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黑子伯

　　香菊如愿借到了钱，其实就是去上大学的路费和书费，在那个年代上大学是不需要很多钱的。
　　“以后没事回来看看娘，你不在，娘也很惦念你的。耀东呢？这次怎么没见他跟你一起回来？”栓柱开口说话了，香菊的哥是个老实的庄家汉，平时不善言辞，但是看着沧桑的妹子，忍不住说几句。
　　“他，早就跟旁人跑了去过城里的生活，把我们母女抛在脑后了。”香菊沮丧地说。
　　“你说耀东他跑了？不是出去打工么?这么多年来，就没寄过一点生活费？”
　　“唉！现在他是他，我是我了，我们离婚了。哥，回去可别跟娘说。”
　　“那咋瞒得住啊，这要是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娘也很快就知道了，到时候咋说？”
　　“能瞒多久就多久吧，我只是怕娘替我操心。其实，我没事，离开了他我一样要活着，我还有三个娃呢，这也算我的希望吧。”
　　“可惜是三个女娃，将来长大嫁出去了，还不是替别人养了半天，有啥用啊。”
　　“驾……”栓柱吆喝着马儿，小跑了起来。
　　“三个女娃怎么了，三个女娃也要活出个样子来，让那些势利的何家人后悔。”香菊暗暗发誓。
　　其实她也是一个要强的女子，刚离婚，她总是以泪洗面，大门也不敢出，她总觉得这离婚就是一件丢人的事，尤其出在她身上。可生活的磨砺渐渐让她对这些放开了，离就离了，那还要过好自己的生活不是？不能总沉浸在悲苦中，那三个孩子还要吃饭，还要穿衣，她得振作。为了弄到钱，她什么苦都肯吃，什么活都愿意干。可就是这样，在这样闭塞的小村子里，能挣到钱的事情少之又少。她与孩子们也就是勉强度日，加上那个负心汉走时丢给她的三千元，几年下来也折腾得所剩无几了。上大学走了一个，她还有两个娃要供。村子里的人都劝她，女娃子还供着念书干嘛，等长到十七八岁，找个合适的婆家嫁了就算了，就是你培养了半天也是替人家培养。对于她的这种执迷不悟，村子里的人都说她自找的。
　　她是怎么打算的呢？她想把这几个孩子，怎么也供到高中毕业，就是出去找什么工作最起码还有一点点知识，不要象她一样大字不识一个，回头让人象丢弃小猫小狗般地扔掉了，让她什么也说不出来。高中毕业，就是不出去打工，在村子里当个代课老师也是好的。香菊的理想是很丰满的，可是要是回到现实中，这些就属于梦想了。
　　她什么活儿都干过，象个男人一样撑着一家人的生活。曾经在十里八湾的美人，现在沦落到这种地步，也不晓得是谁的悲哀。香菊现在觉得她自己就是个倒霉蛋儿，命苦如黄连。曾经那种风韵犹存的少妇形象，快要从她的身上消失殆尽了。要知道，满打满算今年她还不到四十岁，人生最美好的年华貌似还没彻底走完就让她提前进入了衰老的阶段。
　　这些村子里的黑子都看在眼里的，黑子一直对香菊不错，只是家里太穷，至今为止光棍一根。根本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只是当时香菊看不上他，是因为他长得不漂亮，黑不溜秋的。人们讲话了，扔在煤堆里就找不着的那种。可是，黑子对香菊可是真心的，只是香菊的眼里只有漂亮的何耀东而根本看不到别人，于是香菊如愿嫁了过去，但貌似生活并不象她想的那么美好，后来她还被自己选的漂亮男人扔了。这也是她耿耿于怀的，所以，现在她就是咬着牙，也得抚养好三个孩子，活出点样子给那些瞧不上她们娘三个人的看看。
　　俗话说，寡妇门前事非多。黑子就是想帮她，也得逮个没人的时候。通常是担个水，把劈好的柴给她垛好。再要进一步的帮，香菊是不会接受的。这个黑子知道，香菊好强，但没个男人的家里的日子实在也不好过。
　　黑子是看着祈宁从小长大的，祈宁年纪最小，从她出生开始对爸爸就几乎没什么印象，她只记得她有一个黑伯伯，那就是黑子。所以有事没事，祈宁总会跟黑子说说家里的事儿。
　　这天又下着小雨，香菊家的房又不由自主的滴答上了。香菊上房盖了几次，好象也总是找不对地方。
　　祈宁说：“干嘛不让黑子伯来帮忙修一下？”
　　“我们自己修就好了，不用麻烦别人。”
　　“可是，妈妈我们自己没修好，还在漏呢，干嘛不让黑子伯来？”
　　“你黑子伯忙，小孩子家的别老问了。”
