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九月初，北京的天气依然是非常的炎热。
　　司徒云湘背着用两个化肥袋子打成的包裹，长途跋涉地来到了北京。
　　来到北京世纪财经大学以后，她把包裹打开，从里边的被子里扒拉出来一个盛大米的袋子。大米袋子里装的是来北京上学用的钱，她提着米袋子里那些钱，先到世纪财经大学的各个收费窗口交完了各种学杂费。然后她一个人悄悄地来到校园里绿化带小路边上地一处石凳上坐下，回头看了看周围没有人，便把米袋子里那些剩下的钱全部倒在了地上。这些一扎一扎摞在一起的小额票子倒在地上，像一座婴儿冢似得一大堆。她把这一大堆钱一扎一扎地数了两三遍，发现从家里带来的那八千块钱已经所剩无几了。交完了各种费用以后，现在总共还剩一千壹佰多块钱。这就是她现在在北京的所有家当，吃穿用的都要靠这几个钱。这些钱用完以后，接下来后面用的钱家里是否能够寄过来，还是个未知数。因为现在家里已经是债台高筑了，米袋子里的这些钱，除了掏空了家里的所有的积蓄以外，而且还借下了几千块钱的债。还这些债就指着父亲去挣钱，可父亲靠采药打猎喂猪赚来的那点少得可怜的钱。现在又要还账又要供她上大学，还要供下面的五个弟弟妹妹们上学，还要维持家里的日常花销，那更是杯水车薪捉襟见肘了。现在她孤身一人在北京上学，举目无亲孤立无援。即使家里再困难，她也只能寄希望于父亲。希望他能按时给她寄点儿钱来，免得自己陷入困境。
　　
　　像许多刚刚走进大学校院的大一学生一样，感到大学里的学习生活和在高中里完全不一样了。这里没有了生活上的严格管制，学习上少了很多清规戒律。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自由的，很多事是靠自己管理自己。学习也是如此，大部分时间靠自学，很多学科都不留作业。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学习，只要考试的时候你能及格就可以了。这让这些在高中里被军事化管理的大一同学们很不适应，那感觉就像是来到了自由市场上。有时面对如此松散的管理，他们甚至怀疑自己现在上的是不是大学？
　　对于司徒云湘来说，自从了断了和萧东升的感情纠葛，丢掉了思想上的包袱，在学习上已经没有任何障碍。她现在在学校里的困难不是学习，而是一日三餐的生活用度和那些永远也交不完的学习费用。在这远离家乡的北京，每天只要睁开眼睛，生活处处要花钱，甚至到外面办事在路上，想上个厕所也要花钱。这里不像在县高中，一个月可以回家一趟，背点大米泡菜回来就可以糊弄一个月。现在相隔千山万水，再去千里迢迢地回老家去背大米回来，那点米的价值还不如车票钱贵呢。
　　来到北京，交完学杂费以后剩下的那一千多块钱，司徒云湘花到第五个月的时候手里就剩下不到一百块钱了。这点钱，用不了几天就会花光的。接下来的生活眼看着就要断顿了，司徒云湘心急如焚，焦急地盼望着父亲快点儿该给她寄钱来。
　　就在司徒云湘为自己的生活发愁的时候，妹妹司徒云彩把电话打到了司徒云湘的宿舍里。司徒云湘以为是家里给汇过钱来了，便高兴地跑到公用电话旁，拿起电话急切地问道：“喂，是云彩吗？”
　　“……”电话那头没有回答。
　　“喂，喂喂。是谁呀？说话呀。”司徒云湘焦急的喊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电话里听到了哭泣声。司徒云湘更急了：“云彩？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呀。”
　　电话里传来了司徒云彩带有哭泣的声音：“姐——，是我，家里出事了。”
　　“什么事？你快说呀？”
　　“咱爸摔伤了，胯骨和脚腕都骨折了。”
　　“怎么弄的？怎么会摔伤了呢？”
　　“咱爸上山采药，从崖壁上摔下来了。”
　　“啊！？上医院了没有？”
　　“去了，我现在就是在医院里给你打电话呢。”
　　“爸爸的身体还好吧？”
　　“骨头都接上了，身体也还好，就是……”
　　“就是什么？”
