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茱萸湾侯亭拜神汉 桃源处众人赏美景
作品名称:元笛 作者:肖丰硕 发布时间:2014-07-30 20:43:08 字数:10943
这回,白银海见有了盼头儿,心里平稳了许多。家人们散去后,他与侯亭接着聊起廖长生的事。“我真奇了怪了,那鬼也能养?”白银海很不解,“他是怎么抓着的?鬼也吃饭不成?”侯亭见他问这个,不由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道:“说起这个……太恐怖了,我听人说玩这个的,没啥好人,不是赌徒,就是恶棍,再不就是一些神汉……他们要在阴年阴月阴日,到淹死过小孩儿的水边,用黄杨木放到水里聚魂,时辰到了就用符锁住,之后再把木头刻成人形,做法一百零八天,这样这个小孩儿的魂儿就成了恶煞……还有一种方法,就是到凶杀现场或是灾难现场,用冥纸或是面食啥的醮血,带回来附在桃木上,放进小棺材里头,做法四十九天,就成了凶煞……再有就是先做一个小棺材,从难产死了的孕妇肚子里掏出个小孩儿,或是从坟里挖出个刚死的小孩儿,用蜡火儿烤小孩儿的下巴,用小棺材接尸油儿,用尸油儿直接练成小鬼儿……”
一番话把白银海吓得脸煞白,上下牙直打战,他结巴道:“咱……咱……要找它办过事,它以后……还找咱们不?”“那倒不至于……”侯亭道,“那些小鬼儿是冲养鬼的人说话,办啥事全听养鬼人的命令……只是这养鬼的……他也不知小鬼儿啥时候变脸,变脸时他就麻烦大了,小鬼儿能帮他,也同样能害他……对受助者来说,关键是养鬼人是不是起坏心……”白银海听这话心里有了底,道:“他养鬼无非是为了弄几个钱儿花,咱又不拖欠他银子,他害咱们啥?他要真缺钱的时候,只要言语一声儿,立马就把钱给他送去,咱养着他还不行?对这号人,我看多花些钱也值,谁知道以后还有啥大用?总之香迎着就是了,这有啥?”“老爷这话倒对,哪儿有吃了奶不叫娘的?只要用银子喂足了,不愁他不听老爷的话……以后,还真背不住有别的用途呢!”侯亭见主子已迷上了此道,这会儿也只好附和他。
临近黄昏,家人李乙回来了,说他表兄的亲戚已经找过那邻居了,那人愿意领着去找廖长生,至于廖某肯否帮忙还说不准。白银海听这话很高兴,当即决定让侯亭去办这件事。侯亭本来很忌讳和这类人打交道,但主人既然吩咐了,也只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养鬼术,是一种古老的方术,乃控灵术的一种。传说它的特点是收养已经去世人的灵魂,主要以夭折婴儿或早逝小孩儿的灵魂为主,用符咒法术来控制它们,由它们实施世人无法想象的灵异之事,其中以灵童耳接术和五鬼搬运术最为著名。由于摄魂、做法,安奉等每个环节都极为阴森恐怖,再加上养鬼者全是性情孤僻、相貌怪异的人士,所以一般人只要想到这些就会心生畏惧,更不要说直接去接触。如果不是家中确实有事,谁也不愿见他们。
侯亭自从应下去接洽这件事,心里就一直不自在,整个人也变得神经兮兮的。回到家中,茶饭不思,坐卧不宁。夜里几次都被恶梦惊醒,好不容易才熬到次日天明。
早上,他洗漱过后,草草吃了几口饭,便去了白府。当他来到大门口,见有人早把车马备下了。
这时,李乙和另外两个家人也到了。等几个人坐上车,仆人鞭子一响,车子便飞也似地朝城外跑去了。
今天,他们出城后不久,先来到一个名叫燕郊峪的小村子,接上了李乙说的那位亲戚的邻居,之后才一起去了茱萸湾。这邻居叫廖老顺,今年六十多岁年纪,须发眉毛都已花白,满脸的皱褶,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此人特别健谈,一上车就和侯亭李乙等人拉起了家常,他爽朗的笑声感染着每一个人,使大家的精神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侯亭此刻也忘了心中的恐惧,和人们说着各种新鲜事儿,一阵阵笑声直传出老远,吸引着过往行人不住地朝他们看。
