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耿七爷出面解危局 郭公子缚手困古庙
作品名称:元笛 作者:肖丰硕 发布时间:2014-08-07 22:19:31 字数:9021
耿君义回到堂上,先去找雷震。两个人嘀咕了一阵,等雷震气消了以后,他才把郭振山拉到一旁道:“兄弟,你看这事闹的,咱们哥儿俩是多年的朋友了,这郁家跟我也是老交情,让我夹在中间也不知说啥好了……我呢,今天说句公道话,我从旁这么看着,我觉得他们郁家事情办的是不对,哪能这么办事呢,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不是抢男霸女吗,你再有钱,再有势,也不应干这个啊……刚才我狠狠骂了他们一顿,现在他们自己也知道错了!说起来啊,整个这件事儿,郁员外夫妇并不知情,大小姐秀英也不知情,都是那二小姐秀凤一个人的馊主意,这孩子也真是的,她咋这样儿呢?其实我印象中她本质并不坏,也许是一时糊涂吧!她呢,我刚才也骂她了,她也认识到事情做错了,孩子嘛,错了能改就行,咱们大人也不能跟她一般见识……我跟你说,兄弟!你能不能看在老兄的面上,饶了他们这一回,不再追究了行不行?”
要按郭振山当初那心情,真想和郁家拼个鱼死网破。可现在不同了,虽然有些余怒未消,但见儿子也找到了,并且毫发无损,这回又有耿君义从中调解,也不好再说别的,他只好咬咬牙道:“这二小姐着实可恶,也可恨,要不是兄长说情,我非送她见官不可!今天既是兄长出来说这一嘴,我还能咋说,我只能是啥也不说了!”见他不再追究郁家,耿君义很高兴,道:“我就知道兄弟你讲义气,不会驳了老兄的面子,可是我还有件事想求你!”“啥事?”郭振山睁大眼睛问。“兄弟!这……这……”耿君义嘴张了几回,都把话咽回去了。
他这欲言又止的样子,使郭振山很疑惑,他不解地问:“兄长,你有话尽管说,咱们是谁跟谁呀,只要是我郭振山能办到的,就是赴汤蹈火也行!兄长,你有啥事,说呀,咋这么吞吞吐吐的?”耿君义扫了他一眼道:“这事儿用不着赴汤,也用不着蹈火,你也肯定能办到,只怕……只怕你不愿意……”郭振山眼睛瞪得更大了,追问道:“兄长,你想说啥事儿?你咋断定我不愿意呢?”耿君义无奈地摇摇头道:“我还是别说了,省了你为难!”此时,郭振山有些耐不住性子,他摇晃着耿君义的肩膀道:“你到底要干啥?说呀!你咋这样呢,你不说,咋就知道我不愿意!你说了,还许我愿意呢……”耿君义狡黠地一笑道:“我说行……只是,你要先答应下你愿意,我再说……”郭振山是个直性子的人,尤其是对自己人不喜欢绕弯子,今天他见耿君义老这么吞吞吐吐的,就干脆道:“你说你咋这样呢,跟个娘们儿似的了……行了,行了,我答应你,你说吧,啥事啊?”
见他应了口,耿君义不由得一阵窃喜,紧拉住他的手道:“兄弟呀,不瞒你说,我这一生,你嫂子只给我生男孩儿,一连七个都是小子,我呀,打年轻时就老想,我咋就没闺女呢,要有个闺女多好,可就是不能如愿!事也凑巧,大前年我到郁家来串门儿,看见秀英秀凤姐儿俩正练功,把我喜欢得不得了,这样儿就认了她们做干女儿!要说这俩孩子,只是秀凤顽皮了点儿,那秀英无论模样儿也好,武功也好,都是一流儿的,人也贤慧……你是知道的,我这人从来不撒谎,尤其是跟朋友……这孩子真的很不错!你看是这样儿……兄弟!咱不管咋说,两个孩子呢,也是拜了堂了!无论是锦龙被迫的也好,啥的也好,毕竟一个头磕地上了!从你们这一方来说,承不承认这门亲事,对锦龙都无妨碍,也不影响将来再娶亲……可是……可是秀英就惨了,要再找婆家还有不嫌的?所以呀,我求你看在老哥的情份上就成全了这孩子吧!兄弟,你认下这个媳妇好不好?老兄求你了!”说着,耿君义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惊得郭振山赶忙搀扶他,道:“老哥哥,你……你这是干啥?快起来,快起来呀!这……这让人看见了是啥!”耿君义死活也不动,道:“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你说你应还是不应?”郭振山叹了口气,道:“遇上你,我真是没办法!行了,我不早就答应了吗,你快起来吧!”听他这么说,把耿君义乐坏了,起身便去给郁员外报喜。
