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缘来酒吧》坐落在北京市的最西端，从这里再往西就是庄稼地了。是城市农村，市民村民杂居的地方。很多城市里的村庄，被包围在一座座高楼林立的水泥建筑群里。比起市里那些繁华区来说，这里显得人口稀少，商业凋零，到处垃圾成堆一片狼藉。但是，这里也有它的好处，那就是安静。这里的饭店、酒吧、发廊、洗浴中心等娱乐场所，除了周围的乡镇企业老板到这里消费以外，市里的那些政府官员、机关白领、公司老板们，对这种偏僻的地方根本就看不上眼。
　　今天是星期六，司徒云湘一大早就出了校门。她打听好了《缘来酒吧》地大致位置以后，便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来到这个地方。又几经辗转打听，才在一条大街地最西端路北边找到了《缘来酒吧》。一进酒吧的旋转门儿，吧台上的服务生就走过来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小姐，你是来约会吗？”
　　“不是，我是来应聘的，你们老板在吗？”
　　“在办公室呢，你跟我来。”
　　司徒云湘跟着服务生来到后面的一间办公室，服务生把他领了进去。服务生说道：“老板，这位小姐是来应聘的。”然后回过头来对司徒云湘说：“这是我们老板。”
　　酒吧老板朝司徒云湘点了点头，然后对服务生说道：“你回去吧。”服务生便回身走了。
　　老板：“你是哪个大学的？”
　　司徒云湘：“世纪财经大学。”
　　老板：“哦？不错啊，那可是北京很有名气的学校。你学的什么专业？”
　　司徒云湘：“金融管理。”
　　老板：“哦，很好的专业呀。那你为什么要来应聘这个职业？”
　　司徒云湘：“生活所迫，出来挣点生活费。”
　　老板：“你打算准备做到什么程度？”
　　司徒云湘：“什么什么程度？什么意思？”
　　老板：“这些你听不懂吗？”
　　司徒云湘：“我真的听不懂，‘做到什么程度’是什么意思？”
　　老板没有立即回答，他眨了眨眼睛，把身体往椅子背上靠了靠，对着司徒云湘端详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哦——，原来是这样。我说的直接一点，你可不要觉得不好意思的。‘做到什么程度’就是指，你是只做陪聊和酒水促销，还是连陪男人睡觉一块儿做了，这样你就听懂了吧？”
　　司徒云湘的脸红到了耳根。她吞吞吐吐地说：“这——这里不是招聘酒水促销员和陪聊儿吗？怎——怎么还带这个呀？”
　　老板说：“这不是征求你的意见吗？你不做这个也可以呀，没有强逼你去做的意思。”
　　“那我只做促销和陪聊吧，其他的我不想做。”
　　“可以，不过得先和你说清楚了。光干促销和陪聊，那收入可就少了很多了。”
　　“少就少吧，够用地就行了，我什么时间来上班？”
　　“你什么时间来都可以，最忙的时间就是周五、周六、周日这三天。”
　　“我来上班，还需要我自己准备带什么东西吗？”
　　“其他的服务小姐来上班时，她们都会带着自己的化妆品和避孕套什么的。你要是光做陪聊和酒水推销的话，那就不需要准备什么东西了，只要你人来就可以了。”
　　“好的，我知道了，那我从明天开始工作可以吗？”
　　“可以，只要你有空，你随时都可以来。”
　　直到走出《缘来酒吧》的旋转门以后，司徒云湘羞红的脸才慢慢地消退。
　　
　　两周后的一个周末。
　　晚上，让客人们酒足饭饱之后，刘建国摇晃着身子从酒店里出来。他看了看腕子上的手表，已是晚上九点了，刘建国让老邱带着客户们上车回宾馆，又对自己的秘书和小车司机王师傅说，自己想一个人在街上遛个弯儿，让他们先回公司休息去了。
　　今晚，万方集团和广州泰丰商贸集团的供货意向谈判成功了。第一份销售合同签订了两千多万，这对于一个公司的老板来说是一件只得高兴的事。高兴之余，他要诚恳地对广州的朋友表示一下地主之谊。酒席桌上，为了感谢客户，自己不能不好好地表现，所以他今晚喝得又有点儿大了。
　　说实在的，像他这个年纪，天天这么多迎来送往地应酬，再和客户这么疯狂地喝酒，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了。可俗话说：人在商海走，不能不喝酒。为了公司的业绩，为了朋友的情谊，更为了万方集团地长远利益，他也只好舍出这身臭皮囊了。