原来,这廖老顺便是今天要找的那个廖长生的堂兄。两个人年龄相仿,从小一块儿长大。廖老顺家原来也住在茱萸镇的廖家沟,后来随父亲扛活才迁到了现在的燕郊峪。祖父母健在时,他们每年都常去廖家沟看望走动,只是从老一辈儿过世,才去的次数少了,但在春节时大家都相互拜年,关系相处得十分亲近和融洽。据廖老顺讲,这廖长生原来是个非常勤劳的人,家里种着十几亩地,也曾娶妻生子。但运气不好,后来老婆孩子都得病死了,他的性格也渐渐孤僻起来。曾经一度离家出走,一去就是十几年渺无音讯。后来回家,便声称学会了绝世的方术,会驱鬼看病,于是干起了神巫的勾当。他经营这行与别人不同,只有他看着顺眼的人才肯帮助;而且收费不多,富者一两银子,贫者一升米即可。不求发财,只为温饱。若遇上不顺眼的,就是金子堆成山也不帮。为此他救过无数的穷人,同时也得罪了不少富人。七年前,就曾遭人诬陷蹲过半年大狱。从那儿以后,他的性情变得更加孤僻,整日窝在家里不出来,过起了近乎与世隔绝的生活。这样一来,一般人更难求得动他,但是他的名声却因此越来越大。找他办事的人出于无奈,只好去求他的亲友帮忙说和。所以,廖老顺这些年没少捡外快、搂银子,尤其是富家大户的银子。此人表面上看很朴实,然而却是个非常贪婪的人。但廖长生不了解这一点,还一直拿他当好人,凡经他推荐的,一般从未拒绝过。今天,侯亭等人一大早便送去了白银五十两,要不他为什么这样高兴呢。
几个人一路说笑着,驱车在官道上飞奔。两旁的农田、村庄、行人,不断地闪到车后。过了一座山又是一座山,过了一条河又是一条河,道路曲折而又漫长。直到晌午前,才赶到了茱萸湾。
这茱萸湾是个有名的小镇,当地人都叫他湾头。处于南北大运河与芒道河之间,中部有廖家沟河穿镇而过。它是进入扬州的十三道湾中的第一道湾。当年隋炀帝下扬州时,便是由此登岸入境,并在这儿留有行宫。今天,当几个人进了镇子抬头看时,果见这里风光秀丽,景色宜人,满眼的苍翠,四处的鸟语花香。无怪乎唐代诗人刘长卿这样描绘此地:
半逻莺满树,
新年人独还。
落花逐水流,
共到茱萸湾。
此时,侯亭几个人哪里有闲心看景致,他们先找了家饭馆草草吃了点饭,接着便坐车去了廖家沟。这廖家沟离茱萸镇并不远,顶多三四里路。村子并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高低错落的房舍散布在一处土丘之上。村子附近是成片的稻田,村后便是滚滚流淌的廖家沟河了。此河就是以村子名称为名的,而该村也因此河远近闻名。当然,这与神汉廖长生养鬼也有关系。人们一提廖家沟,首先便想到他。
今天,当侯亭几个赶到廖长生家门前时,都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大门紧锁,门前的落叶足有半尺厚,连门框与门板间都布满了蜘蛛网。一看便知,这门好久都没开过。人们正诧异间,廖长顺笑着说话了。“我兄弟怕别人打搅他,故意不开这门,只走后门,咱们从后门去找他吧!”见他这么说,几个人才长舒了一口气。可是,绕过一条街,转到后门口,发现门仍锁着。喊了半天话,仍无人应。这下子,廖老顺心里也没了底。心想:莫非又出远门了?还是串亲戚去了?要是果真如此,可就坏了菜了,这么一来,我早上收的银两不得退回去?一想到往回吐银子,他便从心里往外不乐意,正心里着急之际,忽听附近有人唱歌:
柳灵郎,
柳灵郎,
生在荒郊古道旁。
吾今请尔为神将,
免在郊野受风霜,
四时八节祭祀你,
每日香羹你先尝
……
人们转头一瞧,只见几个八九岁模样的小男孩儿,正笑着闹着朝这边跑来,这歌儿便是他们唱的。廖老顺见了,忙过去拉住一个道:“这位小哥儿,我借问一声,这院儿的廖老汉上哪儿去了?知道吗?”小孩儿道:“这可不清楚,你找他干啥?”廖老顺道:“他是我堂弟,我是他堂兄,我有事找他……”没等他说完,这小孩儿便挣脱开跑了,边跑边唱道:
不知道,
道不知,
死固执,
时不识,
祸到眼前知不知?