郁员外夫妇、还有秀凤听说对方答应了婚事,都欢喜得不知咋好了。他们马上吩咐家人庄客们收拾厅堂,把吓跑的人重新找回来,大排筵宴。
不久,客人们又陆续回来了。大家在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都为郁家高兴。他们推杯换盏、划拳行令、笑语喧天地使整个郁家都沸腾了。酒席从中午一直持续到夜里二更天才结束。
单说郭锦龙,从被水泼醒就想着找秀凤报仇,无奈被雷震控制着一动也不能动,后来又听说父亲替他答应了这门亲事,着实气得他不轻。他心里埋怨道:我的爹呀,你也真是老糊涂了,你咋就一点儿脑筋也不走呢,她要是啥都好似的还用这么逼婚?你应了倒没啥,上下嘴皮一碰没事了,我却要过一辈子,这种罪我得咋受?他越想越气,后来便打定了主意:说啥也不认这门亲,找机会还是一个字——跑。他盘算好之后,先假装着高兴,陪着郭振山、郁员外到各席间劝酒应酬,但是二更之后,便利用上茅房的工夫溜走了。
再说新娘秀英,外面发生的事早就有人告诉她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也弄明白了,她对妹妹秀凤真是又气又感激,也说不出是个啥心情了。后来丫鬟四儿过来道喜,说新姑爷如何英勇,如何武功高强,模样儿如何帅气,她听了心里很欢喜。傍黑时,父亲和母亲过来也说了同样的话。秀英暗想:大家都这么说,这人肯定就是这样儿了,人丑俊的不重要,贫富的也不重要,最要紧的就是人好心好。从他死也不应这门亲的情形看,他是不贪图富贵的,像这样的好男人世上能有几个?想到这儿,她内心充满了甜蜜和幸福。
定更以后,她感觉新姑爷好像来过新房,丫鬟们还追着闹着向他要喜钱,是奶妈用她的私房钱打发的。也许是他怕有人闹新房吧,后来走了就没过来。丫鬟们叽叽喳喳地说笑着,直到二更天过了才离开。她坐在床头静静地等着,后来听外面打了三更也不见新郎回来,心里不免有些焦急,暗想:他咋还不过来?我不能老盖着这红盖头呀,他这是去哪儿了?她有心喊人去找找他,但女孩儿家的羞胠阻止了她,这毕竟是新婚之夜,她不想被人笑话。她就这么等啊,盼啊,一直到四更天也没见新郎来。这时,她不由得哭了,哭得很伤心。心想:他肯定是不满意这门亲,才故意这么做的!看来自己这一生就这么完了,一个没人爱的女人还有啥盼头儿?她越想越伤心,就这样一直哭到天明。
话说小丫鬟平儿,今天又轮到她伺候小姐梳洗上妆。她早早的起来到新房门外听动静,想着小姐起床好过去干活儿,不成想听见小姐正哭呢。她轻轻推开房门,偷偷向里张望,见主人正哭得伤心,旁边却不见新郎。她吃了一惊,忙进屋询问,秀英只是哭泣,一言不发。她转眼看床上,见被褥也未动过,便猜想出了事,忙撒脚去向二小姐报信。这一下,郁家上下又热闹了,丫鬟、仆人、庄丁、庄客都动员起来,直把所有的地方寻遍了,也未见郭锦龙的影子。郁员外夫妇听说后,只惊得目瞪口呆。
郭振山、雷震和耿君义等人当晚都住在了郁家,他们听说这件事也急得不行,尤其是郭振山。这是个极要脸面的人,既然答应了这门亲事,他就得无论如何也要履行承诺,可现在儿子不辞而别,这让他很下不来台。
对于郁家来说,既然成了亲,应有的礼仪还是不能少的,尽管新郎不见了踪影。早上,秀英梳洗打扮之后,饭也没吃一口,先给父母请过安,便由他们陪着来献媳妇茶了。
当郭振山接过这碗热得炽手的茶水时,他的心不免颤栗了。这是他头一次见到秀英,只见她眼睛哭得红红的,施礼问安时仍含着泪,但一丝埋怨的表情都没有,是那样的温柔与贤淑,是那样的通情达理,举手投足间显得既得体又大方,人也长得如天仙般美丽,真是又乖巧又可爱。郭振山越看越喜欢,越看越高兴,也越看越怜悯,心说:多好的孩子啊,是我哪辈子积了德,才遇上这么好的儿媳!可我那傻儿子却不识好歹,还偷偷儿地溜了!他呀,是没看见这媳妇啥样儿!要知道这么好,他还跑?他这么想着,在递过答礼的红包时便说:“孩子,你放心,爹一定把他给你找回来,让他给你赔礼,这小子有点不识抬举!回来,爹狠狠责罚他!”
