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儿孙自有儿孙福

　　妈妈在医院住的这些日子，祈颜和祈凡一直照顾着她。香菊受了一辈子苦，还从来没有人对她从衣食起居这么关照过，她有点不习惯。但是儿女的盛情她不能驳倒，而且她也发现祈颜好象性情大变了，以前这个女儿总是冷冰冰的外表，无论对谁。可是最近她发现祈颜跟以前不一样了，对她几近耐心，说话时也总是轻声细语的，原来这祈颜她也不总是这样，也有温柔的一面。可是，是什么使她变成这样的？她无从知晓，开始时的忐忑不安，到现在的欣然接受，对于香菊来说，不能不说也是一种蜕变。
　　她隐约感觉自己的病并不是象祈颜说的那么轻，只是缺营养，而是非常严重。不过她心里很释然，生死自有天命，即便有不舍，那也是命里注定。只是可怜了黑子，可又能怎么样呢？这病来如山倒，全然不顾她设想的美好未来，想和黑子这个半路的守护神，一直相携相伴走过一生。而现在的她，只能丢下他一个人先行一步了。可是她也明白女儿的苦心，是怕她伤心、怕她害怕，小心维护着她的点点尊严。而她的两个女儿还得强颜欢笑，隐忍克制那种悲伤的情绪，怕影响她的治疗。女儿大了，也懂事了。可这样的懂事，让她心疼。
　　其实就是现在告诉她病情，她也不会颓废的。该享受到的她都享受到了，该得到的她也得到了，该有的她都有了。唯一遗憾的就是她等不到看她的外孙那一天了，这几个女儿还都还八字没一撇。不过，这种事急不得，还是她们自己选吧，父母也只能做个参考，儿孙自有儿孙福。
　　香菊很看得开，所以她的情绪一直很好。医生不也说了嘛，情绪很重要，这对于她的治疗很主要呢。香菊并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积极配合一点，情绪好一点，对两个女儿也是一种安慰。她可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也不想让人感觉天就要塌下来了。
　　这两天拔掉了尿管，输了液体后她能到后面的花园坐一会儿，坐在那里看人来人往也是她每天必修的功课。以前在乡下总是忙忙碌碌的，好象从早上起来到晚上擦黑很快的。来到了这些，她倒觉得时间啊过得真慢，每天无所事事就是躺着，让那些不知什么的液体流到她的血管里，然后她可以肆无忌惮的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好象身子一下子懒了许多，躺在那样软和的床上，一会儿就进入了梦想。醒来一睁眼还会看到她漂亮女儿的面宠，她都感到特别幸福。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院回家，在这里住着实在是心有不安，这里又是检查又是治疗的，不知道花出去多少钱。可就连邻病房的人都说她养了两个好女儿，别管花多少钱，只要你好好的她们就高兴。也是，她好象觉得她现在一切都好，比刚入院时要强很多了，人也精神很多。
　　她觉得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回家了，当然了是回她乡下的那个家，虽然那里还比较贫困，但是她一直还留恋那里。那里才是她的根，无论是死还是生，她都要守着她的苦楝树，那是爹娘留给她的，一直陪着她，而她在生命的尽头时也不会丢了它们，她会依恋着它们，会永远和它们在一起。也许那个时候，她的心里才会无比踏实。
　　其实她很着急回家，着急看她那一亩二分地，首急看看黑子。她怕时间晚了，再也看不着他。不跟他打个招呼就去未免有点太不象话了，她得坚持着，好好的活着回家，把最后的日子留给他。好象她除了这个小小的愿望就什么也没有了。他不会怪她的，他一直都待她那么好。最早她没发现他的好，贪慕虚荣嫁给了那个漂亮的男人，可是后来那个人离开了，她才他发现了他的好。其实无论那个人在与不在，黑子他一直都在的。有他在，她才心安。