不知道,
道不知,
常做恶,
不自知,
报应临头啥都迟。
……
转眼间,几个孩子便跑得没影儿了。侯亭苦笑道:“出仙人的地方,连跟前的小孩儿也怪怪的,唱啥不好,偏唱这个……”廖老顺道:“没准儿都是我兄弟教的,听说孩子们都爱和他玩……我断定,他肯定在家,没走远……”
就在几个人嘀咕的时候,忽见从远处来了位老者,须发皆白,弯着腰,肩上还扛着捆柴火,正一步两歇地朝这边走来。廖老顺忙迎上去,躬身施礼道:“这位老哥,请问您老,廖长生去哪儿了?您知道吗?”老汉停下脚步,抬头道:“你找他干啥?”廖老顺陪笑道:“我是他堂兄廖老顺,找他有点家事!”“咦?你是老顺哥?”老汉一下子兴奋起来。“是呀!”廖老顺一愣,“你是……”老汉放下柴火,廖老顺仔细一瞅,原来是堂弟廖长泰——他就是廖长生的长兄。
由于从小一块儿长大,两个人自然亲切得不得了。“老顺哥,你啥时候到的?到这儿了,为啥不去我家里?”“我刚来,正想在长生兄弟这儿待会儿,就去看你!”“家里人都好吧?”“好好,你家里弟妹他们也好吧?”“好好,咱哥儿俩一晃快两年没见面了吧?”“可不!过得真快呀,上次来,还是你家四小子娶亲的时候!”“可不是咋的,一转眼小四儿的儿子都一岁了,咱们也都老多了,再过几年,可能连见个面都不容易了!”“唉!这有啥办法,人不服老不行喽!往后呀,也只能是孩子们常跑了……”两个人手拉着手,亲热地聊了好一阵子。
后来,廖长泰问:“你这回过来,找长生是不是有事?”廖老顺道:“是有点事求他帮帮忙,那几个都是朋友介绍的,咱要说声不管,上下嘴皮一动容易,可脸面上说不过去不是……”廖长泰叹了口气道:“话是这么说,咱往后也别老找他了,他最近疯了……没在家……”人们听这话,都吃了一惊。廖老顺忙问:“好好的,咋就疯了呢?他没在家,去了哪儿啦?”廖长泰苦着脸道:“有半年了,他把前后门都锁了,自己在村后河边上挖了个地洞,他就住在那儿,每天啥也不吃,只喝点儿水,说是练啥玩艺儿……避谷啥的……前天,我还去过他那儿,他不让我把地点告诉别人,怕受打扰!”
