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从魏德满总经理的办公室出来，张义斌领着司徒云湘来到四层，司徒云湘的办公室就设在四层，办公室是办公和生活连在一起的一套房子。其中包括中间一个办公室，这里边摆放的都是一些办公桌、电脑、书橱、资料柜等，在办公桌地对面左手放着一套欧式沙发和茶几、酒柜。办公室的西边是一个会客厅兼会议室，围着会议桌有十几把椅子，在椅子的后面靠墙边儿还有一圈儿沙发，这是会议的旁听席。在办公室的东边有一个一室一厅带卫浴的套间，卧室里有一张宽大的双人床，床头柜是一个精致的梳妆台，床的左侧整个一面墙被做成了一个大衣柜。床头柜的右侧紧挨着落地窗和阳台，整个生活区的布局看上去比较雅致。这就是她走向社会的第一个栖身之所，总地来说工作条件和生活条件还是不错的。
　　来到司徒云湘的办公室里，张义斌先招呼司徒云湘坐下以后，便忙着涮洗杯子，准备给司徒云湘沏茶倒水。司徒云湘没有立即坐下，而是在屋子里隔着玻璃向东边的起居室和西边的会议室扫了几眼。然后她来到办公桌前轻轻地坐下来，双臂的胳膊肘撑在桌面儿上，双手抱拳垫在自己下巴底下。一边在心里思索着刚才魏总经理谈话的用意，一边审视着眼前这位自己的副手。
　　张义斌是个高个子的男人，身体比较瘦，看上去文邹邹的。年龄看上去和自己不相上下，白净的脸上戴着一副黑色边框的眼镜，说起话来总是不慌不忙有板有眼的。从那些客客气气，随机应变的话里，可以判断出他是一位思路很清晰，观察很细腻，反应很敏锐的人。司徒云湘觉得，不管长沙公司的现状如何，毕竟自己已经单人独戟的来到了这个公司里。面对这个陌生的环境，即使报到第一天情况再出乎意料，自己也要面对现实地把工作开展起来。眼前这个张义斌，是她来到长沙分公司以后第一个需要了解的人。因为他接下来要整天不离自己的左右，很多事要经过他的手去做。所以，这个人到底可靠与否很关键。想到这里，司徒云湘便和张义斌随便的，好像是不经意的闲聊起来。
　　“张主任，你今年多大了？看样子咱俩年龄应该差不多吧？”司徒云湘问道。
　　“哦，副总经理真有眼力，我今年正好三十周岁。咳——这人真不禁混呐，不知自不觉就到了而立之年了。”张义斌把刷好了的两个杯子，沏好茶放在司徒云湘的跟前一杯，然后自己坐在司徒云湘的对面和她聊了起来。
　　“哦，你比我大一岁呢，正式的老大哥呀。”司徒云湘故作轻松地说道。
　　“咳——大一岁也是瞎长一岁，没多大出息。哪像你，年纪轻轻的博士都读完了，真是前途无量啊。”很显然，张义斌在司徒云湘面前故意示弱。初次打交道，在互不了解的情况下，在上司面前说点恭维话，这也是人之常情。
　　“那也不见得，我这些年光知道上学了，社会上人情搭理，工作上的实际经验一点也没有。现在来到长沙，还没有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坐下呢，就接受了这么多责任重大的工作，好像无从下手的感觉。我在长沙人生地不熟的，今后还请老大哥在公司里多多帮忙呀。”司徒云湘主动邀请张义斌帮助自己，就是想在初来乍到的这个新公司里先拉住一个自己的人，不然公司里的情况什么样，魏德满在瑞士总部里的水有多深，她都无从知道。
　　司徒云湘娇滴滴柔颤颤的说话声音，让张义斌听了很享受。面对这位刚来的漂亮女上司，感觉好像是在上帝面前一样，便毫无保留地说开了：“这个好说，以后时间长了你就都知道了。总的来说，咱们这个公司是个外企，很多像工作习惯呀、工作观念呀、相互信任呀等方面，操作起来都是两张皮。”
　　“哦，这样怎么行呢？这样会导致很多工作脱节，弄不好会出现很多失误。”司徒云湘一听公司里的情况是这样，又想起刚才魏德满的工作方法，她想这可能就是长沙公司管理上的一个弊端。
　　“在这方面，魏总经理是认识不到的，所以公司里地运作都是在机械的管理，各部门之间地协同做的非常不够好。像在用人这一点上，一般情况下，公司总经理都是总部派过来的外国人。而在公司里那些干实际工作的人呢，大多都是中国人。由于从总部上层来讲就信不着咱们，所以这就形成了一种消极氛围，在公司里的中国雇员都是有一种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态。这样的态度是因为我们做的再好，上边的领导也不知道。上边领导不知道我们的工作情况，就堵塞了中国雇员升迁的途径。而上边领导的真正意图呢，我们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让我们中国人和总部的老板就在心里隔了一层。有时不单是隔了一层的问题，而且做事还要处处小心提防被人暗算。”张义斌继续介绍着目前公司内部的运作情况。
