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离家嘱托

　　时间就象白驹过隙，那种一家人相互温暖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祈颜就要走了，去很遥远的地方上大学。
　　上海，好象离这个闭塞的小山村很远很远，如果没有祈颜去那个地方上学，可能对于香菊母女来说，这个地名是永远不会在脑海间闪现的。这个地名对于她们来说太遥远、太渺茫。可是当祈颜的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她们知道了那是一个很大的都市，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从家去那个地方，不但要走很多山路，还要坐着马车，再换汽车，再换火车，走很远。祈颜一个人去那里，香菊还真有点不放心，她是怕她的宝贝闺女儿丢了。在那种吵吵嚷嚷的大都市，一切都跟乡村相距甚远，可她又不能陪她去，家里的活太多，祈宁还太小。
　　祈颜倒是很开心的样子，好赖要离开这个小村子了，也离她奋斗的目标越来越近。她希望有一天翅膀硬了后，可以独挡一面，可以实施计划。那个时候，她就可以不露声色的报复那个负心汉。她要让他生不如死，让他知道抛妻弃女的后果，让他明白，她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这个计划从15岁那年就一直在她稚嫩的心里驻扎，香菊是不知道的。她这个老实巴交的母亲，似乎还有那么一点木讷。她不希望将来象母亲一样，逆来顺受；不希望象母亲的命运一样，被抓在男人的手里；她要有自己的自主权，来决定自己的一切生活、一切发展。
　　对祈凡她是放心的，这个妹妹虽然比较内向，但一直是聪敏的，她也希望有一天，她能用自己的能力过上更好的生活。她不希望祈凡参与进来，关于报复有她一个人就够了；她想把一份蓝天、一份温暖留给祈凡好了，她是一个单纯而善良的姑娘，她希望祈凡过得比她好，因为祈凡是她的妹妹。
　　对于祈宁来说，对她好象有更多的复杂感情。打从祈宁一出生，他就不在了。祈宁几乎就是她跟祈凡带大的。祈宁出生时，妈妈就一个人劳作，而疏于带她。她又那么小，只好在她们的课余，带着小小的祈宁。对她祈颜就象是对自己的孩子一般，所以有的时候近乎于严厉的训导。
　　她走了，好多的家事都落在了祈宁的身上，祈颜有点心疼她，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穷人家的孩子就得早当家，谁让她们命不好，摊上这么一个父亲。如果她不搭把手，母亲又得太辛苦。
　　“祈宁，姐姐走了。家里怎么办呢？祈凡又去县里上初中。”她忧虑地说。
　　“还有我，我会照顾妈妈的，还有黑子伯……”祈宁象一个大人一般地说，前半句祈颜倒是听着很揪心的，但后半句更让她揪心，甚至有些恼怒。
　　“我们家的事，关他什么事？！黑子伯黑子伯，你就知道黑子伯！我不是说了吗？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他。”她怒目圆睁地看着祈宁，祈宁吓坏了，缩在一边，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她只是想让她放心，谁知道她竟然冲着她大喊大叫，黑子伯有什么不好？他能照顾妈妈，能关照家，他还是这小村里最有手艺的人，没有他不会做的事情。再说，让黑子伯帮忙，他从来不推诿，不象有些人总是讲条件。还有一些人总想占妈妈的便宜，而黑子伯总是对母亲尊重有加，黑子伯哪点儿不好了？可这些话，她不能对祈颜说，祈颜在家里连母亲都要让着她，她把想说的这话就咽了回去，不再出声。
　　“姐姐，别对祈宁喊了，她是个小孩子，不懂事。她哪能知道这世间的复杂程度，她怎么知道村子里的人怎么看妈妈和黑子伯。说句良心话，姐姐你可别不高兴，黑子伯真的挺好，至少比何耀东好，他跟我们不沾亲也不带故，却一直偷着帮我们。对于帮过我们的人，我们得知道感恩，但是不一定非得跟他扯上什么关系。那些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没伸出援手的亲戚、邻居什么的，那不是人家份内该管的；但黑子伯对我们这么好，也不是他份内的，他没有义务，那我们是不是就该对我们好的人也好一点？”祈凡说这些话，就象一个经了很多事的大人一般，成熟得很。
