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西王母密咒救贞女 朱润卿假戏蒙白府

　　第二天，月娥勉强支撑着起来，吃了几口饭。正当小红和小翠帮她梳妆时，夫人刘氏又过来看她了。言谈中，刘氏的语气和昨天比，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不住地说白家的好话。说白家如何如何有钱，说白十力多么多么英俊，还试探着劝月娥嫁给他呢。月娥觉得非常可笑，也不言语，只是坐在那儿发呆发愣。
　　临近中午时，夫人刘氏走了。不一会儿，小翠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抹着额头的汗道：“小姐，不好了……白家……白家派花媒婆儿过来提亲了……老爷……老爷已答应他们了……”小红着急地摇着月娥的胳膊道：“小姐，你说……你说该咋办哪？小姐……”月娥冲她们淡淡一笑道：“不急！我有办法，反正不管谁答应，我说啥也不干……”小翠着急地问：“老爷都答应了，那咱们还有啥办法？”小红急得直搓手，道：“是啊，听说老妇人今儿也同意了，咱可咋办呀？小姐！”
　　月娥站起来，将她们扶着坐下道：“我都不急，你们急啥？没听说过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吗？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们放心吧！”小红和小翠见她这么说，都觉得怪怪的，也有些将信将疑。
　　下午，夫人刘氏、吕氏、钱氏又过来看月娥了。这次，她们的口气出奇的一致，全都说白家如何好，如何富，白公子如何有才学等等。月娥始终一言不发，只是不住地微笑。掌灯时分，刘氏她们走了。月娥把小红小翠叫到跟前道：“昨儿，因那事儿闹的，咱连节都没过好，今儿是十六了，也是皓月当空的，我们补过一个好不好？”小红和小翠口里答应着，可心里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但是，既然她这么说，小翠赶忙吩咐厨房去做准备。小红也把院儿里的石桌儿擦拭了一回。
　　半个时辰之后，酒菜陆续摆了上来。等家人们全退出去，月娥执杯道：“我们姐妹能凑到一块儿，真是幸运！想起来，一晃也有五六年了吧？当时你们都那么小，如今也快成大人了……”小红道：“那时候我才八岁，啥也不懂，说是我们伺候小姐，实际上却是小姐一直在照顾我们……”小翠道：“当初，我更小，还是小姐每天帮我穿衣服呢！”
　　月娥笑笑说：“我们哪，都是有缘才聚到一块儿的，说实在的，我们名为主仆，可实际上是亲姐妹呀！今天，我们为这缘份，干了此杯！”说完，一饮而尽。小红和小翠也把酒喝干了。重新斟上酒，月娥道：“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往后我们姐妹，万一有一天天南地北的见不着了，你们会不会想我？”
　　烛光下，小红和小翠的眼里，早闪起了泪花。小红道：“小姐，你说啥呢？你去哪儿，我都追着你！”小翠也道：“你去哪儿，我也追到哪儿去，你撵也撵不走！”月娥微微一笑道：“两个傻丫头，往后你们大了，难道不嫁人？出嫁了，咱们还能老在一块儿？”说着，从怀里取出两样东西道，“我们姐妹一场，今儿我要留点儿念想……这个镯子呢，小红喜欢，平时她老背着我戴，这回就把这送给她！这个金簪呢，也是我常用之物，我把它送给小翠！万一我们姐妹哪一天见不着了，你们看到它，就想起我来了！”说着，把玉镯戴在小红手腕上，将金簪戴在小翠头上。此时，小红和小翠已哭成了泪人一般。月娥笑道：“真是傻乎乎的！哭啥？人哪能总在一块儿呢，有聚就有散，再平常不过的道理，书上讲的，你们全忘了？”小红抹着泪道：“无论小姐去哪儿，我都跟去！”小翠道：“小姐，你去哪儿，都要带着我……”
　　月娥强忍着泪水，笑道：“好好好，我去哪儿都带着你们，我们姐妹永远都不分开，行了吧？”见她这么说，小丫头们才破涕为笑。