　　“一个金融企业的经营，团队精神很重要。这种没有凝聚力的管理方式，让员工养成了短期行为，这是管理者的悲哀。员工们的成绩得不到上司的肯定，就会造成上级和下级在信息上的堵塞，继而转变为消极怠工。到头来损失地还是企业的利益，这种管理方法太让人不可思议了。”司徒云湘在张义斌面前，对长沙分公司的内部现状给与了否定。通过张义斌的介绍，她逐渐的对长沙分公司存在的内部问题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是啊，为了提防自己的工作成绩被埋没，中国的员工在做好自己本职工作的同时，还要想个办法或渠道及时地让总部的领导知道。不然，自己费劲劳力地做了很多，到头来业绩弄不好就会让别人抢去了。自己要是因为这些事气不顺，或者处理不好这些问题，到后来出了一些力还落一身不是。”张义斌又补充的说道。因为刚才司徒云湘的话一语中的，让他从心里感到佩服。因为她说的这些话，正是长沙分公司的现状。譬如刚才在魏德满的总经理办公室里，魏德满的表现就说明了这一点。
　　“在一个企业里，升迁的机会应该人人平等。这种对待雇员业绩考核上的不平等，是企业管理当中地一种潜在危害。我认为下一步公司应该在人事聘用上，实行能者上庸者下的用人方针。要做到量才使用，知人善任，任人唯贤，机会均等。”从张义斌的话里，司徒云湘可以断定张义斌对魏德满地管理方式是有成见的。所以她便在张义斌面前道出了自己的观点，目的就是让张义斌相信自己是一个公正无私的人。在她的手底下干活，是大有机会得到提拔的。
　　“司徒副总经理，你想为咱们中国人争取平等地位的意愿是好的，可这些外国人未必就会采纳你的意见。长沙公司只要魏德满在这里，再有本事的人也得败在他的脚下。因为瑞士总部相信的是他，而且在这种管理模式下，他就是总部的代言人。总部对我们工作在下面的这些员工的了解，也是唯他言是听。在总部的总裁和董事们，他们哪知道我们大哥贵姓啊。”张义斌说的这些，虽然有些牢骚，但也是这几年的经验之谈。
　　“我想问问你，今天魏总经理对我的工作安排是否有些欠妥？我想听听你地看法。我头一天来公司报到，他就给我安排了这么繁重地工作任务，他这是有何居心呢？”司徒云湘试探地问道。
　　“那是明摆着的，他就是成心给你出难题呗。”张义斌回答得很干脆。
　　“他为什么要这样？”司徒云湘追问道。
　　“你可能不知道吧？聘请你来长沙，不是魏总的意思，那是瑞士总部在北京招聘会上决定的。听说聘请你来主要目的，并不是像魏总说的那样，是让你来参与三项攻关计划的。我听说聘你来长沙分公司，就是因为长沙公司连续三年完不成总部下达的年度计划，所以总部这两年一直在物色一位能在中国市场上挑大梁的中国高管。魏总经理这两年已经察觉出来了，所以他一直对上面派下来的人如临大敌。只要是总部派下来的人，在工作中他就从中作梗，设障碍使绊子，工作上很不配合。”从张义斌的话里，司徒云湘似乎感觉到了自己将要面临的困难和处境。同时司徒云湘又认为，魏德满的这种表现，恰恰又暴露出了他自己的弱点。他的这种嫉贤妒能行为，正好暴露了他在领导岗位上不会使用人才的缺陷。他把每一个有能力的人，都视为自己的潜在对手，这就失去了一个公司高管应具备的最基本的领导才能。听了刚才张义斌所反映的有关总部的意图，司徒云湘面对这样一个城府不深思维简单的魏德满，她突然在心里觉得，说不定这个魏德满对自己来说是一个机遇。
　　“我刚刚来到这里，各方面条件资历也不够，根本就威胁不到他的领导地位。他为什么和我过不去呀？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司徒云湘揪住这个话题不放，是想从张义斌的嘴里知道更多有关魏德满的更多信息。
