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做媒

　　祈凡终于放假了，还是跟祈颜一起回来的。当祈宁把她们从村口接上，三个漂亮的女儿一同走进了院子，仿佛这一刻让这个破败的家顿时有了生命的光彩。
　　一进门祈宁就喊：“妈妈，我们回来了。”一脸的兴奋。
　　祈宁就是这样，成天的兴高采烈，好象忧愁总是躲着她似的。她这么个小小姑娘，每天早上能割很多草，拿去卖，虽然起的作用不是很大，但是也能换几毛钱，贴补家用。她还时常偷着上山采药，拿出去换些日常用品，很机灵。在两个姐姐面前，她显得过于瘦小，但是却有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里面载满了天真、活泼和对生活的渴望。
　　香菊欣喜地望着这三个女儿，满心的欢喜，不由得泪漫眼底。
　　“妈！”祈颜给了香菊一个大大的拥抱。让她脆弱的心感觉到了女儿的温暖和翅膀的硬度。祈颜不象祈凡那么听话，又不象祈宁那么乖巧，她似乎一直是游离在她的庇护之外的，她的飞翔能力早就不是她可以预料的了，尽管她也明白她的女儿是爱她的。现在她不光心离得她远了，就连身也离她很远。去那么远上学，让她总是摸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她显得很遥远但又是那么的坚强，就象一颗蒲公英的种子，飞离了母体，就不知道飘在哪儿生根去了，让她有种不舍，可又怕她的不舍阻碍她的成长。
　　“妈，你还好吧？”
　　“好，好，我什么都好。”香菊激动得竟然开始轻轻抽泣，好象女儿取得的一切，都是她取得的一样。
　　早饭依旧是祈宁做的，她这个年纪就是一只快乐的小鸟，两个姐姐是她最亲的人，也是她的榜样。她心里一直都有这个志向，以后要象她的姐姐们一样，好好学习，考县里最好的中学，上全国最好的大学。将来挣多多的钱给妈妈，让她过最好的日子。
　　这是一顿很丰盛的早餐，菜园子里的各种菜她都采摘了来，还有煮熟的老玉米，散发着新鲜粮食特有的香味儿。那些菜切成丝跟红红绿绿的辣椒拌在一起，撒上盐吧，别提有多下饭了。一家人围在一起，吃着，说着，笑着，一切烦恼此时都被抛得无影无踪了。
　　吃了饭，把吃剩下的收拾下去，祈宁不知从哪拿出来一些炒熟的南瓜籽，摆在桌子上。
　　“吃瓜子，这是我炒的瓜子，可香呢。”她笑嘻嘻地说。
　　“嘿，还真丰盛啊。”
　　“那当然，我知道你们要回来提前攒的。来，吃吃。”两个姐姐欢喜地接下了，开心的嗑着。这南瓜籽，经祈宁的手炒出来，再上面稍稍洒一点盐巴，外皮有点咸，里面的籽是香香的，吃起来特别有味道。
　　“大姐，快给我讲讲城里的事，那城市里都什么样的？是不是象县里一样，也有楼房？”
　　“呵呵……小丫头。”祈颜怜爱地刮了下她的鼻子。
　　“这城市里啊，可比县里大多了，那街上到处都车水马龙的，人好象也很多，站在车站总有一种要迷路的感觉。街上的人，比咱们赶集的时候还多。”
　　“真的呀，那么多的人都打哪儿来的？”祈宁睁着圆圆地眼睛问。
　　“打哪儿来的呢？他们从全国各地来的，还有从国外来的，蓝眼睛高鼻梁的外国人。”
　　“他们都来干什么呢？怎么不在自己家待着？难道他们都是来上海上学的吗？”
　　“哦，不是啦。他们有的是上学来的，有的是工作还有一些人是学术交流或是来旅游的。”
　　“哦，什么是学术交流？”祈宁问。
　　“这小丫头。学术交流，就是大家一起研究一个课题，然后再一起探讨。你哪儿这么多问题啊？反正就是人多，车也多。一到晚上啊，满街的霓虹灯把黑夜照得跟白昼一样。各色各样的，很漂亮。”
　　祈宁一边听祈颜说着，一边在自己的脑海里象画一般的过，就好象她讲的是一个童话般的世界，到处是美好、没有饥饿、也没有痛苦和悲哀。很羡慕，又好象很憧憬。
　　几个人正说着话，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只见从门外进来一个臃肿的身影，穿得倒是比较周正，但却显得有些扎眼。上身穿着一件粉红色的上衣，上面有大朵大朵暗紫色的花儿；下身一条黑色的宽腿裤。头发梳得光光溜溜，脑门子上一根细碎的头发也没有，那是因为有一个大大的如梳子般的卡子把前额细碎的头发都撸在了脑后，后面卷了一个大大的如牛粪状的疙瘩，一个亮晶晶的发簪，把那些头发都归整在一起，倒是显得很精神，但也却象旧时媒婆的打扮；脚下的鞋最有特点，那是一双系带皮鞋，但是配上这样的装束倒显得有点不伦不类；再看她的脸，由于施了过重的粉，有点象个唱戏的，依然掩饰不住她脸上的皱褶。就这样的一个人，打从倚身进了院门，那脸上就绽开了花儿一般的笑容。
