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刘建国，北京万方商贸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
　　这几年，自从和欧洲的恩德公司、俄罗斯的纳达沙公司、南非的坎德拉公司、日本的横川公司、新加坡的鸿达公司签订了双方贸易协定以后，再加上国内的十几家大贸易集团公司的业务。他的万方商贸公司的业务量，达到了空前地增长。五年之内，在五环以外又扩建了十几个仓储基地，月贸易额也达到二十几个亿了。
　　这天下午，万方集团公司办公室主任邱宗仁，在和几家客户签完了一批订单后，送走了客户，他神神秘秘地把刘建国拉到自己的办公室。刘建国跟着老邱来到他的办公室，在沙发上坐下以后，见老邱坐在那里低着头沉思默默不语，两只手摆弄着手指踌躇不定的样子。刘建国看到这种情况，便主动问道：“老邱你有事说话呀，什么事让你这么为难啊？是不是刚才签的合同有问题？”
　　老邱搓着手为难地说道：“刘总，刚才的合同一点问题都没有。”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呀？看你这样闷闷不乐的。”刘建国疑惑地问道。
　　“刘总，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说了怕你在我们这些下属面前脸上过不去，不说呢？又怕常此以往真会影响公司里的声誉。”看样子邱宗仁好像在左右为难。
　　“听你的口气，你好像还挺为难的。这么些年的老朋友了，在我面前你有什么好为难的？有什么事你就说呗，我不会怪你的。”刘建国知道老邱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今天特意把自己叫到他的办公室，肯定是有重要事情要说。现在见老邱面有难色，就先给了他个颗心丸，好让他痛痛快快地把话说出来。
　　“我想说的是，你的这身打扮是不是该捯饬一下了？你在公司里整天和一些贸易公司的老总们打交道，来的客商们人家都是香车美女西服革履，你呢？老打扮得这样寒酸。这样时间长了，确实会引起人家的误会。刚才在签合同的时候，人家客户私下里在那里议论你，让我在一旁听着了。他们怀疑咱们公司到底有没有钱？说老板穿的整天破衣拉撒的，哪像个有钱公司的老板啊。我听到以后，赶紧上去和人家解释了老半天，说我们老板就这样，在生活上不太怎么讲究。他们听说是这样，这才满腹狐疑的和我们签了那几个合同。这种情况我已经碰到不止一次了，所以，作为公司办公室的主任，今天我必须要和你反映一下情况。不然，就是我这个公司办公室主任失职了。”邱宗仁作为公司的办公室主任，把这个难以启齿的问题提出来，其目的完全是为了公司利益，这一点毋庸置疑。
　　“有这么严重吗？我穿的这些衣服虽然旧了一点，但可都是名牌儿的。你看，这身西服是‘新郎’的，这双皮鞋可是从美国捎回来的，二百多美元呢。”刘建国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已经皱皱巴巴的衣服，然后强词夺理地说道。
　　“你看，我就知道，说你吧你肯定不信。要不我来给你指出点儿现实的，咱们来个现场提问？你自己看看，你的袜子是怎么穿的？”邱宗仁指着刘建国的两只脚问道。
　　刘建国提起裤腿，顺着老邱手指的方向往下看去，发现自己脚上穿的袜子，一只是白色的，另一只是灰色的。便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呵呵呵呵，早上起来走急了，穿错了。”
　　“刘总，这不光是穿错了的问题吧？这还说明你的袜子是凌乱地放在一起的。而且你的那堆袜子，到底是洗了还是没洗，那还不一定呢。”邱宗仁脸色阴沉毫不客气地说着刘建国，他觉得反正是已经说出口了，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把问题全都晾开。
　　“哎——？这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到我们家去调查了？”刘建国用开玩笑的口气在给自己找台阶。
　　“咳——，这还用到你家去调查吗？就从你走过我们身边的时候，那一阵阵臭哄哄的脚臭味儿，我们就知道你那一堆袜子是什么事儿了。”邱宗仁也顾不得刘建国的脸面了，直接把问题说出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看不出来啊，你对破案还真有一套呢。”刘建国红着脸，尴尬的开着玩笑说道。
