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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园中击鼓传花讲笑话 府前竖楼抛球行鬼术

作品名称:元笛      作者:肖丰硕      发布时间:2014-07-30 20:59:35      字数:7326

  大家喝过一巡酒,鼓声又响起来,这回花儿落到了夫人钱氏手里。钱氏笑道:“我可没姐姐说那么好,我也说个傻姑爷的事儿!不过,是个别人没说过的!”他想了想道,“早先的时候,有这么一家儿,有个傻儿子!娶了个媳妇后,也是第三天回门……这媳妇就对傻子说:‘今儿,你吃饭的时候,要留心点儿,别满桌儿上乱划拉,让人看出傻来!咱这么着,你们在屋儿吃饭那会儿,我肯定在院儿里给大伙儿盛饭,你听我的,我敲一下盆儿,你就吃一口饭,再敲一下盆儿,你就夹一口菜,慢慢儿地吃,记住了吗?’傻子说:‘我都记住了,我听你的!’……这样,小两口儿就到丈人家来了。”
  “酒席开始以后,傻子竖着耳朵听着外头,听到‘当’的一声,就吃口饭,听到‘当’的一声就夹口菜,一切都很顺利。人们都客客气气地吃喝着……后来,媳妇有别的事暂时离开了。这时,从哪儿来了只大公鸡,见这儿没人便飞上盆沿儿,猛啄起来。傻子听到外边‘当,当,当’地猛响,立刻来了精神,只见他甩开腮帮子一通猛吃,席面一会儿就吃光了……”人们听了,又是一阵大笑。
  一巡酒过后,鼓声再次响起,这回正巧可儿接着鲜花。月娥笑了笑道:“这下看你的了,说不笑我,看怎么灌你酒……”可儿道:“这回呀,我也说个傻子的事儿……”玲儿在一旁打断她道:“咋老说傻子?就不能说个别的?你还是说个健全人的事吧!”可儿看了她一眼道:“傻子咋了?逗乐儿就行呗!”她想了想道,“有个村儿里呀,有这么哥儿俩,父母早亡,这俩人一个是疯子,一个是傻子。这傻子没别的毛病,就是天天儿冲着屋里喊:‘十一,十一,十一!’每天都这样儿,村里人没人理他。这天,他又在那儿喊。可巧,来了个过路的,这人出于好奇,走到屋门口儿去瞧,把头刚伸进去,就挨了一顿嘴巴。傻子接着就喊:‘十二,十二,十二!”听到这儿,人们不禁又是一阵大笑。
  月娥道:“看来,听到有人喊啥,没弄明白,千万别过去看,要不,非惹出麻烦不可!”吕氏道:“看见那些疯子傻子的,要加点儿小心才对,去年我娘家那村儿,就有疯子打死人的事儿呢!”钱氏也道:“可不吗,这种人不知啥会儿就发作,有的好时候儿跟正常人一样儿一样儿的,只是犯病了打人,听说那手可重了……”人们议论了一阵子,喝过一巡酒,又开始击鼓,这回花儿落到了吕氏手里。
  吕氏笑道:“这回我改改,不说傻子了,咱说说吝啬鬼的事儿……”见要说新鲜的,人们全来了精神,都睁大眼睛瞅着她。吕氏稍微思索了一下道:“早先的时候,有这么一家儿,父亲过世了,而这儿子呢,又特别小气!在请人超度亡灵的时候,猛劲儿地讲价钱……和尚要一百贯,他只出八十贯,后来也成交了。只是和尚在诵经的时候,一个劲儿地念:‘请魂儿上东天啊,上东天!’这儿子问:‘为啥不上西天?’和尚说:‘一百贯上西天,八十贯只能上东天!’这儿子没法儿,只好同意再加二十贯。老和尚就改口念:‘请魂儿上西天啊,上西天!’这时候,从棺材里传出来父亲的骂声:‘你个畜生,为了区区二十贯,害我跑来跑去的!’”听到这,人们又是笑得前仰后合。
  刘氏道:“看来,和尚们也是得罪不起的,你不给足钱,他不卖力气诵经,死了的人还是照样儿在阴间受苦,看来啊,超度的事是万万小气不得的!”吕氏道:“听说去年就真有这么一家儿,银子差几十贯,结果死者老托梦找家里人!后来补齐了银子,和尚们把亡灵超度过去,也就好了!”钱氏道:“我也听说过,有一家儿,只因为手头儿不宽裕,就没请人超度,结果那死了的老找家里人……后来借钱办了法事,就好了……我看呀,超度的事,是马虎不得的!”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了好一阵,才继续击鼓传花。