　　“爸爸让我对你说，这次卖草药的钱，他本来是想一部分还债一部分给你寄去。可出了这个事故以后，钱都花在医院里了，没法给你寄钱了。爸爸的伤势这样重，恐怕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爸爸说可能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给你寄钱了，你一个人出门在外，现在家里帮不了你了，爸爸觉得很对不起你。姐——，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呐——。”妹妹彩云声泪俱下的在电话的那边诉说着。
　　司徒云湘感到一阵晕眩，一下将肩膀靠在墙上，失望地把话筒捂住，她无助地抬起头，机警地看了看两边。看见两边没有人，她便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真是破屋偏遭连阴雨，在自己的生活就要面临断顿的时候，父亲又摔断了腿。这让她唯一的一点希望都破灭了，她不知道接下来她将要面对地是什么。她感到自己心跳过速浑身发抖，她感到天旋地转站立不住，她赶紧用手去扶住了身边的电话机机壳。就这样气喘吁吁地沉默了几分钟，然后她咬着牙使劲地晃了晃脑袋，强打起精神来，定了定神儿。她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平静的语气对着话筒说道：“云彩啊，不要哭了。你回去对爸爸说，让他不要着急，我在这里很好。到了北京了，比在家里的日子好过多了。寄不寄钱来不要紧，我这里还有钱。你跟爸爸说，在北京勤工俭学的同学很多，我这里的生活问题不要担心。北京这个地方遍地是黄金，随便找个地方干点活，赚得钱就够吃的够喝的了。和爸爸说，让他放心吧，安心养伤，不要挂念我。”司徒云湘说完，迅速地挂上电话，身子贴着墙壁慢慢地瘫倒在地上。
　　
　　司徒云湘精神恍惚地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宿舍，她吃力地爬到双层床上去，躺在那里不吃不喝一天没起来。宿舍的同学问她怎么了，她说自己来月经了疼得很厉害。
　　父亲的意外伤残，直接掐断了司徒云湘的生活来源。让这个十九岁的女孩儿，刚一踏入外面的世界，就遭到了灭顶之灾。她觉得自己的求学之路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现实的生存问题已经严峻地挡住了她的去处。她在心里自己问自己：云湘啊，难道你的命运就该如此吗？难道你的命运注定了你就只能上这半年大学吗？难道你的命运注定了要终结在一口饭上吗？
　　不！绝对不是。‘逆境，是阻挡弱者的大山，逆境，是砥砺强者的硎石。’眼前的困难，是对自己的一次考验，自己要经受住这次考验。现在的大学校园里，像我司徒云湘这种情况的学生很多。只要是从边远山区来的学生，生活都不富裕，都是在勤工俭学十分艰难地度日。他们能做到的，自己为什么不能？为了完成学业，为了实现理想，下一步的生活问题，必须要靠自己解决了。司徒云湘在心里这么想着，同时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鼓励自己去勇敢地面对困难接受挑战。
　　司徒云湘下定了决心以后，开始谋划自己生存的办法。她想了解一下和自己情况相同的女同学，她们是怎么维持日常生计的，她们是怎样用业余时间去赚钱的。为此，她在自己认识的女同学里边，通过聊天儿，从侧面做了一些了解。
　　