　　此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它又大又圆，将院子里照得亮堂堂的，和烛光交映在一起，使周围显得更明亮了。天空一片纯净，净得连一丝云彩也没有；树梢儿一动不动；远处的花香不时袭来，使人倍感惬意和温馨。
　　三个人饮过几巡酒，小红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问：“小姐，你说那月亮里真的有嫦娥吗？”月娥道：“传说是有，实际上谁知道呢！”小翠道：“小姐，那月亮里还有宫殿、有吴刚、有桂花村、有玉兔捣药，是吗？”月娥道：“听说是有，可谁见过呢？凡人又上不了月亮！”
　　这会儿，小红又来了好奇心，摇着月娥的胳膊道：“小姐，你就给我们讲个月亮的故事好不好？”小翠也一旁恳求说：“小姐，你就给我们讲一个吧，我们太爱听你讲故事了……”月娥的心，此时是凄苦的，虽然没有心情说笑，但见俩人如此好奇，也只好勉强笑笑说：“好，那么我就讲个嫦娥奔月的故事好不好？”小丫头们听了，都拍手跳跃起来。
　　月娥压抑住内心的苦痛和彷徨，想了想道：“传说呀，在远古的时候，天上有十个太阳，把地烤得直冒烟，海水都干了，老百姓眼看就活不下去了！这时候，有个叫后羿的英雄出现了，他登上昆仑山，拉开一张神弓，一口气就射下了九个太阳……这下老百姓全得救了！后裔立了大功，百姓们都很尊敬爱戴他……后来，就有人提出跟他学艺，而后羿又愿意把本领教给大家，这样一来投师的人越来越多……不想，有个叫蓬蒙的人也混了进来，这是个心术不正的家伙，这就给以后留下了祸根！”
　　“后来，后羿取了个妻子叫嫦娥，长得可漂亮了！人们都说他们是天生的一对！他们生活得很好！白天，后羿就去山上打猎，嫦娥在家织布纺线，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可是，后来有一天，却发生了变化，因为后羿遇上了王母娘娘！王母娘娘给了他一包仙药，说吃下去就能长生不老，立刻成仙！可是，后羿舍不得撇下嫦娥，就一直没吃，而是让她藏在了梳妆台的百宝匣里……不料，这件事不知怎么被蓬蒙发现了……又过了几天，后羿出去打猎，蓬蒙就手持凶器闯入内宅，逼嫦娥交出不死仙药。嫦娥知道自己不是蓬蒙的对手，就转身打开宝匣，将药一口吞到肚里。”
　　“不一会儿，她就飘起来，冲出屋子，向天上飞去了……可是嫦娥牵挂着后羿，就飞到了离人间最近的月亮上成了仙……后羿打猎回来，听说了这件事，马上去找蓬蒙算帐，但蓬蒙早就逃走了。后羿后悔得不得了，每当想念嫦娥的时候，他就不住地仰望天空……后来，他发现月亮上的影子很像嫦娥的身影，于是就摆上香案，放上果品遥祭！百姓们听说这件事，也都跟他学，这就是我们中秋拜月的习俗了，只不过老百姓所求的是吉祥平安罢了！”故事讲完，月娥轻轻叹了口气。
　　小红和小翠听得入了神，沉浸了许久，谁都没说话。后来，小红叹了口气道：“那个可恶的蓬蒙真坏！害得嫦娥在月亮上一个人多没意思，要是后羿也能上去就好了！”小翠道：“她那是成仙，才飞上了天，凡人又怎么上的去呢？”说到这儿，不禁又是一声叹息。月娥淡淡地说：“是啊，月亮上凡人是上不去的，那么高，那么远，再说那上边多冷啊，真可谓高处不胜寒啊！”小红道：“月亮上那么冷，嫦娥为啥不怕？”小翠道：“因为人家成仙了！”小红道：“那么，成仙的人就不怕冷？”小翠道：“有了道行，就不觉得冷了！”她们议论了一阵，接着又喝酒。
　　几巡酒下来，三个人都有些喝多了。月娥道：“光喝酒也没意思，不如这样，我还是给大家吹首笛曲吧！你们说好不好？”“好，好，我们最爱听小姐吹笛子了！”小红乐得又拍起手来。说话间，小翠已把笛子拿来了。月娥一边接过笛子，一边问：“咱们吹哪一首好呢？”“啥都行，小姐吹啥都好听！”小翠道。“是啊，你吹的哪一首，我都喜欢！”小红道。
　　月娥看了她们一眼，笑道：“那咱们就吹一首啥都有的吧！”小红睁大眼睛问：“小姐，啥叫啥都有啊？”月娥道：“就是几首曲子合到一块儿，不就啥都有了吗！”听这话，小红很高兴，道：“我们就听这啥都有的，以前还从来没听过呢！”
　　月娥拂了把笛子，试了几下音，道：“那我就吹这啥都有的了！”说完端正了一下身姿，便仔细地吹奏起来。
　　只听乐曲先是一段悠扬明快的引子，接着便切入主题。她吹奏的分明是春天的场景——燕子从遥远的南国飞来了，它们挤在梁椽间喧闹；蝴蝶在花间飞舞，农夫在田野里耕种，游客在郊外踏青，孩子们奔跑着放风筝……一切都是那么清新，那么明朗，仿佛曲间充满了无限生机，给人以欢欣和希望。