　　老邱说道：“刘总啊，咱不要开玩笑了好不好？我这是在尽我的职责。今天，你就是穿着这两只脚两种颜色的袜子，在接待室里会见客户的。一开始我还没发现，是当你坐在沙发上，交替着换着二郎腿的时候，我才发现你的袜子的颜色是不一样的。当时的情景，坐在一旁的我真是为你捏着一把汗。好在客户们在我的解释下没计较太多，现在合同也签成了。可是，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的穿着打扮，还有你的生活方式存在问题吗？轮本质条件，你说你这人长得吧，看上去要个子有个子，要模样有模样，从男人的长相上来讲还是个人才。说你像书本儿里形容的那些俊男：浓眉大眼鼻直口方，风度翩翩仪表堂堂一点都毫不夸张。可在生活上，这衣着打扮怎么就这么不讲究呢？怎么生活上就老这么邋里邋遢的呢？经济改革这么多年了，人们的观念在发生变化。以前，人们对那些有本事的人的印象，在生活中就是邋里邋遢的，好像认为这些有本事的人就应该邋里邋遢不修边幅似得。而现在呢？现在的商人是很注重外表的，以貌取人在商界是很普遍的事。你说我们公司现在是年交易额几百亿的贸易集团了，你每天迎来送往地接待我们地合作客户，你的衣着打扮和做派要和咱公司的规模相匹配才行。再这样下去，是不是会影响到万方集团地对外形象？刘总，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对，你说的很对，我今后一定注意。不过，就是一忙起来就忘了对外要注意仪容仪表了。”对邱宗仁的意见刘建国是虚心接受，但对刘建国来说，要做到整天在外面穿戴得体，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俗话说：“男人前面走，身后带着老婆的两只手。”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一个干事业的男人要想体面，身后的老婆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
　　“这有何难啊，家里养着个老婆是干什么吃的？”老邱把眼一瞪说道：“让她给你多费点心不就解决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采购买办洗洗涮涮，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说到这里刘建国的表情黯淡了下来，他低下头沉默了片刻，然后叹了一口气，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老邱的肩膀，无奈地说道：“咳——，老邱啊，一家不知一家啊。说起来，真是一言难尽啊。”说完，回身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一边走还一边不住地摇头。
　　望着刘建国的背影，邱宗仁疑惑不解地嘟嘟囔囔地小声说道：“不就是个穿衣戴帽地生活问题嘛，有什么难的。”
　　
　　临下班，包里的手机响了。刘建国拿出手机打开问道：“李总吗？你找我有事儿吗？”
　　“刘总啊，晚上有空吗？”
　　“晚上——？你先说是什么事吧？”
　　“前门大栅栏那里新开了一家鲜羊火锅店，听说味道不错。今天我请客，咱俩去品尝品尝去？怎么样？”
　　“哦，是吃饭啊。这样的话我今天可去不了，我今天下了班，有一项很重要的事要去做。对不起啊，去不了了，你再约别人去吧。”
　　“什么事儿啊？这么重要？还要大晚上地亲自去？”
　　“呵呵呵呵，对不起，商业机密，不能说。再见了”
　　
　　晚上，都快九点了，刘建国还一个人在中百商场里转悠着。在生活中，大多数男人都不愿意逛商场。因为一进到商场里边，一看到人来人往乱哄哄的场面，头都给闹大了。那些各色各样的商品，玲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让人无从下手，不知道买什么样的合适。更何况还要选规格、看牌子、挑花色、试穿戴等。东西买完了，人也精疲力尽了。逛一次商场，感觉比出一趟差还要累。
　　刘建国先去买了两沓袜子，又去买了四件衬衫，还有两套西服。买完这些东西以后已经感觉很累了，他怕落下没买的东西，便又坐在商场里的休息区，闭上眼睛想了想还落下什么了。想了一会儿，然后他拍了拍脑门儿，又去买了两双皮鞋、四十双鞋垫和二十个内裤。最后打电话让司机王师傅到商场里来接着他，满载而归地向家里走去。
　　来到自家的别墅前，刘建国让司机王师傅帮着把买的东西搬到家里。本想让司机在家里坐坐，喝点水再走。可一进家门，看到家里的情况像遭了抢劫一样，到处是狼藉一片。便歉意地说道：“王师傅，让你帮我忙了一晚上，到现在饭也没吃，你看家里乱成这个样，让你坐都没个地方。要不你就早点回去吧，回去早点歇歇。”
　　王师傅答应了一声回家去了。
　　王师傅走后，刘建国回过身来看了看这个像炮弹炸了似的家，一种无奈又上心头。
　　他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家里的这种扬儿翻天地感觉；习惯了无人问津地感觉；更习惯了这个家里这种到处‘冰冷’地感觉。
　　儿子在自己的房间里打游戏，从电脑里传出来地枪炮声轰鸣作响震耳欲聋。刘建国进来好长时间了，儿子在哪里聚精会神地玩儿游戏，根本就没有发现他。刘建国在客厅里站了半晌，看到沙发上、茶几上、花架上、供桌上、墙角里、地板上、楼梯上，到处都扔满了东西。客厅里的地下，除了从这屋到那屋有条能下脚的通道以外，其他空间都让东西占满了。
　　刘建国走又到儿子的房间，使劲地敲了敲房间的门问道：“哎！宝林，你妈又那儿去了？”
　　儿子听到门响，头也没回，答道：“我妈到小广场跳完舞回来又去莎莎家打麻将去了。”
　　刘建国回转身来到伙房看了看，到处是没有洗的碗筷，锅里是前天的剩菜，在那里散发着霉气。然后他又回到儿子的房间问道：“怎么？你妈又没做饭吗？”
