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青藏》——在天一角的玛吉阿米

　　题记：此文节选自本人《天上青藏》一书。
　　
　　
　　拉萨夏日的夜晚，凉飕飕的风吹得人格外孤寂，头顶上几点冷冷的星光让人觉得离天很近，离人间很远。深吸一口清新的冷气，圣洁的心境如同高原的夜色一样，静谧、深邃、恬淡、冷清。
　　我在八廓街的夜色中行走，想起了三百年前一个孤独的背影，一位忧郁的诗人徜徉在这幽暗的路边。三百年后，我在这里追寻你的诗魂和她的倩影，迫不及待地寻找“马吉尔米”。仿佛听到了你的诗心在荡漾。
　　“在东方高高的山巅，
　　每当升起明月皎颜，
　　那玛吉阿米的笑脸，
　　会冉冉浮现在心田”。
　　大昭寺过去，转一个弯，远远就看见淡黄色的小楼静卧在散尽白天人声鼎沸后的八廓街一角。上面有藏文、汉文和英文写着的“玛吉阿米餐吧”。
　　在来西藏之前，我阅读了一些关于青藏文化的书籍，心在青藏高原已经驰骋了很久。我的藏书中有《一个人的墨脱》、《西藏一年》、《西藏生死书》、《西藏，面冰十年》、《拉萨小时光》、《次第花开》、《消失的地平线》、《骑行川藏》、《尘埃落定》、《格萨尔王》、《西藏风土志》、《藏地大穿越》、《青藏文化》、《大美青海》、《马步芳家族》等等，但真正知道玛吉阿米这个名字是通过《那一年，那一月，那一天》、《不负如来不负卿》、《仓央嘉措密传》、《六世达赖仓央嘉措》这几本书了解的。
　　看了西藏的历史和有关西藏的文字才知道一个响亮的名字——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他不仅是西藏历史上一位杰出的宗教精神领袖，还是一位才华横溢的浪漫诗人。玛吉阿米这个名字，出自仓央嘉措的情诗，相传是仓央嘉措情人的名字。而当年仓央嘉措与玛吉阿米幽会的地方，正是玛吉阿米所在的那个土黄色小楼。
　　公元1697年秋，高原刚刚过去的夏天在记忆里仅存的一点温暖就快要消散。九月的雪域高原，已经寒风阵阵。秋风肃杀的拉萨城内，猎猎作响的风马旗四处飘扬，寺庙门外跪满了磕长头的信徒。每个人的脸上显露着喜悦和虔诚。寺内大堂两边，森然林立着众多喇嘛，身披红袈裟，头戴黄冠帽，有持长号的，或弄巨钹的。正中央的大佛像前，跪立着一俊秀少年，一脸倦容掩不住眉宇间的轩昂之气。他就是仓央嘉错，时年15岁。这是西藏历史上唯一一个不是藏族的达赖。1683年他出生于藏南门隅地区，门巴族。17世纪西藏政教合一的体制使得达赖不仅仅是整个藏族地区的宗教领袖更是政治意义上最有权力的王者。尽管消息终于公开了，但是这位灵童和其他的灵童毕竟有区别的，他并没有像其他灵童一样出生后就立刻被带进布达拉宫，他也并没有像其他灵童一样一步一步的受戒。很快，五世班禅大师为灵童授了沙弥戒，并给他取了法名叫仓央嘉措。仅仅一个月后，仓央嘉措就在布达拉宫举行了坐床典礼，尽管康熙帝对桑杰嘉措极为不满，但还是认可了仓央嘉措，并派国师亲自出席坐床仪式，颁发册文。仓央嘉措成为了西藏第六世达赖喇嘛。