秀英含泪道:“只要回来便好,责罚就不要了!只是他孤身一人,就这么走了,又没带钱,这吃住的咋办?让人放心不下……”郭振山安慰道:“他这么大人了,又不是没长手脚,饿是饿不着的,你放心吧,估计他也走不远,一会儿我们大家都出去找他……”雷震在一旁道:“我已撒下人找去了,过会儿再多调些人来,我就不信他能架住找,我也料定他一时半会儿走不太远……”郁员外冲他深施一礼道:“老朽的能力实在有限,也只好有劳团练了,我和小女先行谢过了!”
雷震道:“员外太客气了!眼下我们成了一家人,你何必这么见外!”这时,郭振山皱着眉头想了想道:“我看咱们不如这么办……把人员都分散开,各领一片儿,找着也容易些……”雷震道:“我的人多,我负责向庄南、庄北、庄东方向去找,员外与郭兄负责向西……你们看这样儿好不好?”郭振山和郁员外相互看了一眼,觉得可行便同意了。郁员外让人找来张地图,几个人指点着又商议了一阵,接着便马上分头行动了。
再说郭锦龙,夜里逃出庄子直接就上了官道。他也辨不清方向,只是瞎闯。直走得快天亮时才在一处观音庙前停住。此时,他又累又饿,见庙前台阶上坐满了衣衫褴褛的乞丐,一打听才知道,这些人正在等庙里施粥呢。眼下他身无分文,也顾不得体面了,便混在这帮人中间,想着先弄口吃的填饱肚子再说。
天光大亮时,和尚们打开庙门,将粥抬到石阶下,敲响了锅勺开始放粥。人们排着队一点一点往前挪动,那些打到饭的就陆陆续续走开了。轮到郭锦龙时,打饭的和尚问:“你的家什呢?”郭锦龙一愣,道:“没带!师傅可否借我一个?”和尚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道:“你找了家什再来吧!要都像你似的,我们庙里要准备多少碗筷?你先站开些,请下一个!”郭锦龙仍站着未动,道:“我真的没带,你们出家人方便为怀,借我一个,用一用,又能咋的?”
那和尚有些不耐烦,用手一拂他道:“站一边儿去,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我看你八成是来捣乱的,就你这身打扮儿也要饭?”郭锦龙见他话里带刺儿,也不客气道:“你看看你,一个出家人咋这么说话?难道和气点儿就不行?”和尚这时也有些火气,他把饭勺一丢骂道:“放了这些天粥,还没见过有你这么不要脸的,我们庙里施舍难道还得面面俱到?你……你给我滚远点儿,不然打断你的狗腿!”说着,揪住郭锦龙的衣襟就往外拽。
郭锦龙本来因结亲的事心里就不痛快,这回又见和尚如此无理,不禁怒火中烧,挥手就是一拳。和尚见拳头打来,忙一闪身,回手照郭锦龙便是一掌。两个人跳出人群,相互厮打起来。和尚的同伴儿见那边动了手,也停下手中的活计,追过去助阵。不成想刚一上前就挨了一脚,疼得他大喊大叫:“哎呦!疼死我了,来人哪!有人捣乱打人啦!”他这一喊不要紧,马上冲出几个健壮的小和尚,也不问青红皂白,围住郭锦龙便动起手来。
按理说郭锦龙的武功也不错,可是今天却遇上对手了。原来这帮小和尚全是护寺的武僧,平日就练胳膊练腿儿的,这回可遇上施展功夫的机会,谁不想露一手儿,所以他们像群狼斗虎一般猛踢猛打,只一会儿工夫就把郭锦龙掀翻了。
打饭的和尚不依不饶,喊道:“拿绳子绑上他,押到后院儿去,一会儿问问他,是谁派他来捣乱的!”小和尚们不由分说,捆上郭锦龙就抬到后院儿的柴房里。庙外边,和尚们照常放粥,直把粥放完了,这才把家什收拾进庙里。接着,洒扫的洒扫,挑水的挑水,劈柴的劈柴,人们都忙忙碌碌的,谁也不理郭锦龙。此时他已饥肠辘辘,无奈只好暂且忍着,也不知这帮人怎样对付他。
临近中午时,打饭的和尚过来了,冲他笑笑道:“绑着啥滋味?不好受吧?这回饶了你,下回再来捣乱就捆你一天的!”说着,伸手就把绑绳解开了。郭锦龙站起来,活动了几下胳膊道:“有能耐你就老捆着我,还放我做啥?”和尚道:“哈,你还别不识抬举,再不滚,还把你捆上!”郭锦龙道:“我还没吃饭呢,给我弄点饭吃了,马上就走……”“哈!真想得美!你来捣乱还有功了?谁管你饭,你给我滚出去!”“不给饭,我就不走!”“不走就捆上你!”“捆就捆,谁怕你!”