　　一会儿，乐曲的主题又发生了变化，把人的思绪又引到了北风呼啸的严冬——远处雪山起伏，路上行人带霜，树上挂满冰凌，山前红梅竞蕊……就像一幅梅花斗雪图展现在人的面前……
　　然而吹奏过这些之后，乐曲忽然变得伤感起来，就像云彩遮住了阳光般阴沉。仿佛在一阵狂风刮过之后，那一树树梅花开始飘零了。那落英缤纷的样子，又不禁使人联想到亲人离别、故人远行的情景。令人千般不舍，万般难离；使人胸气郁结，肝肠寸断……一时间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但话到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只有望着那远去的背影，不住地挥手……
　　一曲吹罢，月娥禁不住眼泪扑漱漱落下来，小红小翠也抱着她的胳膊不住地抽泣。主仆三个难过了好一阵，才止住眼泪。酒一直喝到二更才结束。今天三个人都喝多了，月娥将小红小翠扶入屋里躺下，给她们盖好被子，自己把外面收拾利索，也回房休息了。
　　现在，月娥虽然躺在床上，却丝毫没有睡意。尽管喝了许多酒，人也醉得不行，可脑子比平时还清醒。今天，只所以喝这酒，她是向小红小翠做最后的辞行。因为她已做出了选择，决意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就是结束生命，也不嫁给白家。现在她已是穷途末路，不想苟活，也只有这一条黄泉路可走了。对于死，她已不觉得害怕。相反，她心里倒愿意快点离开这个世界，因为人死后，就不会再有烦恼了。她相信，人死之后还会转世，说不定再转世，还会遇上黄有鹏，那样便有机会成为夫妻了，那该是多么令人向往的事啊！这会儿，他的心早飞到遥远的时空国度里去了。
　　她静静地倾听远处樵楼上的梆子声，当锣声响过三下之后，便悄悄下了床。她侧耳听了听周围动静，见四下里很寂静，就轻轻推开房门，转眼出了院子。她顺着甬路往北，径直来到花园里。摸索着走过池塘的土堤，在不远的凉亭里停下身子。由于心意已决，白天时她就做好了准备，所以没多会儿便拴好了绳子。她脚踩着石凳，将头钻进绳套里，心中默念道：“爹！娘！原谅孩儿不孝吧，来世我再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小红小翠，你们好好保重!”“有鹏，如果有缘，我们来世再见！”念完这些，她脚从石凳上滑了下去……
　　再说小红和小翠，睡到半夜，忽然被恶梦惊醒。吓得她们还像从前似的，一口气跑到上房，一头扎到月娥床上。但是，却不见了月娥。这下子，两个人全慌了。赶忙四下寻找，却怎么也找不见。再回想起晚上月娥的种种怪异言行，越发心生不详。她们搜遍了院子，又顺着甬路找到后花园。当摸索到亭子间时，见月娥已吊在那里。吓得俩人一屁股坐到地上，哆嗦了好一会儿，才呼喊着解下绳子。两个人哭着喊着摇晃了一阵，也不见月娥苏醒，只好让小翠跑着去报信。
　　出了这么大事，把整个朱府的人全惊动了。人们纷纷点上灯笼火把，奔向了后花园。夫人刘氏跟疯了一般，只穿内衣，鞋也没穿就跑了去，抱起月娥便呼天抢地的痛哭。吕氏钱氏也扶尸大哭。小红小翠这时早哭哑了嗓子。朱润卿闻讯赶来，看到眼前这一幕，心里一急当即晕了过去。
　　仆人们七手八脚地扶起他，连呼带喊地摇晃了好一阵，他才缓上来这口气。醒来后，也不禁失声痛哭。看到主人这般难过，家人们也都陪着落泪，一时间，这官府后宅哭成了一片，这声音一直传出去很远。第二天一早，这件事像插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扬州城，人们都为月娥感到惋惜。
　　府里出事，可忙坏了那些家人们，从夜里就开始动手，直到辰时才将灵棚搭好。他们把月娥的尸体移进去，将供桌儿摆上祭品，燃上香烛。接着便四处采购丧葬物品，给各处亲友发讣告，里里外外忙得团团转。此间，夫人刘氏已哭得晕倒过两次。丫鬟们想把她架回房间，可她死也不肯。