廖老顺这会儿发了愁,皱着眉头道:“真不凑巧,出了这事……可是……可这帮人这么老远奔着来了,咱也没法儿打发回去呀!”见他为难,廖长泰也是一脸无奈,道:“长生这人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说的话,谁能拗得过……我看他八成是疯了,不然跑那儿练那玩艺儿干啥?”见这兄弟俩愁眉不展,不住地叹息,侯亭在一旁抱了抱拳道:“这位兄长,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明白了,可是俗话说得好,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今天我等都来了,何不破个例引见我们去见见令仙弟呢,若是他不愿帮忙就算了……倘若肯帮忙,岂不是更好?”听侯亭这么说,廖老顺眼也不眨地望着廖长泰。
这时,廖长泰也很为难,犹豫了好一阵子,才十分不情愿地说:“那好吧……那我就领你们去见他……不过,不能跟去这么多人,客人就去一个吧!”侯亭喜出望外,转身对家人们道:“那么的,就我一个人过去好了,你们先留在这儿等着,要看好车辆,别让牲口淘气啥的,我去去就来……”说完,便和廖家兄弟一块儿出了村子。
村北河滩是一片荒芜的世界,这里矮林和杂草竞相生长,山鸡和野兔经常出没,无数的蚊蝇集群飞舞,就像茧荒的北国一般。进入这片地域,根本没有道路,三个人只能拨开杂草往前走,不时就有蛇从身边窜出,吓得他们心惊肉跳。就这样摸索着,走了好一阵子,才在一棵矮树下,发现了一间简易的小木屋。廖长泰道:“地洞的洞口就在这小屋儿里,你们都别过去,我先进去和他说说,如果他愿意,我再招呼你们……”侯亭和廖老顺马上止住了脚步。廖长泰走近小屋,小心翼翼地打开屋门,走了进去。
等了很长时间,才见廖长泰满面春风地走出来,道:“今天还真不错,我给你们道喜了,他答应见你们了,不过不是在这儿,让去他家里,他夜里子时回去!”廖老顺道:“在这儿见个面儿不是一样吗?为啥还非要回去?”廖长泰笑笑说:“他这么做,准有这么做的道理,这事儿……咱必须听他的,不然往下的事就没法儿办了,我看咱还是回去吧,到家里等他去!”没办法,三个人只好顺着原路返回来。
进村后,廖长泰把这帮人都请到他家里,热情招待。让家里人宰了两只鸡,一只鸭,割了十斤猪肉,买来几坛好酒。晚上,让大家吃了一顿丰盛的饭菜。几个人酒足饭饱后,才步行到廖长生这边来。
这廖长生家的院子很宽敞,有上房三间,侧房六间。还建有三间厅房、五间仓房和两间车棚。可以想见,这当年也是个男耕女织勤劳度日的幸福家庭,只是被无情的厄运彻底击垮了。现在,虽然房舍依旧,却早已物是人非,连院中的甬路上都生出了杂草,屋里的四壁也被灰尘和蛛丝布满了。由于长期无人居住,或是与养鬼有关,眼前的一切显得很阴森,仿佛每一个角落都飘荡着魅影,令人心生恐惧。也仿佛这里四季都是严冬一般寒冷彻骨。
今天,侯亭几个在这里待得时间一长,身上全起了鸡皮疙瘩。好在有廖家兄弟在这儿陪着,多少给他们壮了不少胆。几个人东拉西扯地聊着天,时间不住流逝着。当接近子时,廖长泰打开了养鬼房间的门。不知为什么,只觉一股逼人的寒气冲出房门,吓得人们不禁毛骨悚然。无奈,他们只得随着走进屋里。
此时,房内的灯烛已点亮了。在烛光下,只见屋里的摆设很繁杂,几案上安放着几具不大的小棺材,上面落满了灰尘;案前有一张供桌儿,上面的供品早已干枯腐败;供桌儿前有青铜香炉,炉内盛满了香灰和香根;不远外,地上放着两只灰色的泥盆,是烧纸钱用的,里面残存着许多纸灰;在阴暗的角落里摆着许多不同样式的小木雕,他们或趴、或坐、或蹲、或卧,皆为儿童形象,面目极为丑陋狰狞。望着眼前这一切,几个人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子时刚到,就见房舍里的几扇门全自动打开了,一股无名的阴气袭了进来。接着,一个蓬头垢面、衣服破旧的老者出现在门口。这便是廖长生。只见他身材瘦高瘦高的,脸上瘦的皮包骨,牙齿也脱落了几颗,可是一双眼睛锃亮,透着无名的诡异,让人望而生畏。这时,他进了屋,并不和人打招呼,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直接就坐到几案后的椅子上了,也不言语,独自闭目养起神来。侯亭等人一见,慌忙躬身施礼。廖老顺堆起笑脸,拱手道:“自上回一别,兄弟一向可好?家里你嫂子常念叨你,老嘱咐我……让我常过来瞅瞅……可我也是总抽不出空闲,不然早过来看你了!”见他说话,廖长生只睁了一下眼睛,一声也没言语。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见廖长生不说话,谁也不敢吱声。后来廖长泰耐不住性子,往前挪了挪脚道:“兄弟呀,老顺哥来看你,你咋不说话呢?”廖长生眼也不睁,阴阳怪气地道:“无利不起早,无事不登三宝殿,啥事?说吧!”