　　“你刚来到这里，对魏德满这个人还不是很了解。其实，他就是一个没有工作能力的庸才，是个妒贤嫉能小肚鸡肠的人。他虽然整天以自己是中国通自诩，但他也就是在他父亲的指导下，学了一些中国的厚黑学呀，孙子兵法呀，三十六计呀，还有三国、水浒、红楼梦什么的。其实真正的中国国学，他是了解甚微的。所以当遇到具有挑战性的冲突时，他就会惶恐不安束手无策了。我们也应当承认，在中国的商业圈里，充满了急流险滩这是不可否认的。但是在这样的恶劣环境里，在中国的商业圈里，怎么会出现了那么多的商业奇才呢？这是因为中国人有中国人经商之道，善于胸有城府在夹缝中生存，善于在险象环生的竞技场上深谋远虑游刃有余，这就体现出了中国人的大智慧和雄才大略了。像总部聘你来长沙任副总经理这件事，魏德满表现出很警觉很害怕的样子，就显得他很肤浅、很没有城府、更是无计可施的表现。而刚才那些生硬且武断地工作部署，更显示出他内心地狭窄和按耐不住地惊慌。”张义斌看人还是比较客观的，他对魏德满的分析可以说是入木三分。
　　“哦，原来他是这样一个人啊。怪不得他今天的做法看起来有些违背常规呢，原来他内心有他自己的打算呢。经过你这些分析，说明你还是很了解魏德满的。下一步工作开展起来，还有劳你多多提醒，不然我会很被动的。”司徒云湘很客气地说道。
　　“这你不用客气，协助你做好工作是我分内的事。咱就说那三项计划吧，那是总部给我们下达的下一个年度的几个补充意见。现在只是筹备阶段，具体干要等到明年才着手开展。咱打个比方，他要是那有城府的人，他不动声色地利用我们地努力和大家一起把这项工作开展起来。等有了成效以后，他在长沙分公司内把我们表彰一番，甚至还可以发一点奖金来把大家稳住，这些成就在长沙分公司里就算过去了。接下来他把大家共同作出的成就，作为长沙公司的业绩向总部一一汇报。这样一来，我们所做地所有功劳还不都是他的。如果他要是真的这样做了，那咱们谁都争不过他。因为他毕竟是总部直接派过来的，长沙的业绩和荣誉都会很自然地戴在他的头上。然而，他就是这么一个鼠目寸光急功近利的人，只知道针锋相对，不懂得迂回战术。”从张义斌的口气里，司徒云湘感觉他的立场已经站在了自己的一边，这说明今天的谈话达到了预期效果。
　　“既然是明年的计划，他又何必这样急匆匆抓紧实施呢？连个基础性的准备工作都没有就着急忙慌得开展工作，到时候出现失误搞砸了怎么办？金融领域里的制度改革，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这要反复斟酌，反复论证，反复推演才行。这是一个很庞大的工程，就像一个网络一样，庞杂得很。这几项工作急于求成是不可行的，如果饥不择食匆忙上马，一旦流入的资金和贷出的资金掌控不好，必然会造成很大地损失。这一点，他在金融行业供职这么多年，应该心里很清楚才是。”在自己的下属面前，司徒云湘这样侃侃而谈，就是要展示一下自己的宏才大略，就是要自己的下属明白，她不是一个草包。这样的结果，就是要让她的手下人臣服与她。下级对上级地臣服，很大程度上来说是因为对上级地佩服。
　　“由于他的本性所致，这几年魏德满在长沙的工作心态，一直就是一副武大郎开店的心态——比他高的不要。他今天的举动，就是怕你将来工作上有了成就会取他而代之。所以，他才趁你立足未稳之际，趁你经验不足之时，急急忙忙地让你去干这些变数很大的工作。他的目的就是恨不得让你把这些事情都干砸了，造成大量损失后，让总部和董事会与你解除合同。只要把你挤出长沙分公司以后，他的交椅就安稳了。前两年总部也派了两个副总过来，他都是用这种阴谋诡计把人家挤走了。所以，对于魏德满的工作安排，你要心中有数才是，且不可盲从行事上了他的当。”张义斌画龙点睛，道出了魏德满的真实意图。
　　“我干砸了，最多会失掉工作。但对环球公司来说，那损失可就大了。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的去留，故意给公司造成巨大的损失。他这是个什么心态呀？他的团队精神哪里去了？就从这一点，他这个总经理干得就有点玄乎。”司徒云湘用挑衅的口气评论着魏德满，目的是想让张义斌再吐露点什么。
　　机警的张义斌觉得司徒云湘头一天上班，不便多说，所以站起身来说道：“司徒副总经理，今天就谈到这里吧？我先回办公室去了。我的办公室就在会议室的隔壁，有事你用通话器叫我就是。下边的工作，我们边干边沟通吧，我觉得还是稳妥一点为好。”
　　“好的，再见。”司徒云湘把张义斌送到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