　　吕氏和钱氏除了陪着落泪，还要接待吊唁的人们，送走了一批又一批。过了上午巳时，亲戚、朋友、同僚、衙门里上上下下的人，各处下辖的官吏，民众代表和社会各界人士都纷至沓来。直把府里的人忙得眼花缭乱，吕氏和钱氏施礼累得腰酸背痛，但人们还是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你想，朱润卿是一州的父母官，他家有事那还了得吗，稍微扯上点关系的人，谁不过来瞧瞧。因此人们把官府后宅聚集得如集市一般，衙门前街到处停满了车辆，过来看热闹的百姓就更不用说了。
　　王文举一家得着信儿也赶来了。把可儿、玲儿哭得死去活来，抱住月娥的尸体不撒手，别人怎么劝也扶不走。春儿、冬儿也哭得泪人似的，口里不住地喊：“月娥姐姐，你不要走，我们要你和我们一块儿玩……月娥姐姐，你快醒醒啊！”人们连哄带劝刚把这姐儿几个的哭声止住，另一批吊唁的妇女便到了。顷刻间，哭声又连成了一片。就这样，一天下来，府中女眷的眼睛全哭肿了。到傍晚时，嗓子全哑了。
　　夜幕慢慢降临，整个朱府都笼罩在巨大的悲痛中了。人们谁也没有心情说话，除了偶尔的叹息和轻声哭泣，周围到处都静悄悄的。灵棚内，白色的蜡烛仍在闪耀，香火续了一荐又一荐，瓦盆儿的纸灰也不知满了几次了，但家人们还在不停地焚烧。
　　夜深了，家人们累了一天都困得不行，小红和小翠就让他们回去休息了。当灵棚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时，不免触景生情又哭泣起来。小红摇着月娥的双脚哭道：“小姐，你咋说走就走呢，你走了，我们可咋办？往后有心里话，还能向谁说！小姐，你昨天还给我们讲故事……咋一转眼就走了呢？小姐，我……我们往后可咋办呀？小姐……”小翠也搂着月娥的胳膊不住地摇晃，哭道：“小姐，你咋说话不算话呢？你不是说我们永远也不分开吗？你咋说走就走了呢？你……你不讲信用！小姐……你……你骗我们！我们不让你走……小姐，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你走了，我们也没法活了……”
　　两个人哭了一阵又一阵，抱着月娥摇了一回又一回。后来哭累了，就伏在月娥身边睡着了，但口里仍在不停地咕哝着。正这时，小红朦胧中听到有人叫她。睁开眼，见这里除了小翠在睡觉并没别人，不免吃了一惊。正诧异间，忽见月娥动了一下，接着又轻轻叫了她一声。吓得小红一屁股坐在地上，惊呼道：“小姐，你……你……你到底死没死……你别吓我！”
　　她这一叫，小翠也惊醒了，道：“你说啥呢？怎么啦？”这时，就见月娥动了一下，忽然一撑身子坐了起来。两人一见，全吓坏了。小翠吃惊道：“小姐，你……你咋会这样儿？你……你可别吓我们……”这会儿，月娥已睁开眼睛，道：“你……你们别怕……我没死……”说着，就挪动身子下床。一见这个，可把小红小翠乐坏了，她们一齐扑到月娥身边。“小姐，太好了！太好了！我们还以为你真的去了呢！”“是啊，小姐，你可把我们心疼坏了，这下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月娥道：“自从去了那地方，就觉得昏昏沉沉的，我也以为自己死了……刚才……刚才你们俩使劲儿一摇晃，我才睁开眼睛……”小丫头们见月娥一切如初都高兴坏了，不住嘴儿地和她说话，笑个没完。这时，月娥已完全恢复了精神，冲她们笑笑道：“我这一死一活的，要让家里人知道，准都得吓坏了，所以呀，你们俩先别吵吵，先去向老夫人通报一声再说……”
　　小红心里一惊，道：“小姐，不行啊，我看咱不如跑吧，反正这里又没别人知道……”小翠也劝道：“是啊，我看咱不如跑，先跑出去再说，要不老爷夫人还会逼你……”月娥淡淡一笑道：“反正我已死过一回了，啥也不怕！他们逼我，大不了就是一死……”“别别别呀，小姐！你可千万别这么着！”“是啊，你千万别这样了，可把我们都吓死了！”“你们别说了，快去报告夫人去，我自有道理！”月娥催促道。小丫头们无奈，只好小跑着报信去了。
　　夫人刘氏听说月娥没死，当即喜从天降，找到朱润卿就去了灵棚。当这一家三口见面时，拥在一起，便痛哭起来。刘氏拍打着月娥的背，哭道：“孩子，傻孩子，我的心肝宝贝儿！你……你可把娘心疼死了……你……你咋着也不能走这条道儿……”朱润卿抱着月娥的胳膊，也痛哭道：“都怪爹不好！孩子，爹知道错了……往后，爹再也不逼你了……”