　　客人们都回宾馆休息去了，身边的所有随从人员也都回家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大街上走着。其实，刘建国说自己要遛弯儿只是一个借口。因为酒后的刘建国，这时身上感觉特别困乏，按理说他应该赶紧回到家中去休息。然而，让人不理解地是，他却像一个贪玩儿孩子一样，徘徊在马路上流连忘返。
　　刘建国自己一个人在大街上走着，他并不是想遛弯儿，他就是心里烦闷不想回家。这些年，刘建国虽然在事业上功成名就，但是在家庭生活上却是一个失败者。在婚姻的漩涡里几经挣扎扑腾，到如今犹如身陷沼泽，还是没有看到希望的岸。已经身心疲惫的他，深陷在婚姻纠结的泥潭里，几乎就要溺死了。
　　自己的那个家，他曾经用尽了心机去经营它，希望它象个港湾那样温馨温暖。但是，不管他怎样努力，它却像一块寸草不生的绝地一样，从来就没有出现过生机。那个家，之所以到如今没有放弃，是因为他的人生道路上走的太不容易了。毕竟他是白手起家，从无到有；毕竟史艳丽是自己的结发妻子，还为自己养育了亲生骨肉；毕竟在自己还是一个穷光蛋的时候，这个女人就毫无怨言地跟了自己。不管她的目的是为了什么，至少在创业地艰难困苦时期，老婆孩子也同样地和他经历了风风雨雨，同样地遭受过生意场上各种无情打击。现在富有了，让他去抛弃他们，自己去过舒适的幸福生活，这不是他刘建国的人品和做法。再说，他即使这样做了，也不见得就生活的幸福。他之所以说的这样肯定，是因为这些年身边地许许多多例子已经真真切切地证实了的。
　　但是现在家里的状况，又确实让他充满了遗憾和失望。那种麻木的感觉；那种窒息的感觉；那种进入牢笼的感觉，让他望而却步。所以，每天到了下班的时候，每当他想起那个没有温暖、没有关怀、到处“冰冷”得家的时候，他就会犹豫万千踌躇不前。他总是这样在外面赖着不愿意回去，别人以为他贪玩儿，实际上他是在逃避。
　　时至今日，他已经年过半百了。家，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对别人的说法，他对家来说，就是老婆孩子的一只钱袋子。在他的日常生活中，在别人看上去他似乎什么都不缺，其实他缺，缺地是那份亲情，爱情和牵挂。
　　
　　刘建国摇摇晃晃地在大街上走着，腋下的包儿不时地掉在地上，他一边掉一边拾，就像一个拣垃圾的流浪汉。道路两旁，音乐喧闹，霓虹闪烁，弄得他眼花缭乱。天空上，黑云压顶，寒风刺骨，雪花飘飘，冻得他瑟瑟发抖。他就这么摇摇晃晃地走着；他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踉踉跄跄磕磕绊绊不知道走了多久。在不知不觉中，他走到了这条街的尽头。他停住脚步，晃着身子四下里看了看，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城市的边沿近郊。昏暗的街头，霎时间没了人潮，没了喧嚣，没了闪烁，恢复了夜幕下的寂静。
　　一只忧伤的萨克斯，从门缝里传出。它孤单地吟唱着，如泣如诉，如吟如歌。那支充满伤感的萨克斯，忧伤里带着哀愁，哀愁里透着惆怅。
　　忧伤的萨克斯，感动了刘建国。它仿佛让刘建国找到了人生苦涩的源头，那支低吟的萨克斯，就是他寻觅多年的知音。他觉得，萨克斯召唤的地方，就是一洼苦水倾泻汇集的地方。所以，他蹒跚着双腿，向萨克斯的方向找去。
　　在萨克斯的引导下寻寻觅觅，随着萨克斯那凄婉的曲调儿，刘建国在一家酒吧的门前停住了脚步。
　　《缘来酒吧》，是用几间平房装修而成的。从外形上来看，不算什么豪华，估计里边装修得也好不了哪里去。刘建国木讷地朝着小屋上边那块匾呆呆地望了一会儿，郊外凛冽的风吹得他打了一个寒战。他回转身来，想要找到回家的路。
　　这时，从酒吧里跑出来两个服务生拉住了刘建国的手：“先生，您一个人在这里逛呢？这么冷的天，还是到屋里来坐坐吧，屋里很暖和。”于是，他就在两个服务生地簇拥下坐在了大厅里的一个包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