　　时下，那些在大学里读书的贫困女大学生，除去家里父母每月力所能及的寄来一些生活费用以外，其他不足的部分，就得靠自己利用各种途径去解决。这些解决的途径不外乎有三种办法：第一种，谈恋爱，和班级里或者是其他班级里的某些富二代学生黏在一起。名曰谈恋爱，实则是为了解决了自己的日常生活问题。有时两个人相处得好了，男同学一高兴，便慷慨解囊连女同学的学费也就给包了。这在贫困女生中，是一种最理想的一种作法。不管毕业以后他们的婚事成与不成，但眼下却不用为上学的费用发愁。第二种，就是靠空余时间到处打短工，挣点零碎钱。像做家教、餐馆儿服务、茶馆儿服务、休闲陪聊儿、刷盘子洗碗、商店小时工等。这种做法虽然累点儿，但挣得钱每个月光吃饭也就够了。这种做法的优点是自由自在不求他人，缺点是为了讨生活占去了很多的学习时间。这种靠打工毕业的学生，毕业时往往是成绩平平，再考其他学位就很难了。甚至，有的同学因打工挣钱太少，只能满足吃喝却交不上学费，到了毕业的时候因欠学费而拿不到毕业证。第三种就是利用星期天或是晚上，偷偷地跑到离学校较远的色情行业去做服务小姐。这种做法也是不用求人，而且挣钱多，吃喝玩儿乐很自在。但这种做法没有优点，因为它已经从根本上失去了上大学的意义，当这个女人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堕落了。
　　上面这三种做法，司徒云湘都逐一做了推敲。第一种情况，她认为不适合自己，因为在大学还没有毕业之前，在自己的事业还没有方向之前，她不想过早地牵扯到婚姻里去。况且她听同学们说，在大学里谈恋爱，最后走入婚姻殿堂的成功率很低。所以，她觉得过早地牵扯到情感里，不但是在瞎耽误工夫，而且还会再一次在感情上伤害到自己，和萧东升的情感就是一个教训。第二种情况，利用空余时间出去打短工，挣点零花钱这倒是可以做。因为她最不怕地就是吃苦，吃点苦能让她的学业坚持下去，她认为是值得的。但是，就是有一点，打短工占用了自己很大一部分学习时间，这样时间久了学习成绩就会平平一般，没有了继续向上进取的优势。这种办法，从近处着眼，问题似乎解决了。但从长远来看，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作法。因为就像父亲说的那样，来到大学就是为了学习的，学不好就等于没学。没有一个扎实的基础学历，那就上升不到更高的学历。所以，如果平平庸庸大学毕了业，那今后的工作、事业、前途就无从谈起了。想到这些，她觉得第二种情况即使做也要慎重而行，大的原则就是不能为了赚钱而荒废了学业。第三种情况，让司徒云湘一想起来就不寒而栗。一个女人在色情行业里，让那些男人们像走马灯似得在自己的身上肆意践踏。让她觉得女人像牲口一样，没有了人格。她虽然长得很漂亮，身材也很好看，但她绝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让她到哪种地方去讨生活，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侮辱。
　　司徒云湘冥思苦想地思索着，她在寻找一种可能。能不能找到一种比较适合自己的赚钱方式，既能解决了自己窘迫的生活问题，又不使自己的人生陷入更尴尬的境地。她通过报纸上的广告了解到，现在有一些比较文明的文化休闲娱乐场所，都在招募一些文化素质比较高的女生做酒水促销。收入除了每天正常的钟点收入以外，还可以再拿到酒水促销的提成收入。这些文明的娱乐场所如：酒吧、茶吧、书吧、聊吧、棋社、音乐茶座、咖啡屋、啤酒屋等，他们现在为了减少成本，不招收专职的、长期的服务员。都是招收一些临时的钟点工，上班时间也很自由，有空你就可以来，没空的时候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去，不干涉你。这里只负责你干多少钟点儿给多少钱，销多少货给多少提成。
　　对这些休闲场所不甚了解的司徒云湘，觉得像这些休息、品茶、谈话、聊天、音乐欣赏等文明娱乐的场所，不会有那些龌龊肮脏勾当。至少不会在众目睽睽的光天化日之下，发生逼良为娼的罪恶行径。抱着这种心理，她决定找一家去试试，看看能不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她看到一则《缘来酒吧》的广告，上面急招两名酒吧陪聊小姐，要求必须是大学生，气质高雅有素养，具有谈话技巧，而且要反应机敏，知识面要广。收入是钟点工资加酒水提成，有时还可能得到客人的小费相赠。司徒云湘觉得待遇不错，就是远点儿。她从地图上找到了那个位置，就在北京城的西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