  这回花儿落到了玲儿手里。月娥笑道:“这回看你说个啥,你瞅着,要不逗笑了,她们谁能饶你……”玲儿冲她撇了下嘴,格格地笑了一阵道:“我才不怕罚酒呢,你忘了?我和春儿冬儿喝的是甜甜的素酒,喝多少都醉不了,怕啥?”月娥吓唬她道:“谁说罚你那个了,罚就罚你不甜的,看你咋办?”玲儿笑道:“我才罚不了酒呢,你还是自己小心点吧,这回呀,我要给你们讲个最好笑的笑话儿,你小心笑破了肚皮……”说着,她稍微想了想,开口道,“有一年冬天,下起了大雪,老大老大了!有一个县官儿,一个秀才,一个财主,凑到一块儿赏雪,结果诗兴大发,就提出以雪为题,吟诗联句。秀才说:‘满天鹅毛坠地!’县官接道:‘四处皆是寒气!’财主摇头晃脑地说:‘再下三年何妨!’这时候,有个冻得发僵的花子一探头儿骂道:‘放你娘的狗屁!’”她的话音未落,人们又是一阵大笑。
  直乐得刘氏岔了气儿,小翠赶忙给他捶背。月娥和可儿都笑出了眼泪。吕氏道:“这才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呢,那财主也着实可恨,他自己温饱了,就不管别人的死活,还要连下三年,真是坏透了!”刘氏道:“这种人哪,可是多了去了!世道不好,全是这些人闹的,啥时候他们的心都端正了,天下才能太平!”可儿道:“可不是咋的,那些富人和官员们连心都不正,老百姓哪有好日子过?”她们叹息了好一阵,才继续击鼓传花。
  随着鼓点的节奏,这花儿在人们手中传递着,后来停在了春儿手里。这时夫人刘氏道:“春儿,你会说笑话儿吗?要讲不好,给大伙儿唱个歌儿也行啊!”春儿道:“谁说我不会?我还要说个最最可乐的呢!”“是吗?那我们就听听你那最最可乐的是啥!”刘氏道。
  这时,只见春儿仰起红扑扑的小脸儿,忽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扫了大家一眼,模仿着大人的口气说道:“原先的时候,有个财主,去县官家做客。有一道菜,咋也不认识。像鸡蛋又不像鸡蛋,像鹅蛋又不像鹅蛋。经别人一说,他才大开了眼界。县官见大伙儿瞅这玩艺儿稀奇,就让仆人把这菜分了,每人一个。这下,仆人可愁坏了。县官见他傻站着不动,就问:‘让你分了,咋不动呢?’仆人憋了老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老爷,这里六个人,五个王八蛋咋分哪?’”她的话音未落,人们又笑疯了。乐得月娥直抹眼泪;小红和小翠笑得弯下了腰。
  夫人刘氏道:“没想到,我们春儿笑话说这么好!你还有别的可乐的吗?再给我们讲一个好不好?”春儿摇摇头,抹了把鼻子,一本正经地说:“还有一个好听的,我留着下回说,要不……就罚酒了!”月娥笑道:“哟,这么大点儿的小孩儿,心眼还这么多呢!”春儿道:“月娥姐姐,要不,你给大家讲一个吧!”月娥冲他扮了一个鬼脸,道:“我可不……我还留着下回说呢,我还怕罚酒呢!”人们说笑了一阵,接着又喝了一巡酒。之后,继续击鼓传花。
  这花儿传来传去的,传到冬儿手里时,鼓声止住了。冬儿使劲往春儿手里塞。春儿道:“是你的,你塞给我干啥?”冬儿道:“你替我说一个吧,姐姐,我……我不会!”春儿道:“美的你……不会说,就罚你!”冬儿道:“我真的不会……我只会听,我……我给你们唱个歌儿好不好?”“好啊!”夫人刘氏笑道,“我们最爱听歌儿了,我可早听说了,听说冬儿的歌儿,唱得可好听了!今天,你给大伙儿唱哪一个呀?”冬儿闪着乌黑的大眼睛,想了想道:“我会唱小铃铛!”夫人刘氏爱怜地说:“好,那你就唱这个吧!我们都喜欢听小玲铛!”冬儿仰起红扑扑的小脸儿先笑了笑,接着便放开稚嫩的童音歌唱起来:
  