就在两个人斗嘴之际,忽听旁边有人说话:“是谁在这儿吵嘴呢?佛门静地,岂容喧哗,还不做事去!”打饭的和尚听此言不禁一惊,忙规矩地站到一旁合掌道:“知道了,住持!”说完,转身便走了。郭锦龙扭头一瞧,见有个老和尚正朝这边走来,看他年纪已有七旬开外了,脑瓜儿剃得锃亮,两只眼睛特别有神,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让人觉得十分亲切。
这时,老和尚也看见郭锦龙了,他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道:“这位施主,你因何至此,来这儿有事么?”郭锦龙上前深施一礼道:“晚辈给老师父请安了!晚辈没有别的事,只求庙里施舍点儿吃的,我实在太饿了!”老和尚又念了声佛号道:“这个容易,庙里每天都舍饭给那些穷苦人,不多你一个,我让他们给你弄饭来!”说着,喊来个小和尚,让他端来两个窝头、一盘蔬菜放在郭锦龙面前。此时,他真的是饿坏了,抓起窝头片刻间便吞进肚里。老和尚道:“不要急,慢着点!不够时,还有!”说着又让人拿来两个,放到盘子里。郭锦龙十分感激,一边狼吐虎咽地吃,一边道谢。老和尚笑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方便为本,不须谢的!”他又仔细打量了郭锦龙几眼问:“看施主衣冠齐整,不像是受苦的人,应该是哪个府上的公子才对,你这是从何处而来,打算到何处去啊?府上又是哪里的呀?”
他这几句话,勾起了郭锦龙无数的心思,心想:对呀,我这是要往哪里去呀?本来是随父亲护送月娥进京的,谁成想半路上父亲给我应了亲,我不愿意这才跑出来了,这回要去哪儿?难道回家吗?母亲要问起来又怎么说?想到这儿,他心里一急,不觉眼泪流下来。老和尚见他如此难过,便不再追问,道了一声佛号道:“天下受苦众生太多了,皆居火宅谁得而安……你的身世老衲就不问了,只是……我看你一表的人才,应该大有前程才对!”郭锦龙道:“前程不前程的我不敢妄想,眼下只要有个吃饭睡觉的地方就行!不如我留在您这儿吧,我可以干活儿,可以做事,只要收留我就行!”老和尚连连摆手道:“你又不是出家人,如何使得,不可,不可!再说庙里有庙里的规矩,这如何能行!”