　　自己这么拖累着，是不是耽误祈凡和祈颜的工作了？那老板会辞退她们吗？那可怎么好，她可不希望因为她让女儿们受老板的压迫。可是现在她在医院也是身不由己，也不知道祈颜什么时候来，最好是祈颜色再来时告诉她可以出院了，那就再好不过了。她实在不想再住下去了，这个地方每天经历着生与死，有时候甚至是惊心动魄的。她不是怕，她只是怕女儿们害怕。如果哪一天，她觉得自己不好，就是爬也得回家去，她不愿意死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
　　这几天陈枭楠在忙他的酒店，酒店终于竣工了，内外装修还是一大块。自己一忙起来，好多事情就搁浅了，也没时间想了。自从何耀东去了后，他挺忌讳去那医院的，去了总感觉有一股寒气。何耀东的死给他很大的震撼，他没想到他是祈颜的父亲，也没想到祈颜是那样一个女子，所有的一切恍若一直停留在梦中。
　　祈颜依然没消息，可是祈凡好象最近也联系少了，不知道她在忙什么，他也没顾上问问林莫北。不过莫北这两天也忙，据说筹划自己的公司呢。他其实很想从祈凡那里打听到祈颜的消息，不是说带她妈妈来治病的吗？不知道来了没？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他打算问问。
　　“祈凡？我是你枭楠哥哥，好久没有你们的消息了，你们都好吗？”其实他的话很明确的，你们包含了很多人，里面也有他最想知道近况的祈颜。只是这几天祈凡有点悲伤过度，很多事想不起来，也没来得及通知陈枭楠。对莫北只说妈妈来了，陪妈妈住一段儿，他忙就让他放心地去忙吧，等什么不太忙时过来看看就好。林莫北每天都打电话过来，偶然也会过来一趟，只是祈颜再三嘱咐他不许告诉陈枭楠，本来他是打算跟他说一声的，两个人是哥们不是。但是，这忙起来一打手就忘了。
　　“枭楠哥哥……”话还没说，眼泪就掉了下来，祈凡在那边抽泣着。
　　“你怎么了？祈凡？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
　　“那你怎么了？是不是林莫北那小子欺负你了？”
　　“不是。”本来陈枭南还想从她的嘴里知道祈颜的下落，可这小女孩儿一个劲地哭，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
　　“你在哪儿？”
　　“我在医院。”
　　“好，你过二十分钟在医院门口等我，我一会儿就到。”
　　“好。”
　　二十分钟后，陈枭楠的车停在靠近医院的路边上。
　　他拿起来电话给祈凡打电话：“祈凡，你出来了吗？我到了。”
　　“我已经在门口了，可我没看到你。”
　　陈枭楠将车熄了火，从车里出来向四周张望。靠近大门的边上，祈凡可怜巴巴地在那儿站着。他冲她招招手喊：“祈凡，我在这儿。”祈凡看到了陈枭楠的车，她急步走过去。见了他，还没说话，眼泪又掉了下来。
　　“别哭，别哭，上车说吧。”陈枭楠拉开车门，祈凡坐了进去，陈枭楠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怎么了？”他递给祈凡纸巾。
　　“别哭了啊，你看看这一见我就哭。到底是怎么了？你也不说，这急的我。”
　　“我妈妈病了，很严重。”
　　“你妈妈来了？什么病？”
　　“来了一个多月了。我妈妈要死了，怎么办？枭楠哥哥，我害怕。”
　　“你别急，到底怎么了？别总说死啊死的，人哪能那么容易就死呢。”
　　“可是，真的她要死了。她得了胰腺癌，妈妈好可怜。我不想让妈妈死，妈妈要是没有了怎么办？爸爸死了妈妈也要死了，我该怎么办？我都要崩溃了。”
　　陈枭楠听了这个消息后，也很震惊。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几个月这些人无声无息的，原来是为了她妈妈的病在煎熬。可是，他知道的太晚了。但就是知道的早了又能怎么样？胰腺癌是癌症里面最可怕的，一发现几乎全是晚期了，他能怎么办？他也无能为力，无力挽回她的生命。祈颜祈凡，这两个姑娘这些日子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可是，他却不能分担。