  小铃铛,
  响叮当。
  串成串,
  排成行。
  你别摇,
  你别晃。
  动一动,
  它就响。
  带身上,
  走四方。
  叮叮当当叮叮当。
  
  小铃铛,
  响叮当。
  小燕子,
  你带上。
  掠过柳,
  穿过杨。
  越过村,
  飞过塘。
  回北国,
  去南方。
  飞出一路叮当响。
  
  小铃铛,
  响叮当。
  小花猫,
  你带上。
  走屋檐,
  跳粮仓。
  咪咪咪,
  当当当。
  日日夜夜捕鼠忙。
  
  小铃铛,
  响叮当。
  小狗狗,
  你带上。
  要唤我,
  早起床。
  吃罢饭,
  上学堂。
  学诗书,
  习礼仪。
  做个勤奋读书郎。
  
  小铃铛,
  响叮当。
  小毛驴,
  你带上。
  笔和砚,
  也莫忘。
  走官道,
  住驿房。
  京城远,
  路途长。
  早日及第把名扬。
  
  小铃铛,
  响叮当。
  小马驹,
  你带上。
  快快走,
  回故乡。
  喊声爹,
  叫声娘。
  乡亲们,
  称颂忙。
  这是谁家状元郎。
  ……
   
  中秋节俗称月节,在全年里是个重要节日。由于此时的月亮最为明亮,且又大又圆,象征着圆满和团圆,所以人们多以月饼相赠,互寄美好祝愿。这一天,除了白天大肆庆贺,夜晚还要举行烧斗香、树中秋、点塔灯、放天灯、走月亮、舞火龙、拜月、赏月等活动,是个家人团圆、亲友团聚,共享天伦之乐的好日子。而今年扬州百姓们兴奋的不仅是这些,更吸引他们眼球儿的还有朱月娥抛绣球择亲这件事。因此,中秋节这天一早,人们便从四面八方涌到衙门口看热闹,将这里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整条街道都站满了人。
  离衙门不远的地方,一座漂亮的彩楼早已高高竖起。它高两丈余,宽阔得像戏台,三个侧面及顶上围着布缦,周围插着彩旗。在彩楼前面,衙役们已围出一段场地。每隔两步就有一名衙役横着水火棍,阻挡着人们往前拥挤。
  还离着午时很远,黄白两家的人便到了。黄百万和吴谦领着一帮家人站在了彩楼东侧;白银海和侯亭等众人则站在了西侧。两家人还不时瞄对方一眼,全都摆出了一副谁也不服谁的架式。今天,黄有鹏穿了件天青色园领襕衫,头上戴了顶天青色儒巾,脚上登了双皂色靴,浑身上下显得既干练又潇洒。而白十力也特意准备了一套漂亮的新衣服,只见他头戴一顶淡蓝色儒巾,身着淡蓝色园领襕衫,脚上是一双深棕色的靴子,再加上那张细眉秀目的白脸,显得温文尔雅,气度不凡。
  临近中午,朱润卿和王文举料理完公事,也赶到了彩楼前。这时,夫人刘氏、吕氏、钱氏,以及王通判的家眷们也都赶来了。
  今天,最忙碌的当属小红和小翠了。她俩从一大早便为月娥选衣服,主仆三个换了一件又一件,老觉得不合适。一会儿,小红说:“小姐,这件颜色太深了,显得太老气了!”一会儿小翠又说:“小姐,这件颜色太浅了,秋天穿不合适!”一会儿月娥对着镜子又道:“这件太花了,不庄重!”她们挑来换去的,直选了两个多时辰,才把衣服穿齐整。接着又选首饰,临近中午时,总算是梳妆打扮停当了。她们刚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便有家人跑来催促,说时间快到了,请三个人马上过去。于是,小红和小翠马上扶着月娥,抱着绣球,去了衙门前面。
  此时,前来看热闹的已是人山人海,大家纷纷议论着,都睁大了眼睛,朝彩楼上张望。不久,午时到了。只见一名皂吏登上彩楼,笑盈盈地向台下喊道:“吉时已到,请黄公子、白公子入场!”他的话音未落,就见黄有鹏和白十力已穿过人群来到场内。接着,人群一阵骚动,都交头接耳耳地议论起来。
  皂吏往台下看了一眼,又大声道:“喜满乾坤福满楼,喜鹊喳喳闹枝头,一家有女百家求,今日看谁得绣球!下面,请朱知府千金,朱月娥小姐登场!”顿时,台下一片哗然。接着,就见月娥由小红小翠扶着登上了彩楼。顷刻间,人们欢声雷动,纷纷喝起彩来。只见月娥姑娘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上身穿了件粉红色绸衫儿,下身是一条嫩绿色百花裙,头上戴了顶宽沿帷帽。虽然垂下的丝纱遮住了面庞,但俏丽的身姿、优雅的举止仍然楚楚动人。小红和小翠今天也是一身新装,三个人站在那里就如仙女下凡一般,使人浮想联翩。