　　“哦……”祈宁觉得妈妈是在敷衍她，其实要是妈妈说一声家里房漏了，黑子伯早就乐呵呵地来了，可是妈妈说黑子伯忙，他在忙什么？我去看看。祈宁一溜烟去了黑子家，院门没关，祈宁推开院门直接喊：“黑子伯，家里的房又漏雨了，你什么时候去修修？”
　　“漏雨了？厉害不？”
　　“反正家里的盆子能拿出来的，都拿出来了。”
　　“那咋不早点喊伯伯来看呢？”
　　“妈妈不让，妈妈说你忙，可是我看黑子伯你不忙呀。”祈宁天真的说。
　　黑子爱怜地拍拍祈宁的脸蛋，说：“我这就去看看。”祈宁一下就开心了，她觉得在这个时候黑子伯就好象一个父亲一般能给她们遮风挡雨。拉着黑子一溜小跑回到了自己的家，推开门喊：“妈妈，我把黑子伯找来，给我们修房子。”
　　黑子进得院门，踯躅着，他不知道该不该进来，是不是有点冒昧。可是，他只是想帮香菊把房子漏的地方修修，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女娃毕竟不行。
　　香菊走了出来，打开房门。
　　“她黑子伯，真不好意思，就是祈宁这孩子不懂事，非得把你从家里弄来，进来先喝口水吧。”
　　“哦。不了。我来就看看哪个地方漏，这就上去修。”
　　“不忙，不忙，先坐下喝口水。”香菊招呼着黑子。
　　黑子是喜欢香菊的，可是他见了香菊又有些局促不安，他是怕他的到来，让她不安，或者是怕旁的人说三道四。屁股还没坐热乎，赶紧拿上家伙就上房了。一阵折腾，房倒是好了很多，那些大盆子小瓦罐的，不用摆一溜了。
　　黑子从房上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等哪天阳婆好的时候，我再来修，那个时候就可以彻底修好，今天先这样，倒是漏得不厉害了。”
　　“这样就很好了，谢谢你黑子。”香菊感激地说。
　　“不谢，那我就先走了，香菊妹子有啥事，以后吱声，别客气。”
　　“那怎么好意思总麻烦你，你看看就是祈宁这丫头最能嚷嚷。”
　　“别这么说，乡里乡亲的，这都应该做的，一个女人带三个孩子不容易。”从房上下来，黑子没停留一刻，就从香菊家往外走。
　　“祈宁，送送你黑子伯。”
　　“诶，来了。”祈宁高高兴兴拉着黑子伯要往外走。
　　黑子连忙拦着说：“别送了，我自己走，孩子这么小在雨里走来走去的，看受了凉。快回去，听伯伯的话。”黑子假装唬着脸，让祈宁回家去了，他一个人披着蓑衣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儿。
　　黑子走后，香菊花的屋子里安静了许多，再也没有盆盆罐罐的叮当之声，或许少了一点情趣？不过，外面下着雨，屋子里也满是潮气，多了一点寒凉。这样坏的天气，依然让家里暖融融的，大家在一起的日子很快就不多了。祈颜要去遥远的上海去圆她的大学梦，而祈凡也要去县里上她的初中，家里就剩下祈宁和妈妈了。
　　“祈宁，祈凡，姐姐走了，你们要好好关照妈妈。”
　　“知道，我会在每周都回家帮妈妈干活的，你放心吧。”祈凡说。
　　“我当然也会了，这个你们都可以放心。”祈宁说。在三个孩子当中，祈宁的性格最活泼，也可能是她经的事最少吧，那年何耀东离家时，她还太小，根本不懂得失去父亲是个什么滋味，而且在她的脑海中父亲的形象貌似也没有何耀东的影子，所以他走，对她来说无从忧伤。
　　而祈凡是一个性格内向的孩子，但是她有一颗善良的心，那个时候的孩子都傻乎乎的，不如现在的孩子想的多。她父亲走时，她也10岁了，但是还只是觉得他走了，而并没有意识这一面几乎就是永别，在她的脑海里没有这种概念。
　　祈颜受到的伤害最大，或许会在她的稚嫩的心灵里扎根。现在的她性格很冷，说起话来咄咄逼人，一点也不给人留面子。
　　“妈妈，他来干嘛？”她冷冷地问话，比外面的雨水还凉。
　　“是我叫黑子伯给咱家修房子的，刚才你没见漏得接那么多盆子，黑子伯修完好很多了，他还说……”
　　“以后别没事喊他来咱们家，我们可以撑起这个家，将来我在外边站稳了脚，就把你们都接走，去城里住，我们再也不回这小村子了。还有你，祈宁，一口一个黑子伯，很亲？”
　　“我……”祈宁想申辩，被祈凡拉住了，她不想在她们姐妹之间因为旁人吵得不可开交，祈宁还小，不懂这些人情事故，就是现在跟她说了，她恐怕也理解不了。
　　祈宁怎么也不理解姐姐为什么讨厌黑子伯，在她看来，黑子伯很和蔼可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