　　陈枭楠很懊恼，这要是别的癌症，换个什么的，还有生还的可能，这胰腺貌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折磨最后毙命。这也太残忍了，放在谁身上谁也受不了。他现在突然有点理解祈颜对何耀东的恨了，如果妈妈不那么操劳，如果妈妈不那么艰苦，如果，可是已经没有了如果。现在说什么，一切都是枉然。只能在她生的时候多关爱，领她出去转转，好吃的带她去吃。可是这种病，好象很多吃的不能吃。别说祈凡要崩溃了，他也一样。
　　“你先别哭啊，回头你把眼睛哭肿了，妈妈要看出来的。你姐姐呢？”
　　“医院催费她刚去银行了，我出来时她回来的。”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姐姐不让。而且这是我们的妈妈，她不想麻烦别人，再给别人心里添堵，这样不好。再说了……”祈凡说到这儿不说了。
　　“再说什么？”
　　“再说姐姐肯定以为你不要她了呗，没告诉你是正常的。”
　　“妈妈住院的钱还够吗？”
　　“我不知道，都是姐姐在弄。她也没说够与不够，反正每天有一个费用单子，她都收着。一般都是她在，我要实习的，晚上会在。”
　　陈枭楠掏出一张现金卡，递给祈凡。
　　“这是十万，不够赶紧告诉枭楠哥哥，知道吗？”
　　“这么多钱，我不要，姐姐要说我的。”
　　“这也不是给你的，这是给妈妈的救命钱。”
　　“可是姐姐早晚要知道的，我该怎么说。”
　　“你就说你告诉了莫北，莫北给的。这总行了吧？”
　　“等我真正挣了钱，我还你。”
　　“呵呵……不用，以后再说吧。”
　　“我现在能去看看你妈妈吗？她都能吃什么，买些营养品和牛奶什么的。”
　　“好啊。”于是陈枭楠在附近买了一些牛奶之类的东西，拎上去看祈凡的妈妈。他的心情也有些矛盾，或许祈颜并不想看见他。要是他进去，祈颜再不留情面地把他赶出来抑或是说点不冷不热的话，他该怎么回应。或者在夏妈妈面前，他该表现出跟祈颜什么关系？想了N种方法，最后都被他否决了。他还是说他代表祈颜的单位吧，这样或许祈颜就对他没有防备了。
　　“妈妈，枭楠哥哥来看你了。”祈凡喊着这几个字太习惯，一进门她就喊了出来，因为她觉得再自然不过了。
　　“你是？”夏妈妈疑惑着，看着两个女儿。
　　“你怎么来了？”祈颜很冷静地问。
　　“我来看看伯母。”祈颜正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他呢，他自己倒是主动介绍了起来。
　　“我是她公司的，我们公司派我来看看您。”
　　“哦。那可真是麻烦你了，你看我这病也没啥，我现在都感觉我好多了呢，想要回家，可这两个丫头就是不让。你说这医院里不用干别的，就是躺躺还得没完没了地跟你要钱。”
　　“嗯，医院是这样的。她们也想着把您的病看好了，多养养，等您身体结实了，再回家也不迟吧。”
　　“乡下人，哪有那么多毛病，越养身越懒了。”
　　“您可别这么说，您身体好了，也是儿女的福份。您快躺下，我坐坐就走，别把您累着了。”陈枭楠扶夏妈妈躺下，给她拽了拽了被角。在躺的时候来弄弄枕头，看看是否合适，很细心的样子。然后他又蹲下来，把床往起摇了下，正好她可以斜靠着，边动边问她觉得怎么样。夏妈妈觉得这个男子，很好很细心。他看祈颜的眼神很温和，而祈颜呢看他的眼神有些躲闪，这是怎么回事呢？他们两个怎么了？一会儿问问。
　　弄好了这一切，他说：“伯母，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您有什么困难尽管说，祈颜是我们公司的职员，员工的家属生病了，我们不会不管的。”
　　“谢谢你，给你们添麻烦了。”
　　“您快别这么说，祈颜祈凡我先走了。”
　　“我送送你吧。”祈颜说。
　　“哦，不用了。你好好陪你妈妈吧，我自己走。”说完他大跨步地出了病房。
