了跟前,堆出笑脸道:“你们刚才也看到了,此二贼有多凶顽,他们拒不招认,我啥招儿也没有,也只有另想办法了……你俩是办案高手,二位的本事我早就听说了,衙门上下谁不夸讲……这回,我只有依靠你们了……你俩须尽快着手此案,决不能让罪犯逍遥法外,这起盗尸案在县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民众多有议论,影响也极其恶劣,所以要求你们只许办好,不许办坏,待案子水落石出,罪犯落网之时,我定有重赏,你们听明白了吗?”
  许忠拱手道:“我等谨尊老爷吩咐,即便再难,也将他们拿获归案!”李能道:“请老爷放心,我们决不让贼人再这么猖獗下去,一定将尸首找回来,给受害者和民众一个交代!”丁知县听这话,心里很高兴。
  退堂后,他又把这两个和冯师爷留下,四人商议了许久,才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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