　　祈颜不再说什么，但她有些懊恼，现在不光是祈宁这丫头对黑子伯有种种好感，包括祈凡也是。可是，她们怎么会知道，村子里的人怎么看黑子伯和妈妈；她们不知道那些嚼舌妇怎么说妈妈和黑子伯，那样的话传在她耳朵里，她受不了这样的侮辱。虽然，她从来没见过妈妈对黑子伯有什么表示，但是一个女人带着一群孩子的生活着实让妈妈受了很多苦，她不想在她不在这段时间里，黑子伯与妈妈有什么，她的小神经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祈颜……”妈妈还没开口，眼泪先模糊了眼眶，这是祈颜最不愿意看到的软弱的表现。从那天何耀东走后，她就再也没有哭过。她觉得眼泪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只能让对方看到她的软弱、让对方可怜。可是，那天妈妈没有流过眼泪吗？妈妈的眼泪都流成了河，也没有挽回那个负心汉的脚步。还有，他看妈妈和她们的眼神，那种厌恶、那种嫌弃，她永远也忘不了。
　　“妈妈，哭什么呢？好好照顾自己，别太累了。我会好好学习，也会在学习的空余时间去打工，去挣生活费，我的事你就不用太操心了。好好的照顾自己和祈凡、祈宁，总有一天，我会用我们自己的力量过上好日子的。”她像个男人似的拍拍母亲的肩膀，挤出一丝微笑，朝母亲和妹妹们挥了挥手，就坐上了二舅的马车。
　　看着渐行渐远地车扬起一阵沙土，香菊的眼泪就掉下来了。这种感觉象什么？就象当年看着何耀东远走吗？好象也不全是，这种感觉比那种强烈，就像从心上揪扯什么似的。
　　“祈颜，记得给家里写信……”
　　那远去的车，消失得就剩下一个小黑点儿，香菊才拉着祈凡和祈宁往家走去。
　　祈颜这一走吧，心里空落落的。再过十来天，祈凡也要走了，这家里啊，一下子就感觉少了好些的人。少了人吧，这地里、家里的农活可一样也没少，这都落在了她的肩上，而祈宁还得上学。何耀东给的钱已经没有了，不然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找乡亲借钱的。这些钱这么不禁花，这么几年就花完了，她的女儿们以后要用什么来上学？不说上学，她们要靠什么来生活？就靠这几亩地？可是这家里也没有壮劳力，有些活儿还干不了，揽不了。主要是她想多挣点儿钱，来补贴家用。
　　祈颜和祈凡都走了，祈宁倒是轻松了很多。她觉得她们不在，压抑少了好多。她可以随心所欲做她喜欢做的事，家里的事她会尽力做，她觉得自己也长大了，可以帮母亲分担一些。还有黑子伯，她可以不用看她们的脸色，偶尔提起他。她有时候想，要是黑子伯真的是她的父亲就好了，母亲就不用这么辛苦，村子里的那些痞子和二混子也不敢再欺负她跟妈妈了，多好。
　　这天的一大早，香菊就被鸡鸭的吵闹声惊醒了。她扒开窗帘向窗外看，祈宁端了个盆子在给那些鸡鸭们喂食。她故意把这些玉米粒抛洒出去，那些鸡鸭们就飞跳起来争着抢，而祈宁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微笑。
　　这是一个快乐的姑娘，是看着她一点点成长起来的。在她的内心，仇恨的种子最少，所以她的快乐最多。她是阳光的，过份劳累并没有让她怨天尤人，她依然保持着开朗乐观的生活态度。她的身材也没有因为过份的劳作而变形，只是稍有点瘦小，但依然匀称。她就象这山里最普通的花儿，娇艳却不扎眼，就像春天里在山野里悄悄绽放的花朵。
　　“妈妈，你起来了？”随着一把玉米又洒了出去，传来了祈宁欢快地声音。
　　“嗯，这么早？”
　　“我想早一点把这家里的活做完，去上学。上学还要走很长的路，早一点，我就不用很急。”祈宁答着。急着把盆子放好，又给鸡鸭们倒了些水。祈宁洗了下手，在围裙上蹭了一把，去厨房拿了一块干粮背上书包，就往外走。
　　“哦，妈妈，粥在锅里，你自己盛出来喝吧。我走了，要晚了。”说完，一溜小跑出了院门。
　　这孩子每天都起这么早，而且做完家事，就风风火火地就跑掉了。她有祈颜的利索不拖泥带水的性格，但却没有祈颜那种冷漠的内心。也可能她小时候受的打击太小，因为何耀东走时她还太小，又从小并没有跟他生活在一起，她出生时他就出外打工，过了六年回到家，她早对他很陌生了，跟本不晓得这个白净的漂亮男人就是自己的父亲，在她的脑海中对他没有一点印象。但是，香菊却不知道，在祈宁的脑海中父亲的位置，她一直都留给了那个她喊黑子伯的人。
　　黑子这个男人没什么恶习，对她们也帮了很多，在这个冷漠的社会环境下，她一直对他心存感激，但并不是就要以身相许。她自己是个离过婚的女人，在这个闭塞的小山村里，离了婚的女人就像偷了人一般是遭人唾弃的。她这样一个有污点的女人，怎么配得上他呢？况且，自己对他一点心思也没有，她倒是有心帮他说一房媳妇，这黑子也老大不小了，只怕人家又嫌弃她是个寡妇人家，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