　　在此之前，仓央嘉措生活在民间，虽然家中世代信奉宁玛派佛教，但这派教规并不禁止僧徒娶妻生子。而达赖所属的格鲁派佛教则严禁僧侣结婚成家。对于这种清规戒律，仓央嘉措难以接受。十年后因为西藏政教斗争的殃及，他被清廷废黜，解送北上，途经青海湖时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失踪。相传走入青海湖中自杀或病故。亦传，他逃脱了羁押的士兵，后半生周游印度、尼泊尔、康藏、甘肃、青海、蒙古等处。曾当过乞丐，送过尸体……生活极为传奇。他的故事流传了三百多年，但是最为人传唱的却是他对爱情的追求和留下的情诗。他的诗歌被译成了几十种文字在世界各地流传。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祈福，只为守侯你的到来；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转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相传大约在三百多年前的某个星月稀疏的夜晚，坐落在古城拉萨八廓街东南角的一幢藏式酒馆里，来了一位神秘的人。恰巧这时一位清纯美丽的少女也不期而至，她那美丽的容颜和纯情深深地留在这位神秘人的心中。从此，他常常光顾这家酒馆，与这位姑娘一次次重逢。这就是仓央嘉措以少年宕桑汪波的名义与情人幽会的故事。他在心中就把这个姑娘叫“玛吉阿米”。
　　仓央嘉措在幼年期间就读遍了佛门典籍，在宫里他努力的学习各种知识，音韵，戒律，诗词，医学，但是这些经典并没有为他带来平静，15岁被认定为转世灵童，送入布达拉宫成为六世达赖喇嘛，从此注定一生要把身心都交付给佛祖。这本是无上荣耀的事业，奈何他有一颗太过多情的心，清规戒律捆绑不住向往自由的灵魂。
　　他说“我问佛，世间为何有这么多遗憾？”
　　佛曰“这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即遗憾”。
　　在小酒馆遇到美丽的玛吉阿米之后，仓央嘉措魂不守舍，不能安于高堂大殿万人景仰之中的寂寞，每每夜晚来临，这位轻狂的少年换上俗家衣装，与情人幽会于花前月下。数次溜出宫殿，在小酒馆幽会、写诗。在那里，在玛吉阿米面前，他的名字是宕桑汪波。那些诗歌在西藏一直被广为传颂。诗中有初次相识的羞怯，有情投意合的欢愉，有山盟海誓的坚贞，有擦肩而过的痛惜，也有负心移情的怨尤。由于身份的特殊，仓央嘉措比常人更多地体验到相逢离别的欣喜与愁苦以及那种求之不得、恨之不能的无奈。
　　“曾虑多情损梵行，
　　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
　　三百年来，因为仓央嘉措这些情诗，“玛吉阿米”成了流传在藏区一个美丽的传说，藏文“玛吉阿米”的意思是圣洁的母亲、纯真无瑕；“阿米”是“阿妈”的同意，原意为母亲。在藏族人的审美观中，母亲是女性美的化身，母亲身上浓缩了女人内外在所有的美。因此“玛吉阿米”的含义可解读为：圣洁的母亲、纯洁的少女、未嫁的姑娘，或可引申为美丽的梦想……
　　如今，这座黄色的小楼就是一个特色酒吧，已经成为拉萨的一个招牌。走在八廓街上，总能听见有人询问，“玛吉阿米在哪里？”昔日情人幽会的地方，已成为行者的必到之处。在欧美的旅行指南里，玛吉阿米几年来一直被推荐为拉萨首选的餐馆和酒吧。那些外国人为何偏偏对玛吉阿米趋之若骛呢?是唐卡、佛像、西藏地域文化诱惑着他们吗?是地道的藏餐、尼泊尔餐、印度餐诱惑着他们吗?还是六仓央嘉措的诗歌和风流故事诱惑着他们呢?