　　“香菊，香菊妹子在家不？”她进来后满脸堆笑的喊着香菊的名字。
　　香菊听得有人喊她，赶忙出了家门。
　　“她婶子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来，屋里坐。”香菊热情地拉住来人的手，忙着往屋子里让她。
　　“找你说点事儿。”那人喜滋滋地答。
　　“啥事啊？看您这美的。”香菊不明就里。
　　“啥事？喜事呗。”她一边跟着香菊往里走，一边笑咪咪地说着。进了门，看到了姐妹三个。
　　“哟，瞧瞧你呀，香菊妹子，真是好福气啊，有三个这么漂亮如花似玉的姑娘，十里八湾的谁不羡慕啊。今天还赶得真巧都在家啊？”她说这话时，有点不自然地心虚。
　　“婶子来了？我跟我姐放假了，今天才回来的。”祈凡忙答着话。祈颜看了看她并没有吱声，她在村子里一直是这样的，并不主动跟人搭话，表情总是冷冷的。此时，见到了这样一个女人，她的表情立时又回复原来的冷漠。
　　她拉着祈凡、祈宁，下了炕。冷冷地说：“你们聊，我们上外面去坐会儿。”她知道这位并不是来找她们而是来找母亲的，但她并不知道来找母亲做什么。
　　香菊有些挂不住，她觉得再怎么样，这婶子也是长辈也是客，祈颜的态度是不是有点太冰冷了。她打着圆场说：“她婶子，你看家里乱的，你可别介意啊。祈凡来收拾一下桌子，祈宁给你婶子倒水。”
　　“诶。”祈凡、祈宁答着。
　　“别忙，别忙，我就坐一会儿，说点事儿就走，我那儿还忙着呢。”
　　“知道您是个忙人，但来家了，总是要坐一下的嘛。”话说着，祈凡麻利地收拾好了桌子，祈宁又给她端了一杯水。
　　两个小丫头不约而同地说：“妈，婶子，你们聊，我们出去了。”
　　“哦，好好，你们忙。”那胖胖的女人也不客气，脱了鞋直接盘腿坐在了炕上。
　　“香菊啊，你看你一个人带三个娃这个难啊，婶子我啊，都看在眼里了，这心里啊也替你报不平呢。你说咱十里八湾的谁不知道你香菊妹子年轻时有多漂亮，可是都被那个何耀东害成这样，谁不替你惋惜？所以啊，这女人找个过日子的男人很重要的。”
　　何耀东，这三个字很久不没有人提及，香菊都快要从心底将他抹去了，冷不丁今天又有人将他提了起来，居然还是从心底里揪得疼了那么一下。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好，从她自身而言，她想忘掉他，不想再提起来，更不想让旁人把他挂在嘴上，时不时来揪扯她那颗已经有些麻木的心。那就象一个结了疤的伤口，这么一揪扯又让那个疤迸裂，流出了鲜红的血。
　　“现在供三个学生，也真够让你受的。我看不如再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吧？”
　　“婶子，快别提啦。我现在这样有谁还愿意找我啊，那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香菊听她这么一说，虽说有点不好意思，但也把自己的想法阐述了一下。不是不想找，是因为她这种情况根本没人愿意再来找她，谁也不是吃饱了撑的，找她这样的，拖着三个油瓶不说，还离了婚，这都是不吉利的。
　　“你还别说，现在就有这么一个，死活要往这火坑里跳，拉也拉不住。这不，就是他让我来说媒的。按说这个人呢，人是不错，也老实、有手艺，你找了他绝对不吃亏。他呀也认死理，非你不娶，现在就看你的态度了。”她笑咪咪地说。
　　“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傻的人？他，是谁啊？”
　　“看看，装糊涂了不是？”
　　“婶子，看你说的，把我香菊想成什么人了？我是真不知道啊。”香菊一下羞红了脸。
　　“是黑子，就是他让我来提亲的。人家黑子也没结过婚，四十刚挂零，跟你年龄相仿。人又憨厚，又有手艺。前几年倒是家底薄，一直没姑娘愿意找他。近几年不同了，也出去学了手艺，这日子啊也越过越好了。这不，这还打算明年开春盖新房那，这不就要你一句话么？你要是答应了啊，就等着享清福吧。”她说完自顾自地笑出了声，仿佛这要嫁的不是香菊而是她姑娘似的。
　　“这……我还得跟孩子们也商量下。”香菊一下子沉默了。本来这种事好象挺难启齿的，让她一说好象她得赶紧的答应，不然到手的幸福就此打水漂没了。
　　“这什么？跟她们商量什么，这是你自己的幸福，你自己得把握好了，别把到手的肥鸭子飞了。她们是一些孩子，自管自地上学就是了，犯不着管大人的事。再说，有了黑子，别说供三个孩子了，就是供四个五的也没啥问题。”
　　“谁说不关我们的事……”话音还没落，祈颜站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