　　“我和我妈今天去吃肯德基了，没有做饭。”儿子回答道。
　　“咳——。”刘建国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十点了。他又重新回到厨房，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吃。最后找到了一袋方便面和半截吃剩的火腿肠，自己又烧了一壶开水，把方便面泡好了，好歹地把肚子垫了垫，电视也没看就上楼躺到自己的床上睡了。
　　
　　刘建国，人很聪明，虽然是一个高中肄业的水平，但他却很好学。在自己白手起家的这些年里，他一边做生意一边自学文化。从基础知识，到各类的企业管理、经济管理、金融管理等学科都学了不少。在坚持不懈地学习中，刘建国通过自学考试，取得了大专学历文凭和中级职称。学习让他提高了自身的素质，在适应了企业发展的同时，自己的学识也在学习中不断的丰富和渊博。为了跟上时代地步伐，他还在清华大学的CEO高级培训班学习了三期。
　　刘建国为人比较正直、谦和、理性。高高的个子身材很魁梧，长方脸上那双很有神的眼睛下面，鼻直口方很具男人气质。按理说，这样的一位相貌堂堂，事业有成的男人，应该很受老婆孩子爱戴才对。然而，事情却恰恰相反。这个奋斗了几十年，苦了几十年的男人，在家里却是一位被忽视者。在这个家里，他的存在，唯一能让她们想起他的时候，那就是她们手里没有钱的时候。这让刘建国在饱受冷落的同时，又感到了自己的一种悲哀。
　　
　　刘建国躺在床上，头枕在双臂上，心里十分地气愤和无奈。今天老邱的那些话还在他的耳边回响，是啊，洗洗涮涮，扫地抹桌子，赶集买菜逛商店，采购买办洗洗涮涮，这都是女人轻而易举的事情。可在他刘建国的家里却成了问题，成了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
　　老婆史艳丽，是个对生活毫无情趣的人，好像对女人有生俱来的本能特别不感兴趣。她不光是对这些家务事不感兴趣，而且对生活中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在她的脑海里，截止到目前为止，除了对跳个健身舞打打麻将多少有点儿兴趣以外，对其他所有的事都是有一搭无一搭，一切都是莫不关心的态度。就是夫妻之间在床上的那点男女之事，史艳丽也是一种有没有都行的表现。两口子到了床上，史艳丽表情麻木没滋没味，躺在那里一点儿激情都没有。给刘建国的感觉，酷似玩偶，如若奸尸。
　　不客气地说，刘建国和史艳丽结婚这么些年了，从没有感觉到她对生活的那种追求和向往，从没有感受到夫妻之间那种恩恩爱爱的甜蜜。她，像一具僵尸一样但又不是一具僵尸，这里边地区别就是她还在喘气。
　　在日常的生活中，刘建国从没有见到史艳丽对那件衣服感兴趣；从没有见到史艳丽对什么吃的感兴趣；也从没有见到过史艳丽对什么事表现出激动过。一切都是那么昏昏然，悠悠然，如生活在梦中。像这样一个女人，对自己的事都漠不关心，更不用说让她去侍候自己的男人了。
　　刘建国觉得，这辈子和这样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就仿佛掉进了一个真空的世界里，没有了七情六欲，没有了亲朋好友，没有了欢乐忧愁，更没有相亲相爱地依偎。在和史艳丽生活的这个世界里，一切都是那么无聊，那么平庸，那么冰冷，那么没有生命力。
　　老婆史艳丽的这种生活态度，让事业有成的刘建国在生活上深受煎熬。在这样一个冷漠的家庭里，他每天回来是五八，不回来也是四十。反正是整天一日三餐没人管，穿衣戴帽无人问，冬暖夏凉靠自己，头疼脑热自己看。这样天长日久，春夏秋冬，刘建国心里的那份苦涩是不用说了。有时，在外面累了一天了，回到家里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他就泡个方便面，或吃上几块饼干，糊弄一下肚子便上床休息了。这种常年在家里饥一顿在外面饱一顿的生活，让刘建国的身体受到了看不见地隐形折磨。现在他早上醒来时常感到腹中不适，有时睡觉会因为呼吸不畅而在深夜里憋醒。这个不幸的男人，在积累了大量财富的同时，身体里也积累了许多疾病隐患。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个道理他早在“文革”时期就懂了。为了自己的身体，也为了史艳丽和儿子的生活有个规律，刘建国就和史艳丽商量着给家里找一位保姆。找保姆的事每次商量她都是同意找的，但每次找来保姆没几天就让史艳丽给轰走了。这样反反复复来来去去的好几次，弄得刘建国已是心灰意冷，也懒得再去过问这事了。心想：既然你这么不懂事理，我也没有必要去自作多情地为你们着想。至于我自己嘛，大不了想吃什么到饭店，身体不适上医院，寂寞了就到咖啡屋、酒吧间，边吃边喝边叙谈。磁卡一刷，全部了然。
　　刘建国面对这样一位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妻子，他觉得即使把事业发展的再大，自己也没有成就感。真没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