　　带着这些古怪的疑问，我在夜色朦胧中登上了向往已久的“玛吉阿米”。
　　二楼靠窗的位置很适合，视野更好，悠闲地品尝着杯中的酥油茶，独饮一壶青稞酒，看着八廓街的夜色，似乎可以冒称一个孤独远行的思想者。恍惚间，向下俯视朝圣的芸芸众生和那些转经的藏族人在昏黄的灯光下轻身游走，岑寂和孤零充塞着心中，仿佛我在遥远的远方。几百年前这个让人心跳的地方，时光流转如同藏传佛教的轮回转世，依稀就在此时。那人那事那一刻的静止，如同我的静坐，一个迷离的夜色，几段淡雅的藏味音律，一段玛吉阿米的温情时光，久远，久远。
　　或许这就是玛吉阿米致命的诱惑。
　　仓央嘉措已经远去，关于他，生活成谜，生死成谜，诗歌成谜。然而，一首情歌、一段与情歌紧密相连的动人故事使得玛吉阿米已经成为了藏族餐饮业最著名的品牌，也是率先进入内地市场的藏餐连锁企业，某种意义上她已经成为藏餐文化的象征和表率。这样的品牌效应来源于其中的文化魅力。文化的诱惑使得玛吉阿米扬名天下。
　　每个行者各有其来西藏的目的，有的是为了征服自我，有的是为了净化心灵，有的是朝圣膜拜，有的是为了心中的梦……看来世界上做梦的人真不少，翻开玛吉阿米留言簿上的留言，这些南来北往的人们内心真实的写照见证在这白纸黑字间。
　　“你何时来？你何时走？你走了之后是否会再来？你再来时是否会回到这里？你回到这里时是否会回到今天？那时的你是快乐还是忧伤？”
　　“Livethelifeyoulove.Lovethelifeyoulive.”
　　“离天很近的地方，离俗世有多远?心和心之间应该也很近吧?”
　　“为什么我会来这里，因为你来过……”
　　“我来了，心都亮了，放下了，拿起了，蓝天为证，白云为证，玛吉阿米。”
　　“西藏——一个离天堂最近的地方！大家却似乎不是追逐着幸福的脚印来的，不是为了逃避，就是为了寻觅，难道人人心中都缺乏一个归宿，才想到这里寻找自己的信仰？但我相信，不论你有什么放不下、想不开的事，只要背起背包、上路，到圣域来吧！在这里，你会找到你要的答案，心中的答案！所以，让我们上路吧，一路走，一路追寻……”
　　“安乃近哥哥：我把我的第一次给了你噢！你一定要珍惜啊!我没想过和我一起来西藏的人是你。其实我很想让你把那壶超级难喝的酥油茶喝掉。可是,我不可以轻易的给你承诺，知道吗?从昨晚到现在，真的是辛苦你了。我要发自内心的对你说句，很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在拉萨，在西藏，在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
　　……
　　玛吉阿米已经成为许多人情感的寄托，玛吉阿米的留言是人们心迹的印痕，也印证了西藏这块土地的神奇、圣洁，它洗涤人的思想，净化人的灵魂。当我准备离开这里的时候，夜凉如水，抬头注目窗外，星空下，我是那样的微不足道，一种难以释怀的情愫充盈心头，不禁也在留言簿上写下了这样的话：
　　“此时此刻，此天此地，我一无所有。但我却感到行囊满满当当！因为，我到了人间圣域，天上西藏。”
　　我一个人漫步徜徉在八廓街，从慕名到知晓，从憧憬到向往，然后是抵达，靠近，走进。玛吉阿米，到底昭示着什么？一个人，一个店，几句诗行，几许梦境，几多传说？沉载无数人幻想和猜测的酒吧，缔造了人间不老爱情传奇的藏式阁楼在我的身后依然在召唤着摄心摄魂的魔力，它流过我的思想，走过我内心的原野，最后会在我的梦里萌芽、生根、开花。此刻，仓央嘉措的诗句又一次走进了我的脑海：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
　　若有一天，心被尘土淹没，幻想在红尘中破灭，我会再次来到玛吉阿米小坐一息。或许一瞬间，一阵风，一个眼神，几句留言就可以让我看到云蒸霞蔚。或者有一天我沾沾自喜，洋洋自得，志得意满，我会再次来到玛吉阿米，或许几声唏嘘、几步转经，几句诗行让我惊醒名利、梦迷回头。因为我知道，西藏这块神奇的土地，充满着诱惑的思绪，亦充满着难以预料的变数。此刻，静谧的街道上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回响，看着远处朦朦胧胧的街灯，不禁想到六世达赖的又一首诗，“住在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在拉萨的大街上流浪，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想到这，我不禁会心一笑。回头遥望，玛吉阿米在天一角。夜色星空下，小黄楼是那样醒目。