廖老顺吓得浑身一惊,拱手道:“兄弟呀,我也不好意思老来麻烦你,尤其是听说你还在修仙,我就更是不好意思……只是……只是我有个朋友最近遇上点儿事,咋也解不开,就想到我了,让我跟你求个情,求你帮帮他们,我为这……为这很为难,可……可又碍于情面,这才斗胆领他们来了,我求兄弟看在哥哥的面上,能帮就帮帮他们,能助就助助他们……你就,只……只当是给哥哥我帮忙了,兄弟!你看咋样?”廖长泰也在一旁求情,道:“兄弟,不是我帮他们说话,几个人大老远的来了,怪不容易的,你能帮就帮帮他们吧,咋说助人也是件积德的事……”
听他说这话,廖长生忽然睁开了眼睛,嘿嘿一阵冷笑道:“积德?叫造孽还差不多!”廖长泰十分吃惊,道:“兄弟咋这么说呢?扶危济困,你做得还少?提起这个来,谁不夸你……”廖长生打了个手势,止住了他的话。抹了把凌乱的胡须道:“今儿,你们来的人里,哪位是侯管家?”
侯亭吓得浑身发抖,拱手道:“在下便是!”廖长生斜了他一眼道:“你这回是为白家的事跑腿儿来了,对吧?还打算让我帮着赢得绣球,对不对?”见对方早知道了底细,侯亭不禁大惊失色,声音颤抖着道:“既是仙家啥都知道了,我也不隐瞒您老人家了,我家老爷特别喜爱那朱家千金,很想与之联姻……由于心爱至切,所以才想到了求您老人家帮忙,恳请仙家大发慈悲,成全我家老爷的心愿!”
廖长生冷冷一笑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皆有定数,怎么能强求呢?”廖老顺上前说情道:“兄弟呀,白家老爷只是想玉成此事,这里头没有一点儿歹意,我看哪,你能帮就帮帮他们吧!”廖长泰也在一旁道:“是啊,你就看在我们老哥儿俩的面子上,帮帮他们吧,况且助人婚姻也是件好事……”此时,侯亭等人也纷纷恳求。
廖长生叹了口气道:“强扭的瓜不甜,信不信由你们!既是大伙儿都说情,我也不好驳面子……这么着,不妨帮一回忙,只是下不为例!”侯亭听这话,不由得心中一阵狂喜,连忙附和道:“只此一回,下不为例!下不为例!下回再不敢麻烦您老了!”廖长生看了他一眼,随手翻出一道符道:“八月十五那天,把这个贴在白公子的衣服上,事先不能让他知道,也不能丢掉,把它贴牢了,保管心想事成!”说完,递给了侯亭。那侯亭千恩万谢地接过去,仔细地藏进衣兜里,然后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道:“多谢仙家了,我家老爷为了酬谢您老,特意准备了纹银五十两,望您笑纳!”说着,命人捧了进来。
廖长生嘿嘿一阵冷笑,道:“我不要这个,你们全拿回去吧,没别的事,那我就告辞了,见谅!见谅!”说完,没等人们反应过来,便没了踪影。接着一股旋风刮进了屋里,吹得纸钱七零八落。顷刻间,烛火跳动了几下也灭了。吓得人们连滚带爬地逃出屋子。
侯亭见廖长生不收银子,便把这些留给了廖长泰,使得廖家兄弟都十分欢喜。他们当夜全留在了村上,次日一早才告辞回去。
中秋节转眼既要到了,朱知府一家提早准备了节日物品,尤其是把绣球赶制出来了。这绣球直径半尺许,由几块缎面拼合缝制而成,上面绣有鸳鸯花草等图案,做工精细美观。内填荞麦皮等物,还缀有多个杏黄色灯笼穗,非常漂亮。是由夫人刘氏、吕氏、钱氏等人用了整整两天时间完成的,一针一线间寄托了她们无限的祝福和期盼。
自从定下抛绣球决婚事之后,尤其是从观音禅寺回来,朱家合府上下没有一个不欢喜的。朱润卿和刘氏自不必说,其中最高兴的当然是月娥姑娘了,此时她才真正体会出一切都能自由自主的快乐。面对即将到来的幸福,她内心充满了期待和向往。对未来美好的生活,她为自己编织了太多太多的梦。她已彻底陶醉其中了。
小红和小翠见小姐这么高兴,自然也欢喜得不得了。整日都笑个不停,闹个不停。月娥有时会说她们,要她们不要这么吵,但是两个人谁也管不住自己,弄得月娥也无可奈何。这天,见她俩又闹起来没完,月娥赌气道:“让你们闹吧,我躲开你们!我出去!”说着,就往屋外走。小红见了,忙追出来道:“小姐,你去哪里?我跟你去!”小翠也跑出来说:“我也跟你去,小姐!”月娥道:“你们不是爱闹吗?追我干啥?你们在家好了,我出去清静清静!”