　　月娥哭道：“我……我不嫁白家……”朱润卿道：“好好好，爹全听你的，咱不嫁他，谁也不嫁……”刘氏也哭道：“只要你好好的，咱不给他……孩子，你……你再也不能这样了！你呀，你把我们都吓死了……”他们难过了好一阵，才止住哭声。
　　后来，朱润卿冷静下来思索了一番，道：“白家的婚事，咱说啥也不干了……我看这样，月娥的事不是谁都知道了吗？不如我们就来个假戏真做，丧事还继续办下去，这么一来，白家人自然也就不再纠缠了！”“那月娥咋办？”刘氏问。朱润卿皱了皱眉道：“她在家是不能再待了，这几天先躲在绣房里别出来，这儿封锁消息，除了咱们几个人知道外，谁也不能告诉……”他转脸对小红小翠说，“你们先悄悄把小姐送回去，一会儿再回来，就守在这里，谁也别让靠近……”小红小翠听了，忙扶月娥走出灵棚，奔绣房那边去了。这里，朱润卿夫妇找来月娥的衣服，里面塞上枕头棉花等物，用床单盖好。不仔细瞅，还真看不出什么来。
　　不一会儿，小红和小翠回来了，烧纸上香照常进行，这样合府上下以及所有外人都以为月娥死了，并对此深信不疑。丧事活动一直延续了六天。到了第七天，人们才吹着丧乐哭哭啼啼地把“月娥”葬到了南门以外。女眷们直哭得昏天黑地的。刘氏、小红、小翠也假装着哭，但心里却比谁都踏实。
　　出完殡回来，当仆人们都退出后，刘氏和朱润卿商议起月娥的事。刘氏道：“该演的戏也演过了，白家也不会再找麻烦了，以后该如何是好呢？”朱润卿叹了口气道：“要尽快把月娥转移出去才稳妥，不然时间一长非露馅儿不可，那时咱的麻烦可就大了……”“那么，把她送哪儿去好呢？”刘氏发了愁，一双柳眉紧蹙到一起。
　　朱润卿捋了捋胡须道：“这个我想了好几天了，你还记得不？我有个表兄叫严世成的？我姑母姑父去世得早，他是在咱家长大的，我俩只差一岁，从小一块玩儿，后来一块念书，又是同一年考中的进士，他……他还和我一起供过职……”提起这人，刘氏脸上顿时喜悦起来，道：“他咋还不记得？那年在定州，你做知州，他任判官，那时候我们两家儿总见面，他有个女儿叫金莲，只比咱月娥小半年，你们俩还互认了干女儿！说起来，咱月娥还得叫他干爹呢！”“对呀，对呀，咱把月娥送他那儿去，比别处哪儿不强？更何况他目前在京城做官，离这儿也远，白家人很难发现！到时候由他给月娥再张罗个适合的人家儿，这样岂不是更好？”
　　刘氏听了，不住点头。但转念一想，又悲从心起，不由得扑漱漱落下泪来，哽咽道：“咱们就这一个宝贝女儿，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着，她打小儿也没离开过我们，在外面也不知生活得习不习惯，再说还要远途跋涉，那得吃多少苦啊！”说到这儿，不禁失声痛哭。
　　朱润卿劝慰她道：“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你让她留在家里，肯定是不行！那白家知道了，还能放过咱们？当下唯一的去处就是世成那儿，我这个表兄你也知道，他为人很好的，说啥也不会亏待咱月娥的！况且，咱把银两带足，日常又花费不着他们，让小红小翠也过去，她们三个在一块儿，你还有啥不放心的？”他劝了好一阵，刘氏才止住眼泪。但她仍不放心，问：“京城的路那么远，三个孩子也不能自己去呀，让谁去送她们呢？”朱润卿笑笑道：“这个你就放心吧，我早就想好了，月娥的奶妈吴氏你知道吧？他当家的郭振山不就有一身好功夫吗？他现在就在咱扬州开镖局，我已和他商量好了，由他和他的两个儿子把月娥她们送过去……”刘氏听他这么说，才把心放下。
　　事情定下来以后，这两口儿马上悄悄地为月娥她们准备出行的物品银两等，装了整整五大木箱。
　　这天夜里，刚近三更，就有两辆马车驶到了花园的后门。这时，早有人把东西悄悄搬上车。时间不大，月娥和小红小翠就出来了。接着，朱润卿和刘氏也出现在车前，他们抱住月娥好一顿痛哭，哭了好久才止住眼泪。月娥给夫妇俩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便和小红小翠上了车。随即车辆便启动了，不大一会儿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