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刘建国坐在包厢里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一间不大的酒吧，房间里都是欧式装修。从装修的格调儿上看，酒吧的老板还是费了一些心思的。
　　歌台上那个吹萨克斯的小伙子，眉清目秀，典型的一个玉面小生。白净的脸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长发似瀑，发际顺着发带的走向，在头的后面束成了一个长长的马尾发型。水钻的宝石发卡和飘逸的金色发带，在旋转的彩灯下晶莹璀璨，闪闪发光。他微微地闭着眼睛，依旧还在那里自我陶醉。
　　清洁淡雅的客厅里没有几个客人，生意显得很冷清。可能酒吧老板当时开业的时候没想到一个地缘问题，把这种高档消费的酒吧开在了城郊野外。他只想到了开酒吧是高消费能挣大钱，可他就是没有想到，大冷天的，谁会半夜三更跑到郊外这么冷清的地方来消遣。
　　壁炉里的火很旺，屋子里很暖和。温度地急速回升，把刘建国的头涨得昏沉沉的。跑了这么远的路，感觉身体很累。当他摇摇晃晃地坐到沙发上的时候，喝到肚子里的酒劲儿一股脑冲到了头上。他迷迷糊糊地斜靠在沙发上，就像要睡着了似得。现在，他真想就此安安稳稳地一觉睡到天亮，天塌下来也不去管它了。
　　朦胧中，似乎有一个说话的声音在他的身边说了几句什么，他没太听清楚。他只是习惯性地点点头儿，闭着眼睛依旧没有理会。
　　又过了一会儿，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和往茶几上放东西的声音。这些悉悉索索的声音让他感到心里很烦，他想告诉吧台经理，别让那些服务生在地上走来走去，都站在那儿别动，让他好好地休息休息。如果吧台经理还要讲什么条件的话，他就对他说今晚这间酒吧他包场了，价格任凭他要。
　　可是，当他慢慢睁开眼睛要寻找吧台经理的时候，站在包厢里的人让他感觉眼前一亮。他定神看时，一位俊俏的女孩儿轻盈地走到他的跟前，微笑着用南方普通话向他说道：“先生，喝杯热咖啡吧，去寒、提神、还能解酒呐。”在一位漂亮的女士面前不修边幅地歪坐着，刘建国感觉有些尴尬，他急忙将身体坐正后说道：“好的好的，谢谢啊”
　　“先生，今天的应酬很重要吧？你好像喝了很多的酒。生意固然很重要，可您的身体也很重要啊，酒喝多了是要伤身体的。生意赔了还可以再去赚回来，身体赔了可就赚不回来了。先生，我说的对不对。”女招待关心地说道。
　　“是啊，今天签了一笔大额的销售合同，为了庆祝一下喝得有点多。谢谢你的关心，你？你是在这里工作吗？”对于女人的关心与体贴，刘建国从来都是很敏感的。因为他在这方面那是太需要了，太缺少了。刚才女孩子几句体贴的话，让刘建国感到心里热乎乎的，让他很感激。他这一激动，仿佛把酒劲儿也消退了好多。于是，他便和女招待交谈起来。
　　“是的先生，我是在这里兼职一份工作。刚来这里时间不长，好多事情照顾不周，还请您多多谅解。”女孩子说话很亲切，很有礼貌，看上去也很有素养。看她的言谈举止，不像是娱乐场所里的服务小姐。
　　刘建国心里好奇，便又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位漂亮的女孩儿。给人的感觉，她行为端庄，很有素养，气质也不凡。看上去像是大家闺秀，而不是什么服务小姐。于是，便疑惑地问道：“兼职工作？这个地方有什么工作好兼职的？”
　　“陪聊儿啊。”女孩儿诚实地答道。
　　“陪聊？你到这儿来是做陪聊？”刘建国不解地看着面前这位姑娘，他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样的女孩儿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做陪聊小姐呢？
　　“是的，我是做陪聊儿的。”女孩儿又很肯定地重复了一遍。
　　“哦——，原来是这样。你是出来打工的吧？家是哪里呀？你叫什么名字。”当女孩儿又重复了一遍后，刘建国似乎相信了。因为他知道，人不可貌相。看似文文静静的，实际上说不定就是那种游走在娱乐场所的服务小姐。在这种女孩面前就不必拘谨了，所以，他就轻松随便地闲聊起来。
　　“我叫司徒云湘，老家是湖南的。其——实——，我是出来上大学的，我是在北京世纪财经大学就读的大一学生，晚上出来兼职是想解决自己的生活费用。”诚实的女孩没有隐瞒自己的情况，这一点让刘建国感到很意外。因为现在在娱乐场所工作的女孩儿，基本上都不肯说出自己地实情。不但自己地出生地不肯说，就连自己地真实姓名也不透露，用地都是假名字。
　　“哦——，原来是这样。你出来上学，你的父母不管你吗？”一听司徒云湘是一位名牌大学生，刘建国对女孩肃然起敬。因为对女孩的状况好奇，所以他问道。