小翠道:“让我们跟你去吧,小姐!我们再也不闹了!”小红也说:“是啊,我们全听小姐的,再也不闹了!”月娥虎起脸来道:“说得好听,你们谁拿我的话当话了?你们还是在家看家吧,我到花园清净一会儿去!”小红和小翠一边一个拉着她的胳膊道:“小姐,我们到那儿伺候你去,你就让我们去吧!”月娥无奈地摇摇头道:“你们哪,真是的,真拿你们没办法……跟着我,就安静点!要不,我就不去了!”小红小翠答应一声,就跑到前面去了。
三个人出了院门,往旁边走了没多远,顺着碎石铺成的甬路往北走,不久便来到花园里。这花园不算很大,但规模也不小,亭台池榭,假山怪石,花草竹木,样样齐全。虽然已是八月份了,但这里依然繁花似锦,鸟语蜂鸣,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走到这里,就仿佛进入了世外桃源一般,令人神清气爽,耳目一新。
今天,三个人顺着青石路,在竹木花草间穿行。时而驻足观赏,时而缓步徘徊,时而指点评论,时而追逐嬉戏,尽情玩味着这里的每一处景致。后来走得累了,便停下来,坐在路边的长石上休息。坐了一会儿,说了阵子闲话,又站起身悠闲地往前散步。此时,忽听远处有脚步声,接着传来说笑的声音。渐渐地看清了,是可儿、玲儿、春儿、冬儿她们。原来,这姐儿几个今天又过来串门了。她们先到前宅拜会过夫人刘氏,接着就去绣房那边找月娥,见院门锁着,便料想到来花园了,于是才一路找到这里。
这会儿,两拨儿人一见面,场面顿时热闹起来。他们说呀笑呀,把个花园吵得都沸腾了。说笑了一阵,月娥就领着可儿去池塘边看荷花了。小红小翠则和玲儿、春儿、冬儿在花间捉起了蝴蝶。少女们在这优美的环境中,尽情享受着自然赋予她们的闲适、幸福和快乐。
临近中午,夫人刘氏、吕氏、钱氏也来到花园里。她们游逛了一阵,便与月娥这帮人会了面。今天刘氏特别高兴,他提议在花园里摆上酒席,要与女眷们在这里热闹一番。
仆人们听到吩咐,立刻下去准备。时间过去没多久,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便陆续送到凉亭里,摆在石桌儿上。夫人刘氏见菜上得差不多了,便开口道:“今儿没啥别的庆贺之事,只是觉得高兴,才招呼大伙儿聚一聚,小酌一番,再过三天,不就是中秋节了吗,等月娥的亲事定下来,咱们再好好热闹热闹,到时候还要请戏班呢!”