　　“枭楠哥哥，我送你。”祈凡从病房追了出来。
　　“枭楠哥哥，你是不是还在怪姐姐？”
　　“没有。”
　　“那你怎么拒绝她送你？”
　　“我……”
　　“我觉得你们这样逃避真的不好，有什么话说清楚了不行吗？非得这样隔阂着，憋着，我都替你们着急。那枭楠哥哥你是怎么想的？从此以后再跟姐姐无瓜葛了？还是你对她还一往情深，我就不明白你们两个现在是什么意思？”
　　“大人的事，小孩子当然不明白了。而且别说你不明白，连我也不明白。”他说完这句后，祈凡不再说话了。 她不知道还能问什么，但是他们之间谁也不对她说真话，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而且姐姐今天表现得也太过冷漠，即使枭楠哥哥有很大的热情，也会被她烧灭的。唉！这个姐姐啊，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枭楠哥哥，祈宁要考国防大学呢，我查了下好象这个大学不是对普通学校的学生敞开的是吗？这个你了解吗？”
　　“哦？国防大学啊，祈宁的志向很远大嘛。”
　　“她非要考，我觉得象我们这样的家庭上那样的大学有点玄。”
　　“这个忙我得帮，你等我消息就是了。”
　　“嗯，谢谢枭楠哥哥。”
　　“不谢，我不还是你的枭楠哥哥嘛。”陈枭楠笑了。
　　陈枭楠走了，妈妈把祈颜拉过来说：“这小伙儿不是很好嘛，你是不是跟他闹意见了？别总不说话，闹几天冷冷就行了，干嘛总崩着一张脸啊。你不说还让妈妈等着抱外孙呢嘛，你把男朋友弄没了，妈妈上哪里抱外孙去？”
　　“那不还有祈凡呢嘛，您还有希望。”
　　“那我等不及了，我看他不错，又细心又有耐心的。你可不要因为任性，把自己的幸福耽误了。”
　　“我知道，妈妈。”
　　“嗯，这就好。过两天我出院了，你把大家都招集上，来家吃顿饭吧，我们一家也该团聚了。还有祈凡的男朋友，到时候一起领来，也给你黑子伯瞧瞧。祈宁考完他们就来了，这远天远地的，一家人能聚在一起不容易。”
　　香菊憧憬着美好的日子，祈颜听了有些心酸，这可能是妈妈最后的愿望了吧，这点愿望得让她实现，不能让她留有遗憾。关于她跟陈枭楠等妈妈见完了，就算完了。他依然是他，而她可能就不在那个单位干了，她准备停薪留职，不过如果那样的话呢？妈妈住院的钱就有点紧张了，她又不想麻烦别人。到时候找着看吧，或许还有她合适的工作呢。她并不知道陈枭楠已经交给了祈凡十万，还等着第二天用完药后护士的催促。她现在见到护士都有点紧张，可是她的钱除了在近郊买了一套房子后，早就所剩无几了。她一直发愁，若是哪天钱没了，她们也只好领着妈妈出院了。
　　一想起这些她的眼泪就忍不住的拥在眼眶，可她就是倔强，不愿意拉下脸来求人。可是在上海她一直就是一个异乡人，不知道该找谁去借。唯一能找的就是陈枭楠身边的朋友，可是即便是人家有钱可能也不愿意借给你，不在同一条件下，肯定也怕你还不上吧。那么要是找洛启明呢？她更不愿意，他是个老色鬼，拿了他的钱再拿出别的事来，更让人头疼。与其找洛启明还不如直接跟陈枭楠借，可是如果这样会让他看低了自己。如果欠了他的钱就相当于欠了他的人情，她不愿意这样。所以这两天她一直一愁莫展。
　　祈凡回来后，她拉着脸问：“是你告诉他的？”
　　“是的。”
　　“我不是说不要告诉他吗？”
　　“为什么？我觉得枭楠哥哥他不错啊，他也一直那么爱你，我不想你们因为何耀东各分东西。再说那么久不见了，就是一般朋友的妈妈从家乡来上海了，他不也得来看看吗？那都合情合理，我还能说你不许来？”祈凡说了一堆，貌似还挺有道理。可是祈颜不那么想，她觉得是祈凡透露了她的行踪。
　　祈颜不想再跟她争辩，她想问问医生妈妈的情况，好象最近妈妈精神不错。如果情况好转，就先把她接回家住一段，什么时候不舒服了再过来住吧，不然总在医院里也真的是耗不起。主要待的时间长了，她也怕妈妈怀疑自己的病情，她想努力带给妈妈轻松和快乐的生活，到时候就会成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