此时,郭锦龙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便央求老和尚道:“要是庙上收不得我,您老给我引荐个地方也行啊!”老和尚想了想道:“地方倒是有,只怕你这富贵人家出身,受不得那苦!”郭锦龙道:“老实说,我家并不算富裕,也非什么公子,我啥都能干,你看我壮实着了!”说着,捋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肌肉来。老和尚笑道:“能干活儿就好,我能引荐的也不是啥好活计,全是卖体力的事……”他缓了缓说,“离此不远有个八里桥,从夏天那会儿桥就塌了,目前正在施工,也正缺人手,如果不嫌苦,你就去那里干一阵子吧,工地上吃饭睡觉的地方都有,只是辛苦些,你可以多干些日子,等攒点儿工钱了,再做长远的打算……你看这样儿行不行?”郭锦龙听这话不禁喜出望外,当即便应允下来。
老和尚让人取来纸笔,片刻间刷刷点点写了封信,交给了他,道:“你到那里找赵春安,把信交给他,他会给你安排的!去了那儿,要好好干,不要偷懒耍滑的,年轻人多勤快些,才招人喜欢!”郭锦龙接过信,给老和尚磕了一个头,然后千恩万谢地从庙里出来。
他顺着官道往南走,不久便赶到了八里桥。只见这里人们正在忙碌:有推车的,有担担的,有垒桩的,有砌石的,有指挥策划的,也有运灰送料的,无数船只来往于河上,打夯的号子声此起彼伏,非常的热闹。郭锦龙跟人一打听,有人便将他领到了工棚里。一个身材粗壮的汉子接过信,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道:“你找工头儿干啥?他才出去!”郭锦龙道:“我想找点活儿干,以前啥力气活儿都干过……”汉子道:“你来的正好,我们这儿正缺人手,你等会儿吧,我这就给你找工头儿去!”说完,他便出去了。时间不大,有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走进来,就见他个子矮矮的,腰肢长得粗粗壮壮的,非常结实;也许是风吹日晒的缘故,脸色特别黑;他头束幅巾,身着黑色短褐,一双大手,沾满了灰土;一看便知,这是个干粗活儿卖力气的人。
郭锦龙看到他,忙深施一礼道:“请问这位兄长,你可是赵春安?”那人笑了笑道:“我就是,你就是老方丈介绍来的人?”郭锦龙拱手道:“正是在下!”那人一挥手道:“算了,你别这么客气了,刚才老方丈的信,有人给我念了,说你想在这儿干活儿,对不对?”“正是!”“干就干呗,这没啥,不过……你穿这身儿可不行……”他随手抓起件短衫扔过来道:“你把这换上,跟我挑石头去!”
郭锦龙答应着,换上衣服,跟着来到工地上。赵春安指了指一堆石料,又指了指远处道:“你把扁担拿来,把这些都挑到那边去!”他随后又嘱咐说,“要好好干,赶天黑要把它干完,听到了没有?”说完就走了。到了这时候,郭锦龙毫无别的选择,只能是踏踏实实地干了。只见他把石块儿放进筐里,然后再挑起来,一步三晃地运到施工的地方。他挑了一趟又一趟,累死累活地好不容易才熬到天黑。
收工后,人们收拾好家什纷纷回家去了,这里只剩下赵春安和郭锦龙。赵春安道:“在这儿干活儿的都是跟前儿的人,离家都不远,他们白天干活儿,晚上回家,中午休息的时候短,回不去,就全带顿饭……我是整天都在这儿,夜里也是我一个人看着场子,不过这回还好,你来了,还可以给我作个伴儿!”说着,他把郭锦龙领到工棚里,指了指一张简易的床铺道:“你就睡这儿吧,待会儿你用我的被褥,一会儿,我再从家里找一套来……至于吃饭嘛……每天三顿饭,我都是家里往这儿送!你呢,我看也别另开火了,就随我一块儿吃吧,我让家里人多下点儿米就行了!不过……咱可得说好了,这饭钱将来要从工钱里扣……你看这样儿行不行?”现在对郭锦龙而言,只要有个地方吃住就知足了,还敢奢望别的,此时他见赵春安这么说不禁喜出望外,赶忙答应下来。赵春安在这里又聊了会儿,便回家去了。
要按理说,像郭锦龙这年龄干些力气活儿应该不成问题,但这半天下来他却有些吃不消,毕竟干体力和练武不是一码事,再说挑担子的事,他长这么大也没干过。此刻,他就觉得肩膀火辣辣地疼,腿也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他坐在床上歇了好一会儿,才有精神打量周围的环境。
只见这工棚实在太简陋了,这是一间临时性建筑,完全是用木头支起来的,顶上盖着芦席,四壁套着草泥,门也破旧不堪,呼呼地往里漏风。屋里的摆设很简单,只有这一张床铺和一张用木板搭起的桌子,旁边有几只凳子。桌儿上放着水壶水碗和灯盏,角落里放着几把铁锹和锤子,别的就再没什么了。