吕氏道:“听说城西的王家戏班唱得比谁都好,咱们不如先跟他们订一下!”钱氏道:“城北的李家戏班也不错,那跟头翻得可利索了!”夫人刘氏笑笑道:“那就两家都请……让他们唱个对台戏,看谁唱得好,就多赏他们银子……”
孩子们听说有戏看,都乐得直拍手。小红和小翠给大家斟过酒,也兴奋得直跳。此时,可儿笑眯眯地对月娥道:“月娥姐,过两天我就不能叫你姐姐了……”“为啥?”月娥很诧异。可儿扫了她一眼,笑道:“你要和我舅舅定了亲,咱就得改辈儿了,我得叫你舅妈才对呢!”月娥听这话脸腾地红了。“你也胡说,是不是?”说着举手便打。可儿赶忙笑着逃走了,躲在柱子后面,冲她扮鬼脸。
玲儿也笑道:“我姐说得没错,我们都得改口叫舅妈了……”“你也胡说,再乱讲,我……我连你也一块儿收拾……”月娥没追着可儿,又来抓玲儿。玲儿眼尖,见状早溜了。三个人在亭子外嬉闹了好一阵,才被刘氏唤回来。
她们重新坐定后,酒席随即便开始了。大家欢声笑语地互相敬酒,热热闹闹地吃喝起来。酒过几巡,钱氏开口道:“今儿虽说不是啥特别的日子,也没啥大事喜事,但是难得大家这么高兴!我提议,咱们来个击鼓传花讲笑话好不好?谁要讲得不好,就罚酒三杯,不会讲笑话的,给大家唱个歌儿也行,大家看这样行不行?”玲儿一听讲笑话,马上来了精神,道:“我赞成,谁不会就唱个歌儿……”可儿道:“这是个好主意,我也赞成!”月娥和吕氏也表示同意。夫人刘氏道:“既然都没意见,那咱就这么办……”说着,马上让人取来花鼓等物。
小红笑道:“我来击鼓!”说着走过去,一把抄起鼓槌儿。这时,小翠也将一束鲜花交到刘氏手里。见一切就绪,鼓声马上响起。就听那鼓点儿时而急促,时而舒缓。随着节奏,那花儿在人们手里传递。后来,当传到月娥这里,鼓声突然止住了。可儿笑道:“月娥姐,花儿在你手里,你给大家讲个笑话吧,可要讲好了,不然要罚酒的……”
玲儿也道:“月娥姐,你要把我逗乐哟!不然,就得挨罚了!”月娥冲她们笑笑说:“我的笑话儿可多了,随便说一个就让你们笑破肚子……”说着,翻了翻眼皮,想了想道:“早先的时候啊,有人向一个老财主借牛!还写了信,让仆人带去。正巧,碰上那财主陪客人说话。这财主是个死要面子的人,怕人知道他不识字,就装模作样地看了信,对仆人说:‘啥事都知道了,我一会儿就过去!’”几句话,把人们全逗乐了。
夫人刘氏道:“这就是死要面子,不懂装懂的结果,你们年青人千万别学他那样儿……”说着,也大笑起来。人们喝过一巡酒,鼓声又响起来。这回,花儿正好落到刘氏手里。小红道:“这回轮到您了,您哪,这回可得给我们讲个新鲜的!”小翠也道:“您可千万别讲老掉牙的了,要说个谁也没听过的……”刘氏笑了笑道:“好好好,今儿我就讲个新鲜的,咱就说说傻姑爷的事儿……”小红连忙道:“不好,,不好,我们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您讲个别的吧!”刘氏微微一笑道:“这回我说的,保证大伙儿都没听说过……”她沉了沉,接着说:“话说有这么一家儿,生了个傻小子,眼看都二十出头儿了,还傻里瓜叽的,就打算让他出门学点儿本事!临行前,还给了三两银子,作学费!”
“傻子出了家门儿,走啊走,看见前面一片树林……这时,有个猎人背着弓箭走过来,鸟儿们见了,呼地一声全飞光了!这人很感慨,自言自语说:‘真是一人入林,百鸟哑音!’傻子听了,忙跑过去问:‘你刚才说的啥?能不能教给我,我给你一两银子!’猎人很高兴,就告诉了他。傻子牢记在心里。”
“接着,又往前走……就见前头有个大池塘,有个汉子正挥网打鱼,可惜啥也没捞上来,他不住地叹气,说:‘一池好清水,可惜无鱼虾!’傻子听了,忙跑过去问:‘你刚才说的啥?能不能教给我,我给你一两银子!’打鱼的很高兴,就告诉了他。傻子牢记在心里!”