  这时,台下最紧张的当属黄有鹏和白十力了。虽说黄有鹏知道月娥今天会把绣球给他,但内心仍十分忐忑,唯恐到时候抓不牢,或出现意外,球被白十力抢去。而白十力此时见月娥如此美貌,也不免顿生爱意,心里唯恐月娥看不上他,把球投给别人。就在两个人内心紧张、暗中着急之际,月娥已从小红手里接过绣球,走到彩楼边沿来了。人们都睁大眼睛,停住了呼吸,直愣愣地望着她,看她把球抛向哪里。
  只见月娥朝台下看了一会儿,当辨明黄有鹏的方位后,猛地将球抛了出去。台下,黄有鹏见绣球冲他投来,忙伸双手去接。就在球将到手,似接非接之际,却身子一倾,跌了一跤。白十力手急眼快,一把将球揽进怀里。白家人见了,一片欢腾。看热闹的人们纷纷议论起来,声音嘈杂得如海啸一般。
  那月娥把球抛出去的一刻,心也随着飞了出去,见是如此结局,眼前一黑,当即晕倒在地。小红小翠见了,连同女眷们赶忙扶起她,前呼后拥地下了彩楼,回后宅去了。这会儿,朱润卿和王文举吃惊非小,就在他俩大眼瞪小眼,发呆发愣的时候,却见白银海领着儿子过来磕头了。
  “草民,给知府大人请安!”此时,白银海非常得意。白十力也兴奋得两眼放光。朱润卿先是一惊,连忙道:“白老先生,快快请起,有话站起来说……”白银海继续磕头道:“小人世代草民,自知犬子娶令千金为妻,实属高攀……然我儿已接绣球在手,请大人话复前言,成全他们的婚事……”说着,不住地磕头。这会儿,朱润卿的心里乱得跟麻一般,可是面对白银海的步步紧逼,也不得不狠命咬了咬牙,说出了违心的话。他双手扶起白银海道:“你看看……老先生,这是干啥?快快站起来说话!我身为一州之父母官,焉有说话不算数的道理……这件事,请你放心,咱们先前咋说的,现在就咋办……”白银海见他这么说,连忙冲白十力递眼色,示意他行礼。
  那白十力哪里还不明白这些,连忙跪下磕头道:“给岳父大人请安,请岳父大人成全我们的婚事,以后孩儿们定会好好的孝敬您老人家!”见他这样,朱润卿心里像吃了八个苦瓜一般不是滋味,可是又没别的办法,只好双手相搀道:“公子,快快请起,有话站起来讲……”此时,白家父子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看热闹的人们见结果已揭晓,再也没别的可看,都议论着散去了。王文举和黄家人也不声不响,垂头丧气地走了。
  只有白家人都兴高采烈地留在这儿。他们等着白银海和朱润卿把纳彩、定婚的事逐一商量好了之后,这才一同高高兴兴地回府。
  朱润卿从衙门前回来,走进后宅,见厅堂上酒宴已摆上。但除了几个仆人,夫人小姐都不见了踪影。忙问身边的人,这才弄明白都去绣房那边了,他也快步赶了过去。今天,本来是打算好好庆贺一番的,如今出了这种意外,谁还有心情吃饭呢,所以一早赶来的戏班还没开锣演出就被打发走了。仆人们见主人都不开心,谁也高兴不起来,一个个全愁眉不展的。整个朱府像被阴云笼罩了一般,到处是沉闷的空气,连个大声说话的人都没有。
  当朱润卿赶到绣房这边,见月娥正伏案哭泣,夫人刘氏、吕氏、钱氏也都陪着落泪,谁也不言语。小红和小翠垂手站在旁边,也都无精打采。朱润卿轻轻走到月娥身边,沉默了片刻,道:“孩子,爹岂不知你的心愿……可……可这是命啊!事已至此,我们……也只好认命了……”夫人刘氏忽地站起来道:“不行,说啥也不能这么委屈了孩子!你……你这就跟白家说去……就说咱不愿意这门亲事……”朱润卿垂头丧气地摇摇头,很无奈地道:“你以为我就愿意?可是……现在全城的人都知道了这回事!咱们要反悔,怎么说得出口……何况我又是一州的父母官,如何能出尔反尔呢!”夫人刘氏生气道:“我不管!反正我不把闺女给他们……我生的闺女,我说了算!”
  朱润卿苦笑道:“就算咱把白家推了,在这风口浪尖儿上,你以为黄家还愿意这门亲?他们就不怕别人说闲话?你放心吧,他们肯定在意的……”刘氏抹着眼泪道:“我不管!反正我闺女不给白家……谁也不给,我养她一辈子!”朱润卿见她这样,自己也跟万箭穿心般难受。他沉默着坐了会儿,又安慰了大家几句,便心情沉重地走了。夫人刘氏她们一直陪月娥待了很久,不住地开导劝慰她,直到掌灯时分,才各自心情郁闷地离开。
  月娥一直就这么坐着哭,后来眼泪哭干了,就愣愣地坐着发呆。中午饭他一口也没吃,晚饭端上来,又没动筷。小红劝道:“小姐,你好歹吃一点,保重身体要紧哪!”小翠也道:“小姐,你趁热吃点吧,不然,饭菜就凉了!”月娥也不言语,只是呆呆地望着前面。后来,小丫头们见她老这样,就把她扶到床上躺下,身上盖上了被子。一会儿工夫,她闭上眼睛,静静地睡着了。饭菜已热过三回了,但月娥仍在睡。一直等到三更过了,小红小翠才熄了灯,回房间睡觉。