此时,他不觉有些想家,想自己那整洁的房间和床铺,也想母亲做的可口的饭菜。但是,他知道那已经是属于过去,以后那些再也不会回来了,因为他已选择了背叛自己的家庭。要想回头也行,除非是认了父亲订得那门亲事,否则一切都将是枉然。可是他一想到要和一个不知多丑陋的人生活一辈子,便恐惧得不行,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接受的。这会儿,他面对的也只能是现实,至于以后的路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开了。赵春安扛着行李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道:“饿了吧,我给你带饭来了,你趁热吃吧,我在家吃过了来的……”说着,放下行李,把食盒放在桌子上。这时灯早已点上了,在昏暗的灯光下,把食盒打开,只见里面有一罐粥、一碟咸菜和两个窝头。此刻郭锦龙也确实饿了,他坐到桌儿前津津有味儿地吃起来。赵春安道:“干了半天,觉得咋样?累不累?”郭锦龙一边吃一边摇头,道:“不累,不累!我是干过力气活儿的,这不算啥!”赵春安微微一笑,拉了把凳子坐下,从腰间解下水葫芦,呷了一口水道:“我看得出来,你没干过啥重活儿……你那扁担挑得里拉外歪的我还看不出来?不过呀,年青人锻练锻炼也好!你要是挺得住就先干着,要实在不行,你就走……”
郭锦龙见人家看穿底细,心里不免发慌,他放下筷子,拍打着胸脯道:“谁说我没干过力气活儿?我是打过短工的!你看我的肌肉多结实……不信,你掰腕不准掰得过我……”赵春安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又没说不让你干了,你慌啥?你要干得动,我这儿正缺人手,不正好儿吗?只是我让你不要逞强,累坏了身子骨儿可不是玩的!”郭锦龙道:“我年轻有的是力气,是累不着的!”“好好好!能干动就好!”赵春安笑着看他吃完,收拾好碗筷,就扛着行李去另一处工棚了。
夜里,郭锦龙躺在床上思前想后的许久也睡不着,直到后半夜才糊里糊涂地眯了一会儿。但很快就被门缝儿里进来的冷风吹醒,他用衣服遮住头,一直苦挨到天亮。
在这儿,虽然住的地方差了点,活儿苦了点,但赵春安的早饭却很及时,一大清早便送了来。送饭的是他的小儿子,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儿童。这孩子穿着一身青色的裤褂,漆黑的头发披散着,脸蛋儿红红的,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样子非常活泼可爱。他等大人吃过饭,就收拾好碗筷回家去了。
过了时候不大,干活儿的人们都到了,工地上又开始热闹起来。今天,赵春安没有安排郭锦龙去挑石头,而是让他去打夯。这一来可发挥了他臂力好的特长,半天下来也没觉得太累,只是未到晌午便觉得饥肠辘辘了,原来干这个比别的更消耗体力。这时他就想,要是能吃上一顿好饭多好,把肚子填得饱饱的,可眼下他什么也不敢奢求,只能听天由命。但是,仿佛是谁猜透了他的心事一般,晌午便有人送来了可口的饭菜,这让他颇感意外。而送饭的人更令他吃惊,这回已不是早上那个小孩儿,而是一位姑娘。这姑娘长得实在太美了,就见她皮肤白白的,白得像凝脂一般;头发黑黑的,黑得像天上的乌云;眼睛是那么清纯,清纯得像一汪湖水;而最令人陶醉的却是她的笑,笑得像花、像露、更像春风,使人望一眼便着迷。
这会儿,虽然郭锦龙心里头很爱这女孩儿,但他却是个正人君子,不敢有一点非分之想,只顾埋头吃饭,脸羞得红红的,话也不多说一句。倒是赵春安主动介绍说,她叫英儿,是自己的妹妹,往后中午这顿饭就由她送过来,早晚两顿仍由小儿子狗儿送。那英儿倒没有拘谨,主动给他们盛饭,还抓空给俩人缝补衣服,最后临走还把一身干净的葛衣给了郭锦龙,道:“干活儿费着了,这个留下,你往后换着穿吧!”说完,冲他一笑便走了。这一笑,把郭锦龙的心彻底搅乱了,心说:多好的女孩儿,我要有这么个媳妇该多好,要是爹应下的那门亲也这样,我还能跑到这儿来?想到这儿,他不禁感慨万千,激动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上工。下午,赵春安又让郭锦龙去挑石头,他挑了一趟又一趟,从日偏就盼收工,但越盼越不到,待熬到日落时,他已累得不行,不光脚上出了水泡,连肩膀也压肿了。
吃晚饭时,赵春安问:“你还顶得住顶不住?不行就别干了,不要硬撑着了!”他的话,无意间触动了郭锦龙的强脾气,他睁大眼睛道:“谁顶……顶不住了,我一天下来跟玩儿似的,啥事儿也没有!”赵春安笑道:“别硬装了,我看得出你是强挺着了,明天再干一天,要真不行,就不留你了,真的!”郭锦龙咬咬牙道:“光说没用,干上活儿,你就知道了!”赵春安笑了笑,没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