“再往前走,就是一条河了,河上架了一根独木桥……这时,正好有个汉子扛着一捆柴火要过桥,试了试没敢走,而是从河里趟了过去!到了对岸儿,这人很感慨,说:‘可真是双桥好走,独木难行啊!’傻子听了,连忙追了过去问:‘你刚才说的啥?能不能教给我,我给你一两银子!’那人很高兴,就告诉了他。傻子牢记在心里。这时,他见银子也花光了,就回家了。家里人见他回来,都很高兴。很快就给他张罗了一门亲事,并且结了婚。第三天,是回门的日子。傻子一早就牵着大叫驴,驮着媳妇上路了!”
“丈人家那头儿,亲戚朋友们早就听说了,知道姑爷是个傻子,所以从他一进门儿,就谁也不吱声儿,都乐呵呵地瞅着他。这时,傻子立马想起学的头一句话,就说到:‘真是一鸟入林,百鸟哑音!’大伙儿一听,都吃了一惊!心说,都说姑爷傻,可听这话也不傻呀!人们赶紧把他让进屋里……这时候,有人端来碗水,故意没放茶叶,寻思着逗逗这傻子!这时,傻子又想起了第二句话,就说:‘一池好清水,可惜无鱼虾!’人们一听,这是姑爷挑礼了,赶忙把茶水端了来!”
“坐席时,又有人逗傻子,只给了他一根筷子。傻子马上又想起了第三句话,说道:‘双桥好走,独木难行!’见姑爷不乐意了,人们赶忙把另一支筷子拿了来。这时,早有人把情况儿报告给了丈人丈母娘,老两口儿听说姑爷不傻,都乐坏了。可这时,小舅子又过来逗傻子了,说:‘姐夫,今儿,你们几个姑爷不如来个比赛,都骑着自个儿的牲口围庄绕一圈儿,谁先回来,就坐首席,你们看咋样儿?’人们听了,全拍手说好。这样,大家就都出了屋子,来到院儿里!”
“大姑爷骑的是马,二姑爷骑的是骡子,只有傻子骑的是驴。三个人把牲口牵出门外,就比试起来,结果傻子被远远地甩在了后头。出了村口,傻子见那两个跑上了大道,也没追他们,而是选了条小路先回了家。结果傻子跑了第一名。这下子,可把丈人丈母娘惊奇坏了。他们围着这驴不断地问这问那。傻子随口胡编说:‘这驴叫得儿,多好的牲口都跑不过它呢!’这时,丈母娘说话了。‘我说姑爷,你这得儿跑这么快,能不能在下小得儿的时候儿,给我们留一头?’傻子啥也不懂,也不知道驴还能下驴,于是就想了个馊主意应付老太太。他随手从院儿里抱起个老倭瓜说:‘这个用棉布包上,在怀里捂上半月就是得儿了!’”
“他这一说呀,可把这丈母娘害苦了。这回就整天怀里搂着个倭瓜,也不管白天,还是夜里。你想啊,倭瓜老搂着,能不坏,能不烂吗,到了第十四天头儿上,就有些冒酸味儿了,还流汤流水儿的。这时候儿,老丈人说话了:‘不如我套上车,拉着你,找姑爷瞅瞅去,老这么着也不是办法啊!’丈母娘说:‘还差一天了,不如我就忍忍!’老丈人见满屋子都是酸臭,就不住嘴儿地劝。丈母娘架不住唠叨,就随老丈人上了车。这车就飞也似的往姑爷家的方向跑。那车跑得太快了,把丈母娘的肠子好玄没颠出来。在过一片坑洼时,车并没减速,车身使劲一颠,丈母娘抱着的倭瓜被甩出了车外。也凑巧,正砸在一只野兔子旁,倭瓜一破,它受了惊吓,撒开腿就跑得没影儿了。丈母娘一见,把老伴儿埋怨坏了。‘啥不怪你这死老头子,就差一天就不让搂了,你看那小得儿跑多快……’”听到这儿,人们全乐坏了。笑得可儿趴在了桌儿上;玲儿直拍月娥的肩;小红用鼓槌儿直打自己的腿;小翠笑得连腰也直不起来。人们笑了好一阵才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