  月娥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着,但是心仍停留在绣球飞出去的那一刻。她仿佛看到黄有鹏已接到绣球,她是那么高兴,小红和小翠也跟着兴奋地跳跃。接着就仿佛是黄家来提亲了,父亲高兴地陪着媒人在堂上聊天。母亲刘氏正和自己说笑,还有吕氏、钱氏她们也来祝贺,黄氏、可儿、玲儿、春儿、冬儿全来了……所有人都在笑,小红小翠还在不时地打闹……后来,仿佛自己要出嫁了,母亲不舍地抱着她哭泣,不住嘴儿地嘱咐……她也哭了,有对母亲,对亲人、对这个家的不舍,也有对过去一切的深深眷恋……再后来,她仿佛出嫁了,门外鞭炮齐鸣,刘氏亲自为她梳头、上妆,头上蒙上了大红盖头,由人扶上了花轿,一路上吹吹打打,耳边传来路人的声声赞叹……接着,又是一阵鞭炮齐鸣,黄府到了,她由人搀扶着进了门。这时,鼓乐齐奏,有人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进入洞房!’她随着口令磕过头,由人们拥到洞房坐下。只听外面宾客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夜终于来临了,大红的蜡烛把整个洞房里照得通亮。人们退出后,黄有鹏进来了,他轻轻地掀去盖头……她看到他了……他是那么英俊,笑得那么美,她也笑了……正待说话,一转眼,忽然新郎不见了,她四下里寻找,怎么也找不着,直把整个房间都寻遍了,还是找不着,她心里一急,不禁叫了一声……原来,她做了一个梦。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此时,月光透过纱帘洒进屋里,照得床头亮亮的。外面桂花树的影子映在窗格间一动也不动,像一幅水墨画儿一般美丽。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巡夜人的梆子声不时传来。这会儿,月娥已无心周围的一切,她的整个精神都沉浸在刚才的梦境里了。
  她想,如果自己永远活在那梦里该多好,那样自己就能永远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一生一世,永远这样过下去……可是,现实是无情的,它击碎了她所有的梦想,一想到即将到来的事,吓得她不禁浑身战栗。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从此和心爱的人永远分离,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一结局……可是,无情的现实是——无论她喜不喜欢,愿不愿意,都必须嫁到白家去……她从父亲的口气中已感受到了自己的宿命,然而她却不管怎样都难以接受……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呢?她想不出。虽然母亲会坚决地站在自己这一边,但她隐约感到这样的支持是那么的脆弱和无力。她清楚地知道,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做主,而母亲的主张,往往是以父亲的意志为准绳,不然就不符合圣人三从四德的教导,就是不知廉耻,就是离经叛道,那是谁也不可逾越的行为底线。今天,当月娥一想到这条无形的底线时,也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无力和彷徨。现在她彻底地感到不知所措了……此时,在绝望中她不禁想起了西王母授予的那句密语。她暗自默念了几遍,盼望着它能帮助自己,解救自己……也盼望着事情朝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转变……更盼望着最终能和心爱的人永远生活在一起……在这无限的期盼和不尽的忧虑中,她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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