　　司徒云湘停顿了一下，脸上呈现出为难的表情。她叹了一口气，然后一边给刘建国又倒了一杯咖啡一边轻声地说道：“自己的父母哪能不管呢，只是家境所迫想管也管不起呀——”
　　刘建国觉得女孩这样诚实的对待自己，自己也要以诚相待才对。于是他关心地问道：“怎么回事？家里有困难吗？”
　　“是啊，很困难。”司徒云湘低下头停了一下，好像不太愿意说。“咳——，家里的事不说也罢，怪难以为情的，咱们聊点儿别的好吗？”司徒云湘秀气的脸上，表情很尴尬。
　　“有什么难为情的，就是随便说说。反正在这里也没事儿，你不是做陪聊的吗？就当你是在工作了。而且，说不定碰上好运气，还会有意外收获呢。”面对这样一位诚实善良的女孩子，刘建国不由得心里泛起了怜悯。现在，社会上很多事业上的成功人士，都有乐善好施的美德。除了修桥铺路以外，捐资助学救急救贫也是常做的事。像刘建国这样一位腰缠万贯的老板，要是动了恻隐之心想帮一把这位落难的穷学生，那也就是在一念之间的事。他刘建国一发善心，那代价，也就是少喝一瓶名酒的钱。而这点儿钱，对于一个身陷窘境的人来说，那就是拯救了一个人的命运。
　　“陪聊是我的工作，但也不能整天拿自己家的事当话题呀。”司徒云湘听出刘建国的话里有话来了，也听出刘建国觉得自己财大气粗，要对她发善心了。但是，司徒云湘是有很强的自尊心的女孩，对于这种嗟来之食，她是不屑一顾的。所以她很不情愿地说道：“你们有钱人，是不是都愿意拿别人家的苦难当话题，然后再给予施舍，彰显自己的慈悲为怀。拿自己的苦难当资本，事业上功成名就之后，便把自己曾经的苦难变成了自己的荣耀啊？”司徒云湘软中带硬地回答了刘建国，即不冲撞了刘建国，又没有失去自己的自尊。
　　咳——，是啊，人都是有自尊的。一个正当的人，一个有志气的人，宁愿千辛万苦地去讨生活，也不愿意靠别人地施舍过日子。从某种程度上讲，因为在你接受了别人施舍地同时，也从另一个侧面显示出了你地无能。
　　刘建国从司徒云湘的这几句对话里听出来了，这是一个自尊心很强而且很有志气的女孩子。这样的女孩子，让她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倾诉自己窘迫的家境，她是很不情愿的。而看到这样一位纯洁善良的女大学生，孤独地在这种场合里讨生活，心中又确实于心不忍。他想和她交个朋友，如果她接受的话，他可以帮帮她。于是他换了一种谈话方式，把口气缓和下来，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小姑娘，别那么紧张。拉拉过去，谈谈现在，再想想未来，那有什么不可以的呀？像咱们在一起聊天儿，也就是拉拉家常，解解闷儿什么的，权当交个朋友。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这有什么不好的嘛。年轻人呐，不要太敏感了，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俗话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就是说不管是老的少的，穷的富的都一样，都有迈不过去的坎儿。有时遇上一些棘手的事，光靠自己去瞎撞，你就是三头六臂也解决不了问题，说不定还顾此失彼地误了正事。俗话又说了：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嘛。所以说，像你这样出门在外，聊个天儿你怕什么？再说咱俩以前又不认识，在这里聊完了，明天就各奔东西了，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刘建国是从穷日子里磨爬滚打出来的，他知道受穷是个什么滋味儿，也知道那种一无所有的自卑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儿。以他以往和人交往的经验告诉他，这种脾气的女孩，年龄小思想也是纯净的，在有志气地同时自尊心也是很强的。刘建国猜想，这种性格的女孩，如果不是穷困到了极点，她是不会到这种地方讨生活的。对待善意的帮助，她可能会接受。但是，如果你在谈话中伤了她的自尊，那她宁愿丢了这份工作也不会忍受羞辱。所以，像这样自尊心特强的女孩儿，你就是想发善心要帮她，也得换一个方式。首先要让她循序渐进地消除对你的戒备，然后再成为她的朋友。到了那个时候，她就会自愿地接受你的帮助了。考虑到这些因素，刘建国便放低了姿态，语言平和故作轻松地和司徒云湘谈社交、谈朋友、谈人际交往。目的就是想让对方放松下来，以免话不投机造成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